查看完整版本: 【淫浪大侠魂】【全】作者:不详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3

           第十二章上佳人为何堕风尘

  第二日,华云龙结清账目,取道南阳,循荆湖南路,策马而行。一路有话则
长,无话则短,这一日黄昏时刻,到了荆门,忽听身后马蹄声响,转脸望去,只
见身后尘头大起,八九匹长程健马,驮着几个长幼不等、身着劲装的人急奔而来,
转眼疾冲而至,到了背后。

  他谨记母亲的吩咐,不愿多惹是非,当下繮绳一带,避过一侧。但当马匹拨
身而过之际,见到马上之人所着衣服的颜色,不觉大吃一惊,暗暗忖道:怪事,
这几人身着紫色劲装,各佩长剑,为首之人年纪不大,也是海青服饰,肩披短氅,
难道是仇华一行麽?

  由于尘土蔽目,未曾看清几人相貌,但那仇华自称是杀害司马长青的主谋,
又是「玄冥教」教主门下首徒,这一线索,岂肯放过,当下手繮微提,急忙策马
跟随,远远盯在几人身后,进了荆门西城。那几人进了西城,仍是策马不停,弄
得满街行人鸡飞狗跳,四下趋避。

  华云龙大起反感,暗暗咒駡道:“哼,什麽东西?就凭你们这等飞扬跋扈、
横行无忌的模样,纵然不是「玄冥教」的属下,我也得惩治你们一番,如若不然,
市井小民还有宁日麽?”

  咒駡中,到了一座颇为堂皇的客栈,那身披短氅之人将马繮一舒,将头朝门
内一探,顿时纵身下马,大声叫道:“在这里了。”丢下马匹,大步走了进去。
其余之人见了,各自纠纷下马,牵着马匹,也走了进去。

  华云龙赶到门口,只见门内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那马车金碧辉煌,小巧玲
珑,显然是妇女专用之物,几名店夥计,正在那里照科马匹。适才进店之人,早
已不见影迹了。一名夥计迎了出来,打躬作揖,道:“公子爷要住店麽?咱们这
里高洁雅致,荆门城再也没有第二家了。”

  华云龙暗暗忖道:适才几人必是未存善念,想打这辆马车主人的念头,我不
遇上便罢,既然遇上,怎能容他们为非作歹?当下将头一点,纵下马背,大刺刺
地道:“好生照料我这匹马,明日加倍算账。”

  平日侍候他的人多,无形中养成了华贵的气度,那夥计知道财神临门,连忙
将繮绳朝另外一名夥计手中一塞,颠着屁股紧随而行,将华云龙让进了大厅,阿
谀逢迎道:“嘿嘿,公子爷爱热闹还是爱清静?爱清静,咱们后院有精舍;如果
爱热闹,咱们中院有上房,茶点酒席,咱们这里一应俱全,公子爷……”

  华云龙不耐其烦,将手一挥,冷冷的道:“刚才几个疾服劲装之人住在哪里?”

  那夥计微微一楞,道:“他们在中院,尚未住定,公子爷……”

  华云龙道:“门口那辆马车的主人呢?”

  那夥计恍然大悟道:“哦,公子爷原来与那位小姐是一路,她住中院,小的
这就领您……”

  华云龙道:“那便中院吧,我住那位小姐隔壁。”

  那夥计又是一楞,忖道:“怎麽又是一位要住隔壁的?”只听一个银铃似的
声音脆声问道:“谁啊?哪一位要住奴家的隔壁?”原来这客钱的前厅乃是兼营
酒食之处,两边排列着帷廉深垂的雅座,华云龙恰好经过一间雅座的门口,那银
铃似的声音便是由那雅座之内传出。

  华云龙是天生的情种,那银铃似的声音带有磁性,令人听了全身骨骼都要发
酥,当下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欢声应道:“是我,在下……在下……”他本想
自报姓名,倏然间心生警惕,结结巴巴的一时竟接不下去。

  那夥计掩口窃笑,雅座之内也是「噗哧」一声,道:“在下是谁啊……云儿,
你去看看,谁是在下?”帷廉掀动,一个十四五岁的俏丫头走了出来,朝华云龙
瞥了一眼,脆声道:“回小姐,是个少年公子。”

  银铃似的声音「咭咭」一笑道:“少年公子吗?那便不要另开房间了,咱们
外面那明间大可歇用,云儿啊,你就请他进来一叙吧。”

  华云龙大为诧异,眉头一皱,忖道:这是谁家的小姐?为何这般放浪不羁?
他疑念尚未转完,那名叫云儿的丫头已经微笑肃容,道:“公子请,咱们小姐有
请。”

  华云龙好奇之心大盛,当下不顾那夥计瞠目结舌,不明所以,整一整衣襟,
举步便向雅座走去,口中说道:“小姐相邀,在下岂敢方命,云儿姑娘,请。”

  进入雅座,华云龙顿觉眼前一亮,一时之间,竟然口张目呆,瞧得楞了。来
雅座之内,坐着一位绝色美女,那美女眉目如黛,娇艳如花,全身上下,风情万
种,艳媚入骨。真是增一分便肥,减一分嫌瘦,此刻她贝齿微露,美眸含春,正
自一瞬不瞬的瞧着华云龙。华云龙酒未沾唇,但却形若疑迷,已不饮自醉。

  那美女瞧了一会,「吃吃」一笑,轻启樱唇,脆声说道:“请坐啊。”

  华云龙闻言惊醒,急忙堆笑,道:“请坐,请坐。”拖了一把椅子,坐了下
去。

  那美女美眸流盼,掩口道:“公子眷恋,不胜荣幸,奴家这厢见礼。”拢袖
欠身,微微福了一福。

  华云龙连忙起立,抱拳一揖,道:“小姐美若天仙,在下得能把酒论交,共
谋一叙,那是在下的荣幸。”

  那美女不再谦辞,一顾云儿道:“云儿发什麽呆,还不替公子斟酒?”

  那云儿倏然警觉,但却「吃吃」笑个不停,道:“这位公子长得太俊,云儿
不觉瞧得呆了。”端起酒壶,在两人面前斟满了酒,又向华云龙脸上偷偷望去。

  那美女对那云儿放肆的言行视若无睹,端起酒杯,朝华云龙瞧了一瞧,道:
“奴家姓贾,贱名一个嫣字,这里先敬公子一杯。”举杯就唇,螓首微抬,一仰
而尽。

  华云龙急忙端起杯子,也是一仰而尽,道:“在下姓……姓白,黑白的白,
单名一个琦字。”他虽然目迷于色,仍旧报了一个假名,可知他警惕之心依然存
在。

  那贾嫣还道他初逢美女,犯了口吃的毛病,当下也不在意,嫣然一笑,道:
“听公子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氏,可是游侠到此麽?”

  华云龙听了「游侠」二字,心头瞿然一震,迷惘的神智,又复清醒了一点,
随口应道:“在下乃是晋北人氏,这次路过荆湖地面,乃是有意一游江南胜地,
不意遇上了小姐,正是风萍相聚,各有姻缘了。”他纵然随口相应,但那风流的
本性,却又不知不觉流露了出来。

  那贾嫣闻言之下,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的颜色,但也是一闪即收,随即妩媚一
笑,道:“奴家寄住金陵,这次乃是峨嵋进香而归,公子有意南游,咱们恰好同
行,若不嫌奴家蒲柳之姿,奴家愿作公子的向导。”

  这时,华云龙心神稍定,警惕之心大增,不觉忖道:这是谁家的小姐?抑是
谁家的女眷?峨嵋进香,怎的没有男人同行?寄住金陵,她祖籍又在何处?讵料
他疑念来已,云儿丫头已经再次斟满了酒,脆声笑道:“喝酒啊?公子爷,既然
相逢便是有缘,一路同行,缘份越发深了,你这般拘拘束束,岂不显得生分?以
后的日子长着哩。”

  华云龙被她一扰,心下虽然仍在生疑,仍觉主二人的行径过于怪诞不经,却
也无心再去想它,端起酒杯,朗声笑道:“正是,正是,若再拘谨,岂不生份?
贾小姐,在下敬你一杯。”脖子一仰,干了一杯。

  他敞开胸怀,风流的习性顿时又流露出来,于是酒到杯干,谈笑风生,与那
贵嫣小姐眉来眼去,两人勾勾搭搭,调笑不已,弄到最后,一人口称「琦哥」,
一人口称「嫣姐」,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便连时辰也忘怀了。酒过三巡,贾嫣小
姐不胜酒力,懒慵慵的站将起来,道:“琦哥,奴家明日还要赶路,不能陪你再
喝了。”玉臂一伸,娇躯一,便朝华云龙扑了过来。

  华云龙两臂一张,搂住了她的纤腰,啊呀道:“正是,正是,来日方长,咱
们今日早点休息。”他二人你拥我抱,由那云儿丫头领路,一一颠,朝那中院客
房走去。

  那贾嫣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到了房内,仍是紧紧搂着华云龙,不肯放手。
华云龙虽然未醉,怎奈风流成性,软玉抱怀,其乐陶陶,却也似不忍释手。那云
儿丫头越发妙了,关上房门,燃起油灯,笑脸盈盈,瞪着一双浑圆滴活的眸子,
疑疑的瞧着两人拥抱之状,好像欣赏一盆上好的并蒂睡莲,竟是目不转睛,一瞬
不瞬。少时,嘤咛声中,贾嫣的玉掌缓缓移动,抚摸着华云龙坟起的臂膀,健壮
的胸膛,又在他腰际握了又握,另一手却往华云龙背后的「将台穴」移去……

  千钧一发之间,只听那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一人当门而立,怒声喝
道:“好啊,你这婆娘假作正经,原来也是偷野食的,姓仇的倒要请问,本公子
哪里比这小子差啦?”

  两人一震而醒,华云龙身子一转,挡在贾嫣身前,讶然问道:“你姓仇?”

  那人愤怒吼道:“本公子姓仇名华,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小子如果见机,
乖乖的站去一边,本公子不找你的晦气。”

  华云龙凝目而望,愈看愈是不信自己的耳朵,愈看也愈觉面前之人不是仇华。
他怎会自称「仇华」呢?仇华又怎会变形呢?疑念丛生,一时不觉呆住。那自称
「仇华」的人,无论衣着兵器,均与洛阳所见者相同,甚至年纪也不相上下,但
彼此脸貌各异,气质有别,显然不是一人。

  华云龙暗暗忖道:“此人眉耸目细,蒜鼻血口,青惨惨一张马脸,目光淫邪,
黑少白多,无疑是个淫恶残酷的人,决不是洛阳那仇华,可是,天下纵有同名同
姓之人,这随行的人数,穿着的服式,使用的兵器,为何样样皆同呢?”

  只见贾嫣姗姗走来,身子朝华云龙挨了一挨,举起纤手,掠一掠发边的青丝,
娇慵无比的盈盈笑道:“这位公子,咱们少见啊?”

  贾嫣乃是人间尤物,举手投足,均能引人陡涉遐思,想入非非,那「仇华」
原是挟怒而来,见她一笑,顿觉满控怒火,壅塞于胸口之间,发也发不出来。他
楞了一忽,突然亢声道:“少见?哼!本公子一路从万县追到荆门,那一日不见
到你?”

  贾嫣眼角一挑,眉目含春的道:“啊哟,那岂不是见过六七次了?”胸庞一
转,问那云儿道:“云儿啊,你见过这位公子麽?”

  云儿「吃吃」一笑,道:“咱们每日四更动身,申末投宿,几曾见过这位公
子啊?”

  贾嫣「嗯」了一声,自怨自艾的道:“奴家那个死毛病真是害人,如若不然,
咱们也不致招惹仇公子生气了。”话锋一转,美目横睇,朝那「仇华」瞟了一眼,
才又接道:“仇公子有所不知,奴家有个害怕见鬼的毛病,尤其是青天白日,突
然遇上一个青脸獠牙恶鬼,那可准要了奴家的小命,因之……”

  那「仇华」怒气难消,截口接道:“因之你主四更起程,申末投宿,每日规
避你家公子?”他纵然怒气难消,仍有责备之意,但讲话的语气,却已大见和缓,
可见贾嫣搔首弄姿,猩猩作态,实已收到预期的效果。

  只见贾嫣黛眉微蹙,媚眼频飞,幽幽说道:“公子爷冤枉人了,奴家岂敢回
避公子,只不过早行早歇,习惯上出乎公子意料之外,即便因此相遇,那也是出
于无心啊。”她话声微微一顿,倏又巧笑倩兮道:“公子爷,奴家有一句不当之
言,不知道能不能讲?”

  那「仇华」一路跟踪,分明是垂涎贾嫣的美色,前此只当贾嫣嫌他丑陋,蓄
意规避,因之怒火上升,怨气冲天,此刻眼见贾嫣风情万种,媚态之骨,了无峻
拒之状,满腔怒火,早已消散殆尽,闻言之下,不觉哈哈一笑,连声说道:“你
讲,你讲,纵有不当,本公子也不怪你。”

  华云龙暗暗讨道:“这「仇华」色迷心窍,贾嫣明明是在骂他,他还自鸣得
意,一无所觉哩。哈哈,「青脸獠牙」,虽不酷似,却也形像了。”

  贾嫣「噗哧」一笑,却向云儿道:“云儿,你去将门外几位爷台请进来,莫
要站得久了,又怪咱们待慢了贵客。”云儿应一声「是」,便朝房门走去。

  那「仇华」心头大为舒畅,哈哈笑道:“不必去请了,那是本公子的属下,
站一会儿无妨。”

  云儿身子一转,脆声道:“公子的属下也不行啊,总不能说,公子爷在这里
纳福,却叫你的属下耐凉受寒,在外面候着吧?”

  贾嫣故作怫然道:“一点规矩也没有,公子爷的吩咐你敢不听?”

  那「仇华」听了这话,越发畅心悦意,大声一笑道:“她讲得也有道理,我
这便叫他们回去。”转脸朝向房门,朗声接道:“走啦,这里用不着你们。”只
听门外一个宏亮的声音应了声「是」,紧接着步履纷遝,几个人相继离去。

  贾嫣趁那「仇华」转身之际,迅速与云儿相视一笑,情状至为神秘。华云龙
目睹斯状,心中暗暗嘀咕,忖道:“什麽道理啊?这女人暗中想点我的穴道,那
手法高明已极,此刻又知门外有人,可见她一身功力,已非同凡响,她若嫌恶「
仇华」丑陋,大可不假颜色,将他赶走,何须这般烟视媚行,故作神秘,莫非是
我的看错了?”

  那「仇华」吩咐完毕,转过身来,鼠目之中。闪烁着淫邪的光芒,笑嘻嘻道
:“俏姑娘,你纵然无意避我,这六天来,却也吊足了我的胃口,今日相遇,我
是再也不会让你遁走的了。”

  贾嫣黛眉一扬,遂声作态道:“公子真是,奴家并未打算走啊。”

  「仇华」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不走最好,有话请讲吧,我在这里恭
听。”

  贾嫣这才嫣然一笑,道:“恭听麽?这还像句话。”她白了「仇华」一眼,
举手肃客,道:“公子先请坐。”

  「仇华」大笑不已,似是灵魂已被钩去,连声道:“坐,坐,你也坐。”迈
开步子,走去桌边;拖了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去。

  贾嫣挽住华云龙的臂膀不减亲昵之态,移动莲步,走了过去。华云龙大感不
是滋味,暗暗忖道:“这贾嫣究竟打的什麽主意?莫非想叫我与那「仇华」争风
吃醋。她在一旁好看笑话?哼,我华某何许人,岂会让你称心如意?”

  果然,那「仇华」神色大变了。先前,他也许横行已惯,也许自恃过甚,未
将华云龙看在眼内,自始至终,未曾留意华云龙的形像风范,但此刻眼见两人亲
亲昵昵,挽臂走来,他心中不觉有了几分妒意,凝视之下,方知华云龙俊美无俦,
乃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顿时妒火大盛,凶芒毕露,紧紧盯着华云龙瞧着不停,
恨不得过去咬他几口。

  贾嫣对他忽然凝视之状,宛如未见,迳与华云龙并肩落坐,微笑道:“仇公
子,奴请问,你讲由万县追到荆门,这点当真麽?”

  「仇华」收回目光,大是不耐,道:“废话,本公子骗你则甚?”此刻他妒
火中烧,狞恶之态复现,再也没有原先和煦客气了。

  贾嫣仍不在意,笑容不减,道:“这样讲,公子乃是看中奴家的美色了?”
这话露骨过甚,在这等气氛之下,便连「仇华」也说不出口,她却毫无顾忌地讲
了出来,一时之间。那「仇华」瞠目结舌,竟是无词以对。贾嫣「格格」一阵娇
笑,忽又摇一摇头,道:“以奴家看来,公子的诚意似乎不够,你说是麽?”

  「仇华」眉头一扬。不耐地道:“你究竟要讲什麽?为何不爽直的讲?你是
人间尤物,本公子阅人虽多,却也未曾见过,诚不诚意,那是多问,本公子若是
不喜欢你,何须一路追踪下来。”

  贾嫣抿一抿嘴,不以为然,道:“未必吧?你是嘴上讲得好听,你若真正喜
欢奴家,每日投宿以后,入寝以前,这段时光该有多长?奴家为何不见公子呢?”
那「仇华」闻言之下,鼠目连盼,口齿颤动,一脸讶然之色,却是答不上话来。

  贾嫣扬一扬眉,喟然一声叹,道:“唉,你们男人啊……”

  「仇华」突然尖叫道:“嗨……不对……”

  他突然尖声大叫,贾嫣倒是吃了一惊,急急问道:“什麽不对?”

  「仇华」攒眉挤目,自言自语道:“恍恍惚惚,困盹欲睡,我当真那麽疲乏
麽?”话声一顿,陷入了沈思之中,不闻声息。

  贾嫣脸上闪过一丝谲笑,悠然介面道:“什麽困盹欲睡?你怎麽不讲下去?”

  仇华目光一抬,不胜诧异的道:“这事当真怪异得紧,每日黄昏,好不容易
找到你落脚之处,但,每当梳洗过后,人便昏昏沈沈,倒在榻上,一觉到天亮,
这……”

  贾嫣未容他将话讲完,已自嗔然作态道:“不要这呀那呀的了,就此一点,
便知公子的诚意不够。”

  「仇华」急声道:“你……不能这样讲。”

  贾嫣嗔声道:“连日追寻不舍,人追到了,却去蒙头大睡……”

  「仇华」急急截口道:“我……我……”

  贾嫣作态道:“奴家替公子讲了吧!你并不是想睡,可是连日奔波,实在太
疲乏了,是这样麽?”

  「仇华」正色道:“不是疲乏。本公子一身武功,即使奔波三两日,也不会
有疲乏之感。”

  贾嫣媚然道:“哦!公子原来是武林中人,奴家还道公子身佩长剑,乃是这
位白琦哥哥一样,是属时下一般少年的习尚哩。”

  提及华云龙,那「仇华」不胜厌烦,目光一转,凶霸霸的问华云龙道:“你
叫白琦?”

  华云龙夷然颔首道:“不错,在下白琦。”

  「仇华」鼠目一翻,瞪眼喝道:“你是干什麽的?”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仇公子问话的态度大欠妥当,你又是干什麽的?”

  「仇华」霍地起立,怒声叫道:“好啊,你敢对本公子无礼?”

  华云龙笑道:“那要看仇公子自己如何了,你若无礼,在下何须对你客气?”

  「仇华」怒极反笑道:“好,好,阁下的胆子不小……”

  华云龙话不让步,截口侃言道:“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人若知礼,天下可
去,若不知礼,寸步难行,仇公子纵然是武林中人,这浅近的道理,相信贵门尊
长定有所示,在下于礼无亏,自然气壮,这又与胆子的大小何关?”

  他讲这话时笑脸盈盈,不带丝毫火气,但话中有刺,一派教训人的口吻,「
仇华」听了心火直冒,狞声吼道:“好小子,你敢一再顶撞本公子,那是不要命
了。”

  华云龙别有心意,介面笑道:“处身客栈,在下不信仇公子敢于杀人越货,
目无法……”

  「纪」字未出,那「仇华」已自怒不可遏,阴阴笑道:“阁下有眼如盲,本
公子取你的眼珠,你再去讲法纪……”话声中,右臂向前探去,食中二指屈曲如
钩,径取华云龙的双目。

  华云龙看得出来,他那右臂虽然不徐不疾,掌指的变化却是无穷无尽,狠辣
至极,一般高手,那是无法闪避的了。可是,华云龙艺高胆大,又复成竹在胸。
故而视若无睹,竟然不加置理。说时迟缓,那时快极,「仇华」的掌指眨眼间已
近脸门,那贾嫣突然皓腕陡伸,轻轻把「仇华」的手肘向上一托,娇声说道:
“仇公子,你这是干麽啊,白琦哥哥又没有得罪你……”

  这时,云儿丫头端着茶盏走了过来,也道:“仇公子,你找咱们小姐,乃是
寻乐而来,生得哪门子气嘛,你请坐下,云儿替你端茶来了。”

  「仇华」的手臂停在空中,这时始才收回,瞪着眼睛,愕然向贾嫣瞧了一阵,
突地沈声道:“你……你是谁?究竟是干什麽的?”

  云儿取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似信口又似讶然道:“怎麽?你不知道…
…”

  「仇华」狠狠的再次坐下,道:“哼,光棍眼里不渗沙子,你们究竟是干什
麽的?爽直讲吧。”

  云儿又将另一杯茶放在华云龙面前,回眸笑道:“什麽沙子不沙子,咱们可
不懂,咱们小姐姓贾名嫣,艺名就叫嫣姐儿,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红倌人……”

  贾嫣突然尖声道:“死丫头,你要死啦?你是清倌人,你值得骄傲宣扬是不
是?”

  「红倌人」与「清倌人」都是堂子里的姑娘。「红倌人」蓬门已开,「清倌
人」则是处子之身,这种区分妓女身价的称谓,凡是喜爱在风月场中混混的男人,
那是无有不知的。那「仇华」性好渔色,生就淫邪,采花摘蕊,从来不计对方身
份,对风月场中的普通称谓,自然知之甚稳,便他听了这话,却瞪大眼睛,讶然
的瞧着贾嫣,好似有点不敢深信。

  只见云儿吐一吐舌,作了一个鬼脸,道:“是,小姐,我讲错了,小姐是金
陵城的红人,不是红倌……”

  贾嫣作色轻叱道:“你还讲?”

  云儿「咭咭」一笑,道:“不讲啦,不讲啦。”转过脸庞,向那「仇华」道
:“公子爷,你喝茶啊!干麽发呆?”

  「仇华」回过神来,旋即冷然道:“哼,事情的蹊跷,一定是出在你们身上。
本公子岂是等闲之斐,你们装腔作势,也休想瞒骗我。讲,你们究竟弄些什麽手
段,竟使本公子昏睡不醒?”

  贾嫣黛眉轻望,樱唇一抿,道:“仇公子讲话有欠思虑了,你要睡觉,是你
自己精力不继,奴家又弄些什麽手段?云儿已将奴家的身份加以说明,象公子这
等客人,奴家求之尚不可得,岂有故意将你弄得昏睡不醒之理?再说,奴家一个
风尘娼妓,又何来这等高明的手段?仇公子是明白人,你说不是麽?”她讲话的
语气曲意迎人,幽怨之极,带有青楼妓女委屈求全,惹人怜惜的韵味。

  华云龙注视着她,暗暗忖道:这女人原来是个娼妓,难怪她风情撩人,骚媚
入骨,但……但不对啊,她分明具有一身武功,何致于沦为娼妓?莫非她别有企
图?

  那「仇华」人也不笨,此刻他对贾嫣似已有了某种戒心,只听他默然冷声道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公子每日投宿,即便昏睡,其间岂非无因?刚
才你那一式「天王托塔」,架住了本公子的手肘,分明身具上等武技。哼!花言
巧语,欲盖弥彰,讲吧!你主究竟是干什麽的?”

  贾嫣先是一怔,继而幽声道:“仇公子这样一讲,奴家就百口莫辩了,云儿
啊,你代我送客。”话落起身,大有拂袖而去之势。

  那「仇华」阴阴一笑,冷声道:“送客?哼,恐怕由不得你。”

  贾嫣欲行又止,蹙眉怨声道:“你究竟要怎样啊?奴家本想将气氛弄得和睦
些,所以无话找话,故意逗一逗你,谁知弄假成真,公子反而认定奴家用了什麽
手段,害你昏睡不醒。公子爷也不想想,奴家既欲对你不利,又有偌大的本领使
你昏睡不醒,何时不可下手,还能让你纠缠不休,盛气淩人麽?”这话似软而实
硬,理由也十分充足,一时之间,那「仇华」不禁瞠目结舌,无词以对。

  贾嫣话声微顿,忽又长长叹一口气,接声道:“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话不投机半句多。奴家原已声明在先,公子爷也曾应允,纵有不当,也不怪我。
岂知终了仍旧不免脸红耳赤,既然如此,奴家即使曲意承欢那也是形同冰炭,难
以相融。公子爷,你还是请吧。”

  讲到这里,扯一扯华云龙的衣袖,又接道:“琦哥哥,咱们到里面去坐。”
这情势,逐客是逐定了。

  那「仇华」自然不干被逐,猛一击桌,大吼道:“站住。”

  贾嫣身形一顿,道:“怎麽?公子爷不讲理麽?须知这里是客栈,不是金陵
勾栏院,接不接客,奴家自己可以作主。”那「仇华」被她犀利的词锋一逼,额
上青筋暴起,全身颤动,鼠目之中,凶芒电射,大有出手揍人之势。

  小云儿左顾右盼,连忙劝阻道:“公子爷快别生气,小姐,你也坐下嘛。”

  贾嫣冷冷地道:“坐下干麽?咱们的身子虽贱,天下的道理是一样的,曲意
逢迎,既然不能讨好来客,何必定要作贱自己,硬找气受。”

  那云儿人小鬼大,眉头一皱道:“小姐啊,咱们是和气生财嘛。仇公子一路
追踪,自然是对小姐一见倾心罗。就凭这一点,咱们受一点气,那也不算什麽啊。”

  她回头又劝「仇华」道:“公子爷量大福大,别和咱们小姐一般见识。喏!
你先喝一杯茶,消一消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向「仇华」手上递去。

  那「仇华」本是词穷而发怒,原先虽有所疑,却是捕风捉影,苦无证据,此
刻经云儿软语相劝,更是再无理由可以发作,再者,美色当前,就此负气而去,
心中也不甘愿,故此他近乎木讷的接过茶杯,呷了一口,道:“哼,尔等主身怀
武技,隐迹风尘,究竟有何图谋?依我看来,还是直讲的好,如若不然,哼,哼。”
话无下文,可知一半是自找阶台。

  小云儿乖巧得很,闻言一本正经道:“公子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主
有什麽图谋呢?就说有所图谋吧,也不过图谋你公子几两银子。公子爷,你喝茶,
少讲一句,婢子再劝劝咱们小姐。”

  「仇华」紧接道:“你们当真是图谋几两银子麽?”

  云儿蹙眉道:“咱们的身份已经一再说明了,沦落风尘,如非贪图几两银子,
谁是天生贱种,愿意任人糟塌?”

  「仇华」冷然道:“那简单,今夜本公子在此留宿,给你十两银子。”话声
中,伸手入怀,取出一锭官银,「啪」的一声搁在桌上。

  只听贾嫣急声叫道:“那……那不行。”

  「仇华」鼠目一瞪,道:“什麽不行?难道你忘了,你是什麽身份?”

  贾嫣夷然道:“生意买卖,也有个先来后到,今夜白公子已经占先,你……”

  「仇华」截口喝道:“混蛋,什麽先来后到,老子…咦……”他拚命晃着脑
袋,然而已经无济于事,惊「咦」之声未落,人已向前一,爬在桌上,昏迷过去。

  只听贾嫣骇然尖叫道:“啊……怎麽回事?莫非……莫非是患羊癫疯麽?”

  华云龙冷眼旁观,霍然贯通,心知贾嫣乃是蓄意做作,毛病出在茶水之中。
他心机灵巧,反应极速,当下不动声色,幸灾乐祸的哈哈一笑,道:“不要惊慌,
羊癫疯死不了人。便是死了,那也是自己作孽。自速其亡,谁叫他身患怪病,还
要乱发脾气。”端起茶杯,悠然饮了一口。

  那贾嫣故作紧张,道:“你倒轻松,如果他一病不起,那……那就是人命啊。”

  华云龙悠悠然道:“人命就人命吧,他如果就此死去,官府之中,有我替嫣
姐作证。”

  那贾嫣暗暗一笑,道:“华公子毕竟与人不同,奴家这里谢谢你了。”

  华云龙听她突然改了称呼,也不觉惊然一惊,道:“什麽?你知道……”

  贾嫣吃吃娇笑道:“云中山华家的公子,谁不知道?”

  华云龙霍地起立多惶然道:“你……你……”

  贾嫣身形急闪,避了开去,道:“华公子诀别生气,一生气就倒下了。”

  华云龙冠然作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在那茶水之中,究竟弄了些什麽
手脚?”

  贾嫣脆笑道:“没什麽啊,一点点「七日迷魂散」那要不了公子的命。”

  华云龙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下五门的迷药,哼,你的目的何……”话
未说完,也是脑袋一阵摇晃,然后「碰」的一声,倒在地上。

  那贾嫣好不得意,连声畅笑,道:“奴道华家的后代,不在乎下五门的迷药,
原来你也是口头硬朗。云儿啊,快将那丑鬼弄到床下去,再叫郝老爹备车,咱们
走啦。”

  只听云儿应了一声,拖动「仇华」的身躯,惑然问道:“师姐,他真是华家
的公子麽?”片刻之间,连称呼也改了。

  贾嫣有点急,也有点不耐,道:“他自己都不否认,要你操得哪门子心。快
一点,等那丑鬼的手下警觉,不知又要耽搁多久。”

  华云龙昏迷是假,做作是真。他生来百毒不侵,别说区区迷药。便是断肠的
毒药,也对他无可奈何。他此刻假装昏迷,正自眯着一双眼睛,暗暗窥视贾嫣二
人的行动。只见云儿藏妥了「仇华」的身子,起立问道:“这姓仇的怕也大有来
历,咱们何不一并将他带走?”

  贾嫣道:“二三流脚色,带走何用?要带他走,师姐早已下手了。”

  云儿不以为然,道:“人是多多益善,咱们的马车还装得下。”

  贾嫣轻叱道:“你知道什麽?咱们侥幸碰上华家的子孙,那已是天大的功劳。
快去吩咐准备车吧,莫要耽误了行程。”云儿这才闭口无语,悻悻然出房而去。

  云儿离去以后,贾嫣俯下身子,抱起华云龙,在他颊上亲了一下,自语道:
“俏郎君,不要怨我啊。如非不得已,瞧你这副英俊健壮的模样,奴家何尝舍得
让你饱受委屈哩。”她自言自语,移动莲步,将华云龙轻轻放置床榻之上,然后
顺手一指,突然点向华云龙胸前「巨阙」大穴。

  「巨阙」又称「返魂穴」,乃是人身八大晕穴之一。事起仓卒,实属意外,
华家子孙纵然习有挪移穴道的功夫,华云龙纵然精灵乖觉,智慧超人,却也想不
到贾嫣下了迷药,又复出手点他的晕穴。因之,指风过处,一指点实。华云龙终
于失去了知觉,真正昏迷过去了。

  须臾,云儿去而复返,贾嫣也拾缀好了行囊,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酒醉一
般的华云龙,出了客栈,登上马车,扬长向东而去。

  ※※※※※※※※※※※※※※※※※※※※※※※※※※※※※※※※※※※※※※

  匆匆旬余,这一日未牌时分,这辆小巧玲珑的马车,出现在金陵城西的水西
门外。依此看来,那贾嫣的言语,倒也有几分可信之处,她们果然是奔向金陵。
这时,马车离水西门外尚有二箭之地,驾车的郝老爹挥汗如雨,正想加上几鞭,
早一步赶进城去。

  忽然,莫愁湖畔的绿荫深处,奔出了五匹健马,为首的健马之上,端坐一位
锦袍博带的年轻公子。那公子马鞭一指,朗声叫道:“郝老爹,可是贾姑娘回来
啦?”

  郝老爹尚未答话,车中已经传出贾嫣的声音,悄声说道:“不要理他,咱们
赶快进城。”郝老爹自然不敢违拗,加上一鞭,驱马疾行。

  那年轻公子见郝老爹不加答理,反而加鞭驱马,急急奔行,不觉微有怒意,
当下马繮急提,冲刺过来,沈声喝道:“郝老爹,你这是什麽道理?难道我「赛
孟尝」余昭南不配与你攀交麽?”话涛马停,人马渊停岳峙,已自挡在官道正中
了。

  余昭南挡在路中,郝老爹想不置理也不行,无可奈何,只得双手勒繮,硬生
生将那负痛急奔的驭马强行拉住,驭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车也因而停了下
来。这片刻,后面几匹健马也已来到,一字排列在余昭南身后。那贾嫣适时掀起
车窗的垂廉,故作不解,探首外望,道:“郝老爹,怎麽回事?”话声一顿,话
锋一转,陡又接道:“哦,原来是余爷……”

  余昭南一见贾嫣,顿时喜形于色,翻身下马,奔了过来,道:“果然是贾姑
娘回来了,贾姑娘,自你西行,在下日日盼望,那当真有如大旱之望云霓。哈哈,
今日终于让我候着了。”

  贾嫣内心着急,嘴上不得不作应酬,道:“啊哟,奴家怎麽敢当,这样吧,
晚上奴在房中设宴,请余爷赏脸。”

  余昭南哈哈大笑,道:“设宴洗尘,那是我的事,我这就陪姑娘进城。”一
伸手一拉车门,一脚跨进车内。

  贾嫣不虑有此,急忙伸手去推,道:“车内脏得很,咱们晚上见面吧。”

  那车厢长宽不过八尺,车门一开,车内的物事一览无遗,华云龙就躺在贾嫣
身前锦榻之上,更是无所遁行了。余昭南先是一怔,继而哈哈一笑,道:“我道
郝老爹为何不肯停车,原来贾姑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探手一抓,抓住华云龙
胸前衣襟,一把提出了车外。

  贾嫣大为着急,追踪扑出,道:“快将人放下,那是……”

  余昭南振腕一掷,将华云龙向他同伴掷去,敞声叫道:“逸枫兄,请将这小
子带回舍下,小弟陪贾姑娘进城去了。”

  贾嫣怎能让他将华云龙带走,双足一顿,随后扑去。急叫道:“不行,不行,
你们不能将人带走。”

  余昭南凛然一震,随即身形急闪,挡住贾嫣的去路,沈声喝道:“止步,贾
姑娘原来也是吾道中人,在下倒是走眼了。”贾嫣心急疏神,泄露了轻功身法,
被余昭南喝破,一时之间,不觉怔住。

  余昭南目凝神光,注视着贾嫣,冷然接道:“贾姑娘身怀绝技,隐身于风尘
技院之中,想必另有缘故?余昭南不揣冒昧,愿闻其详,若有困难,在下帮你解
决。”

  贾嫣回过神来,惶然道:“余爷,你何必多管闲事。”

  余昭南冷然一笑,道:“在下外号「赛盂尝」,那岂是轻易得来?进交情,
在下与姑娘相识经年,姑娘的困难,在我不算闲事。”

  贾嫣搓手顿足,焦急之情,形于言表,但却强捺心神,柔声说道:“余爷急
人之急,奴家早有耳闻,年来对奴家照拂备至,奴家也深感恩德。只是……只是
奴家另有苦衷,实不足与外人道,务请余爷恕我方命。”

  余昭南不为软语所动,冷声一哼,道:“姑娘知我急人之急,当也知我嫉恶
如仇。你身怀绝技,隐迹风尘,如非别有苦衷,定属另有阴谋,如不加以说明,
那是逼我用强了?”

  贾嫣心神一凛,柔声软求道:“余爷何必与奴家为难,那对余爷又有什麽好
处?”

  余昭南哂然介面道:“在下作事由来不计利害,但问该是不该……”

  贾妈道:“余爷强人所难,这算应该麽?”

  余昭南眉头一扬,道:“巧辩无用,爽直的讲吧,免得伤了和气。”

  贾嫣察颜观色,心知无法善了,当下脸色一沈,道:“余爷定要多管闲事,
这和气是伤定了。”

  余昭南目光一梭,哈哈一笑,道:“我道你为何带个男人回来,看来在下判
断不错,那是别有阴谋了。”

  贾嫣目挟寒霜,峻声喝道:“余爷,快将那人还我,如若不然,可别怪我心
狠手辣。”

  余昭南敞声大笑,不予置理,笑声一落,转身问道:“逸枫兄,那人可是吾
道中人?可是被封闭了穴道?”

  「逸枫兄」朗声应道:“此人脸善得很,好象在那里见过,兄弟已解开他的
穴道,但他仍旧昏迷不醒。”

  余昭南微微一怔,道:“那定是另外被做了手脚,逸枫兄先带他回去,请家
父诊断一下。”

  那被称「逸枫」之人尚未有所行动,贾嫣已自急声叫道:“郝老爹,云儿,
截住他,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将人带走。”云儿与驾车的老者应声而动,截住
了四骑的归路,那身法,快若向电,竟然不亚于一流高手。

  余昭南触目心惊,转身喝道:“贾姑娘,在下未明真象以前,不愿得罪你,
你讲那人是谁?为何将他掳来?

  此刻的贾嫣,媚态尽收,目光拢煞,冷冰冰宛若名匠雕成的美艳塑像,不复
是骚媚入骨的青楼妓女了。只见她神芒电射,煞气腾腾,一字一顿道:“余爷,
妾身容或非你之敌,但你定要管妾身的闲事,妾身就顾不得许多了。”伸手一探
衣襟,一柄寒光闪闪,冷气逼人的盈尺匕首,已经握在手中。

  余昭南暗暗吃惊,但仍哂然道:“贱名在外,你几时听过余某人作事半途而
废……”

  话犹未毕,贾嫣已自冷然介面道:“闲话少讲,妾身不敌,人你带走……”

  忽听「逸枫兄」高声叫道:“昭南兄,我想起来了,这人酷似云中山的华大
侠……”

  余昭南大吃一惊,骇然旋身道:“什麽?你说是华大侠?”

  「逸枫兄」道:“不,是华大侠的公子。”

  余昭南身子一转,威淩逼人,峻声道:“你讲,那人可是华公子?”

  贾嫣冷然道:“妾身讲过,我如不敌,人你带走,何须再问?”

  余昭南心念电转,强耐怒火,道:“华大侠德披万方,予咱们余家恩德再造,
他的子侄,在下不容任何人动他一根毫毛,你一个女流之辈,恶迹未彰,我也不
愿与你动手,你走吧。”

  贾嫣冷冷一笑道:“走?留下人来。”匕首一挥,「刷」的一声平扫过去。

  这一式看来甚慢,其实快到极端,但见寒芒电闪,一股淩厉无比的剑气,霍
然袭到了余昭南侧后。余昭南刚刚转过身子,突觉剑气逼体,他头也不回,反手
挥出一鞭,脚下一顿,运朝前方射去,敞声叫道:“逸枫兄,咱们快走。”

  他那身法宛如天马行空,快速已极,挥出的一鞭。劲气汹涌,威猛绝沦。贾
嫣彼那劲气挡得一挡,他已稳座雕鞍,驱马狂奔,直向城内地去。其余四人不再
迟疑,各自挥动马鞭,同声叱喝,随后奔去。他五人马术高超,动作太快,云儿
与那姓郝的老爹警觉出掌,也不过徒自扬起地上的尘土,已自截他不住了。

  小云儿心犹未甘,尚拟纵身去追,只听贾嫣颓然一叹,道:“云儿止步,想
不到他身手竟如此了得。”

  云儿忿然道:“咱们难道罢了不成?”

  贾嫣道:“不作罢又待如何?上车走吧,咱们尚得防他前来生事哩。”浩叹
声中,登上了马车,郝老爹扬鞭驭马,急急驰向金陵城中。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3

               第十二章下

  金陵,又称江宁,乃六朝金粉之地。眼前的金陵,其繁荣较往昔为犹甚,名
胜古迹,为江南名地之冠。秦淮河畔,夫子庙旁,白昼游人如织,入夜笙歌频传,
灯红酒绿,通宵达旦,当真是龙蛇杂处,翠袖留香,涉足其间,既使人提心吊胆,
也使人流连忘返。

  就在这消金之窟的秦淮河时,有一座背河面街的宅第,离夫子庙不过一箭之
地。这座宅第,红墙碧瓦,楼高院深,屋后的河面,停歇着几艘小巧精致的画肪,
宽阔名门首,高挂着两只借大的灯龙,那灯龙如今仍然燃着红烛,烛光摇曳,照
耀得门媚上,「怡心院」三个金字,耀眼生辉,光芒四射。

  这「怡心院」正是金陵城中人一数二的妓院,院中聘有名厨,备有画舫,更
拥有无数绝色美女,以供狎客们吃喝游乐,金陵城的富商大豪,墨史绅,提起秦
淮河畔的「怡心妓院」,那是无有不知其名者。贾嫣的马车驰入城中,七转八转,
来到了秦淮河畔,进入了「怡心院」中。

  她自称金陵妓女,看去倒也不假。可是,马车驰入院中,院中顿时起了一阵
不安的骚动,良久始归于平静,这又是什麽缘故呢?由于墙高院深,此刻亦非押
客鼎盛之时,其中的道理,就非外人可知了。贾嫣如此,那余昭南宾士入城,心
情可是紧张之极。

  大街之上,不便策马,他们一行五人,尽走背街僻巷,越鼓楼,出玄武门,
兀自狂奔不歇,直朝湖滨一座广袤深盈的庄院驰去。人未到,那余昭南已自峻声
高呼道:“该谁轮值?快请老太爷。”

  院门内闪出一名壮汉,躬身应道:“禀公子,余茂轮值。”

  余昭南远远一挥手,峻声喝道:“快,请老太爷,就说云中山华公子到。”
那余茂微微一怔,旋即应一声「是」,转身飞奔而去。

  余昭南等马不停蹄。直到大厅之前,始才丢鞍下马。这一阵宾士,人人汗出
如浆,但余昭南心中焦急,那有心肠理会沿腮而下的臭汗,下马之后,转身问道
:“逸枫兄,华公子可有变化?”

  这位「逸风兄」也是弱冠少年,长得目如朗星,虎背熊腰,浑身英气朗朗,
飘逸至极,他双手平托华云龙,举步登上台阶,道:“华公子昏迷如故,这一阵
奔波,居然仍是不醒。”

  随后一位浓眉巨目,粗壮结实的少年道:“莫不是受了内伤,因之昏迷不醒?”

  另一位身形颀长,凤目双瞳的少年道:“华公子气色平稳,不像负伤的样子。”

  旁边一位,宽额隆准,方方脸庞的少年道:“那是另有穴道被制了,逸枫兄,
你将华公子放下,再仔细检查一下看看。”

  几人七嘴八舌,拥着「逸枫兄」进入大厅,「逸枫兄」将华云龙平放在正中
一张八仙桌上,抬起右臂,用衣袖拭去额上的汗珠,道:“以小弟看来,华公子
恐伯是服下某种药物……”

  那粗壮结实的少年蓦一击掌,高声叫道:“有道理,咱们五人,以逸枫兄武
功最高,若是另有穴道被制,逸枫兄定能看出,这华公子八成是服了毒药。”

  余昭南眉头一皱,道:“昌义弟,你别嚷嚷,反正家父片刻就到,家父一到,
问题也就解决了。”这时,一个家人转了出来,手里奉着茶盘,盘中盛着几杯热
茶。

  余昭南挥一挥手,道:“将茶放下,快去禀告老太爷,说「落霞山庄」的华
公子昏迷不醒,现在前厅,请老太爷速一来,要快。”那家人应一声「是」,放
下茶盘,撒腿奔去。

  余昭南向华云龙凝视一眼,忽然喟叹一声,道:“兄弟好友,落得一个「赛
孟尝」的别号,如今看来,纵然无伤大雅,却也太不崇实了。”

  被称「昌义弟」的粗壮少年浓眉一轩,惑然道:“昭南兄为何突兴浩叹?咱
们金陵五公子意气相投,谁不知道咱们好友,所谓益者三友,损者三友。朋友是
多多益善,那有什麽不对?”

  「昌义弟」姓蔡,「逸枫兄」姓袁,身形颀长的少年叫做李博生,方方脸庞
的少年名叫高颂平,加上一个余昭南,人称「金陵五公子」。原来他们五人都是
世家子弟,由于年龄相若。气味相投,任侠好友,仗义疏财。平日同出同进,共
游共止,花街柳巷,名胜古迹,兴之所至,无不涉足,加上每人均有一身尚好的
武功,不但广结朋友,有时也管管闲事,爱抱不平。

  因之「金陵五公子」之名无人不知,少年人好名行胜,往日也颇为自得。但
此刻余昭南忽生感慨,那不仅「昌义弟」一人惑然发一问,其余诸人,也同样深
感不解,目光移注,不约而同的也朝余昭南望去。余昭南淡淡一笑,道:“不怪
昌义弟会感到意外,兄弟自己也感到有,点莫稿其妙。不过,我在想,我平日太
不务实,以致事到临头,束手无策,仍得依赖家父,实在太不应该了。”

  身形颀长形的李博生皱眉问道:“昭南兄是讲,以往荒废了时日,未能继承
余伯父的衣钵麽?”

  余昭南缓缓颔首道:“家父的医学与辨毒解毒之能,除了苗疆九毒仙姬一脉,
据说天下无出其右,但兄弟仅仅学到家父武功方面的点滴皮毛,心中怎能没有感
慨?”

  蔡昌义无疑不太肯用脑筋,闻言敞声道:“那也不用感慨,昭南兄年纪不大,
决心要学,现在还来得及。”

  余昭南苦苦一笑道:“现在想学,果然也不算迟,但华公子若有三长两短,
医道纵能通玄,又有何用?兄弟我怕要遗憾终身了。”

  蔡昌义巨目一睁,愕然急声道:“什麽?你讲华公子……”

  余昭南苦笑截口道:“你可以看,华公子负伤不像负伤,中毒不像中毒,若
说穴道被制,却又不知被制的穴道在那里,耽误了救治的时机,这遗憾如何弥补,
我如果习成了家父的医道,即便束手无策,内心总要好受一点。昌义弟,如今我
不啻感慨而已,简直是在后悔。”

  这话出口,众人不觉都向华云龙望去,只见他脸色依旧,呼吸平稳,果然不
像中毒或是负伤的模样,因之人人都皱起眉头。顿了一下,蔡昌义突然亢声道:
“昭南兄,这是你的错,你为何不向那贾嫣问个明白?”

  余昭南道:“一来贾嫣不会讲,二来我心中着急。”

  蔡昌义目光一淩,道:“她凭什麽不讲?哼,我去问她。”撒开步子,便朝
厅外走去。

  高颂平横跨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不必去啦,咱们抢她的人,双方
已成敌对之局,她自然不会讲了。”

  蔡昌义一声冷哼,道:“怕她不讲。”他想越过高颂平,但步子刚刚迈出,
已听一个苍劲的声音由厅后传出,急声道:“南儿,华公子怎样了?”话音甫落,
屏门之后,已经传出一位白发银髯的老人,身后跟着一个手提药包的童子。这老
人号称「江南儒医」正是昭南的父亲,金陵着名的大善人。

  蔡昌义止住脚步,与余昭南等连忙迎去。余昭南道:“此人酷似华大侠,孩
儿认为当是华大侠的公子……”

  「江南儒医」已经见到华云龙躺在桌上,当下挥一挥手,举步走去,道:
“是不是都该救治,他一直昏迷麽?”

  余昭南道:“是的,一直昏迷不醒。”

  「江南儒医」走到桌边,皱起眉头,瞧了一阵,自语道:“脸貌轮廓酷似华
大侠,眉目口鼻酷似白夫人,他是华家的公子。”俯下身子,检视舌苔与眼神,
然后扣住脉门,凝神查察华云龙的气机脉息。老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约莫过了
半盏茶光景,始才松开五指,道:“华公子服过迷药,「巨阙穴」的血气畅通不
久。”话声一顿,目光凝注,问余昭南道:“南儿,你在那里发现华公子的?”

  余昭南道:“孩儿等游览西郊,在那水西门他遇上……遇上……”贾嫣是个
妓女,他与妓女打交道,当着父亲之面,嗫嗫嚅嚅的说不出口。

  「江南儒医」白眉一皱,道:“南儿为何吞吞吐吐?遇上什麽?怎麽不讲?”
余昭南顿了一下,觉得不讲也是不行,只得硬起头皮,将水西门的一段经过,原
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江南儒医」倒无责准儿子之意,他静静的听余昭南讲完,然后两眼凝神,
紧紧盯在华云龙的脸上,好似在探索什麽,又好似沈思什麽?「金陵五公子」连
带手提药包的童子,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江南儒医」,因之大厅之上,
一片沈寂,人人都紧张万分。好半晌,「江南儒医」恍然一哦,道:“我知道了,
好高明的手法。”

  话声中俯下身子,轻轻抚起华云龙的头颅,缓缓向他脑后「玉枕穴」上抚去。
他脸上忽见欣喜之色,顺势托起华云龙的身子,道:“总算华公子命大,你们驰
马狂奔,又将他丢来丢去,那「玉枕穴」上迷魄银针,居然来曾移动,南儿,你
们都随我来。”话落,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迳向后面走去。

  「金陵五公子」面面相觑,心头俱各一凛,撒开大步,随后跟去。穿过廊迥,
「江南儒医」又道:“这华公子体质特异,迷魄药对他似乎不生效用,回头取下
银针,想来当可无事,南儿先行一步,告诉你母亲,然后到我书房里来,我有话
讲。”他这样一说,众人心头放下一块大石,余昭南应一声「是」,越过众人,
逞向后院奔去。

  须臾,「江南儒医」带领其余诸公子到了书房。这书房纤尘不染,收拾得甚
为整洁,临窗的墙边有张锦榻。他将华云龙倚着身子置于锦榻之上,接过随行童
子手中提包,取下应用之物,然后着手取那银针。病征已得,做起来倒也简单。

  准备好一切应用的药物,「江南儒医」右掌轻捺华云龙的「灵台穴」,左手
握着一块磁铁,覰准脑后「玉枕穴」,将那磁铁轻轻按去。移时,他缓缓使那磁
铁远离脑后,磁铁之上,赫然舔着一根长约半寸的细小银针,于是他收回右掌,
将一包黄色药末小心敷在针孔之处。针孔处原有一点鲜血,经那黄色药末一敷,
霎时凝结成痂。

  这点手术,耗时不多,也不见得费事,但「江南儒医」却似与人大战一场,
额角已见汗珠,旁观的人也紧张万分,一颗心提到了胸口。手术完毕,「江南儒
医」长长吁一口气,道:“侥幸,侥幸,稍有差池,我余尚德便是终身憾事。”

  那蔡昌义不用脑筋,莽莽撞撞的道:“伯父,用那磁铁吸取银针,我看并不
麻烦麽。”

  「江南儒医」一面收拾用具,交给那童子,一面余悸犹存地道:“小儿之见,
小儿之见,那「玉枕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为泥丸之门户,督脉之枢
纽,通十三经络,岂同儿戏,老朽功力不够,不足以内力吸取银针,只得借用磁
铁,这样危险性更大……”

  蔡昌义奇道:“那会有危险?”

  「江南儒医」道:“怎会没有危险?想想看,磁铁的吸力遍布全面,吸取银
针,必须循原来的针孔,手法稍有偏颇或不稳,震动了银针,立刻便伤到经络,
后果不是死亡,便是残废,那危险有多大?”

  众人这才知道「江南儒医」所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缘故,那蔡昌义更是
瞠目结舌,惊疑不已,骇然道:“啊呀!其中原来还有讲究,难怪伯父通身是汗
了。”

  「江南儒医」微微一笑,道:“好在事已过去,华公子已经无妨了。”

  话声微微一顿,向四人环扫一眼,接道:“诸位贤侄儿,老朽心有所感,今
日要跟你们谈一谈。”众人不知他要谈些什麽,惴惴分别坐下。

  这时,脚步与拐杖触地之声遥遥传来,「江南儒医」一那身边童子,说道:
“夫人来了,你去吩咐厨下备酒,华公子苏醒以后,再叫他们开席。”那童子躬
身应「是」,退了下去。

  余昭南伴着母亲进入书房,诸公子连忙起立相迎。余老夫人目光朝华云龙一
瞥,问夫婿道:“老爷子,华公子不要紧吧?”

  这位老夫人白发皤皤,胸前项下,挂着一串佛珠,右手执一根盘龙拐杖,看
去份量奇重,目光炯炯,可知也是身具武功的人。「江南儒医」道:“华公子不
要紧,我已将那银针取出,再有顿饭光景,便可苏醒。夫人请坐,趁此机会,我
要跟南儿他们谈一谈。”

  余老夫人一边落坐,一边问道:“谈什麽?是为南儿涉足花丛的事麽?”

  「江南儒医」道:“涉足花丛的事要谈,其他的事也要谈。”

  他脸庞一转,目注儿子,道:“南儿,为父的不逼你练功,不逼你学医,任
由你广交友朋,甚至于河下买醉,青楼召妓,也不阻拦,你知道这是什麽缘故?”

  余昭南脸色一红,道:“孩儿愚昧,孩儿但知爹爹别有用意。也许是咱们余
家出身江湖,不能忘本,多交几个朋友,为人排解一点困难,总是有益无害。”

  「江南儒医」点一点头,道:“说不上益,更谈不上害,你那「不能忘本」
四个字,还有一点道理,但你想得不切实际。须知江湖本是祸患之源,并不值得
留恋。至于解危济困,乃是人生份内之事,你我不作,自有旁人去作,这不算为
父的意向。”

  余昭南恍然介面道:“孩儿懂了,爹爹这样放纵孩儿,为得是不忘华大侠的
恩德。”

  只见「江南儒医」脸露赞许之色,频频颔首道:“南儿甚称敏锐,为父的正
是这样想。”人人皱起眉头,人人心头都有惑然之感。

  余老夫人道:“老爷子话,可将我老婆子弄糊涂了,华大夥赐予咱们的思德,
咱们自然不能忘怀,苦无报答的机缘,老婆子只得供奉华大侠母子的画像,朝夕
为他诵一遍佛经,上一炷清香,聊表一分心意,你溺爱南儿,放纵南儿,不知督
促南儿上进,已是莫大的错误,如今竟将错推到华大侠身上,这……这……这是
罪过。”

  「江南儒医」哈哈大笑,道:“夫人,南儿是不求上进的人麽?”

  老夫人微微一怔,向儿子看了一眼,道:“你究竟要讲什麽?为何不爽直的
讲?这样转弯抹角,我是越听越迷糊了。”

  「江南儒医」将头一点,道:“好,我这就讲。”目光朝华云龙一瞥,然后
摊开手掌,托着刚才吸出的细小银针,接道:“夫人请看,这是从华公子「玉枕
穴」上取下的银针。”

  老关人取过银针看了又看,道:“这枚银针遗有残余的迷药,怎麽?事情很
严重?”

  「江南儒医」道:“我一直担心事,如今怕是将要爆发了。”

  老夫人瞿然一震,道:“你是讲,武林将有变乱?”

  「江南儒医」点一点头,黯然道:“久乱必治,久治必乱。自从华大侠扫荡
妖氛,抵定江湖,屈指二十年矣,当年漏网的妖孽,不甘屈服的枭雄,焉肯终身
雌伏?唉!天道回圈,历历不爽,只是来得太快了。”

  老夫人微微一怔,道:“怕是杞人忧天吧。”

  「江南儒医」道:“我素来乐天知命,何致于杞人忧天。自从九曲掘宝以还,
蒙华大侠恩赐,天台一派得以取回本门秘塞,为夫的喜涉医药二道,格外获得一
册「华佗正经」,方有今日之小成。就因我乐天知命,心仪华大侠的为人,当时
才能冷眼旁观,我总觉得华大侠过于宽厚,祸患未能根除,因之近年以来,无时
不为此而耽心……”

  原来这位「江南儒医」本是天台一派的宿老,九曲掘宝,家道中兴,由于他
生性澹泊,将本门秘发送呈掌门以后,一直寄住金陵,行医济世,终于成了一代
名医,金陵城家喻户晓的大善人。谁知他感念华天虹之赐,眼中竟在留意武林的
动态,这等措施,可谓有心之人了。他讲到这里,「金陵五公子」俱已明了大概,
那蔡昌义人虽莽模,却也不笨,「江南儒医」话声微顿,他已「哦」的一声,介
面说道:“我明白了,伯父听任咱们吃喝玩乐。不加管束,那是要咱们留心江湖
的动态。”

  「江南儒医」道:“枭雄妖孽,欲想蠢动,留心是没有用的,必须习以为常,
不落痕迹,方有所得。就像这次碰上那姓贾的女子,你们平日若是有了成见,那
就救不了华公子了。”话声一顿,忽又接道:“不过,你们都是好孩子,平日也
自有分寸,老朽才能放心。”

  四公子脸色同是一红,袁逸枫接道:“侄儿斗胆妄测,伯父恐伯另有吩咐吧。”

  「江南儒医」颔首不叠,微笑道:“逸枫机敏,老朽的用意,一来是让你们
多方接触。俾以了解武林的变化,二来是让你们广结人缘,一旦发生事故,也好
帮助华大侠作一番事业。老朽这点用心,自然向华大侠报恩之意,但也是为了大
局着想,诸位不见怪就跟吧?”

  蔡昌义大声叫道:“随这是怕父提携,谁见怪?谁见怪就跟他绝交。”

  袁逸枫、李博生、高颂平同声接道:“昌义弟讲不得错,这父伯父提携。伯
父之心,可昭月日,咱们倘能追随华大侠铲除妖氛,作一番事业,也不枉伯父苦
心垂爱一场……”话未说完,「江南儒医」已自大笑不已,道:“很好,很好,
诸位贤侄明理尚义,老朽衷心甚慰。”

  老夫人白眉微蹙,扬一扬手中的银针,戳口道:“老爷子,你那忧虑,是缘
这枚银针而起麽?”

  「江南儒医」回眸道:“正是因这枚银针而起,夫人请想,那姓贾的女子隐
迹风尘,甘为妓女,又复身怀绝技,这枚银针既有残余的迷药,刺穴的手法超人
一等,被制之人且是华大侠的哲嗣,几种征侯凑在一起那不显示武林将有变乱麽?”

  老关人想了一下,还要讲话,忽见锦榻上的华大华云龙翻了一个身。「江南
儒医」急忙轻声道:“夫人稍安,详情还得问问华公子。”说罢起身,朝华云龙
走了过去。

  只见华云龙猛地坐起,大声叫道:“闷死我也。”

  「江南儒医」左臂一伸,轻轻将他扶住,道:“华公子最好再躺一下……”

  华云龙双目一睁,讶然道:“这……这是哪里?”

  「江南儒医」道:“金陵「医庐」,老朽的住处。”

  华云龙环扫一匝,目光凝注道:“老丈是谁?怎样称呼?”

  「江南儒医」道:“老朽余尚德,人称「江南儒医」。”

  华云龙惑然不解道:“在下患病负伤了麽?”

  「江南儒医」道:“公子为肖小所制,中了迷魂药针。”

  华云龙眉头一蹙,道:“迷魂药针?老丈讲,这里是金陵?”

  「江南儒医」道:“正是。”

  华云龙恍然一「哦」道:“我想起来了,贾嫣呢?”

  余昭南介面说道:“贾嫣是「怡心院」的妓女,此刻……”

  话犹未毕,华云龙一挣下地,迫不及待道:“这女人不简单,「怡心院」在
哪里?我去找她。”

  「江南儒医」阻拦道:“华公子请稍安,内情确不简单,那女人此刻怕已不
在「怡心院」了。”

  华云龙微微一怔,再次举目环扫,最后将目光落在「江南儒医」脸上,顿了
一下,道:“老丈认得小可?小可中了迷魂药针,是蒙老才所救?”

  「江南儒医」点一点头,道:“二十年前九曲掘宝,老朽见过令尊令堂。些
须小事,不足挂齿,华公子感觉如何?没有什麽不适了吧?”

  提起掘宝的往事,华云龙以为「江南儒医」乃是父母故旧,连忙一整衣襟,
肃容作礼道:“晚辈华云龙,参见余老前辈。”

  「江南儒医」急于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华公子如无不适之处,老朽
有话请教。”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位余老前辈何以如此谦逊了。心中在想,口中却道:
“迷魂药物本对晚辈不生敌用,晚辈并无不适之感,老前辈有话请问,晚辈洗耳
恭听。”

  「江南儒医」敞声一笑,道:“那就好了,华公子请坐。”他接着又替华云
龙引见在座之人,华云龙也向余老夫人行了礼,又与「金陵五公子」道了久仰,
这才坦然坐下。

  「江南儒医」目光一顾儿子,道:“南儿,你将幸遇公子的事先讲一遍,免
得华公子心有所疑。”余昭南听到父亲的吩咐,从头到尾又将拦截贾嫣之事讲了
一遍。

  讲到赶回「医庐」之际,余老夫人扬一扬手中银针,介面道:“华公子所以
昏迷不醒,便是这枚迷魂药针制住了华公子的「玉枕穴」。”

  华云龙听得十分仔细,闻言骇叫道:“「玉枕穴」?”

  「江南儒医」道:“事情已成过去,华公子定一定神,先检视一下可曾失落
重要之物?”

  华云龙神情大震,旁的都不要紧,唯独那防身软甲之中,藏有「玉鼎夫人」
的绝笔书信,那封书信万万不能失去,因之闻言之下,忧心仲仲,急忙向怀中摸
去。总算还好,软甲依旧,他大娘给他的三个药瓶也在怀中,至于防身的宝剑,
随身的衣物,以及那匹龙驹,便是失落,那也无关紧要。他知道软甲未动,书信
仍在,暗暗松了口气,道:“那贾嫣好似未曾搜索晚辈的身子,宝剑衣物等倒不
要紧。

  「江南儒医」眉目一蹩,道:“这就奇怪了,那姓贾的女子没有不搜身的道
理?……华公子,你可记得被制时的情形?”

  华云龙脸上微微一红,道:“讲起来是晚辈自己大意……”他接着说出邂逅
贾嫣,以至穴道被制的经过,然后又道:“晚辈自恃百毒不侵,「七日迷魂散」
对我无敌,却未防她点我穴道,及至警觉,人已昏迷,至于她又在我「玉枕穴」
上刺下迷魄药针,晚辈更是一无所知了。”

  「金陵五公子」听他说百毒不侵,人人半信半疑。「江南儒医」却是一边静
听,一边寻思,待他讲完,仍是不知那贾嫣为何不搜华云龙的身子。半晌无语,
书房之内一片冷寂,但气氛却是紧张而肃穆,好像一道无形的铁箍,紧紧扣住每
人的心弦,连气也透不过来。

  那蔡昌义大是不耐,等了一下,突然大声道:“不要想啦,伯父,咱们「怡
心院」走一趟去。”

  高颂平介面也道:“不管那贾嫣是否已回「怡心院」,走一趟「怡心院」总
不会错,余伯父,侄儿想仍装狎客,晚上去「怡心院」走一趟。”

  余老夫人将头一点,道:“颂平讲得有理,那贾嫣寄身「怡心院」中,说不
定「怡心院」正是某人的巢穴,前去摸一摸底细,不失是正本清源的解法。”

  「江南儒医」摇头不叠,道:“去不得,打草惊蛇,那将前功尽弃。”

  余老夫人道:“老爷子总是不改寡断的习性,犹豫不决决,焉能成事,我老
婆子作他们的后盾。”

  「江南儒医」失笑道:“夫人糊涂了,将来卖命,也许尚有用处,如今便是
要到「怡心院」去,那种地方,夫人怎生作他们的后盾?”

  老夫人先是一征,继而变了颜色,似要争吵,华云龙连忙起立道:“夫人息
怒,请听晚辈讲一句话。晚辈所以大意受制,原是想摸一摸贾嫣的底细,如今既
知贾嫣寄身于「怡心」妓院,晚辈自会处理,余老前辈以及诸位兄弟救助之恩,
晚辈先谢,至于援手之意,晚辈心领了。”他双手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

  蔡昌义拒不受礼,大声叫道:“嗨,你这人婆婆妈妈……”

  袁逸枫怕他失了礼数,急忙截口道:“华公子见外了,令尊的事迹脍炙人口,
兄弟们只是邯郸学步,各尽为人的本份,你这样讲,那是独搅其事。”

  袁逸枫抱拳一拱,哈哈一笑,又道:“这是戏言,华公子不要当真。兄弟之
意,是讲「落霞山庄」事事为人,武林同道受益良多,咱们深愿附骥左右,一者
学学令尊的风范,再者也可各尽心力,作一点有意义的事。华公子若是不让咱们
插手,咱们实在心有不甘。”这话和缓了些,但词锋仍然极利,令人无法峻拒。

  华云龙楞了一楞,抱拳作礼道:“袁兄这样讲,小弟无话可说,不过,诸位
既不见外,这「华公子」三字,以后务必请免。小弟表字云龙,往后称华云龙,
称云龙,悉听尊便,如若再称「公子」,小弟拂袖而去,诸兄可别见责?”

  那蔡昌义生性最急,击掌欢呼道:“痛快,咱们就这样讲,谁要再称你公子,
谁就是这个。”他作了一个「王八」的手势,顿时引起二阵哄堂大笑,历久不歇。

  欢笑声中,老夫人连连以拐杖顿地,上气不接下气道:“不要笑啦,不要笑
啦,咱们谈正事。”嘴讲「不要笑」,事实上她比旁人笑得更凶,余昭南生伯母
亲岔了气,强忍欢笑,连连轻捶母亲的背脊。

  适在此时,一名家前来禀告,道:“启禀老太爷,酒菜已备,请示下开在何
处?”

  「江南儒医」忍住笑声道:“内客厅。”起立肃容,接道:“龙哥儿,老朽
恭敬不如从命,托大了。请,咱们边饮边谈,好歹商量一个可行之策。”

  华云龙讲了一句「理该如此」,余老夫人已介面道:“我看你才是真正者悖
了,华哥儿昏迷日久,诸贤侄一身尘土,便这样未曾梳洗,就饮酒麽?”

  笑声再起,「江南儒医」嗨的一声,道:“真是老糊涂了,南儿,领华……
领龙哥儿梳洗去,诸贤侄熟门熟亲,各自请便。夫人,咱们由客厅相候去。”如
此一来,气氛顿时轻松无比,老夫妇率先出门,继之各人分别前去梳洗。余昭南
的身材与华云龙不相上下,从里到外,各取了一套新衣,交给华云龙替换。

  ※※※※※※※※※※※※※※※※※※※※※※※※※※※※※※※※※
※※※※※华云龙性情活泼,至此甚觉投缘,梳洗更衣毕,越发精神焕发,神采
奕奕。众人先后到了内客厅,彼此一无拘束,谈谈讲讲,气氛极其融洽。难得老
夫妇俩也有少年人的兴致,一席酒,直到初更,始才尽兴而散。席间「江南儒医」
也曾问起华云龙何故离家?

  华云龙毫不隐瞒,率直讲明「奉命缉凶」,并将一路来的经过详加叙述,众
人听了,一致为「九命剑客」之死默然扼腕,更对凶手的神秘与残忍均感忿怒,
但结论只有一个,那便是「浩劫将兴」武林将要从此多事。讲起浩劫将兴,「江
南儒医」至为含蓄。他对华云龙所述各节,以及所遇之人物,只笼统讲了一句「
或有关联」,再往深究,他就不愿置词了。但他却竭力赞成华云龙前往南荒一行,
理由也不肯多讲。

  眼前以贾嫣为重,因之华云龙对其所余,也不多问。贾嫣隐迹风尘是谜,劫
持华云龙的目的是谜,不搜华云龙的身子更是谜,一连串的不能揭开,其他捕风
捉影之事,更不用谈。故此,「江南儒医」同意了诸小的意见仍装狎客,摸一摸
「怡心院」的底细。可是,他只同意余昭南陪同华云龙前往,其余诸人则不必去。
他总认为贾嫣必已远遁,此行实属多余。至于他让余昭南与华云龙同去,那是因
为他俩同属当事人,他的理由很充分。

  「怡心院」若是鬼窟,贾嫣劫人,定有所知,隐匿贾嫣的一切,乃是意料中,
事情要查访,人选必须恰当。华云龙被救之后,由余昭南以识途老马的身份,带
他访问贾嫣的下落,乃在情理之中,纵然难有收获,也不至引起「怡心院」本身
有侦破之感,提高了警觉。这是他的深谋远虑,不愿一次便让线索中断,诸小也
就不再坚持了。

  但是,其中有一人例外,那人便是较为莽撞的蔡昌义。蔡昌义好似与华云龙
特别投缘,不愿与华云龙分手,强词夺理的讲他也是当事人,救人时他也在场,
直到散席,仍是吵闹不休。「江南儒医」被他吵得头脑发胀,无可奈何只得应允
让他同行。这一下他高兴了,跳起来叫道:“备马,备马。”

  「江南儒医」摇头不叠,道:“昌义,此去乃是暗访,你可要沈得住气,莫
要坏了龙哥儿的事。”

  蔡昌义将头连点,道:“侄儿理会得,到了「怡心院」我不开口就是。”

  这时,众人身在前院,早有家备妥了三匹骏骑,「江南儒医」挥一挥手,道
:“上马吧,早去早回,便有所得,今晚最好不要动手。”

  最后两句话旁人也许不懂,华云龙七窍玲珑,却是一点就透。只见他微微一
笑,将手一拱,道:“晚辈自有分寸,寒夜露重,老前辈请回。”接过繮绳,纵
上马背,道了一声「诸兄回头见」,便随余昭南驰马而去。明月晶洁,三人的目
力又复敏锐异常,策马宾士,倒也不虑出了差池。

  可是,过了鼓楼,进入西王府大街,往来的行人渐渐拥挤,他们只得挽辔徐
行。这三人同是贵胄公子的打扮,人既俊逸,马也健壮,挽辔徐行,引来不少钦
羡的目光。余昭南的外号叫做「赛孟尝」,识得「金陵五公子」者大有其人,一
路之上,不少人故意前来攀搭问好,行进的速度越发慢了。

  蔡昌义心肠爽直,他心中有事,对那前来攀搭之人大感不耐烦,爱理不理,
一双浓眉,紧紧的皱了起来。华云龙虽然也感不耐,但他乃是初到金陵,有一种
新鲜的感觉,左顾右盼,倒也尚能忍受。移时,华云龙突然见到蔡昌义双眉紧蹙
的模样,不觉留上了神,同时忖道:“这位蔡兄心直口快,毫无心机,倒是性情
中人。这等人最是厚道,我倒不能错过机会,须好好交他一交。”他这样一想,
兴趣陡然高涨,马繮轻提,缓缓道:“昌义兄世居金陵麽?”

  蔡昌义正感万分不耐,忽听华云龙发问,顿时松开了眉头,嘻嘻一笑,道:
“是啊,你呢?”话声出口,倏觉此问多余,忙又接道:“咱们得叙叙年岁,看
是谁大?这样「兄」「弟」混淆不清,有欠妥当。”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小弟壬申年正月十九日生,今年十七岁,昌义兄呢?”

  蔡昌义哈哈一笑,道:“我有潜了,我是辛未年生,恰好大你二岁。”

  华云龙笑道:“小弟并不吃亏,日后有昌义兄照顾……”

  蔡昌义大感舒畅,敞声大笑道:“彼此照顾,彼此照顾。”

  华云龙付道:“此人亦知谦逊,并不浑嘛。”口中问道:“但不知令师是哪
一位?”

  蔡昌义道:“家传的武功,稀松得很。”

  华云龙暗暗一笑,道:“伯父母健在麽?昆仲几位?”

  蔡昌义道:“先父去世多年了,我只有一个妹妹。”他忽然睁大眼睛,一本
正经地道:“我告诉你,舍妹是个雌老虎,日后见她,你要小心一点。”

  忽听余昭南道:“小心啦,咱们到了。”原来谈谈讲讲,不觉已到「怡心院」
的大门。

  华、蔡二人正自一楞,只见一个鸨头迎了上来,向着余昭南哈腰作,揖,谄
笑道:“余爷才来,嫣姐儿久等了,请,快请,嫣姐儿备了一席酒,正在房里侯
驾。”事出意外,闻言之下,三个人楞在马上,竟忘了下马。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4

            第十三章上道是无情却有情

  水西门外,余昭南拦阻截人,那贾嫣曾经取出匕首,意图抗拒,双方已成对
头冤家,如今劫来之人已被救走。那贾嫣居然安之若泰,不事趋避,而且备酒相
待,兑现了诺言,难道她不怕华云龙前来寻,揭开她的秘密?这时,夫子庙一带
游人如织,「怡心院」的狎客进进出出,络续不绝,余昭南微一怔楞,不及细思,
当先下马,挥一挥手,道:“请引路。”

  那鸨头再一哈腰,腰肢一撑,敞开嗓门吆喝道:“余公子到。”身子一转,
颠着屁股,领先行去。霎时间,「余公子到」四个字,一声声直传内院,那声势
宛如开罗喝道一般,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余昭南微微一笑,转脸一望华、蔡二人,道:“贾姑娘固是信人,二位请。”

  早有仆役接过马组,牵走马匹,华云龙心照不宣,微一颔首,道:“信人,
信人,昭南兄请。”

  三人并肩而行,余昭南传言说道:“贾嫣不避,事出意外,华兄作何打算?”

  华云龙敛气成丝,也传育道:“见机行事,看她如何交代?”

  余昭南道:“诡辩而已,用强麽?”

  华云龙道:“不要用强。”

  余昭南道:“昌义弟心直口快,到时侯恐伯由不得你我。”

  华云龙道:“令尊极有见地,用强断了线索,决非所宜,请先招呼一声。”

  余昭南顿了一下,道:“好吧,我看华兄的眼色行事便了。”接着,他又用
传音之术向蔡昌义交代了几句,蔡昌义唯华云龙马首是瞻,自然没有意见,点一
点头,表示他已经记下。

  这「怡心院」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他三人一路行去,不时可见环肥燕瘦的
各型美女,烟视媚行,往来穿梭,余、蔡二人乃是「怡心院」的熟客,日常结伴
而来,出手豪阔得很,这些美女大半认得,媚眼迎送,笑靥寒喧,自是情理中的
事。

  但这次他们乃是有为而来,三人暗中都在留神察勘,非但看不出这些美女有
何惹眼之处,反而觉得一个个体态轻盈,莫不袅袅婷婷,另有一股撼人心弦动人
意志的魅力,那是道地的娼妓了。贾嫣的住处是栋精致的楼房,那楼房朱栏碧欞,
画栋雕梁,四下是翠竹,远处有小池;池映碧波,花绕幽径,加上飞檐下风铃「
叮当」,说得上幽雅洁静,宜人至极。一个青楼妓女,竟有这等幽雅的住处,贾
嫣的身价不言可知了。

  到了近处,那引路的鸨头身子一顿,举手一指,道:“余公子请看,嫣姐儿
倚栏候驾,望眼欲穿了,陈二告退。”嘴讲「告退」,只是哈腰打躬,一躬不起,
人却并未退下。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劳驾,劳驾,这个赏你,请勿嫌少。”摸出一锭银
子,抖手掷了过去。

  那鸨头欢声道:“陈二谢赏。”话甫落,银子到了眼前,忙不叠腰肢一挺,
伸手去接。一岂知余昭南贯注真力,乃是有意一试,银子未能接住,凸出的边缘
却已擦破手掌,痛得他龇牙裂嘴,抚掌怪叫。手掌固然痛,白花花的银子却比血
肉要紧,陈二身子一转,飞快捡起地上的银子,这才抚住手掌,急急退下。

  三人相顾一笑,穿过幽径,迳登高楼。那贾嫣花枝招展,迎于梯口,裣衽一
礼,怨声说道:“「冷月疏星寒露重,歌管楼台第几家。」余爷,你不认得路了?”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刘郎天台迷古洞,琥珀流醉死亦休。」贾姑娘置
酒相待,我纵然不认得路,借只仙鹤,我也是要来的。”

  贾嫣媚眼飞抛,嘴角含颦,啐一声道:“你要死啦,当着奴家新交的朋友,
见面就占奴家的便宜?古洞已闭,你去迷吧。”娇躯一转,裙角荡漾,轻燕一般
的袅袅行去。

  三人再次相顾,莞尔一笑,紧随身后,并肩而行。转过东面,中间是座花厅,
宫灯摇曳下,果然酒菜齐备,连座位也已排好了。小云儿迎了出来,盈盈一福,
道:“三位爷,你们若再不来,酒菜都要冷了。”

  蔡昌义见到云儿,忽然心中一动,也摸出一锭银子,道:“咱们喝酒,叫你
侍候,那要辛苦你了,这锭银子赏你买花粉。”屈指一弹,银子飞了过去。

  只见贾嫣纤手一伸,翠袖一卷,巳将银子卷入袖中,转身媚笑道:“蔡爷小
气了,奴家身份已泄,蔡爷何须再试?”话声一顿,回顾云儿道:“去将华公子
的宝剑行囊拿出来,让三位爷也好放心,咱们并无歹意。”话露骨,人可并未生
气,蔡昌义脸上一红,瞠目不知所措,华、余二人同时一怔,也不知贾嫣治酒相
待,究竟是何用意?

  云儿取来宝剑行囊,朝华云龙一笑,道:“华爷,你要检视一下麽?”

  华云龙哈哈大笑,道:“在下不怕缺东西,就怕「玉枕穴」再刺一针。”

  贾嫣吃吃一笑,道:“奴家今生怕无机会了,你若不怕酒中下毒,便请上坐。”
华云龙敞声一笑,也不答话,领先使朝席间走去。

  四人分宾主落坐,云儿过来斟酒,华云龙举手一拦,道:“等一等,在下查
勘一下,那酒壶可是鸳鸯壶?”

  他脸上笑容可掬,当知并非认真,那贾嫣趁机大发娇嗔,一把将酒壶夺了过
去,嘟着樱唇,道:“不准看,实对你讲,壶非鸳鸯壶,酒是鸳鸯酒,华爷最好
别喝。”

  余昭南身子一欠,又从贾嫣手中夺过酒壶,举壶斟酒,漫声吟道:“「瑶池
仙女定相召,只羡鸳鸯不羡仙。」”

  贾嫣星眸斜睇,媚态横生,「啐」了一声道:“谁是鸳鸯谁是仙?余爷也不
识羞。”眼珠一转,移注云儿道:“云儿啊,爷们的赏银已经给了,你当真要叫
爷们自己斟酒麽?”云儿这才接过酒壶,分别为众人斟满了酒。

  贾嫣端起酒杯,先朝华云龙照一照面,道:“奴敬华爷,一路委屈了华爷,
借此一杯水酒请罪。”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华云龙朗声一笑,道:“在下到处邀游,本有江南之行,纵然未睹沿途风光,
却也省却不少银子,哈哈,若说委屈,在下愿意再委屈一次。”一仰脖子,回干
了一杯。

  余昭南机警的注视着华云龙右眼一眨,接着下腭收了一收,那表示点头,也
表示酒中无毒,于是端起酒杯,敞声笑道:“有女同车,未睹旖旎风光,总是一
大憾事。我事先奉恳,若有这等机缘,贾姑娘可别大煞风景,封闭我的穴……”

  「道」字未出,那贾嫣眼睛一斜,媚然接道:“哟,堂堂伟丈夫,胸襟却恁
般狭窄,奴家已经认错,还不够麽?”

  蔡昌义邯郸学步,碰了一个钉子,总觉不是滋味,他是憨直的性子,也时时
不忘此行的目的,这时自认为得机,连忙乾笑一声,介面说道:“屠夫杀猪,杀
错了人,认个错也够了麽?总得讲讲为何劫持华家兄弟啊。”此话一出,余昭南
大为着急,他认为时机未到,生怕双方弄僵,那时用强不能用强,道歉了事,心
有未甘,可就难以下台了。

  岂知贾嫣倒不在意,吃吃一笑,道:“奴家纵是屠夫,华公子可不是猪。蔡
爷这个譬方不妥,该罚。”蔡昌义好不容易讲出个譬方,想将谈话引人正题,讵
料挖空心思,竭力婉转,仍旧落人话柄,一时之间,不禁目光一呆,哑然无语。

  余昭南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急忙举一举杯笑道:“贾姑娘,你看看我手里端
得什麽?”

  贾嫣一楞,道:“酒杯啊。”

  余昭南将头一点,道:“是酒杯,我看姑娘的气量也不大。”

  贾嫣愕然道:“酒杯与奴的气量有关?”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我举杯在先,原想轻松几句,再敬姑娘一杯酒,怎
奈姑娘开不起玩笑,当即责我「胸襟狭窄」,昌义弟不平而鸣,你又挖苦他一顿,
我看该罚的怕是姑娘自己哩。”

  贾嫣撒娇道:“奴不来了,三个大男人,联合欺侮我一个女孩子。”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我颁禁令,从现在起,若有言不及义者,
罚酒三盅。”

  贾嫣尖声大叫,道:“啊哟,奴不干。奴家迎张送李,卖笑的生涯成了习惯。
再说,爷们到这「怡心院」来,原是贪图片刻的欢乐;奴今夜治酒相待,也是以
欢乐为先。余爷颁此禁令,准是蓄意整治奴家,奴家不干。”

  华云龙介面笑道:“好啦,好啦,玩笑到此为止,喝酒才是正经。”

  余昭南顺水推舟,急忙也道:“正是,正是,喝酒正经。云儿斟酒,我敬你
家姑娘一杯。”

  云儿年幼,听他们往来斗嘴,听得呆了,忘了斟酒,这时经余昭南一喝,不
觉脸上一红,急忙双手执壶,讪讪的忙将贾、华二人面前的空杯斟满。于是,你
劝我敬,杯不离手,果然认真的喝起酒来。这四人都是海量,杯到酒干,豪不谦
辞。那贾嫣犹有可说,华云龙等乃是有为而来,象这般但知喝酒,不问其他,那
就令人不知所以了。

  ※※※※※※※※※※※※※※※※※※※※※※※※※※※※※※※※※
※※※※※酒过三巡,贾嫣脸泛桃红,越发的娇艳欲滴,逗人遐思,那蔡昌义一
心惦记此行的目的,几次想要开口,又恐怕言词不当,被人家抓住了话柄,直急
得挖耳抓腮,频频朝华、余二人连施眼色,华、余视若未睹,竟然不予置理,依
旧是谈笑风声。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我知道姑娘新结知己,芳心已有所属……”

  华云龙朗声一笑,介面说道:“所谓「新结知己」,昭南兄是指小弟而言麽?”

  余昭南笑道:“云龙兄风流倜傥,贾姑娘风尘奇女,知己属谁?不须兄弟饶
舌了。”

  华云尤哈哈大笑,道:“昭南兄相貌堂堂,人才一表,乃是贾姑娘人幕之宾,
小弟岂敢当这知已二字。”

  余昭南目注贾嫣,举手一指,道:“你问她,我与她相识年余,几时曾得其
门而入?所谓「入幕之宾」,怕是非你莫属,兄弟识趣得很,云龙兄何须谦辞。”

  华云龙作出一股猴急之状,果然目注贾嫣,笑眯眯道:“贾姑娘,这是真的
麽?”这其间本有一个机会,只要余昭南话锋一转,说一声「如若不然,贾姑娘
何须千里迢迢,将你掳来金陵」什麽的,那就轻而易举,不落痕迹的转入正题了。

  岂知余昭南不这样讲,华云龙也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两人一搭一挡,好
似早将此行的目的,弄到九霄云外去了。蔡昌义不大肯用脑筋,见状大为气愤,
蓦一击桌,大声喝道:“不用问,那是真的,你可以留下。哼哼,你原来是这种
人,蔡昌义瞎了眼睛。”猛然站起,转身便朝厅门走去。

  华云龙神色不动,余昭南大为着急,峻声喝道:“回来。”

  蔡昌义脚下不停,冷然说道:“回来干麽,你若贪图美色,你尽管留下,哼,
一丘之……”

  「貉」字未出,忽听贾嫣幽幽一叹,道:“华公子,我服你了。”

  这一叹毫无来由,称谓的倏变,也出人意料之外,蔡昌义心中一动,不觉转
身道:“你服他什麽?”

  贾嫣道:“服他的稳健,也服他的深沈。”

  蔡昌义浓眉一蹙,惑然道:“他稳健?”

  贾嫣凄然道:“是的,他稳健,你请回来吧。”蔡昌义眨眨眼睛,不自觉的
走了回来。

  只见华云龙抱拳一拱,微笑道:“贾姑娘,我也服你,我服你的敏慧。”

  贾嫣苦苦一笑,道:“敏慧何用,我终究还是沈不住气。”

  华云龙笑道:“闲话不必多讲,我已运功默察,三丈以内无人窥听,贾姑娘
如果不想与华某枕边细语,现在该是畅所欲言之时了。”

  蔡昌义至此方悟,大声叫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哈哈!老弟,我
蔡昌义也服你了。”欢声敞笑中,一屁股坐了下去。

  只听贾嫣再次叹息,道:“唉,他是要我自动的讲,这样一次不成,还可再
来二次,看来你们对这「怡心院」也已存疑了。”华云龙默默含笑,不置可否。
贾嫣顿了一下,忽又接道:“家师讲得不错,华家的后代定然不凡,我这次冒冒
失失,这片基业怕是难以再守密了。”

  华云龙霍然一震,脱口问道:“这是你们的基业,令师是哪一位?”

  贾嫣点一点头,道:“家师姓方,讳紫玉。”

  华云龙眉头一皱,惑然道:“方紫玉?”

  贾嫣颔首道:“是的,方紫玉。家师原是「玉鼎夫人」的义妹,武功传自「
玉鼎夫人」,因之,贱妾也算是「玉鼎夫人」门下子弟。华公子知道「玉鼎夫人」
麽?”这正合了两句古语:「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华云龙闻言之下,心头窃喜,但却不敢形之于色,模棱两可的道:“贾姑娘
原来乃是「玉鼎夫人」门下,但不知这位夫人现在何处?”

  贾嫣神色一黯,道:“据说已经仙去了。”言下之意,不胜感慨,怀念之情,
形于言表。

  华云龙察颜观色,暗暗忖道:那「玉鼎夫人」,究竟见何等样人?这贾嫣看
来对她并不熟悉,为何有悠然神往、怀念、不已的趋向,心中在想,口中问道:
“夫人仙逝多久了?你最近见过她麽?”

  贾嫣深深一叹,道:“我见她乃是十五年前的事,她老人家容颜之美,性情
之温和……”

  华云龙轻轻一「哦」,介面道:“那……她老人家仙逝的事,你是听谁讲的?”

  贾嫣戚然道:“家师。”

  华云龙道:“令师现在何处?”

  贾嫣道:“家师本来驻节于此,如今已经走了。”

  华云龙道:“走了?为什麽?”

  贾嫣道:“唉,都是贱妾作错了事,不该将公子带来金陵。”

  华云龙道:“哦,是令师不愿见我麽?”

  贾嫣幽然道:“不愿见你是其一,主要是耽心这片基业不能守密,家师另谋
打算去了。”

  余昭南介面说道:“贾姑娘一再提到「这片基业不能守密」几个字,在下有
话不吐不快。请问姑娘,令师莫非想要创立一个什麽帮会麽?”

  华云龙则在暗暗疑付:“怪事,我与她师父并不相识,她师父为何不愿见我?
嗯,对啦,她师父乃是「玉鼎夫人」的义妹,「玉鼎夫人」既已逝去,独门信物
便有可能落在她师父手中,哈哈,司马叔爷被害之事,八成与她的师父有关了。”

  只见贾嫣螓首一点,道:“是的,有华公子在场,贱妾不敢相瞒,家师确想
创立一个「姹女教」,但……”

  华云龙此刻已有成见,闻言朗笑截口道:“「姹女教」?那是专以女色迷人
的邪教了。”

  贾嫣急声道:“华公子,你不能这样讲。”

  华云龙道:“那该怎麽讲?”

  贾嫣幽然道:“家师固然心有不忿,想要……想要……”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想要什麽啊?你怎的讲不出口了?”

  贾嫣口齿启动,欲言又止,顿了一下,忽然正色道:“华公子,贱妾所知有
限,也只能讲这麽多。总之,「姹女教」纵然仗恃女色,却不是你所想象的邪教,
主要还是帮助你们华家,你信与不信都不要紧,贱妾只望你暂时守秘,不要对外
宣泄。”

  华云龙道:“在下想见令师一面,尚请姑娘代为安排。”

  贾嫣将头一摇,道:“这个请恕贱妾无能为力。”

  华云龙冷冷一哼,道:“那恐怕由不得你。”

  贾嫣忽然长长一声浩叹,道:“看来家师判断不错,公子定是疑惑司马大侠
被害之事,乃是家师所为了。”

  华云龙道:“是与不是,令师自然明白,贾姑娘只须安排在下与今师见上一
面就行。”

  贾嫣摇头道:“公子错了,司马家的血案,与家师无关。”

  华云龙沈声截口道:“贾姑娘,我不妨告诉你,凶手曾经留下一个碧玉小鼎,
小鼎是「玉鼎夫人」独门信物,「玉鼎夫人」既已谢世,令师便脱不了于系。令
师设若与血案无关,她何须避我,贾姑娘,在下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却也不听无
谓的辩驳。”

  贾嫣大声道:“华公子,这不是辩驳,是事实。”

  华云龙冷峻的道:“事实要有证据,姑娘能替令师拿出证据来麽?”

  贾嫣神色一怔,华云龙介面又道:“姑娘不必徒费唇舌了,在下纵然欲见令
师一面,却也并未断言令师就是凶手或主谋。不过,令师何以不愿见我,定有她
的道理,在下要听听这个道理。”

  贾嫣樱口一张,似欲说明什麽,但呆得一呆,却又长长浩叹一声,道:“家
师已离金陵,贱妾纵然答应替公子安排见面,那也是力难从心。”

  华云龙突然烦躁起来,峻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逼我用强了。”
他此刻精芒电射,神色峻厉至极,显然已经动怒了。

  余昭南冷眼旁观,忽然急声道:“华兄稍安莫躁,贾姑娘之言,容或可信。
贾姑娘言谈之间,对华兄似乎十分尊重,而且能讲的似乎也已讲了。譬如她师父
想要创立一个「姹女教」,这事本属机密,贾姑娘却因华兄在场而直言无隐,据
此类推,可知她讲她师父已离金陵,当属可信,不过,每到关键所在,贾姑娘却
又吞吞吐吐,不肯直讲,道理何在?兄弟就不解了。”

  蔡昌义忽然怪叫道:“有道理,我也想起来了。”

  华云龙眉头一皱,惑然道:“你想起什麽?”

  蔡昌义眉飞色舞,道:“贾姑娘的师尊啊,她不是因为司马大侠的血案回避
你。”

  华云龙心头一跳,道:“你有证据?”

  蔡昌义道:“要什麽证据,有道理还不行嘛?你想想,她师父若与司马大侠
的血案有关,贾姑娘何必说出师门来历,那岂不是自找烦恼麽?”几句话简简单
单,但却确有道理,华云龙双目眨动,哑口无言了。

  只见贾嫣展颜一笑,道:“谢谢你了,蔡公子,你替贱妾仗义执言。”

  蔡昌义戆直得很,双手连摇,道:“不要谢我,我不解之处,比他们更多。”
华云龙已陷沈思之中,余、蔡二人所讲的话,已经发生了作用。

  贾嫣心头大为舒畅,盈盈一笑,道:“你请问吧,贱妾但有所知,一定不令
蔡公子失望。”

  蔡昌义目光一亮,道:“真的麽?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将华老弟掳来金陵?”
这句话,他已憋了很久,他一直希望余、华二人能问,岂知他二人偏偏不问,如
今却由他自己问了出来,他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心头的舒畅,那是本必形容了。

  孰料,贾嫣神情一怔,嗫嚅半晌,却无一言出口。蔡昌义大感不忿,目光一
棱,大声叫道:“你这人言而无信,这第一问,你就不答应?”

  但见贾嫣脸泛桃红,结结巴巴的道:“贱妾……贱妾……”

  忽听云儿吃吃一笑,道:“蔡公子,我师姐对华公子心仪得很,你何必一定
叫她回答呢?”这话一出,贾嫣垂下了颈,蔡昌义目光一楞,傻住了。

  顿了一下,只听华云龙一声冷哼,道:“小丫头花言巧语,你道华某信你的
鬼话?”

  云儿急声道:“谁讲鬼话,不信你问我师姐,哼,开口骂人,多神气嘛。”

  华云龙脸上一红,但仍扳着脸孔,冷声道:“我请问,所谓「人是多多益善」,
这话可是你讲的?”

  云儿眼睛一瞪,两手叉腰,凶霸霸的道:“是我讲的,怎麽样?”

  贾嫣将头一抬,急声道:“云儿少讲一句。”

  云儿鼻子一皱,气唬唬的道:“他讲话多气人嘛。”

  贾嫣幽然一叹,道:“反正师父已经颁下禁令,不准咱们与华家的人来往,
再讲也是无用,你又何必多生闲气。”话声一顿,目光移注华云龙,肃容接道:
“华公子,非是贱妾不知羞耻,事到如今,贱妾不讲,难以去你之疑。你想想,
以你的人品,你们华家的声望,身为女子,几人能不悠然向往?贱妾将公子掳来
金陵,确是存了一份私心,好在事已过去,也无须再加掩饰了。”

  她星眸中升起一片雾水,顿了一顿,泫然欲泣的继而又道:“至于云儿所讲
「人是多多益善」那句话,贱妾不想隐瞒你,也不想多加解释,总之,家师有意
创建「姹女教」,创教非易,凭咱们几个女子,成不了大事,咱们姐妹遇上资秉
相符的人,若是意气相投,便有意延纳入教,收归己用,如此而已。贱妾言尽于
此,信与不信,那是但凭公子了。”

  这番话,纵有隐讳之处,却也堪称坦率的了,何况其中另涉男女之情,华云
龙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更不是铁石心肠,耳闻目睹之下,不觉惘然无词以对。那
贾嫣的性子倒也硬朗,明明泫然欲泣,泪珠在那眼眶内滚动;但却强自抑止,不
让它掉下来,此刻忽又将头一昂,向蔡昌义道:“蔡公子,还有什麽要问的麽?”

  蔡昌义先是一怔,旋即亢声道:“没有啦。”猛一转头,不愿去瞧贾嫣的模
样。

  那贾嫣凄然一笑,道:“既无可问,咱们喝酒。”端起酒怀,一仰而尽,趁
势拂去眼中的泪珠。这等举止,当真撼人心弦,余昭南默默无言,华云龙更是心
神俱震。

  就在此刻,幽径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贾嫣黛眉一蹙,惑然
问道:“是陈二麽?”

  只听楼下一人答道:“是的,是陈二。外面来了两位客人,坚持要嫣姑娘相
陪。”

  贾嫣眉头皱得更紧,道:“你没讲,我在陪客。”

  陈二道:“讲了,来客蛮不讲理,申言姑娘若是不去相陪,他们要捣烂咱们
的怡心院。”

  蔡昌义心里别扭得紧,一听此话,顿时怒吼道:“岂有此理,什麽人敢来撒
野?告诉他们识趣一点,不然我打断他的狗腿。”

  陈二哀声道:“蔡公子千万歇怒,咱们生意人,惹他们不起。”蔡昌义蓦地
站起,似欲夺门而去。

  贾嫣急声道:“蔡公子请坐,待我问问清楚。”站起身来,走出厅门,倚着
廊边的朱栏,向下问道:“陈二,那是怎样的两个人?是熟客还是生客?”

  陈二昂首上望,满脸焦急之色,敞声应道:“是生客。一个贵胄公子打扮,
一个身着蓝缎劲装,脸貌丑陋不堪,两人同是身佩宝剑,好像是江湖中人。”

  贾嫣微微一怔,蹙眉道:“江湖中人?可知他们的姓名?”

  陈二道:“姓仇,彼此一称三哥,一称五弟。”

  蓦听来客姓氏,华云龙等不觉惊然动容,纷纷离座而包,大步走了出去。只
见贾嫣身子一震,继而急声道:“你快去,稳住他们,说我就来。”陈二应一声
「是」,转身如飞奔去。

  贾嫣回转身来,华云龙等已经到了门口。只听华云龙激动地道:“是仇华?
我正要找他。”

  贾嫣焦急地道:“不,你要找他不能在这里。”

  华云龙目光一棱,道:“那为什麽?”

  贾嫣优形于色,道:“华公子,贱妾将你掳来金陵,已是大错,我总想保持
这片基业,这也是贱妾治酒相待的真正原因。华公子,「姹女教」如能及早创立,
对你们华家有益无害,你何必定要令贱卖为难,要使贱妾弄得不堪收拾,愧对家
师呢?”她心中着急,讲起话来,已是语无伦次了。

  华云龙眉头一皱,道:“我并无恶意与你为难,须知仇华也是杀害我司马叔
爷的嫌凶之一。”

  贾嫣心情惶急,不愿听他多讲,截口接道:“华公子,你若同情贱妾的处境,
最好不要在怡心院与他碰面,去此一步,碰面的机会多得很啊。”

  余昭南心中不忍,介面说道:“华兄,我听你讲,此仇华并非那仇华,不可
能都与司马大侠的血案有关吧?”

  华云龙道:“有关无关,现在言之过早,他二人同名同姓,属下的人数与服
式又尽相同,这中间岂无道理?机会难得,小弟不能当面错过。”

  贾嫣大急,道:“华公子,你是在扯自己的腿麽?”

  华云龙瞿然一惊,道:“此话怎讲?”

  贾嫣急急道:“实对你讲,贱妾师徒时时都在注意江湖动态,目前至少有两
批人欲对你们华家不利,你若坚持要与仇华在怡心院碰面,破坏了咱们的基业,
于你并无好处。”

  华云龙凛然一震,未及转念,已听蔡昌义大声叫道:“走啦,走啦,小云儿,
将那宝剑行囊拿过来。”云儿闻言,急忙取过宝剑行囊。

  贾嫣接到手中,又轻柔的递给了华云龙,抚慰似的道:“华公子,你请放心,
咱们师徒决不作愧对华家的事,这是家师叫我转告你的,你帮贱妾的忙,也就是
帮你自己的忙,求求你,你请走吧。”

  轻声软语,焦急中别有一番情意,华云龙不觉脱口道:“那麽你呢?”

  贾嫣笑了,轻快的笑了,螓首微杨,凝视着华云龙道:“我不要紧,我会处
理的,谢谢你。”

  云儿适时介面道:“三位公子,请随云儿走。”于是,华云龙浑浑噩噩的接
过行囊宝剑,但觉脑际一片混沌,紧随云儿身后,由两侧绕至前院,跨上马背,
施施然转回了「医庐」。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4

               第十三章下

  「医庐」漆黑一片,不见一丝灯亮,余昭南一声惊呼,脱口叫道:“噫,怎
麽回事?”

  蔡昌义也道:“是啊,二鼓三点,不过戌末时分,怎麽都睡了?”

  华云龙心头一紧,未及转念,余昭南已自策马急驰而前。三人到达庄前,只
见转角掠出一条人影,轻声问道:“是昭南兄三位麽?”那人身法奇快,瞬眼已
到眼前,原来竟是高颂平。

  余昭南越发奇道:“颂平兄,怎麽回事?舍下有了变故?”

  高颂平哈哈一笑,道:“没有,没有,防患未然而已。”轻轻一击掌,院门
应声而开,前厅也燎起了灯火。

  高颂平接道:“我守前院,博生兄守后院,逸枫兄与伯母坐镇中厅,伯父四
下巡视,往来接应,哈哈,守株待兔,仅仅守住了你们三位。”

  忽见「江南儒医」出现在厅门之前,朗声接道:“颂平言语欠当,你怎知没
有人来?”

  高颂平朗声笑道:“侄儿喝了半夜的西北风,我这是讲个笑话。”

  「江南儒医」道:“讲笑话不能伤人,伤人就是挖苦,那容易结怨的,逸枫
的主意不算多余啊。”

  高颂平先是一怔,旋即朗声道:“是,侄儿知错了。”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位前辈春风化雨,时时不忘规戒晚辈,更难得和煦宜人,
令那受教之人心悦诚服,「金陵五公子」追随左右,那是受益非浅了。三人早已
下马,「江南儒医」见到华云龙手中的宝剑行囊,颇感意外的道:“怎麽?龙哥
儿,此行没有发生冲突麽了”

  华云龙道:“有劳老前辈悬念,此行纵然未曾发生冲突,晚辈却也迷惘得很。”

  「江南儒医」惑然道:“哦?究竟怎麽回事?”

  余昭南介面道:“那贾嫣并未趋避,尚且备酒相待。”

  蔡昌义对贾嫣的印象不坏,抢着接道:“贾嫣对华老弟不差,她是有问必答,
坦诚得很。”

  「江南儒医」愕然道:“这就奇怪了,今夜前来探道之人,莫非与那贾嫣无
关麽?”

  高颂平双眉一挑,惊呼道:“怎麽?今夜当真有人来啦?”

  「江南儒医」蹙眉颔首道:“二更时分,有一人影泻落东南跨院之中,那人
影好似警觉自们已有防备,微一瞻顾,随即又退了回去。”

  蔡昌义急声问道:“那是怎样一个人?伯父怎的不将他截住?”

  「江南儒医」道:“那人身法太快,老朽赶到,他已走了,看去好像是个女
子。”话声一顿,语锋一转,忽又道:“反正内情不简单,咱们走,中厅去谈,
逸枫与你伯母都在中厅。”身子一转,领先穿过前厅,直朝后面走去。

  华云龙等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人,有何企图,那高颂平不觉吐一吐舌,好
似为自己失言而解嘲,众人顿了一顿,方始齐齐举步,随后行去。一行人到了中
厅,李博生已由后院回来,袁逸枫起身相迎,余夫人脸含微笑,朝华云龙点一点
头,道:“龙哥儿回来啦?此行如何?”

  「江南儒医」接话道:“诡异得紧,咱们坐下谈。”

  老夫人神情一愕,道:“怎麽诡异得紧?”

  众人分别落坐,「江南儒医」道:“那姓贾的女子不但未走,而且各酒相待,
我在东跨院,又发现一个女子前来探道,等我赶去,她又走了,这中间定有讲究。”

  老夫人白眉一蹙道:“哦,有这等事?那探道的女子是何来路,尔后未再现
身麽?”

  「江南儒医」道:“那女子好似并无恶意,一顿就走,我原先认为与那姓贾
的女子有关,现在听龙哥儿他们一讲,似乎又不是那麽回事。”话声一顿,目注
华云龙,接道:“龙哥儿,还是你先讲,你将始末详详细细讲一遍。”

  华云龙将头一点,顿了一下,乃道:“晚辈等到了怡心院,便有鸨头陈二前
来迎接,咱们与贾嫣见面以后,一面喝酒,一面打情骂俏……”这时,早有家人
送上香茗,众人默然静坐,细听华云龙叙说此行的经过。

  在座的人,李博生与袁逸枫,乃是睿智敏慧的俊彦,余尚德夫妇更是前辈人
物,经验阅历,聪明才智,堪称超人一等,他们静听华云龙的叙述,不时皱眉,
不时瞪眼,听他讲完,仍是莫衷一是,与华云龙一样,同有迷惘的感觉。

  厅屋之中,寂宁了片刻,蔡昌义但觉气氛沈闷得很,突然大声道:“干什麽
啊,那贾嫣心地不错,他纵然有话不肯明讲,那也是别有苦衷,咱们静坐凝思,
又能想出什麽结果?”

  「江南儒医」目光一抬,道:“昌义,你就是性子急躁,那贾嫣的心地纵然
不错,却也过于神秘了,况且今夜前来探道的是个女子,谁能断定那女子与贾嫣
无关?唉,江湖上的事诡谲多诈,不用脑筋去想,那就难兔上当了。”

  蔡昌义乃是生成的憨直心肠,叫他多用脑筋,那无疑驱羊上树,只见他浓眉
一轩,大声叫道:“用什麽脑筋嘛,任他诡谲多诈,我总以不变应万变,华老弟
晕迷多日,又折腾了半日一夜,该睡觉啦。就是要想,明日再想不迟。”

  只见余老夫人站起身来,道:“老爷子,昌义讲的也有道理,龙哥儿折腾了
半日一夜,事情又复扑朔迷离,一时片刻也想它不通,夜色已深,早点休息,明
日再讲吧。”

  老妻开了口,「江南儒医」不便再讲什麽,目光一扫,起立说道:“好吧,
早点休息,反正急也不在一时。”

  这「医庐」的房舍极多,东西两边跨院是一般食客的住处。老夫妇住在后院,
余昭南独住中院,象袁逸枫、李博生络知己好友来时,便也在中院歇足。华云龙
被引到东首一间客房,略事梳洗,便即就寝。他哪里睡得着,辗转床第,尽在想
「怡心院」的事。

  他意想愈迷糊,杀害司马长青夫妇的凶手留下一个碧玉小鼎,小鼎是「玉鼎
夫人」独门信物,「玉鼎夫人」纵然已死,独门信物该不致流入旁人之手,况且
他祖母又将「玉鼎夫人」的绝笔书审慎的交给他,缝在他那防身软甲之中,这不
暗示血案与「玉鼎夫人」有关麽?既与「玉鼎夫人」有关,那贾嫣的师父方紫玉
便脱不了干系,但贾嫣为何恁般坦率,对自己的身世丝毫不加隐瞒,诚如蔡昌义
所讲,那是自找烦恼了。

  天下没有愿意自找烦恼的人,除非他是白疑,另有一说,那便是贾嫣私心仰
慕,确已死心塌地的倾向自己,但贾嫣讲得很清楚,她师父已颁禁令,不准与华
家的人来往,岂不显示贾嫣是个以师命为重的人?他用劲翻了一个身,以被蒙头,
不觉自语出声,道:“还得到南方去查,方紫玉看来与血案无关。”讲是这样讲,
念头仍旧转个不停。

  方紫玉的行径令人难测,既像与华家等怨重如山,又像对华家关顾备至,这
是什麽道理?再说,「姹女教」三字顾名思义,当知是一个仗恃女色,蛊惑男人
的邪教,那贾嫣明知他们华家行侠仗义,决不容许这等邪教出现江湖,但贾嫣却
也毫无顾忌的讲了出来,是她们的宗旨自信正大?抑是料定他们华家无可奈何呢?
忖念中,他好似大吃一惊,猛翻身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什麽意思?目前
至少有两批人欲对你们华家不利……”

  这句话是贾嫣讲的,此刻他蓦然记起,洛阳城外,那位玄衣少女的话,陡然
涌向了脑际,他记得玄衣少女曾讲:“……江湖上正在酝酿大变,那司马长青首
当其冲,不过是替人受过……”又讲:“令尊大人雄霸武林,声威之隆,宛如日
在中天,但仇敌遗天下……”这些话涌向脑际,他顿觉事有可信,心情越发沈重,
越发的难以入眠了。

  他本是无忧无虑,任何事不太在意的少年。此刻千斤重担扛在肩上,竟也变
成了心事重重,可知他性情纵然豁达,责任观念却也极为浓重。因之,往事如风
起云涌,那尤氏,那黑猫,那丑陋的薛娘,娇艳的阮红玉,阮红玉的师兄萧仇,
前后所见的仇华,一个个出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鸡鸣五更,天快亮了,他仍在想,想那前来探道的女子,那女子与贾嫣有关
麽?如若无关,又是什麽来历?目的何在?思绪万端,却理不出一个头绪,得不
出一结论,他无奈,起身端坐,运功行气,功行周天,始才渐渐入定。

  ※※※※※※※※※※※※※※※※※※※※※※※※※※※※※※※※※
※※※※※入定以后,灵台清明,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有人走进房来,双目一
睁,但见蔡昌义蹑手蹑足,正在掩闲房门。华云龙心头一怔,蔡昌义旋身,竖起
右手食指,担起嘴唇先作一个噤声手势,然后悄声道:“老弟,跟我走。”

  华云龙越发惊奇,也悄声道:“有事麽?”

  蔡昌义道:“没事,你先梳洗,要轻,要快,我等你。”

  华云龙暗忖,不觉皱起眉头,起身穿衣,一面问道:“昭南兄他们起身了麽?”

  蔡昌义道:“别管他们,咱们悄悄的溜走。”

  华云龙道:“溜走?为什麽?”

  蔡昌义道:“去玩,我带你游览名胜古迹。”

  华云龙迟疑道:“这个……”

  蔡昌义急道:“快嘛,等他们起身,咱们就走不成了。”话声微顿,陡又接
道:“你不知道,金陵的名胜古迹不可数计,清凉山、狮子山、锺山、北极阁、
鸡鸣寺、雨花台,燕子矶……至于莫愁湖与玄武湖,那是不用讲啦。”

  华云龙道:“便是去玩,那也不能悄悄的走,总得……”

  蔡昌义截说道:“总得怎样?告诉余伯父麽那准走不成,等他们起身,准是
思索呀,推敲呀,讲那贾嫣的事,头都大啦。我是与你投缘,悄悄的带你去玩,
免得被他缠住,你去不去?不去不劳驾,我一个人去。”

  华云龙本性就贪玩,再听蔡昌义如数家珍一般,报出许多好玩的去处,心思
早已活动,如今又听蔡昌义这般说法,更觉不便辜负他的一片盛情,但因寄住余
家,余家父子心肠热络,自已正事不办,悄悄溜出玩,总觉欠妥。

  蔡昌义见他欲言又止,想去不去的样子,忙又接道:“机会消纵即逝,白天
咱们去玩,晚上我陪你再走趟「怡心院」,看看究竟,问向那个什麽姓仇的下落,
这样玩归玩,办事归办事,不很好麽?”

  华云龙想想有理,微一吟哦,道:“那……总得留个字条……”

  蔡昌义眉开眼笑,连连挥手,道:“你去梳洗,字条我写,快。”走去桌边,
研墨濡笔,一挥而就。只见纸条上写着:“弟偕云龙出游,傍晚归。”花押更简
单,只有一个「义」字。搁笔回首,但见华云龙面含微笑,已在身后相待。

  蔡昌义姆指一翘,道:“跟我来。”身子一转,悄悄打开房门,掩了出去。
这时旭日甫升,余家已有下人洒扫举炊,他二人掩掩藏藏,到了侧院,看清四周
无人,纵身越过院墙,撒腿奔去。

  奔出二三里,眼看已近城脚,华云龙问道:“昌义兄,咱们进城麽?”

  蔡昌义道:“嗯!先进城,清凉山、鸡鸣寺、北极阁,都在城内。”

  华云龙道:“咱们先游何处?”

  蔡昌义道:“清凉山,那鸡鸣寺就在山上,咱们在鸡鸣寺填饱肚子,再去雨
花台捡鹅卵石。”

  华云龙不知什麽到「雨花台捡鹅卵石」,又为何要去「鸡鸣寺填肚子」,但
见蔡昌义奔行不歇,也就懒得再问,只是亦步亦趋,紧随而行。他二人穿越而过,
须臾到了城西。所谓「清凉山」,实际只是个较大的丘陵,其高不足百丈,方圆
不过二十里,但那山腰以上,禅林茂密,每当炎夏,清风徐来,蝉鸣涤人尘思,
微风沁人心脾,颇有消汗生津的功效。「清凉山」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鸡鸣寺位于清凉山之巅,占地不大,但香火鼎盛,此刻虽是清晨,朝山礼佛
的香客已络绎于途了。其中的缘故,一因禅林雅静,空气新鲜,城居的人,藉那
爬山登高的机会,既可进香许愿,又可锻练筋骨,故此人人争先,相沿成习,再
者,鸡鸣寺的和尚煮粥待客,虽是薄粥,下粥的素菜,则是和尚的精心之作,脆
香可口,食之宜人,而且不另收费,旁人也无法仿制,为此一顿素粥而来,也是
大有人在,蔡昌义所讲的「鸡鸣寺填饱肚子」,其理之一,也在于此。

  他二人到达山下,放缓脚步,夹在香客之中,缓缓朝山巅走去。这一条路,
地区偏僻,上山的人不多,走到半腰,从四面上山的人会合一起,人数可就多了,
但也没有扎眼的人,便有扎眼的人,他们志在游山,恐怕也不会注意。

  一片朗朗诵经之声临空传来,那是和尚的早课犹未做完。罄锺木鱼,贝叶禅
唱,华云龙听了,顿感心头一片宁静,隔夜的烦恼为之尽去,他不觉默然加快步
子,循那诵经的声音直奔山颠。鸡鸣寺只有一座正殿,一座侧殿,一座后殿,另
有一个膳堂,一个接待香客的厅屋,膳堂在厅屋之后,后厅在正殿之右,厨房与
肩都在后面。

  此刻,二三十个和尚,齐聚在那正殿之上,合十膜拜,全心全意的诵经。华
云龙好似已经着迷,迳趋正殿,全神贯注的在那里静听。过了片刻,蔡昌义有些
好奇。也有点不耐,悄悄的附耳言道:“怎麽回事?老弟。”

  华云龙微微一怔,霍然惊醒,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那木鱼禅唱,为
何能令他悠然神往,当下尴尬的摇一摇头,笑道:“没有什麽……哦,咱们四下
瞧瞧。”也不等蔡昌义回答,身子一转,缓步走向偏殿。

  他这等神不守舍的模样,瞧得蔡昌义满头雾水,好生不解,但却已令另外一
人脸含微笑,点了点头。那人是个瘦骨磷峋,满脸皱纹,眼皮下垂,银须过腹的
和尚。这和尚毫不起眼,一串佛珠,一袭灰布僧衲,一双多耳麻鞋,如此而已。
可是,自从华云龙登上山腰,他就远盯在华云龙的身后了。

  游罢寺院,蔡、华二人来到东南角上,眺望城景。金陵城东南一带,人烟稠
密,房屋栉比鳞次,当真是红尘千丈,热闹非凡,此刻不过淩晨,炊烟缭绕中,
业已有人负贩穿梭,熙来攘往,但那西北一带,房屋虽也不少,大多都是公侯的
深院,缙绅的巨宅,街头巷尾,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

  蓦地华云龙神色一怔,目光电射,朝那鼓楼方向深深凝注。蔡昌义好生诧异,
不解地道:“怎麽?有什麽不对麽?”

  华云龙手举手一指,道:“你瞧,贾嫣的马车。”

  蔡昌义顺他的手指望去,果见一辆马车宾士甚急,直向闹市驰去。他目光不
如华云龙锐利,瞧不清马车的样子,信口道:“金陵城马车多啦,怎见得那是贾
嫣的马车?”

  华云龙肯定的道:“马车虽多,款式不一,贾嫣的马车我认得,决不会错。”

  蔡昌义道:“就是贾嫣的马车又怎样?她是妓女身份,宴夜应召,淩晨归去,
那也可能啊。”

  华云龙将头一摇,道:“不可能,你忘了昨夜有仇华前去闹事,指名召她相
陪,她怎能脱身?”

  蔡昌义微微一笑道:“不能脱身又如何?纵有可疑,咱们晚上走一趟,可疑
处自能迎刃而解,走啦!咱们喝粥去。”抓住华云龙的臂膀,就往膳堂走去。

  他这人不肯多用心思,答不上来就用强,华云龙只得耐着性子,跟着他去。
进了膳堂,方知食客之多,竟不亚于酒楼饭馆。这膳堂一十二张桌子,几乎已有
人满之患了。膳堂中无人待侯,吃粥的人须得自己去盛,因之人来人往,显得十
分杂乱。

  华云龙入境问俗,跟在蔡昌义身后盛好薄粥,二人找了两个空位坐下就吃。
莱是四碟:一碟酶千张,一碟酱素鸡,一碟糟乳腐,一碟脆黄九茎芥,这与普通
下粥的素菜并无二样,但却入口芬方,决非街坊之物可比。粥至半饱,蔡昌义停
口问道:“老弟!这素菜滋味如何?”

  华云龙抬起头来,笑道:“妙……妙……”倏然住口,再无下文,而且笑容
一敛,目光发直,像似楞了。

  蔡昌义浓眉一蹙,不释的道:“老弟,你今天……”忽见华云龙目光有异,
不由话声一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原来另外一张桌上,坐着一个儒衫佩剑的少年,一旁一个花信年华,面垂黑
纱的女子。在那里玩弄一头朱睛熠熠的黑猫。见到那黑猫,蔡昌义不觉也是一怔。
适在此时,那少年放下碗筷,抬起头来,赫然竟是阮红玉的同门师兄,萧仇。蔡
昌义不认得萧仇,但却曾听华云龙讲过那头黑猫。只见那萧仇目光一凝,霍地站
起身来,阴阴一笑道:“华小子,咱们久违了。”话声出口,那面垂黑纱的女子
陡然抬头,紧接着身子一颤。

  她纵然面垂黑纱,纵然未曾携带那头黑猫,华云龙也能一眼认出她的身份,
她就是那似「守护」灵堂,自称司马长青「侍女」的尤氏,涉嫌最重的疑凶就在
眼前,那是难怪华云龙要发楞了。只见那尤氏扯一扯萧仇的衣袖,悄声说道:
“不要生事,咱们走。”

  蔡昌义倒也乖觉,陡然沈声道:“走?哪里走?”

  只听华云龙缓缓说道:“让他们走,佛门圣地,不能沾染血腥。”

  蔡昌义浓眉一轩,道:“怎麽?她不是……”

  华云龙将头一点,介面道:“是的,她是尤氏,那不会错。”

  那萧仇冷声一哼,道:“华云龙,本公子在锺山等你,你敢去麽?”

  华云龙目光一棱,道:“一言为定,卯时正在下必到。”话声一顿,凝注尤
氏道:“此约以夫人为主,在下有话向夫人请教,盼夫人不要爽约。”

  尤氏嗫嚅道:“贱妾……贱妾遵命。”

  华云龙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昌义兄,咱们走啦。”撒开大步,翩翩
然出门而去。

  蔡昌义木然相随,到达山腰,终究忍耐不住,乃问道:“老弟,你当真相信
那尤氏会赴约?”

  华云龙道:“她虽然是个有利的线索,却是起码的脚色,去与不去,都无关
紧要。”

  蔡昌义讶然道:“那……那又何必约她?”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她若不去,证明她做贼心虚,血案必定与她有关,
纵然另无发现,亦可全力追缉她,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蔡昌义道:“她若去了呢?”

  华云龙道:“按当日的情形看来,这尤氏与血案有关,依我的判断,她若前
去,自然会另邀帮手,合力对付我,那便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了。”

  蔡昌义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我懂了,我懂了,哈哈,想不到你…
…”

  华云龙轻轻在他肩头上拍了一掌,道:“言多必失,懂了就好,咱们走快一
点。”于是,他二人携手并肩,匆匆下了清凉山。这时,禅林深处,转出那位骨
瘦骨嶙峋的老和尚,望着华云龙宾士的背影,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挽起布衲的
衣襟,颤巍巍的也向山下走去。

  ※※※※※※※※※※※※※※※※※※※※※※※※※※※※※※※※※
※※※※锺山位于金陵之东北,绕城而行,不下五十余里。华、蔡二人好整以暇,
由水西门出城,先到雨花台逛了一圈,然后越野宾士,风掣电闪一般。逞朝锺山
奔去。到达山麓,已是卯初时刻,仰望高山,但觉紫气氤氲,山势雄伟,又名紫
金山。蔡昌义任了一怔,喘口气道:“偌大一座钟山,刚才忘了讲个确切的地点,
如今究竟在哪里等?”

  华云龙想了一想,道:“好在时辰尚早,咱们先登山峰,有人到来,当可一
览无遗。”这是眼前唯一可行之策,蔡昌义自然无话可讲,二人再次迈开步子,
奔向山峰。

  须臾,山峰已近,忽听一个嘶哑的妇人厉喝道:“站住。你再向前一步,我
砍断你的狗腿。”

  华云龙耸然一凛,的道:“是薛娘?她怎麽……”疑念刚起,只听一个男子
声音轻狂的一声冷笑,道:“螳臂挡车,哈哈,你这丑婆娘不知好歹,竟敢……”

  话声犹未毕,华云龙陡地一声沈喝,道:“快,是仇华。”话声中,身形冲
天而起,扑向峰巅。

  他二人到达峰巅,但见那是一块高低不平的草地,约莫十来丈方圆,东西两
面是密林,东北角有一片断崖,谷深不知几许,此刻除断崖一面无人把守外,其
余三面,围绕着一十六名紫衣劲装大汉,草地中央,一位二八年华的玄衣少女手
执短剑,怒目而视。

  薛娘挡在她的身前,丑陋的面孔双目喷火,筋肉抽搐不已,双手漆黑如墨,
显然已是运足功力,准备出手。但那仇华目光淫邪,却是视若无睹,仍旧阴恻恻
脸含淫笑,一步步向前逼去,另外一位二十几岁上下的锦衣少年站在一侧,看样
子也是那仇华一路。这阵仗,那是仇华动了淫念,要向玄衣少女下手了。

  蔡昌义本是个火暴性子,瞥目之下,顿觉怒气汹涌,蓦地一声沈喝道:“止
步,欺淩妇女,你算是哪门的好汉?”这声沈喝,气发丹田,声震耳膜,那仇华
耸然一惊,不觉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玄衣少女蓦然见到华云龙,脱口一声欢呼,道:“华公子。”

  此刻,那仇华已瞧见华云龙,只见他眉头一轩,阴恻恻的道:“咱们有缘啊,
哈哈,你诡称白琦,在本公子身上做了手脚,劫走那堂子里的姑娘,也不怕辱没
你们华家的名声?”华云龙听了这话,暗暗吃惊,忖道:怎麽?贾嫣拆穿我的底
细了?她究竟?

  讵料他疑念未了,又听玄衣少女失声尖叫道:“天啊,你……”

  这声尖叫似有失望的意味,但却毫无来由,华云龙尚未来得及转念,只听那
薛娘冷声截口道:“小姐,别忘了咱们的目的,任他劫走哪里的姑娘,那都与咱
们无关。”这片刻间,玄衣少女脱口欢呼,继而又失声尖叫,加上薛娘截口之言,
与那仇华的讽言讽语,可真将蔡昌义弄糊涂了。

  只见华云龙长长吁了口气,挺身朝那玄衣少女走去,道:“姑娘,你别伤心,
事情的究竟,我已略略测得一些眉目,那与姑娘无关,至于令尊之事,往后在下
尚能尽力,决不推辞,眼前请你先走一步……”

  话犹未毕,忽听那仇华哈哈大笑道:“姓华的,这档子事,你又要插上一脚
麽?”

  华云龙不予置理,迳自接道:“姑娘,在下言出由衷,华家的子弟,决不做
食言背信,辱没家声的事,你请走,此间事由我料理。”玄衣少女泫然欲泣,未
置可否,薛娘仍是一脸寒霜,并无退走之意。

  只听那仇华冷声一哼,道:“由你料理?哼,你自顾不暇,还要越俎代庖,
管别人的闲事?”

  目光一顾另一锦衣少年,又道:“老五,咱们上,死活不论。”抡臂一掌,
飙然朝华云龙侧背击去。

  华云龙身子一转,避过急袭而至的掌风,峻声喝道:“且慢,在下有话要问。”

  只听「呛啷」一声,锦衣少年撤出长剑,一剑横扫,朝华云龙拦腰挥去,冷
声道:“阴间不少糊涂鬼,多你一个,又有何妨。”口齿刻薄,剑势淩厉,这一
剑去势如电,威猛无比,大有一剑伤人之势,玄衣少女瞥目之下,不觉一声惊叫,
瞪大了眼睛。

  华云龙倒是毫不在意,左手一挥,掌风急袭,直朝来剑撞去,口中喝道:
“你是什麽人?讲个清楚再打。”

  那仇华一掌落空,反臂一探,顺势执剑在手,一招「千里扬帆」,振腕刺主,
道:“仇华,你可听清啦?”仇华?那锦衣少年也叫仇华,那岂不是第三个仇华
了?

  华云龙心神一震,左胁险险中了一剑,蔡昌义一见大急,正待腾身而起,扑
出解救,忽听玄衣少女失声叫道:“华公子接剑。”话声中,她那光华闪闪,长
不遗尺的短剑疾若掣电,猛朝仇华背后飞来,那仇华不遑伤敌,连忙撤招收剑,
横跨一步,避了开去。

  蔡昌义心头一宽,不觉忖道:“此女与华老弟有怨,却又对华老弟有情,这
倒是「道是无情却有情了」。”心中在想,目光却未敢稍瞬,只见那短剑去势依
旧,华云龙眼看不能不接,急切间右臂一探,那光华打门的短剑,已被他紧紧夹
在食中两指之间。

  一剑在手,华云龙宛如猛虎添翼,但见他短剑一挥,顿时展开一轮强攻,将
那两个仇华逼得连连后退不已。攻势中,华云龙暗暗忖道:“武林之中,那里来
许多仇华?锦衣少年被称为老五,马脸汉子该是老三啦?我且放他一马,看看他
们的武功路数,再作道理。”他这样一想,顿时装作内力不继的模样,剑势缓了
一缓。

  高手过招,焉能有一丝怠慢?两个仇华,其武功均是已登堂奥之人,只因一
着怠忽,便自失去了先机,屈居下风,如今眼见华云龙剑势一缓,这乃是千载难
逢的平反之机,怎肯轻易失之交臂?只见他二人脸露喜色,剑势一紧,「刷刷刷」
连攻三剑,顿时扳回了优势。

  他二人原先处于下风,剑法不能展开,此刻扳回了优势,二柄长剑,霎时宛
如游鱼得水,得心应手的活跃起来。果然,他二人的剑法辛辣有余,沈稳不足,
配合施展,更见诡异多变的特性,与那洛阳仇华所使的剑法如出一辙,试了二十
余招,华云龙暗暗忖道:剑法一致,乃是艺出同门了。但不知同名同姓的仇华共
有多少?他忽然振腕一剑,朝那身着锦衣的仇华劈去,同时峻声道:“讲?尔等
可是「玄冥教」主的门徒?”

  这一剑犹如天外来虹,劲急锐猛至极,锦衣仇华心神一震,不觉退出了一步。
马脸仇华猛一上步,剑尖挽起一片寒芒,不顾一切,迳朝华云龙背后三大要穴点
去,目的在解那锦衣仇华之危。殊不知拼命救人,自己的空门必将大露,但见华
云龙猛地一旋身,短剑一挥而至,倏然间,但觉顶门一凉,他不觉骇然怔住。

  华云龙一笑而退,道:“请问,在下的剑势下沈三分,后果如何?”后果如
何?那是不用问了。马脸仇华头皮一炸,全身冷汗直冒,深深吐了一口冷气。华
云龙微微一笑,接着又道:“我请问,令师座下,同名同姓的仇华共有几个?”

  马脸仇华如受催眠,脱口道:“八个。”

  华云龙脸色倏寒,道:“八个人同一姓名,那是正对咱们华家而来,令师与
华家有仇麽?”马脸仇华蓦地一怔,这才警觉已经失言,顿时脸色灰败,惊慌失
措的无词以对。

  锦衣仇华忽然亢声道:“老三,一句是讲,八句十句也是讲,既然已经讲了,
知道的咱们讲吧。”

  华云龙双眉轩动,暗暗忖道:“师兄年纪仿佛,姓名相同,彼此的称谓,毫
无大小之分,其师的为人不言可知了。”心中在想,口中言道:“阁下不失是位
汉子,请问「玄冥教」的总坛设于何处?”

  锦衣仇华道:“本教尚未开坛,开坛之日,定会遍传武林帖,通知你们华家。”

  华云龙将头一点,道:“洛阳司马大使夫妇可是你们遣人所杀。”

  锦衣仇华道:“是……”

  马脸仇华紧接着道:“不是。”

  华云龙目光一棱,沈声喝道:“究竟是与不是?”

  马脸仇华道:“咱们兄弟都讲了。”

  华云龙皱眉道:“怎麽说?”

  锦衣仇华道:“是与不是,全是。这有什麽难懂得?唠叨。”

  华云龙怒气陡升,顿了一下,忽又强自按捺下去,道:“看来没有真凭实据,
你们是不肯坦白承认的了。”

  锦衣仇华双目一澄,口齿启动,正待讲话,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介面道:
“小儿定要知道,可问老夫。”

  华云龙怦然一震,急忙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南边到了四个年届古稀的老者,
怀抱黑猫的尤氏,与那儒衫佩剑的萧仇,分立在他们两侧。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5

           第十四章上桃李争春风流劫

  这几人来得毫无声息,便连萧仇与尤氏,其轻功也似突然增进了。华云龙瞥
目之下,怵然心惊,不觉忖道:“几个老人是何来历啊?听他们的口气,好象知
道血案的内情,又好象与咱们华家怀有深仇大恨,难道……难道真是冲着咱们华
家而来?”

  他忖念未已,只见蔡昌义跃了过来,寒着脸孔道:“诸位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讲话为何这般无礼?小儿,小儿,谁是小儿,叫你们一声老儿。你们作何感想?
哼,岂有此理。”

  这几句话辞锋之利,宛如箭簇一般,四个老人齐都一怔,但见其中一位瘦长
老人面色陡沈,厉声喝道:“小子可恶,你叫什麽?”

  蔡昌义夷然无惧,将头一昂,道:“蔡昌义,「金陵五公子」之一,怎样?”
他那神态居傲至极,瘦长老人大为震怒,顿时目光一棱,就待发作。

  适时,居中一位鸠面老人抬臂一拦,道:“樊兄且慢,黄口小儿,乳臭未乾,
咱们何须与他一般见识。”

  这一刻,华云龙心情紧张至极。他察言观色,心知面前几位老人,无疑与他
司马叙爷的血案有关,如能抓住此一机会,不难查出血案的内情,但若就此冲突
起来,那便无法心平气和的细加探询了。因之,鸩面老人话声一落,他连忙抢前
一步,朝那老人抱拳一拱,道:“小可华云龙,请教老丈怎样称呼?”

  他讲这话不亢不卑,气派极大,不像是个年未弱冠的孩子,倒像是个久走江
湖的中年人,鸩面老人闻言之下,先是一怔,继而白眉一扬,冷然说道:“当年
有个九阴教,你可听人讲过?”

  华云龙心头一紧,但仍淡然微笑,道:“也曾听人讲过。闻说九阴教屡经挫
败,当年……”

  话未说完,鸠面老人冷冷一哼,道:“当年二度南迁,如今再次重临,要与
你们华家逐鹿江湖,一争雄长。”

  华云龙大吃一惊,暗暗叫道:“果然是冲着咱们华家而来,果然是九阴教的
余孳,这老儿直言不讳,想必定有所恃,所谓江湖将有大变,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了。”他心中惊疑不已,表面却仍镇静如恒,蓦然笑道:“老丈言重了,咱们华
家自先祖以还,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如今已是第三代了,三代于兹,纵然不敢
自夸仁义,却也无意与人争强斗胜,这……这也不必讲了,请问老丈是……”话
至中途,辞锋一转,倏又话声一顿,脸含微笑,静静等待对方回答。

  这几句话,语气纵然和缓,词意却也严正,旭面老人听了,不禁目光一凝,
又在华云龙脸上仔细瞧了一阵,半晌过后,始才朗声大笑,道:“好,很好,华
家子弟,的是与人不同。”话声微顿,倏又接道:“老夫姓厉名九疑,九阴教刑
名殿主,二十年前,也曾拜领令尊大人一掌之赐。”

  忽听蔡昌义敞声叫道:“好啊,一掌之赐,那你是讨债来的?”

  华云龙心头着急,连忙侧首一顾,道:“昌义兄,你稍安无躁,咱们不可失
了礼数。”

  蔡昌义眼睛一睁,道:“礼数?对他们还礼数?你知道他们干什麽来的?”

  华云龙道:“小弟知道,但……”

  蔡昌义道:“知道就好,咱们速战速决,不能拖泥带水。”

  华云龙啼笑皆非,只得不予置理,脸庞一转,朝那刑名殿主,道:“这位蔡
兄讲得不错,厉殿主似为家父一掌之仇而来,更有逐鹿江湖的雄心,为公为私,
小可首当其冲,责无旁贷,那是难免一战了。”

  言犹未毕,忽听那位瘦长老人阴阴一笑,道:“小子的口气不小,「为公为
私,责无旁贷」,你讲这话,敢是想独力承担,阻挠本教行事麽?”

  华云龙目光一转,凝注瘦长老人,道:“老丈尊姓大名?在九阴教居何职司?”

  瘦长老人傲然道:“老夫樊彤,九阴教传道堂主。”

  华云龙脸色一整,忽然肃容道:“那很好,樊堂主,小可请问这父债?”

  自称「樊彤」的瘦长老人一愕,道:“父债子还啊,何须多问?”

  华云龙将头一点,道:“不错,父债子还。家父与厉殿主有一掌之仇,华某
身为人子,难道这一掌之仇,小可就承担不得麽?”

  樊彤不觉一怔,华云龙迳自接道:“樊堂主,小可再告诉你一点,云中山「
落霞山庄」的人,素来以武林安危为重,任凭是谁,倘若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华
家的子弟,必与之周旋到底,九阴教也不例外,樊堂主盛气淩人,那是没有用的。”

  原来他绕了一个圈子,目的仍是表明态度,那樊彤闻言之下,不禁气为之结,
楞了半晌,始才发声厉笑,道:“小子有种啊,有种啊。”话声之中,一步步向
前逼来,那模样已是无法忍耐,要手了。

  蔡昌义大为欢畅,击掌叫道:“痛快,痛快,老弟,我去会他一会。”步子
一迈,就向樊彤迎去。讵料迈出一步,已被华云龙一把拉住。

  华云龙道:“慢来,昌义兄,小弟有话要讲。”

  那樊彤缓缓逼来,脚下未停,峻声接道:“不必讲了,咱们底下见真章。”

  华云龙唯恐蔡昌义忍耐不住,身子一侧,挡在他的面前,沈声说道:“樊堂
主,请你放明白一点,真要动手,小可并无所惧,小可乃是有话要问,难道你不
敢回答麽?”

  樊彤目光一梭,冷冷一哼,道:“老大明白得很,宰了小的,老的自然……”

  话犹来毕,忽听一个老年妇人的声音,冷然接道:“樊彤回来,你太傲慢了。”

  樊彤身子一震,急急转过身去,躬身垂首道:“是,樊彤参见教主。”

  霎时间,「参见教主」之声不绝于耳,厉九疑等三个老人,一个个躬身垂首,
退向一侧,另外萧仇与尤氏,更是两膝一弯,拜了下去。华云龙凛然一惊,急急
抬目望去,但见这片草地的南面,站着一个脸如满月的老年妇人,另外一个体态
轻盈,秀发垂肩的少女,随侍在她的身侧。

  那脸如满月的老妇人体形高大,穿一身黑衣宽袍,银发飘飘,散披肩后,右
手扶一根黑色钢杖,那钢杖上端雕着九个女鬼头面,一个个披头散发,獠牙外露,
神情极是狰狞。顶端那个鬼头,势象与老年妇人颇为相似,但那老年妇人除了脸
色苍白,不带丝毫血色,双目含煞,令人见而生惧之外,却又不甚狞恶。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就是九阴教主麽?那也好,免得我再到南荒去寻。”
转念至此,目光倏地一凝,深深注视着那位秀发垂肩的少女,发起呆来。原来那
少女极美,美得不可方物,纵然是王嫱重生,西子复活,想来也不过如此。

  但见她豆慧年华,瓜子脸庞,峨眉如黛,凤目点漆,琼鼻丰盈,樱口似丹,
那削肩,那耸乳,那纤腰,那微臀,裹在一袭雪白的衣裙之下,越发显得玲珑纤
巧,美若天仙,人世之间,怕难见到第二个了。华云龙生性风流,见不得美女,
眼前这位美女,乃是人间绝色,乍见尚不在意,愈看愈觉好看,越看越感到心倾,
一时之间,不觉瞠目咋舌,忘其所以。

  这片刻间,场中一片沈寂,两个仇华与手下之人聚在一起,薛娘主并肩而立,
站在华云龙的侧后,众人的目光,齐都投注在九阴教主与那绝色少女的身上。须
臾,那九阴教主双目之内,射出两道冷焰,先朝四外之人电扫一匝,随即左手一
挥,喝道:“免礼。”

  四个老人齐声一喏,站直了身子,萧仇与尤氏身一拜,始才起立,退向一侧。
华云龙闻声惊醒,讪讪然脸色微红,目光转动,朝那九阴教主望去。只见九阴教
主鬼头杖轻轻一顿,接道:“樊堂主,你知错麽?”

  那樊彤身子一躬,嗫嗫嚅嚅道:“属下……属下……”

  九阴教主冷冷一哼,道:“我是怎样吩咐你们的?想那华天虹一代英豪,老
身当年也对他钦佩三分,你性子急躁,又复不修口德,居然与华家后代争一时之
气,岂不令老身失望?”

  樊彤恭声道:“华家小儿狂妄自大,口齿犀利,扬言要与本教周旋到底,因
之属下……”

  九阴教主将手一挥,道:“不必讲啦,那是他们华家的家训。”忽又轻轻一
声叹息,接道:“严格的讲,凭他们华家的武功成就,确也够资格讲这句话。”

  那樊彤闻言之下,大不为意,道:“属下不信。”

  九阴教主目光之内,威棱重现,沈声喝道:“住口,你是不信华家的武功成
就,还是不信我讲的话?”

  樊彤凛然躬身,道:“属下不敢,属下一片忠心,唯教之主命是听。”

  他那神态惶恐至极,看去极为恭敬,九明教主冷视有顷,忽然叹一口气,道
:“这也难怪于你,你久居关外,极少到中原走动,十五年前承蒙不弃,投效本
教,相助老身扩展教务,始才略知中原武林的梗概,事非目睹,更非亲身经历,
纵然不信,也在情理之中。”

  话犹未毕,那樊彤已自躬身作礼,道:“是,教主明鉴。”

  九阴教主轻轻挥手,道:“老身仰仗之处尚多,你也不必介意。总之,身在
本教,盼以教规为先。同时,那华天虹确是一代英豪,为人光明磊落,孝义两全,
纵然与本教为敌,咱们也不该轻加侮蔑。这一点,盼你务必记在心中。”话至此,
那樊彤纵然心确不忿,此刻也只有恭声唯唯的份儿了。

  这一刻,华云龙双目不瞬,疑注着九阴教主的神态,细听二人的讲话,他对
九阴教主的第一个印象,那便是睿智深沈,是个极端难斗的人物。九阴教主恭维
他的父亲,他为人不笨,心中也就格外的有了警惕了。他暗暗付道:“什麽道理
啊?樊彤既是九阴教主的堂主,又似客卿的身份,那九阴教主当着外人之面,还
说「仰仗之处尚多」,究竟仰仗他什麽呢?”转念至此,已听九阴教主扬声道:
“华小侠,你请过来一下。”

  此刻,九阴教主脸含微讲话的语气也极和善,华云龙不觉微微一怔,口齿启
动,欲言又止,一时竟失了主宰。只听蔡昌义亢声叫道:“不过来。”

  九阴教主一笑,道:“我没有叫你啊。”

  蔡昌义一榜道:“这……这也一样,咱们为什麽听你的?”

  九阴教主笑道:“你好不讲理,老身偌大年纪,有话要讲,难道叫我移樽就
教麽?”

  是啊,年有长幼,人有尊卑,尊卑姑且不论,叫年长之人移樽就教,于礼不
合,蔡昌义瞠目结舌,不觉楞住。只听华云龙轻声说道:“她讲得有理,咱们过
去。”迈开步子,坦然行去,蔡昌义无可奈何,只得紧随其后,默然而行。

  忽听那玄衣少女惶然叫道:“华公子,你小心,她笑里藏刀,定是不怀好意。”

  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对华小侠很关心嘛。”

  玄衣少女玉脸一红,呐呐地道:“我……我……”

  薛娘冷声介面道:“不要理她,咱们对谁也不关心。”

  九阴教主朗声一笑,还待讲话,华云龙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抬手一拱,道:
“华云龙见过教主,教主有话,不妨请讲,她们是局外之人,与在下毫不相关,
口舌相戏,有损教主的尊严。”

  九阴教主这才脸容一整,凝目而视,笑道:“你倒颇有你父亲的气派哩。”

  华云龙肃容道:“在下年事虽轻,却不敢妄自菲薄。”

  九阴教主点一点头,道:“嗯,有志气,你是华家的老三?是白君仪所生麽?”

  直呼他母亲的名讳,华云龙脸有不怿之色,眉头一皱,道:“教主乃是有为
而来,在下也无隐瞒的必要,不过,当着人子之面,直呼其尊亲的名讳,教主有
失身份了。”

  九阴教主哈哈大笑,道:“年轻人应该开朗轻松一点,老气横秋,那就不讨
人喜欢了。”

  华云龙淡淡的道:“在下无意讨好教主。”

  九阴教主道:“那是当然,老身在与你们华家为敌啊。”话声轻顿,倏又接
道:“不过,我告诉你,我对你的母亲极为投缘,当年也曾有意收她为徒。传我
衣钵,只因你母亲迷恋你的……”

  接下去自然是「你的父亲」如何如何,华云龙大惑不耐,截口说道:“往事
不必重提,你讲正事吧。”

  九阴教主微微一笑,道:“也好,你祖母好麽?”

  华云龙心头厌烦,冷冷的道:“托福。”话声出口,突然感觉不对,那九阴
教主口中应诺「讲正事」但却一股劲儿尽问尊长的安好,前后岂不矛盾?他心生
警惕,不禁双目凝神,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九阴教主。

  九阴教主淡淡一笑,道:“你们华家的人,自从息隐家园,便极少在江湖上
走动。老身几次有意去探望你的母亲,总是不敢造次,唉!看来所谓缘份,也只
能到此为止了。”

  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位教主唉声叹气,翻来复去的尽讲无关痛痒的事,究
竟是何企图啊?哼,我可不耐烦和你饶舌。”他这样一想,当即将头一昂,道:
“中原武林,有一位九命剑客,请问教主知道麽?”

  九阴教主目光一凝,道:“知道嘛,他不是过世了麽?”

  华云龙暗暗咬牙,将头一点,道:“是的,他老人家过世了,还有在下的叔
祖母,据说我那叔祖母,当年乃是教主座下的幽冥殿主,此事当真麽?”

  九阴教主坦然颔首道:“不错,她暗恋司马长青,居然私下叛离本教,下嫁
你那司马叔爷,逃到落阳去落籍。这是近二十年来,老身最为痛心的两件大事之
一,另外一件,便是「玉鼎夫人」顾鸾音暗恋你的父亲。”

  华云龙冷然道:“江湖传言,我那司马叔爷夫妇乃是教主遣人所害,教主作
何解说?”

  九阴教主夷然道:“是这样传说麽?那也没有什麽不对啊,柯怡芬乃是本教
的叛徒,老身遣人取她的性命,这是整饬教规,有什麽不对呢?”

  华云龙微微一怔,继而声色俱厉的道:“哼,这是你的理由麽?但我请问,
九命剑客可是教主的属下?”

  九阴教主微微一笑,道:“九命剑客勾引妇女,使本教损失一位殿主,元气
大损,若论罪魁,他是祸首,没有他,柯怡芬何至于叛离本教?”

  华云龙气为之结,喘了一口大气,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请问,
凶手是那尤氏?”

  忽听那绝色少女冷冷一哼,道:“所谓凶手,不过是执行教令的人,你问他
则甚?”这少女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现身迄今,不言不动,更不见一丝笑容,
此刻突然介面,讲起来,宛若严冬的寒冰,那声音虽似银铃一般,听入旁人的耳
中,则像是澈骨的冷风,刺人心肺,令人不寒而栗。

  华云龙心神一震,移目而视,怎样也不敢相信那声音竟是出自少女的樱唇,
楞了半晌,忽然问道:“请问姑娘是……”

  那少女冷冷的道:“幽冥殿主梅素若。”

  华云龙暗吃一惊,忖道:“怎麽?她竟是幽冥殿主?”须知当年的九阴教,
自教主以下,分辖两大殿是幽冥殿与刑名殿,三偏堂是传道堂、引荐堂和司理堂,
这两殿三堂的殿主和堂主,固然都是教主属下的首脑大将,但以地位之尊与武功
之高来讲,则幽冥殿主无疑是教主以下的第一人。

  华云龙对这些往事自然知道一点,这少女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居然自称是九
阴教的幽冥殿主,那是难怪他要暗暗吃惊了。惊疑是一回事,天生的风流性格又
是一回事,那幽冥悔主梅素若确实太美了,华云龙先是楞然凝视,继而恍恍惚惚,
一脑袋绚丽幻梦,就想如何一亲芳泽,搂一搂她的纤腰,尝尝她嘴上的唇膏。

  忽听那九阴教主阴恻恻的一笑,道:“华小侠,老身这位幽冥殿主可是很美
麽?”

  华云龙瞧得疑了,浑浑噩噩的将头连点,道:“美,美,美……”

  只听蔡昌义亢声吼叫道:“美个屁,给我妹妹倒马桶,我妹妹还嫌她……”

  远处那位元玄衣少女介面道:“这叫臭美啊,哼,自知难敌华家的武功,先
摆下一条美人之计。”

  他二人的话未讲完,那九阴教主已自大笑,道:“小姑娘,你的醋劲不小嘛?”

  只听薛娘厉声喝道:“放屁,咱们一心要取华小子的性命,谁吃你们的醋了?”
众人七嘴八舌,吵闹不休,那幽冥殿主梅素若恍若未闻,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
样,好似生来就不带感情,纵然为她而争论,她也无动于衷。

  华云龙被蔡昌义吼叫声惊醒,念头一转,堆起满脸笑容,斯斯文文的朝那幽
冥殿主梅素若作了一揖,道:“原来是梅殿主,在下这厢有礼了。”

  幽冥殿主梅素若蓦然说道:“有话就讲,少作态。”

  华云龙不以为忤,笑容可掬地,道:“江湖上有一句俗话,叫做「血债血还」,
梅姑娘听说过麽?”

  梅素若不答反问,冷然道:“你是要凶手偿命?”

  华云龙哂然道:“偿命是报仇的行动,倒不用在下操劳。在下仅是奉家严之
命,追查血案的经过,谁是主谋?谁是主凶?谁是助纣为虐,共同行凶的人?其
间的因果如何?都是在下必须查明的事。姑娘若能见示,在下感激不尽。”

  梅素若道:“哼,想要知道的事,倒还不少哩。”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毋枉毋纵,这是咱们华家处理的信条,小节不明,
可能会铸成大错,因之……”

  言尤未毕,梅素若冷冷一哼,不屑的道:“讲话占尽仁义一面,可惜你们华
家错派了人。”

  华云龙不作意气之事,哂然道:“照梅姑娘的看法,应该派谁呢?”

  梅素若道:“令尊应该亲自出马查究。”

  华云龙心头一动,急速忖道:“对啦,这些人讲起话来,转弯抹角,欲语还
休,莫非是探查爹爹的动向?他们不知爹已过世,哈哈,我何不骗他们一骗。”
他是个不守羁勒的性子,念之所至,想到便作,当下微微一笑,道:“梅姑娘想
错了,我那司马叔爷,乃是先祖唯一的盟弟,他老人家突然惨遭非命,家祖母怒
恼之下,已经遣悉华家的人,分头追查,家严岂能例外?哈哈,说不定他老人家
早已到了金陵了。”这话本是信口编造,不无破绽可寻,但他意讲愈是顺口,最
后竟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乍听之下,焉能辨其真伪,一时之间,竟而纷纷怔住。

  场中沈寂了片刻,忽听那锦衣仇华悄声道:“老三,咱们走。”他未等马脸
仇华回答,已自举手一挥,率领手下紫衣汉子,如飞掠下山去。

  同一时间,那薛娘扯了一扯玄衣少女的衣袖,也悄声道:“小姐眼下在此无
益,咱们也走吧。”

  玄衣少女固执的将头一摇,道:“不,咱们再等一等。”

  蔡昌义一见斯状,突然纵声大笑,道:“好啊,听说华伯父一到,跳梁小丑
鸡飞狗跳了。”

  那九阴教主闻言之下,神色也是一变,但她毕竟至一教之主,见解与定力,
但都超人一等。瞬息就恢复常态了。此刻,只见她微微一笑道:“华小侠,你很
会骗人嘛?”

  华云龙模棱两可的道:“信与不信,但凭教主,在下无意吓唬你。”

  只听梅素若冷然道:“哼,华天虹同样是人,吓唬不了谁。”

  华云龙朗声道:“是啊,家严不是神,他老人家到与未到,都与在下所负的
使命无关。姑娘美若天仙,心比神慈,盼能示知那凶手是否尤氏?见到家严,在
下可复命交差了。”这几句话,既不堕乃父的声望,又点醒梅素若同样是人,非
但将那拍马讨好,有意亲近的心愿,掩藏在光明正大的「要求」之下,巧妙的暗
示了梅素若,假如领悟他话中的含意,岂不尴尬。

  只见梅素若眼神一亮,似有怒意,顿了一下,倏又冷然道:“仅查凶手,不
问主谋,你怎样交差?怎样复命?哼,「讨好卖乖,儇薄可恶」。”

  这八个字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华云龙的意向,也表明了她自己的态度,只听那
九阴教主畅声大笑,道:“好,若心为师的可以扬眉吐气了。”

  梅素若冷然如故,道:“若儿不敢忘怀您老的期许。”原来这梅素若乃是九
阴教主的徒弟,原来她那冷若冰霜的神态,并非与生俱来的。

  华云龙心念电转,暗暗忖道:“所谓「扬眉吐气」,那是指叔母与「玉鼎夫
人」叛离之事而言了,哈哈,扬眉吐气麽?我华某准叫你灰头灰脸,大失所望。”
他风流自赏,人又刁钻,原先不过觉得梅素若秀色可餐,有意亲近,此刻他蓄意
要令九阴教主难堪,那不是会轻易放手的了。他心念再转,倏发朗笑,道:“梅
姑娘言重了,在下纵然放浪形骸,却非儇薄之徒,老实讲,姑娘美虽美矣,尚不
足以令在下动心,更何况在下心目之中,已经……”

  他话未讲全,梅素若已自一声叱喝,道:“住口,不准对本姑娘评头论足。”

  华云龙故作讶然,道:“在下对谁评头论足啦?我是讲……哦,不讲也罢!
咱们言归正传。”话声微顿,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地接道:“刚才姑娘责我「不
问主谋,怎样交差复命?」这一点,姑娘又错了。”他语锋转得太快,梅素若一
时无法适应,竟而瞠目以对。

  华云龙微微一笑,又自接道:“主谋有两个,其一是令师,其二是「玄冥教」
主。其中的原因,可说是妒忌咱们华家的成就,藉那整饬教规,追杀叛徒的理由
制造血案,逼使家严重出江湖。如此而已,梅姑娘,在下讲得对麽?”他说完后
头一扬,瞪着一双星眸,静待梅素若的答复。

  这一刻梅素若又恢复原先的冷漠了,只见她瑶鼻轻掀,不屑地道:“哼,自
作聪明,你以为想得很对?”

  华云龙夷然微笑,道:“对与不对,那是在下的事,但请姑娘说明一下,凶
手究竟是谁?”

  梅素若又问道:“你认为凶手是那尤芸麽?”

  华云龙讶然道:“难道不是她?”

  梅素若冷然道:“实对你讲,凶手另有其人,主谋是那顾鸾音。”

  华云龙哈哈大笑,道:“姑娘休要载脏了,那「玉鼎夫人」早已亡故。”

  梅素若蓦然道:“信不信在你,本姑娘并未强要你信。”

  华云龙顿了一下,道:“好吧,在下姑妄信之。那麽,凶手究竟是谁呢?”

  梅素若道:“你似乎自许极高,不会自己去查麽?”

  华云龙道:“好,好,自已去查,我自己去查。”身子一转,朝那玄衣少女
挥一挥手,扬声接过:“姑娘,咱们走啦。”

  声犹未落,只见梅素若娇躯闪动,厉声接道:“站住。”

  九阴教弟子们的轻功和「乱五行途仙遁法」,多数是司理堂堂主葛天都所教,
这梅素若的轻功则是九阴教主亲传,其身法之快捷迷离,似较「乱五行迷仙遁法」
犹为神妙,未见她如何作势,她已自杏眼圆睁,挡在华云龙的面前了。

  华云龙暗吃一惊,表面却自笑容可掬的道:“怎麽样?梅姑娘还有指教麽?”
他看得出来,梅素若眼神之中,怒火高烧,似乎已到不可容忍的程度,像他这样
聪明慧黠的人,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其中的缘故。

  只听梅素若冷声喝道:“你得死。”华云龙大吃一惊,暗暗忖道:“什麽道
理啊,我与她无怨无仇,她为何这般恨我?就算九阴教主与咱们华家过不去,就
算她生下来不带感情,也不该……也不该转变得如此之快啊。”

  梅素若顿了一下,倏又冷声一哼,道:“华家的人,凭恃俊逸的丰神勾引妇
女,本姑娘至少得毁去你的容貌。动手吧,发什麽呆?”

  华云龙恍然而悟,道:“哦,姑娘原来是替贵教的前辈抱不平,那你错了!
诗经上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古人也讲:「人好好色。」男女相悦倾心
的事,乃是发乎天性,顺乎自然,其中的关健,最重要的还是德行相濡,志趣相
投所谓情投意合者也,至于双方的风致神韵,不过是彼此相引起端而已,况且那
……”

  他大发妙论,愈讲愈是顺口,那梅素若大感不耐,峻声断道:“你有完麽?”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姑娘替前辈们抱不平,想法过于偏激,在下不知便
罢,既然知道,总得就我所知,与姑娘讲讲清楚。”

  梅素若冷然喝道:“谁听你讲?亮剑。”喝声中,向前逼近了一步。

  华云龙后退一步,哂然道:“姑娘何须急急乃尔,九阴教如果不加检束,在
下迟早总会亮剑的。在下骨刺在喉,不吐不仅,便是必须此刻动手,在下也得将
话讲完。”他不等梅素若有何表示,迳自接道:“据在下所知,贵教的「玉鼎夫
人」乃是倾慕家严的为人,二人以姐弟的身份论交,并无任何逾越之处。后来令
师为了谋夺剑经,便以「阴火炼魂」之酷刑,加诸「玉鼎夫人」身上,企图协逼
家严就范,家严与慈云大师等闻讯之下,赶到曹州救人,岂知「玉鼎夫人」见到
家严,竟说宁可受刑而死,叮咛家严不可稍受委屈,不可以剑经换人,家严目睹
酷刑之惨烈,肝肠寸断,怒不可遏,几乎要杀尽贵教的属下以泄忿。”

  他话声微顿,又自接道:“姑娘也许不知,家严的胸襟素来宽厚,他老人家
从不轻易发怒,更不轻易伤及无辜。姑娘请往深处想:家严之所以怒不可遏,「
玉鼎夫人」之可宁受刑而死,这是多麽值得尊敬的情操?人之相交,能这样爱顾
对方,以致不顾自己的安危,虽圣贤恐怕也有所不及,姑娘作偏激之论,那是侮
蔑「玉鼎夫人」了。”

  讲到这里,梅奉若好似听如未闻,冷然道:“讲完了麽?讲完可以亮剑了。”

  华云龙大为震动,楞然忖道:“怎麽?她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麽?这是个什
麽样的人啊?难道她的血是冷的?”

  忽听那玄衣少女充声叫道:“亮剑就亮剑,你有什麽了不起?华公子,亮剑
啊。”

  梅素若脸庞一转,星眸之中,冷焰电转,扫向那玄衣少女,冷声喝道:“你
也得死,最好你们同上。”玄衣少女一声冷哼,就待腾身跃来,还未起步,已被
薛娘一把拉住了。

  薛娘急声道:“小姐,咱们干什麽来的?旁人的闲事不要管。”

  蔡昌义久未介面,这时忽然大笑,道:“我明白了,明白了,她在吃醋哩。”

  华云龙讶然问道:“谁在吃醋?”

  蔡昌义朝幽冥殿主梅素若指了一指,大笑不已,道:“她啊,那位幽冥殿主
梅姑娘。”

  话犹未毕,梅素若身子一幌,扑了过来,狞声喝道:“你找死。”手起掌落,
霍然一掌,朝蔡昌义背心拍了下去。

  梅素若的身法如同鬼魅,捷若闪电,咫尺之地,眨眼已到,她那晶莹如玉的
手掌,早已蓄满了真力,这一掌如果击实,蔡昌义即令不死,也将重伤不起了。
蔡昌义话至中途,突闻叱喝之声,心头方自一惊,劲厉的掌风,已经袭到了背后,
事起仓卒,避无可避,急忙扑地一滚,滚出了一丈以外。梅素若一击未中,身形
再起,随后追了过去,玉臂横扫,又是一掌挥去。

  华云龙骇然大震,峻声叫道:“梅姑娘手下留情。”人随身起,当横截去,
左臂一抡,一招「困兽之斗」,急急迎向梅素若的掌势。掌风相接,发出一声裂
帛似的轻响,人影乍合又分,双双坠落地面。蔡昌义手掌轻按地面,一弹而起,
退出了三步。

  梅素若玉脸凝霜,美眸之中,煞气大盛,冷声喝道:“留什麽情?你们都得
死。”喝声之中,但闻「呛」的一声脆响,她那右掌之中,已自多了一柄薄如蝉
翼,银光耀眼的软剑了。

  那是一种名叫「剑丸」的利器,宽可盈寸,剑身四尺有宽,两面开刀,锋利
至极,乃是上好的缅铁合以钢母所铸成,不用时卷缩如球,臧在一层收张自如的
钢皮之中,只有拳头一半大小,使用时轻按机钮,锋利的软剑,便可一弹而出,
那收藏剑身的钢皮,也就同时变成了吞口与剑柄,堪称方便已极。

  这种软剑,武林中并不多见,一则因为制造不易,再者,这种软剑比缅铁软
剑更难使用,用剑的人设若内力不足,招式不熟,或是对方的身手强过自己甚多,
那便时时都有还剑自伤之虑,那就防不胜防了。此刻,梅素若手执软剑,未见她
如何运功,那薄如蝉翼的剑身,已自挺立如笔,可见其内力之纯厚,华云龙乍见
之下,不觉凛然一惊,蔡昌义站起身来,本有满腔怒火,此刻一见,也不敢贸然
出手了。

  只见梅素若玉腕一振,剑尖前指,再度狞声道:“你不亮剑,本姑娘一样杀
你,莫要后悔了?”

  这时,华云龙已经隐隐觉得,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绝色美女,也与常人一样
蕴藏着丰盛的感情,蔡昌义所说她在吃醋,似乎不无道理,不然,当不致于突然
转变啊。他性子挑达,不愿仔细深究,此刻被梅素若的气势一逼,男性的尊严陡
然抬头,于是他挺执短剑,振腕一颤,短剑发出一阵「嗡嗡」之声,然后晒然道
:“梅姑娘,你太骄妄了,我不杀你,但我定要打你一顿屁股,杀杀你的骄气。”
梅素若气得脸色发白,银牙猛挫,一声闷哼,振腕就是一剑。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5

               第十四章下

  华云龙刚要举剑去格,忽一条黑影疾闪而至,峻声喝道:“且慢。”黑影是
九阴教主,这时的九阴教主双目带煞,气势峻厉,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好似气
恼已极,华云龙蓦闻喝阻之声,下意识后退一步,那梅素若急忙收回软剑,往一
旁闪开侍立。

  九阴教主目光如电,在两人身上转了一转,忽然阴声道:“若儿,这位华小
侠很英俊麽?”

  梅素若美目眨动,讶然道:“干麽啊?若儿作错事了麽?”

  九阴教主目光一棱,峻声喝道:“回答我,快,他英不英俊?”

  梅素若不期而然的朝华云龙瞥了一眼,道:“不……英俊……”

  九阴教主厉声道:“不准多想,不准模棱两可,肯定的回答,快。”

  梅素若忽然亢声道:“他英不英俊,与若儿无关啊,你老人家为何……”

  九阴教主鬼头钢杖一顿,截口喝道:“不许问,立刻回答。”

  梅素若先是一怔,继而嘶声道:“英俊,英俊,英……”九阴教主似乎满意
了,她长长呼了口气,绽开一丝笑容,轻轻点头道:“嗯,没有骗我,骗我,我
倒是白耽心了。”她这般喜怒无常,又是逼问无关紧要的事,华云龙满头雾水,
不觉瞧得呆了。

  梅素若同样不解乃师之意,黛眉轻蹙,道:“若儿为何要骗您?您老人家又
为若儿耽什麽心啊?”

  九阴教主将头一抬,笑道:“过去的事不必问了,你只要谨记为师的告诫就
行。”

  梅素若点一点头,恭顺的道:“是,若儿记得,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人,
愈俊逸愈坏。”她又恢复原先的冷漠了,讲话的声音冷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
九阴教主听了更为满意,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至此,华云龙总算明白了,原来梅素若冷漠之态,并非天生如此,而是从小
的教养塑成的。因之,华云龙暗暗忖道:“多麽可怕的教养啊,这女子丽质天生,
年纪不大,本该是活泼天真,纯朴无邪的姑娘,却被那九教主塑成了失去灵魂的
玉观音,难怪她的思想如此偏激,难怪她要杀我了。”

  殊不知他的想法也错了,人的言行,固然与教养有关,但教养不能磨灭人性,
梅素若所以突兴杀机,原与她那冷漠的外型无关,他不该触伤梅素若的自尊,不
该讲「姑娘虽美矣,尚不足令在下动心」。往后的表现,又似乎与那玄衣少女关
系极深,玄衣少女不比梅素若美,这叫梅素若如何忍受呢?

  须知「人好好色」,乃是男女相通的本性,此外,天下美艳的少女,十之八
九都很自负,华云龙风神朗爽,貌赛潘安,人品之佳,冠绝群伦,梅素若纵然在
偏激乖张的教养中长大,纵然冷若冰霜,乍然相见,那「人好好色」的天性抬起
头来,芳心之中,早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出言触伤梅素若的自尊,加上
梅素若所受的教养,那何异得到了事实证明一愈俊逸的男人愈坏,这样一来梅素
若也就突兴杀机了。

  这一点,华云龙想不到,九阴教主却有所觉,因之地声色俱厉的逼问梅素若,
直到梅素若亢声嘶喊,说出真实的感觉,恢复冷漠的神态,始才满意的放下心来。
场中一片默想,只听九阴教主志得意满的笑声。畅笑声中,九阴教主缓步向前,
嘉许的抚一抚梅素若的削肩,柔声说道:“若儿,你恨他麽?”

  梅素若冷冷的道:“我不知道,但我讨厌他。”

  九阴教主点,一点头,道:“嗯,若儿乖,为师本可让你杀了他,但我留下
他有用,你去将他擒下吧。”梅素若应一声「是」,唰的一声收起软剑,冷峻沈
稳的朝华云龙面前逼了过去。

  九阴教主身子一转,望着她的背影,得意的笑了一笑,接道:“小心啊,华
家的武功非比等闲,莫要砸了为师的招牌。”

  只见蔡昌义猛然扑来,嘶声叫道:“好啊,砸了你的招牌,看你这老妖怪又
能怎样?”劈空一掌,霍然朝梅素若当胸挥去。

  这一掌劲风激荡,快如电掣,威猛淩厉,兼而有之,气势骇人已极,话声未
落,呼啸有声的掌风真力,已自排山倒海一股,袭到了梅素若的胸前。梅素若果
真厉害,身形微侧,顿时避过了这一掌,冷哼声中,右手一探,抓向蔡昌义的脉
门左手骈指如刀,砍向他的肘弯,右腿翘处,迳踢「丹田」要穴,一招三式,轻
灵飘忽之中,兼具狠辣锋锐之气,的是诡异威猛至极。

  华云龙本极沈稳,此刻一见,心中不觉一凛。蔡昌义的武功与性格颇为相似,
走的是刚猛威棱的路子,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自勇往直前,毫不胆顾。只见
他掌式一沈,身子猛然一转,一个肘锤,撞向梅素若的命门,紧接着左手前探,
攫向他的肩井,变招换式,俱是进逼的架子,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九阴教主脱口叫道:“好强横的手法,你是何人门下?”

  蔡昌义冷然喝道:“自己的门下。”话声中,身形电掣,拳掌翻飞,一口气
攻出了三拳七掌。他的意思,是讲「家传的武功」,由于性子急燥,又在强攻之
中,顺口应对,倒成了不耐答应的气派。

  九阴教主冷声一哼,倏然扬声道:“申堂主,你来接下这位小哥。”

  那边一位身材短小,蓄有山羊胡子的老者应声而出,高声喝道:“老夫申省
三,你接老夫几招。”身子一闪,切入了格斗之中,举掌下劈,击向蔡昌义的左
胸。

  梅素若飘然而退,沈声说道:“擒下他,我要活口。”话落旋身,纤手朝华
云龙戟指,冷然接道:“姓华的,教主有令,姑娘不杀你了,你进招。”

  华云龙晒然道:“我讲过要打你的屁股……”

  话犹未毕,玄衣少女扑了过来,道:“华公子,你走,他们人多,斗狠不利。”

  梅素若勃然大怒,峻声喝道:“葛堂主,擒下这女子。”峻喝声中,身形一
幌,捷如狸猫一般,闪过了玄衣少女,直向华云龙扑去。

  同一时间,一位身形高大,脑门微秃的老者飘然而至,挡住了玄衣少女的去
路,薛娘一见,唯恐主人有失,急急跃了过来,嘶声叫道:“混蛋,咱们与姓华
的没有瓜葛,快让路,咱们要走。”这薛娘对主愚忠,她不愿与华云龙交往,更
不愿她的主人与九阴教的人动手,但因性子悍然,话犹未落,右掌陡挥,已自朝
葛堂主胸前推了过去。

  姓葛的堂主名叫葛天都,乃是九阴教上代教主座前的旧属,眼下掌理司理堂,
两代重臣,其武功造诣之深,自然不同凡响。只见他错步旋身,高大的身子滴溜
溜一转,转到薛娘级背后,手起掌落,猛然击向她的「灵台」要穴,沈声喝道:
“你找死。”

  玄衣少女大吃一惊,身形猛扑,嘶声叫道:“薛娘当心。”单掌一扬,竟朝
葛天都的掌势迎去,企图接下这一掌。

  「砰」的一声轻响,两掌相接,玄衣少女身子一挫,一连退出八步,始才拿
桩站稳,葛天都身形急幌,掌风被她拉歪,薛娘闻声知警,地一窜,窜出寻丈,
避过了一掌之危。这乃是瞬息间事,华云龙甫与梅素若交上手,玄衣少女已是显
然不敌了。他心头大震,奋起神勇,一掌逼退梅素若,抖手掷出短剑,急声叫道
:“姑娘接剑。”

  只听嗤的一声锐啸,一溜银光电射而去,恰好葛天都身形幌动,二次扑向玄
衣少女,那短剑的去路正对葛天都的背心,葛天都耳听锐啸,骇然下身去,短剑
掠过他的头顶,再奔玄衣少女前胸。玄衣少女眼看短剑劲风震耳,其疾如电,来
势未衰,不敢去接,只得横跨一步,避了开去,让那短剑落在地上。薛娘抓起短
剑,急急扑来,峻声喝道:“姑娘快走,我挡老鬼一阵。”霍然一剑,猛向葛天
都刺了过去。

  只听梅素若厉声吼道:“杀了她,杀了那女子。”她好似恼怒巳极,目中冷
焰大炽,玉堂翻飞,指风锐确,掌指并施。袭击华云龙周身请大要穴,逼得华云
龙连展效种绝学,仍旧挡不住她的攻势,落在下风。

  高手过招,讲究气定神稳,心志贯一,等华云龙瞥见玄衣少女遇险,不是那
葛天都的敌手,因而掷还短剑,好让她用兵器之利与之抗衡,殊不知这一疏神,
顿失先机,一时之间,竟无力扳回劣势了。那梅素若年纪虽然不大,一身武功,
却有不凡的造诣。她此刻玉脸含霜,黛眉拢煞,好似已经忘了九阴教主要擒活口
的叮咛,白衣展动,倏然在左,忽而在右,举手投足,都是要命的招式,看来令
人惊心动魄。

  华云龙虽居劣势,并不慌乱,此刻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时片刻,梅素
若想要将他伤在掌下,却也不能。他二人你来我往,指掌纷飞,劲风呼啸,不觉
斗了二十几合,虽有优劣之分,仍是一个无分胜负的局面。华云龙暗暗忖道:
“什麽道理啊,九阴教主明明要擒活口,她为何又起杀机了?既起杀机,何不乾
脆用剑?”

  一只纤小莹洁的玉掌倏然探到胸前,逼得他急忙收起疑念,身形一矮,举手
上撩,五指如钩。朝那玉掌的脉门扣去。梅素若碎步一错,避开了他的「金龙探
爪」,掌式倏沈,砍向他的肩井,左手骈指如戟,猛然朝他的「腹结穴」戳了过
去。「腹结穴」乃人身血气相交之处,若被点实,血气分崩离散,顿时就有性命
之危,这一指来势如电,劲气急袭,华云龙心头猛震,急忙身子一转,避了开去。

  忽听蔡昌义厉声叫道:“申老鬼,要杀要剐,蔡某人绝不皱眉,你这般消遣
蔡某,蔡某可要骂你了。”

  只听那引荐堂堂主申省三阴声笑道:“教主有命,令老夫接少友几招,老夫
奉命行事,身不由主,你要骂就骂,老夫可是不敢杀你。”

  原来蔡昌义性子急燥,接上手就是一轮强攻,他那刚猛淩厉的武功固然了得,
但却耗力甚巨,他年事尚轻,内力极为有限,数十招过后,便自威力大减了。

  申省三身为一堂之主,武功自然了得,他年老成精,阅历丰富,又是个阴险
多诈的性子,接上手先是游斗,一味消耗蔡昌义的内力,如今他东摸一把,西捣
一拳,看来极像作弄人,实际是俟机下手,那是因为蔡昌义悍不畏死,武功也有
独到之处,得手非易之敌,但蔡昌义内力难继,心浮气燥,却自脸红耳赤,咆哮
如雷,沈不住气了。

  华云龙骇然注目,大声叫道:“沈着,昌义兄,慢慢的打。”

  梅素若如影附形,扑了过来,冷声喝道:“你顾自己吧。”霍然一掌,朝他
顶门拍击下去。她下手狠毒,取泰山压顶之势。华云龙骇然旁顾之下,闻声警觉,
已嫌梢迟,猛然回顾,那晶莹如玉的纤纤玉掌含劲未吐,已临顶门不足盈尺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九阴教主峻声喝道:“我要活口。”喝声亦怒亦
成,梅素若凛然一惊,掌式顿了一顿,华云龙藉此一顿之机,猛一蹬足,退开八
尺,避过了一掌之危。

  这华云龙的是与常人不同,常人处此危难的局面,刚刚是过了一掌之危,纵
然不胆颤心惊,定必是怒发如狂,而他却能强自镇静,虎目电扫,先看清两处战
场的景况,然后气凝丹田,沈声喝道:“住手。”

  这声沈喝凝气而发,恍如间雷乍鸣,震得人血气翻腾。耳鼓刺痛,蔡昌义落
在下风,不去说它,那边薛娘主双战葛天都。也是个有败无胜之局,但众人蓦闻
喝声,同样的心神俱震,顿时如响斯应,歇下手来。九阴教主神色一变,暗暗忖
道:“这小子修为之高,不下当年华天虹,我倒不能太大意了。”她心中在想,
口中问道:“怎麽?你有话讲?”

  华云龙未予置理,迳向脸目狰狞的薛娘挥一挥手,道:“请陪你家姑娘先走。”

  薛娘微微一怔,顿了一下,突然亢声道:“你凭什麽指使我?”

  华云龙道:“此间事原与你们无关,你们无须介入其中。”他的用意很明显,
那是决心一战,欲将无关之人支走了。

  讵料玄衣少女断然道:“不行,要走大家走。”

  华云龙道:“姑娘放心,在下讲过就算,令尊的事,在下决不袖手,此间事
了,我自会找寻姑娘共谋一叙。”

  薛娘哑声道:“讲得好听,你若死了呢?”

  玄衣少女脸色一寒,叱道:“胡说,什麽事你都要插嘴,站在一边去。”

  薛娘亢声道:“我讲真话啊,他若被九阴教主杀死,咱们岂不落空?”这中
间的关系微妙得很。玄衣少女无疑对华云龙深具好感,但也耽心乃父的命运,因
之心系两端,讲起话来,模棱两可。薛娘对主愚忠,既念老主人的安危,又怕小
主人坠入情网,因之处处撇清,时时作难刺损华云龙,立场极为坚定。

  华云龙倒是心无杂念,淡然微笑,挥一挥手道:“走啦,走啦,在下自保有
余,也误不了事。”

  可是,有心人却又不同,只见梅素若抿了抿嘴,冷冷的哼了一声,久未开口
的萧仇,此刻也自阴阴一笑,扬声道:“走麽?怕不那麽简单。”

  华云龙移目而视,微笑道:“萧兄竟是九阴教的属下,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了。”

  萧仇因阮红玉之事,对华云龙仇恨至深,闻言顾左右而言他,道:“哼,阁
下拈花惹草,惹上萧某的师妹……”话声倏然中断,只见他朝九阴教主躬身作礼,
道:“属下请命。”

  九阴教主惑然道:“你要与华小侠动手较量麽?”

  萧仇恭声道:“属下请命留下那女子。”

  华云龙突然峻声道:“这算什麽?”

  萧仇将头一抬,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阁下夺人之所爱,萧某
杀你心爱之人,也叫你尝尝其中的滋味。”

  华云龙啼笑皆非,但却忍住怒气上涌,他也懒得解释,冷冷一哼,道:“很
好,阁下有种,何不与华某放手一搏?”

  梅素若冷然介面道:“你是我的,噜苏什麽?动手啦。”纤手一扬,一股淩
厉的掌风陡然涌去。

  华云龙身子一侧,避过了掌风,峻声喝道:“且慢。”话声一顿,威棱的目
光,突然朝九阴教主望去,接道:“我声明在先,任何人若要留难薛娘主,教主
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忽听玄衣少女亢声道:“任何人也别想叫我离去,不然……嗯……”原来薛
娘不声不响,一指点中了她的麻穴,将她挟在胁下,双足一蹬,身子一闪,已朝
山下奔去。

  萧仇脚下一动,就待去追,九阴教主适时扬声道:“回来,让他们走。”萧
仇不敢违命,只得刹住身子,狠狠的瞪了华云龙一眼。

  华云龙恍如未见,转脸又朝蔡昌义道:“昌义兄,你也请走。”

  蔡昌义浓眉猛轩,瞪眼道:“怎样?你当我贪生怕死?”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非也,九阴教主要握小弟,姑且不论目的何在,小
弟岂能束手就缚?小弟要放手大干一场。”

  蔡昌义抡臂一挥,大声喝道:“干啊,纵然身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华云龙道:“昌义兄的豪气令人钦佩,不过……”

  蔡昌义嘶声叫道:“不管啦,干吧。”

  华云龙道:“请听我讲,我如力战而死,少一个报仇的人,再者,不怕昌义
见见怪,你的武功不如我,你若在场,那就令我分心旁顾,不能一意对敌了。”

  实话实讲,毫不隐讳,如果换成另外一人,多少也得考虑一下,无奈蔡昌义
是个只顾道义不问其他的人,这些话对他不生作用。只见他目光一棱,怫然道:
“怎麽?你只顾你的门风,不管别人啦?撇下好友而遁,我蔡昌义成了什麽东西?”

  华云龙着急道:“这不能意气用事,眼前的情势……”

  话犹未毕,蔡昌义忽然大叫道:“不听啦。”纵身一跃,跃到了申省三的面
前,抡臂一掌,霍然推了过去。休息了一会,内力又恢复了旧观,申省三避开了
汹涌而至的浑厚掌力,欺身上步,挥招进击,两人身形错动,拳掌并施,缠在一
起杀得难分难解。

  既已交手,再讲也是无用,华云龙无可奈何,暗暗忖道:“义薄云天,他是
当之无愧了。”感佩之余,转面朝九阴教主望去,冷然说道:“在下讲一个故事,
教主愿意听麽?”

  九阴教主讶然遗:“这等时机,你倒有心讲故事?”

  华云龙道:“故事很短,不费多少时间。”

  九阴教主微微一笑,道:“你有兴致,那就请讲,老身洗耳恭听。”

  华云龙道:“昔日楚霸王兵败乌江,汉高祖雄才大略,倒无逼他自尽之意,
私心之中,只想如何逼得他无路可走,叫他投降过来,收为己用。”

  九阴教主哈哈大笑,道:“你在颠倒黑白了,刘邦几番受挫于项羽,恨不能
寝其皮而食其肉,那有收为己用之说,况且项羽兵败垓下,别姬自刎,乃是史实,
不算故事啊。”

  华云龙道:“史实只记结果,楚霸王力可拔山,乃大将之材,高祖创业拓疆,
需人孔殷,教主怎能断言无此意念?”

  九阴教主道:“刘邦并无容人之量,项羽一死,大局抵定,何须再兴收为己
用之心?”她忽有所悟,话声一项目光转动,倏又接道:“什麽意思?难道你已
决心与老身拚命了?”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教主终于明白了。”容颜一整,肃然又道:“华家
只有断头的子孙,没有被擒的后代,在下纵然已到山穷水尽之境,也宁可力拚而
亡,不愿被擒受辱。教主既然明白,那是最好不过,但我声明在先,若有伤亡,
教主自己负责,一旦交手,在下不再留情。”

  九阴教主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没有那麽严重,老身不是刘邦,你也不
是西楚项羽,更未到山穷水尽之境。”

  华云龙严然截口道:“这些都是废话,为了我司马叔爷的血仇,为了你们九
阴教企图在江湖上争霸称雄。制造血想,在下本就难以容忍,只因在下幼承庭驯,
不敢鲁莽从事,自招败这,不得不作全身而退的打算,教主既欲擒我而攻。杀我
容易,擒我决难如愿。”

  九阴教主道:“老身亲自动手呢?”

  华云龙冷然过:“你也一样。”他讲得斩钉截铁,九阴教主冷冷大笑起来,
脸上也变了颜色。

  须知九阴教主性情偏激,记仇之心极重,她先前和颜悦色,一则因年事渐高,
性格自然趋向温和的一面,再者,她昔日对华云龙的父母确有好感,那是对华天
虹的敬重和对白君仪的喜爱,华云龙长得酷似父母,又是后生晚辈,并非这次出
山所要对付的目标,为了维护长者的风度,因之她竭力抑制乖戾之气,此刻华云
龙神态俨然,语气冰冷,伤及了她的自尊,她不是胸怀坦荡的人,难怪要勃然变
色,怒极反笑了。华云龙漠然无动于衷,静静的凝神戒备,以防九阴教主突起发
难。

  忽听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呼叫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娘,快一点嘛。”
声音来自右面山顶,华天龙不觉移目望去,但见一瞥红影袅袅从天而降,那红影
的后面,另外尚有一个青衣中年妇人。

  华云龙目为奇佳,那山顶距立身之处六七十丈,瞥目之下,业已看清中年妇
人风华绝代,气度雍容,年纪四十出头,红衣人影则是一个豆蔻年华的明媚少女。
那少女堪与梅素若比美,但浑身充满了青春活力,与梅素若的冷若冰霜截然不同。

  此刻,华云龙倒无心情欣赏来人的绝代姿容,他被来人临空而降的翩然另法
镇住了。来人临寒而降,身子不徐不疾,当真有如天女下凡,轻灵美妙至极,那
说明来人的修为,已达超凡入圣的最高境界,中年妇人不去谈她,明媚少女不过
十六七岁,小小年纪,具有这等骇人听闻的造诣,谁其能信呢?华云龙瞧得呆了,
内心狂呼道:“谁家的子弟啊?武林中竟有超越咱们华家独特的修为法门麽?”

  那少女身在空中,下降的速度不变,却又讲话了,她道:“您看嘛,娘,哥
哥连一个糟老头也打不过,真替咱们丢人,回头您要罚他跪啊,跪三天,不谁吃
饭。”

  只听蔡昌义亢声叫道:“罚你跪神主牌,跪三十天,不准你吃饭。”

  明媚少女格格一笑,道:“谁叫你一夜不归,跑到这里来跟人打架,害得我
好找,要打就打赢啊,却又打不过人家,还不好好练功哩。”

  二人翩然落地,徐徐行来,中年妇人道:“薇儿不要乱讲,咱们练功是为强
身,为不坠家声,不与人争强。”话声一顿,倏又接道:“义儿歇手,跟为娘回
去。”

  蔡昌义不知含蕴真力,早落原先尴尬之状,此刻他身不由己,满头大汗,讲
一句话煞费周章,因之不再开口,一味见招拆招,遇式化式,全心全意的对敌。
华云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目,楞楞的凝注着来人,暗自惊疑道:“天啊,这
是昌义兄的母亲?昌义兄的妹子?那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九阴教主更是震惊,急急忖道:“这是蔡姓小儿的母亲麽?看来今日难以如
愿了,我得如何想个法子才行。”她为人机智深沈,不达目的,决不中止,此刻
明知来人功力奇高,决非自已能敌,而来人乃是蔡昌义的骨肉,蔡昌义是个义薄
云天的少年,与华云龙交非泛泛,想要擒下华云龙势必要与蔡姓母女动手,她既
无必胜的把握,又复难断斯念,可知她表面纵然变得温和了,但那刚愎杰傲的性
子,却仍旧一成未变。须臾,只见她作了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手势,九阴教的一
干属下,顿时蓄劲而待,准备撤走。

  这时,华云龙仍无所觉,蔡昌义兀自专心一志的对敌。那中年妇人似已微感
不耐,侧顾女儿一眼,道:“薇儿去,替下你哥哥,不要伤人。”被称「薇儿」
的明媚少女应一声「是」款款朝那斗场走去。

  适在此刻,九阴教主身子一闪,出其不意的一指制住了华云龙的左「乳根穴」,
华云龙身子一软,已被她挟在胁下,昏迷不醒了。她计议早定,偷袭得手,当下
喝一声「走」,钢杖一点地面,宛如鬼魅一般,逞朝左面密林中跃去,瞬眼隐没
不见。九阴教一干徒众呼啸一声,也纷纷朝那密林中去。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6

           第十五章上九阴淑女有慈心

  蔡昌义蓦失敌手,瞥目之下,心头大震,厉声喝道:“留下人来。”脚下一
点,也朝密林追去。

  「薇儿」如影附形,后发先至,挡住了他的去路,脆声道:“干什麽啊?你
又想走麽?”

  蔡昌义急燥万分,跺足喊道:“让开,让开,我要救人。”身子一闪,想从
一侧溜将过去。

  「薇儿」的身法比他快捷,娇躯一幌,又复挡在他的面前,道:“那是个什
麽人啊?”

  蔡昌义听得母亲呼唤,不敢硬闯,只得亢声道:“不行啊,那是华大侠的公
子,与孩儿意气相投……”

  「薇儿」介面道:“华大侠是谁啊?”

  蔡昌义心悬华云龙的安危,不耐地道:“女孩子最好少问。”

  「薇儿」眉头一皱,道:“哥哥很凶嘛?不问就不问,谁希罕。”双手在腰
际一插,撅起樱唇,挡在他的面前,大有「我虽不问,你也别想过」之势。

  蔡昌义素知这位妹妹刁钻任性,深得母亲喜爱,武功又强过自己太多,一见
之下,不觉大为气馁,急忙涎脸道:“好妹子,哥哥讲错了,你行行好,让我过
去,那是哥哥的知交好友,如今被人抓去,哥哥若不赶去救人,那就成了贪生怕
死,罔顾道义的人了。”

  「薇儿」眼神一亮,道:“与我无关呵。”

  蔡昌义急道:“怎麽与你无关,我是你的同胞兄长啊。”心念一动,忙又转
口道:“我告诉你,华大侠名叫华天虹,人称「天子剑」,世居山西云中山「落
霞山庄」,是个大仁大义,人人尊敬的大侠,哥哥的好友名叫华云龙,壬申年正
月十九日生,现年十七岁。是华大侠的公子,人品风流,性子豪……”

  蔡昌义性子鲁燥,内心着急,只图如何消了妹妹的气,让他脱身前去救人,
讲起话来口不择言,说得顺嘴,不但报出了华云龙的生辰八字,且连「人品风流」
也漏了出来,他是言者无心,他母亲却是听者有意,闻言之下,不觉微愠,来等
他将话讲完,已自峻声截口道:“义儿胡说什麽?”

  蔡昌义楞然瞠目道:“孩儿实话实讲啊。”

  中年妇人道:“外人的生辰八字,也能当着你妹子讲麽?”

  蔡昌义道:“什麽关系啊,华某不是外人,他与孩儿……”

  中年妇人脸色一沈,道:“莫名其妙,你浑浑噩噩,说词不雅,哪一天才能
聪明高雅一点?”

  蔡昌义又是一楞,顿了一下,蓦然想起九阴教的一干人早失踪影,心头一急,
也懒得去想母亲言下之意,当下亢声道:“不管啦,孩儿慢慢的学,目下救人要
紧。”身形一幌,就待闪过「薇儿」的阻挡,朝那密林奔去。

  「薇儿」倒未阻挡,他母亲却已叱喝道:“站住。”

  蔡昌义万分无奈地顿住了脚步,哭丧着脸道:“干什麽啊?孩儿如果不去救
人,怎样再见其他的朋友,那就别想在江湖上出人头地了。”

  中年妇人见到儿子万分无奈的哭丧之状,忽觉不忍,暗自一声叹息,道:
“人已去远,追亦不及了,你先过来,为娘有话要讲。”

  蔡昌义想想也对,树林茂密,九阴教的人穿过密林,知道奔向那个方向?他
不是忤逆不孝的人,既知焦急无用,也就惴惴然走了过来。中年妇人柔声道:
“义儿,你当真非常向往闯荡武林麽?”

  蔡昌义道:“咱们的祖宗也是武林中人。”

  中年妇人将头一点,道:“话虽不错,但咱们家数代人丁单薄,只留母亲,
自从你外高祖父留下遗言,不准后代涉足江湖,五代以还,奉为家训,怎能在你
的身上违背呢?”

  蔡昌义道:“孩儿不敢妄论祖上的见解,但孩儿觉得既是武林中人,就该利
用一身所学,为政林锄奸去按,申张正义,做人才有意义。”

  中年妇人微微一笑道:“你这种想法,为娘不一是不懂,但武林中人刀头舐
血,性命没有保滩。仇怨相结,更是无止无休,咱们家人丁纵然单薄,差幸能以
纶待金陵世家的门风而不坠,这乃是你外高祖父遗训思译,咱们与人无扰,又有
什麽不好?”

  蔡昌义口齿启动,话声尚未出口,明媚的「薇儿」忽然抢着道:“娘,既然
讲到这事,孩儿也有话讲。”

  中年妇人微微一笑,道:“你讲吧。”

  「薇儿」正色道:“外高祖父立此遗训,怕是与咱们家的人丁有关吧?”

  中年妇人道:“你究竟要讲什麽?何须绕圈子?”

  「薇儿」赧颜道:“好,那我直讲,我认为子嗣有关天命,外祖父的遗训矫
枉过正。”

  中年妇人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你这丫头平日百依百顺,处处顺着娘,
骨子里跟你哥哥的想法一样啊。”

  蔡昌义介面道:“孩儿的想法并无不当……”

  言犹未了,中年妇人目光一棱,脸色倏寒,口齿启动,似要加以训斥,忽听
一个苍老清越的声音口喧佛号,道:“小义儿也许有理,你让他讲下去。”

  众人一惊,急忙循声望去,只见左边密林之前,赫然一个手拂发髯的老和尚
脸含微笑,飘然卓立。老年和尚骨瘦磷峋,满脸皱纹,一袭灰布僧袖,一双多耳
麻鞋,正是清凉山尾随华、蔡二人下山者。但那中年妇人凝视有顷,似曾相识,
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星眸眨动,不觉瞧得呆了。

  和尚缓步行来,炼然笑道:“娴儿不认得我了?小义儿周岁那日,我曾返回
……”

  言犹未了,中年妇人蓦地扑身向前,拜在地,欢声道:“原来是您老人家,
您老人家想得娴儿好苦啊。”

  老年和尚呵呵笑道:“起来,起来,儿女已将成年,还不脱小儿之态,那要
惹人见笑了。”话声中,单臂一抬,中年妇人但觉一股柔和的劲气贴地涌起,硬
生生已将自己的身体托高地面,只得腰肢一挺,站了起来。

  蔡昌义兄妹又惊又疑,同样的忖道:“何方高僧啊?看来好似咱们家的长辈,
娘的武功已算超凡入圣了,这位高僧的功力修为更惊人……”

  只见中年妇人回头一望,道:“快过来,见过外曾祖父。”蔡昌义凛然一怔,
嘴一张,目似铜铃,越发的楞了。

  「薇儿」性子活泼,怔得一怔,随即扑了过去,欢声叫道:“好啊,原来是
我公公,公公怎麽当起和尚来了?”

  中年妇人轻叱道:“看你疯疯癫癫,有规矩麽?”

  老和尚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人是彩凤掩霁月,心若明镜不染尘。乖
儿叫什麽?”右臂轻揽,已将「薇儿」搂在怀里,厥状欢愉至极。

  「薇儿」开心极了,双手梳弄着他的银髯,娇笑道:“叫薇薇,娘叫我薇儿。”

  老年和尚一「哦」道:“薇儿今年几岁啦?”

  蔡薇薇道:“十六啊,怎麽?公公全不知道?”她美眸眨动,疑疑的瞧着老
和尚,情状至为讶然。

  但那讶然之状,瞧在老年和尚的眼内,却是一副无比娇憨稚儿之态,心头越
发欢畅,不觉轻轻一拧她的鼻子,欢声道:“公公当年云游在外,哪里记得许多。”

  蔡薇薇摇一摇头,摔脱他的拧握,黛眉一蹙,道:“唉,您干嘛在外云游嘛?”

  老年和尚失笑道:“公公是个和尚啊。”

  蔡薇薇樱唇一撅,道:“和尚有什麽好?不要当啦。”老年和尚忍俊不禁,
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蔡昌义侍立一侧,忍不住道:“薇妹不像话,简直胡说八道。”

  蔡薇薇扭头瞪眼道:“要你管?你才胡话八道。”

  蔡昌义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凶,迟早给你找个婆家,嫁将出去,看你再凶?”

  蔡薇薇大为恼怒,纤手戟指,失声叫道:“给你找婆家,给你嫁出去,给你
……给你找个母夜叉。”她愈讲愈气,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连脖子也红了,引得
众人越发大笑不巳。

  大声笑中,中年妇人忍俊道:“薇儿下来啦,不要尽缠着公公。”

  蔡薇薇撅嘴不依,老年和尚却自神色一黯,道:“阿弥陀佛!老衲皈依佛门,
而亲情总难断绝,也算是心志不专了。”话声中,轻轻将蔡薇薇放下地来。

  老年和尚忽兴浩叹,中年妇人当即翟然一凛,惶声道:“娴儿该死,娴儿失
言了。”

  老年和尚苦苦一笑,道:“不必介意,老衲未成正果,算不得佛,所谓「人
非太上,孰能忘情?」何况是骨肉之情……”

  中年妇人急忙介面道:“佛法无边,原也不外人情常理,娴儿孑然抚孤,衷
心无依,您老人家何不还俗,容娴儿侍奉天年呢?”

  老年和尚摇一摇头,道:“娴儿呀,咱们家子嗣不盛,九代于兹,而且只剩
阴支,不长男脉,祖宗的香火,全靠女子传续,老衲当年出家依佛,固属一恩之
诚,妄想苦修功德,以盛子嗣,如今礼佛日久,诚如斯亦大谬,然则志贵从一,
甯有暮年易志之理?还俗之说,娴儿不必再提。”

  中年妇人蹙眉道:“那麽……那麽……娴儿为您老人家盖一座家庙,您老人
家……”

  孺慕之情,溢于言表,但言犹未毕,老年和尚已自朗朗一笑,截口道:“娴
儿何其疑?老衲与你见面,不是叫你侍奉来的。”

  中年妇人泫然道:“娴儿孑然孤立,无依无靠啊。”

  老年和尚道:“你太拘谨,恪遵祖上的遗训,固无不当,不察实况,不知开
拓生活的领域,自然感到孑然无依了。”

  中年妇人一怔,道:“老人家指的什麽?”

  老年和尚道:“是讲老衲,你应该多交益友,到外面走动走动,也不妨作一
点维护正义的事,这样一来,生活有了意义,情趣自然增高,孑然无依的寂寞之
感,便可不逐而去了。”

  中年妇人大感意外,瞠目讶然道:“怎麽?您老人家叫娴儿违背祖训?”

  老年和尚微微一笑,道:“祖上的遗训,乃是鉴于江湖上思怨纠缠,无止无
休,投身其中,便难自拔,究其所极,无疑是为子嗣耽忧。但人生数十寒暑,意
义何在?况且人之生死,自有天命,子嗣一节,更非人力所能左右,细加分析,
那是因噎废食了。”

  中年妇人骇然失声道:“这……这……”结口呐呐,却是无以为继。须知祖
上的遗训,宛如金科玉律,那年头讲究「君欲臣死,不得不死,父叫子亡,不得
不亡。」设有违忤,便是大逆不道。和尚不但是出家人,且是「娴儿」的外祖,
遽作此论,那是难怪中年妇人失声骇叫,却又无以为继了。

  只听蔡昌义欢声介面道:“嗨,有道理。生死有命,人生何为?咱们本是武
林中人,空有一身武功,不在武林中造一番事业,不为江湖人主持正义,岂不与
草木同……”

  言犹未了,中年妇人镇定心神,轻声喝道:“没有规矩,大人讲话,要你插
嘴。”

  老年和尚道:“不要骂他,年轻人该有创业的精神。”

  中年妇人蹙眉道:“老人家真的这样想麽?”

  老年和尚淡然道:“老衲潜思默想,觉得吾佛既有历劫超生的旨意,自有企
求众生安宁的愿望,俗家后代,倘能为此而努力,老衲的想法若然有误,纵然沦
入地狱,也是心甘情愿了。”

  蔡薇薇忽然叫道:“不会的,除恶就是行善嘛,公公身在佛门,心念苍生…
…”

  中年妇人又复截口道:“薇儿不要多话。”

  老年和尚笑问道:“娴儿莫非认为不当麽?”

  中年妇人俯首惶然道:“娴儿不敢,娴儿觉得祖上的遗训……”

  老年和尚哂然介面道:“你太执着了,小薇儿福泽绵绵,具有多子多孙之征,
小义儿秉赋特异,更非英年夭折之相,老衲断言子嗣无虑,你又何须耽心祖上的
遗训?”

  这中年妇人姓宣名文娴。父亲宣忠翔,母亲舒明媛,老年和尚便是舒明媛的
父亲,俗家的姓名叫做舒仲坚,出家以后,法号「元清」,他夫人戚婉君的远祖,
乃是三百年前金陵世家高华一脉。高华的独生女名叫高洁,又名雯儿,下嫁北斗
剑张铸魂的铱钵传人一武圣云震,云震有两房夫人,生有一子一女,次子夭折,
长女乃高夫人高洁所出,尔后历代相传,独乏男丁。七代传至舒仲坚的岳父戚棠
棣,又因舒仲坚的独生爱子为人排解纷争而丧命。戚棠棣痛定思痛,立下了后代
子孙不准涉足江湖的明训,舒仲坚也便因此离家出走,落发为僧了。中年妇人的
夫婿,名叫蔡元浩,十五年前,染疾而亡,中年妇人性子温驯,恪守祖上的遗训。

  元清大师又道:“近数十年来,江湖上表面宁静,骨子里暗潮汹涌,争夺霸
业的气氛激荡不已。老衲暗中观察,目下的武林,唯有云中山华家人守正不阿,
义之所在,绝不瞻顾。眼下枭雄四起,纷纷蠢动,也正是对他们华家而来,咱们
祖先主持正义的门风,若与华家的力量相结合,倒不失为明智的抉择。”

  蔡昌义一听元清大师赞同他的意见,顿时眉飞色舞的道:“是啊,华大侠公
子华云龙是孩儿的知己好友,此人的风神不去说他,其为人豪迈好义,性子爽朗,
咱们金陵五公子,没有一人比得上他……”

  话未说完,蔡薇薇已自介面道:“那个什麽华公子,就是刚才被人劫走的那
一位麽?”

  蔡昌义没好气的道:“都是你嘛,没有你打岔,华公子怎会被人劫走?”

  蔡薇薇黛眉一扬,道:“怎麽怪我呢?他自己武功不济怪得谁来?”

  蔡昌义眼睛一瞪,道:“他武功不济?哼,不要认为你自己武功了得,三个
蔡薇薇,不见得比得上一个华云龙。”

  蔡薇薇鼻子一皱,小嘴一撅,道:“哼,了不起嘛,结果还是被人劫走了。”

  蔡昌义大为气恼。道:“你……你……都是你令人分神,九阴教主什麽东西?
凭她想要……”

  蔡薇薇抢着截口道:“对敌分神,已犯武家大忌,就算他武功盖世,又有何
用?”

  蔡昌义气为之结,口齿启动,正待加以驳斥,他母亲宣文娴心头烦躁,怨气
无可宣泄,轻声叱喝道:“不要吵啦,旁人的武功高低与咱们无关。”

  元清大师微笑介面道:“娴儿错了,那华云龙确是一代俊彦,不但风神爽朗,
气度恢宏,而且守心仁厚,敢作敢为,再加机智绝伦,应变的能力超人一等,来
日扫荡妖氛,澄清武林的责任,怕是非他不足以担当。”话语之中,目光有意无
意的朝「薇儿」望了过去。

  蔡薇薇眼神一亮,道:“公公这样讲,岂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人了?”

  元清大师点一点头,道:“小疵不足影响他领袖群伦的气派,来日有缘,老
衲望你多多与他亲近亲近。”

  蔡薇薇小嘴一撅,道:“我才不希罕哩,将来要有机会,薇儿要斗他一斗。”

  元清大师微微一笑,转脸一顾宣文娴道:“娴儿意下如何?老夫认为小义儿
极有见地,你应该外出走动走动,困守家园,对你的身心无益。”

  宣文娴微一吟哦,道:“娴儿方寸紊乱,衷心无主……”

  元清大师朗朗一笑,道:“那就这样吧,老衲携义儿同行,先去救下华云龙,
你携薇儿一路。”谈论至此,宣文娴也同意了,于是祖孙四人分道扬镳,离开了
锺山之颠。

  ※※※※※※※※※※※※※※※※※※※※※※※※※※※※※※※※※
※※※※※且说九阴教主偷袭得手,夹协华云龙越过丛林,慌慌张张率领门下徒
众,投奔锺山之西,来到了扬子江畔。江畔有一座隐密的庄院,那庄院宅第连云,
气象宏伟,看去焕然一新,好似修建不久,无疑是九阴教主金陵分坛所在之地,
一行人到达江畔,经行投入庄院之中。

  华云龙穴道被制,昏迷不醒,对适才的一切,了无所知,苏醒时游目四望,
方知处身一所美轮美奂的敞厅。那敞厅宫灯流苏,金碧辉煌,九阴教主脸含微笑,
高居一张锦缎虎皮的高背椅上,那冷艳绝伦的幽冥殿主侍立在她的身后,其余刑
名殿主以及各堂堂主分立两侧,气氛庄严肃穆至极。

  华云龙暗运真力,默察灾道已解,周身殊无不适之处,当下镇定心神,筹思
应付之策,忽听九阴教主柔声说道:“华小侠,适才老身暗施偷袭,侥幸得手,
你不怪我手段卑鄙吧?”

  华云龙眉毛一扬,道:“你也知道暗施偷袭,手段卑鄙麽?”

  梅素若忽然冷冷一哼,道:“彼此对敌,斗智斗力各尽所能,你若不服,可
与本姑娘再战一场。”

  华云龙闻言之下,怒气汹涌,但与梅素若冷艳的美目一触,不觉气焰顿泄,
暗暗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徒逞血气之勇,只有自取其辱,我得另谋脱身之
计为是。”他这人不拘小节,每逢厄运,心智特别沈稳,原先大有宁折不弯的气
势,如今既已被擒,想法却又大变,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华云龙的是当之
无愧。

  事实上,另外还有一个极其微妙的因素,那便是梅素若容貌之美,早已深深
烙在他的心上,他风流成性,面对绝色佳人,纵然怒气冲天,一时却也发不出来。
当他想到「不能徒逞血气之勇」时,一双星眸,便自紧紧瞧着梅素若,一瞬不瞬。

  他那目光,旁人见了不外两种感觉,一种感觉平平淡淡,好似他心中平静如
止水,对那庄严肃穆气氛无所动,另一种感觉,便是心蕴怒火,对梅素若的言语
大为不忿,只因身已被擒,不敢遽而发作罢了。他那神芒熠熠的样子,瞧在梅素
若的限内,其感觉却是大为不同了。

  梅素若冷若冰霜,华云龙的目光却似熊熊烈火,他二人同是目不转瞬,相互
凝视,时光稍久,梅素若但觉心神一震,胸口若小鹿撞闯,怦然乱跳,某种极其
微妙的感觉顿袭心头,竟而莫名其妙的脸色一红,继之冷冷的哼了一声,始才掉
头他顾。既然脸红,却又冷哼,个中的情由,当事人亦自惘然,局外人自然更难
理解了。

  只见九阴教主阴阴一笑,道:“华小侠,以辈份而论,老身暗施偷袭,制住
了你的穴道,确是有失身份,但老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试想令堂与老身极为投
缘,老身再度出山固然有意在武林之中争夺一席之地,然有令堂在,老身能与你
们华家为敌麽?”

  华云龙聪明绝顶,九阴教主言词反复,神态暧昧,显然别有企图,又怎能瞒
得了他的耳目呢。但见他目光一转,神态凛凛的注视着九阴教主,道:“哼,口
密腹剑,教主当之无愧了。”

  九阴教主不以为忤,道:“说来你也许不信,谋杀司马大侠夫妇的事老身有
份,「玄冥教」主有份,顾鸾音也有份,你对老身独有怨懑,那是有失公允了。”

  华云龙暗暗震惊,忖道:“她这般坦陈血案的内情,那是定要杀我了。”他
心头震惊,外表不动声色,目光一梭,冷然说道:“华云龙眼前是阶下之囚,要
杀要刮,全凭教主,你讲这些有什麽用?”

  九阴教主微微一笑,道:“老身只是叫你相信,我对你华小侠并无恶意。”

  华云龙道:“华云龙并非三岁孩童,甜言密语对我不生作用,有话爽直的讲,
我华云龙能答便答,不能作答,纵然鼎镬加身,也休叫我吐露只字片语。”

  忽听那身材矮小的引荐堂主申省三阴阴一笑,道:“实对你讲,咱们也无话
可问,老朽职司本教引荐堂,你若愿意归顺本教,老朽在教主座前美言几句,负
责为你引荐。”

  一般讲来,武林中各门各派,规律极严,教主在座,属下之人焉有插嘴的余
地?但这姓申的堂主不但贸然介面,且有擅作主张之势,而九阴教主竟无不悦之
色,那就耐人寻味了。华云龙七窃玲珑,略一思索,便有所得,当下朗朗一笑,
道:“这倒也好,投身九阴教下,华某不但可以创一番事业,且能与梅姑娘朝夕
相聚,哈哈,美女在抱,前程无量,华某艳福不浅,大可出人头地了。”

  梅素若玉脸通红,峻声叱喝道:“你胡说什麽?”

  九阴教主道:“华小侠倘使真愿辅助老身,老身便将若儿许配于你,亦无不
可。”

  梅素若急声接道:“师父,这姓华的口齿轻薄,可恶之极,若儿……若儿…
…”

  九阴教主挥一挥手,道:“为师的自有主张,你别打岔。”

  华云龙脸色倏沈,肃容接道:“你那主张不外打听华某长辈的行踪与意向,
再不然便是扣留华某为质。哼,三十年前故技重施,可惜对华某无用。”

  九阴教主暗暗吃惊,眉头一扬,道:“当真对你无用麽?”

  华云龙嘴唇一披,哂然道:“华某不为美色所迷,不为威武所屈,任你有千
般伎俩,万种毒刑,也休想叫华某听你摆布。”

  梅素若实在气他不过,冷然接道:“你刚才口口声声宁可被杀,不愿被擒,
眼下你是阶下之囚,怎不设法自绝呢?”

  华云龙星眸移注,道:“在下与梅姑娘有仇麽?”

  他那目光朗若晨星,似笑非笑,梅素若与他的目光一触,心头又复怦怦直跳,
怔得一怔,始才冷声道:“有仇,仇深似海,怎麽样?”

  华云龙暖昧的笑了一笑,道:“梅姑娘纵然与在下有仇,你这激将之法也是
无用。华某与旁人不同,你可知道眼下我在想些什麽?”他说着将头一歪,好似
小孩故作神秘之状。

  气得梅素若牙根发痒,恨不得咬他一口方始甘心,当下银牙一锉,狠声说道
:“管你想什麽,本姑娘但知你该死。”

  华云龙哈哈大笑,道:“华某怎麽能死,我若一死,你岂不……”他本想说
「你岂不要守望门之寡」,这原是顺着九阴教主「便将若儿许配于你」那句话而
发,本也顺理成章。但他话到唇边,忽然感到过份轻浮,只怕太伤梅素若之心,
因之倏然住口,硬将那句话咽了下去。

  华云龙纵然风流,梅素若容颜之美,气度之华贵,是他生平所仅见,梅素若
虽冷若冰霜,彼此虽处于敌对地位,但叫华云龙真正去刺伤梅素若的心,以华云
龙的性格,那是怎样也不会作的。他如此,梅素若何尝不是一样。

  所谓「美人自许」,这「自许」二字,包含她所接触的人,那情形好似百万
富翁不愿与乞丐往来一样。真正的美人一方面自许其美,另一方面,总也希望她
所接触的人与她一般美艳绝伦,尤其对于异性,这种要求越发显着。文采风流,
无论容貌与风度,俱各超人一等,乃是真正的美男子,梅素若既是美女,若说她
面对这样一个俊美无比的男子而无动于衷,那便是欺人之谈了。

  她动心,而且激动无比,只因乖戾的教养,造成她仇视俊美男子的性格,加
上华云龙挑达不羁,恰恰是她平日怀恨最深的一型,表面看去,华云龙又复对她
的美色漠然无动于衷,因之她口口声声要杀她,大有与她誓不两立的趋向。偶若
细加分析,这种趋向,实因暗暗心折之所致,只是她自己并未觉得罢了。

  此刻,梅素若双目之中,冷焰电射,大有便将出手之势,华云龙话至中途,
倏然住口不语,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因之她微微一征,峻声道:“讲下去啊,怎
麽又不讲了?”

  华云龙道:“不讲也罢。”

  梅素若使上了小性,厉声喝道:“偏要你讲,倘若不讲我割下你的舌头。”

  华云龙耸一耸肩,道:“好吧,我讲。我在想如何脱身,你相信吗?”此话
一出,梅素若楞然瞠目,其余诸人,却忍不住哄堂大笑。这是难怪他们要笑了,
被人所执,又复处身强敌环伺之中,居然说出这等没骨气的话来,而且还问人是
否相信,岂不窝囊之极,梅素若暗暗忖道:“这是怎麽一个人啊?看他英气勃勃
分明天生傲骨,为何又这般幼稚,竟会说出这种话来,难道……难道他自信得很,
确有力量脱身麽?”

  这时,华云龙坐在对面椅上,笑意盎然,顾盼自若,好像处身友朋之中,淡
然而平实,确是令人莫测高深。须知梅素若性格之冷漠,亦非常人可比,大凡这
种因后天的教养而趋于冷酷无情的人,其爱憎的观念也比一般人格外强烈。这时
她尚未察觉自己对华云龙的爱意,因之只觉华云龙处处可恨,处处可恶,若是让
他脱身而去,在她的心念之中,那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屈辱,眼下这样想,自也无
怪其然了。

  那身材矮小的引荐堂主申省三,无疑是个阴险多诈的人,他一面大笑,一面
目不转晴的注视着华云龙的动静,众人大笑声中,他忽然冷冷的道:“启禀教主,
这华云龙是个个滑头,没有华天虹君子之风,依属下的意见,咱们不必多费心机
了。”此话一出,笑声顿歇,众人的目光,齐齐都向华云龙身上投去,华云龙微
笑如故,却是安若磐石,厥状镇静得很。

  只听那传道堂主樊彤介面说道:“属下也这样想,宰了小的,何愁老的龟缩
不出,咱们既要称雄武林,与那华天虹势同冰炭,极难相容,何不宰了这小子,
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场。”

  此人好大喜功,显然不信华天虹的利害,因之肆无忌惮,气焰极盛。华云龙
看不惯他的气势,畅声大笑道:“动手啊,华某眼下是俎上之肉,你怎麽不动手
呢?”

  那刑名段主厉九疑阴声接道:“迟早总是要动手的,只要教主下令,老朽先
叫你尝尝「燃指焚香」之刑。”

  这刑名殿主厉九疑顶门微秃,身形高大,眼睛黑少白多,眼白满布血丝,无
疑是个凶残狠毒的暴戾之徒,华云龙暗暗忖道:“这人是个屠夫,靠宰人起家的,
外公的从戴昱就是这等模样,这种人心肠歹毒,万万容他不得,只要动手,我先
取他的性命。”

  那司理堂主葛天都资格最老,对九阴教主的思想也最清楚,这时忽然越众而
出,朝那九阴教主躬身作礼,道:“教主缅怀故旧,对华云龙眷顾至深,怎奈华
云龙不识抬举,自命侠义,对教主毫不尊敬。此人刁钻古怪,想以故旧叫他知所
感戴,怕是难以如愿了。”

  这些人七嘴八舌,言词纷纭,气势不一,但九阴教主默默不置一词,显然都
与她的心意不合,唯独这司理堂主葛天都了了数话,却使他缓缓颔首了。她颔首,
但却仍未开口,只是吟哦沈思而已。须知九阴教主睿智深沈,个性执拗之极,是
个极端阴险狠辣的人,当年她对白君仪极具好感,一心一意要收白君仪为徒,此
事固与愿违,但那白君仪的影子,始终未从她的心头抹去,况且当年尚有另外一
种妄想,那便是收下了白君仪,华天虹便有可能投入九阴教下,如此一来,武林
霸业自可垂手而得。

  这是往事,如今事隔多年,她那争霸之心未戢,这次出山,无疑别有仗恃,
不料甫落江湖,首先便遇上白君仪的儿子,华云龙酷似父母,因之她用上怀柔之
策,尽量表现长者的风度,要想凭那一厢清愿的「情意」拢络华云龙,与华天虹
一家攀上交情,以达其称雄武林的夙愿,究其用心,说得上「故技重施」了。

  严格的讲,九阴教主记恨之心极重,当年华天虹崛起武林,领袖群伦,阻挠
她成就霸业的雄心,她自然难以忘怀,譬如谋害司马长青及其夫人柯怡芬,造就
梅素若冷酷无情的性格,这些可说都是针对华天虹而发,但她也是个只求目的,
不择手段的人,既不能将那畏惧华天虹用心理形之于外,又无绝对的把握挫败华
天虹,转而用怀柔的手段去套交情,那也是从权达变的常事。

  殊不知华云龙表面随和,看去凡事都不在意,买际却是极有主见的人,加上
他聪明绝顶,不拘小节,往往见风转舵,令人捉摸不定他真正的意向,因而莫知
所适。为此,九阴教主颇受困扰,也曾起过杀心,在锺山之巅便曾因此而发怒,
怎奈她个性执拗,不愿更改一厢情愿的想法,如今葛天都点明了,而且讲得很含
蓄,也不伤她的尊严,因之她微一沈吟,便自目光凝注,道:“依你之见呢?”

  葛天都身子一躬,道:“依属下之见,不如将他软禁起来,一面放出消息,
看看他父母的反应,一面通知玄冥教主,请他定一时地,共商对付华天虹的大计。
反正咱们已经看出,与华天虹等一夥人迟早不免一战,这华云龙能用则用,若是
无用,到时候废掉了事。”他之所谓「能用」,便是可作「人质」之意。

  九阴教主尚未表示可否,华云龙已自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面面
俱到,乾脆了当,华某不用奔波了。”站起身来,便朝厅后走去。

  梅素若身形微闪,挡住了他的去路,峻声喝道:“干麽?”

  华云龙眉头一扬,道:“休息去啊,你们不是要软禁我麽?”

  梅素若冷冷一哼,道:“想得倒舒服,你道软禁是好受的?”

  华云龙肩头一耸,笑道:“软禁嘛,顾名思义,总不致于手链脚铐,加上刑
具吧?”

  耸肩而笑,原是俏皮的动作,只因其人风神俊逸,便连这俏皮的动作,也别
有一种潇洒自如的韵味,梅素若见了,芳心好似被他挨了一拳,愈看愈不是滋味,
不觉鼻子一掀,连声冷哼不已。冷哼声中,突然娇躯一转,朝那九阴教主道:
“师父可是决定了?”

  九阴教主但觉她气愤之极,不禁讶然道:“决定什麽?”

  梅素若道:“将这姓华的囚禁起来。”

  九阴教主恍然道:“哦……怎麽?你有意见?”

  梅素若道:“没有,不过师父若已决定,请将姓华的交给若儿。”

  华云龙忽然怪笑道:“好啊,有女相陪,华某交桃花运了。”

  九阴教主冷然一笑,目注徒儿,道:“交给你干麽?此人古怪得紧。”

  梅素若道:“不怕他古怪,我要好好叫他吃点苦头。”

  九阴教主想了一下,道:“好吧,让他吃点苦头。可要注意,别将他弄成残
废,为师的另有用处。”

  梅素若应一声「是」,转身冷然道:“走啦。”

  华云龙毫不在乎,又复俏皮时作了一个手势,笑道:“请,姑浪请引路。”
梅素若冷冷一哼,也不言语,转过身子,运朝厅后屏门走去。华云龙再朝九阴教
主洪一拱手,道:“家父母有讯息时,烦教上通知在下一声,失陪了。”撒开大
步,竟自坦然的跟随梅素若而去。

  见到华云龙坦然无所畏惧的模样,刑名殿主厉九疑等一干人各现狞笑,九阴
教主却眉头一皱,暗暗忖道:“这小子究竟是什麽性格?他当真不怕受刑,不怕
死?还是自恃……”意想愈是心烦,不觉大喝一声,道:“散啦,按预定步骤行
事,葛堂主着人会知玄冥教主……”话未讲完,人已领先退去。

  ※※※※※※※※※※※※※※※※※※※※※※※※※※※※※※※※※
※※※※※且说梅素若默然前导,华云龙紧随而行,这二人一个冷漠肃然,一个
笑脸盈盈,笑脸盈盈的如沐春风之中,冷漠肃然者令人望之心寒。但是,这二人
的神色纵有不同,其俊美飘逸之处,却是无分轩轾,恍如金童玉女,下历凡尘。

  走尽回廊,穿过一列房舍,到了一处幽篁环绕的独院。那是梅素若的住处,
地当此院的东南角,这独院背临锺山余脉,门前有一条人工掘成的深深小溪,院
内景色幽雅,气氛静谧之极。进人独院,一个穿着翠绿短袄的垂髫小婢迎了上来。

  梅素若冷冷地道:“准备绳索,送来厅屋备用。”身子未停,迳朝一座小巧
精致的瓦房行去。

  华云龙亦步亦趋,笑意盎然,经过垂髫小婢的面前,还向她作了一个鬼脸。
那小婢倒是怔住了瞪着一双妙目,一时竟忘了行动。梅素若倏然转过身子,峻声
叱道:“发什麽呆?我讲的话没有听见麽?”

  垂髫小婢惊然一惊,脆声道:“听见啦。”撒开步子,如飞奔去。

  步入精舍,梅素若气唬唬的在中间一张高背锦椅上落坐,华云龙意态闲散,
举目朝四周打量。这是一座三明两暗的建筑,格局虽小,气派极大。中间是花厅,
两边是梅素若的闺房,书室、行功室。那垂髫小婢的卧室便在行功室的后面,家
俱油漆光亮,都是上等招木制造,极尽精致纤巧之能事,两旁墙壁及中堂,均挂
有名家字画,屋子里收拾得点尘不染,可知梅素若是个极爱整洁的人。

  这时已是掌灯时分,须臾,垂髫小婢手托茶盘,另一手携带一捆麻绳走了进
来。梅素若见了,顿时杏眼圆睁,喝道:“谁叫你备茶啦。”

  垂髫小婢自作聪明,道:“有客嘛,我来点灯。”将茶放在几上,麻绳放在
地上,便待转身去取火。

  梅素若一声娇叱,道:“胡说,谁是客人?”垂髫小婢讶然瞠目,瞧瞧梅素
若,又瞧瞧华云龙,一副不解之状。这小婢十二三岁,是个极端秀丽的孩子,圆
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稚气未脱,天真无邪,平日伶俐之极,甚得梅素若的喜
爱,此刻却自变得迟钝了。

  华云龙忽然笑道:“姑娘小气了,在下纵不是客,叨扰一杯清茶又算什麽?
何必对这麽一个孩子发脾气。”

  梅素若冷冷的瞧了他一眼,朝那小婢道:“苹儿怎麽啦?……去喊小娟小玫
来,回头再来点灯。”

  苹儿无疑尚不解事,仗着平日得宠,眉头一皱,道:“何必去喊她们,什麽
事苹儿能做啊。”

  梅素若脸色一沈,道:“叫你你就去,噜苏什麽?绑起他来,你能够麽?”

  苹儿又是一怔,暗暗忖道:“怎样?绑起他来?他……他……得罪小姐啦?”

  华云龙朗朗一笑道:“区区一根绳索,绑得住我麽?”

  梅素若漠然说道:“回头便知。”

  华云龙道:“就算绳索绑得住我,我若不肯束手就缚,纵然是姑娘亲自动手,
也不见得便能如愿哩。”

  梅素若冷声一哼,道:“除非你不是英雄,小娟小玫比苹儿大一岁,你大可
一试。”

  华云龙闻言一怔,暗暗忖道:“这倒是难了,我岂能与她们动手?但……但
……我也不能束手就缚啊。”想了一想,注目含笑道:“我真不懂,姑娘为何一
定要绑我?那多费事。”

  梅素若冷然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将你吊起来。”

  华云龙道:“吊起来又如何,这算叫我「吃点苦头」麽?”

  梅素若道:“这算苦头,岂不便宜了你。我将你倒悬三日三夜,不给你饭吃,
不给水喝。”

  三日不吃饭,练武之人也许熬得过去,三日不饮水,任何人也受不得的,何
况是「倒悬」三昼夜,那腑脏倒翻,血气逆行的滋味岂是好受的?这种慢性折磨
人的手段,她还说不算苦头哩。华云龙暗吃一惊,下意识的朝门外一棵巨大榆树
望去。

  梅素若见他吃惊之状,大感畅意,不觉抿一抿嘴,接着又道:“你好象什麽
都不在乎,大概自恃得很,那就尝尝倒悬的滋味吧。”话声一顿,移注苹儿道:
“走啦,尽在那里发什麽呆?”

  华云龙苦苦一笑,道:“梅姑娘,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华云龙与你无怨
无仇,纵有怨仇那也是上一代的事,你竟然想办法整治我,这……这真是从何说
起。”

  梅素若漠然冷笑道:“怎麽样?你也有畏惧的事?”

  华云龙将头一摇,道:“姑娘错了,我华云龙不知畏惧为何事,所谓「拚死
无大难」,饿上三日,吊上三日,又算得了什麽?只是……只是……唉,不说也
罢。”

  俯下身子,拾起地上那捆绳索,在手中掂了一掂,忽然目注苹儿道:“小苹
儿,请你过来一下。”

  苹儿一怔,道:“干什麽啊?”

  华云龙淡然一笑,道:“喊人麻烦,你们小姐又不屑自己动手,请你过来绑
一绑吧。”此活一出,苹儿越发怔楞,梅素若目幻异彩,同样的深感意料之外。

  在梅素若想来,华云龙已经被她用言语套住,纵然再加奚落,也是不能反抗。
她正想看看华云龙遭受奚落时,进退两难的狼狈之状,不料华云龙倏然一变,变
得温驯异常。不但话至中途,浩叹而止,而且不叫喊人,便叫那十二三岁的苹儿
前去绑他,这种转变,岂是她始料所及。

  她携楞的瞧了华云龙一阵,觉得华云龙坦然镇静,好似语出至诚,并无诡计,
但她不敢相信,诧异迷茫中,不觉亢声道:“哼,你想暗算苹儿麽?”

  华云龙失笑道:“姑娘多疑了,华家的后代,没有讲话不算数的。姑娘以英
雄两字赞许华云龙,我华云龙若是不知自重,岂不使姑娘失望了?”

  他讲这话时,神色自然,不失端庄,了无讥讽俏皮的意味,梅素若听了,莫
名其妙的心头一震,脆声叱道:“胡说八道,谁失望……”忽觉越描越黑,一阵
红晕涌上了脸颊,话声倏然顿住。

  华云龙怔了一下,欠身说道:“姑娘勿怪,在下的意思,是说愿意做个英雄,
当不致卑鄙无耻,暗算苹儿。烦请吩咐苹儿一声,叫她来绑吧,只是……”

  梅素若闻言之下,脸色更红,顿了一顿,忽然沈声道:“不,「只是」怎麽
样?先讲下去。”

  华云龙道:“讲也无用,不讲也罢。”

  仍是「不讲也罢」,梅素若大感恼怒,峻声叱道:“我要你讲,不讲我吊你
七天七夜。”

  华云龙坐正身子,庄重的瞧了梅素若一阵,乃道:“姑娘定要知道,在下只
得直讲了。”

  苹儿忽然脆叫道:“不可胡说啊,胡说小姐要生气的。”

  华云龙朝她一笑,算为致谢,回过头来,一本正经道:“姑娘之美,超绝尘
寰,宛若瑶池仙子,在下自觉见过的美女不少,但与姑娘相比,那有云泥之别…
…”

  话犹未毕,梅素若嗔声叱道:“美与不美,与你无关,姑娘不听阿谀之词。”

  华云龙肃容接道:“这不是阿谀之词,乃是由衷之言。凭心而论,在下见到
姑娘,便有心仪之感,岂料姑娘……”

  梅素若大怒喝道:“你胡说什麽?”

  苹儿失声介面道:“不是胡说啊,小姐确是很美,任何人见了……”

  梅素若霍地站立,叱喝道:“你在帮他讲话麽?”

  苹儿悚然一惊,道:“苹儿不帮他,苹儿讲实话。”

  华云龙起立介面道:“苹儿是你的侍婢,焉有相帮在下之理?可借姑娘美则
美矣,性格过于冷僻了一点,便以对待在下而言……”

  梅素若目光一棱,冷焰如电,此刻的心情是怒是烦,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未
容华云龙将话讲完,又复截口道:“对你怎样?不要自认为长得英俊,姑娘便该
善待你,苹儿,将他绑了。”

  话声斩钉截铁,毫无圆场的余地,华云龙将头一摇,道:“既然如此,何必
定要我讲,苹儿,麻烦你啦,请照你们小姐的意思做,绑紧一点。”话声中,到
了苹儿身边,将绳索递了过去。

  苹儿漠然接过绳索,却不动手。梅素若峻声喝道:“动手啊,还等什麽?”

  苹儿无奈,走到华云龙背后,先绑住他的手腕。她身材矮小,华云龙蹲下身
子,让她去绑手臂。两条手臂缚在身上,华云龙的上身便失去自由了。但只缚了
一圈,梅素若不大满意,沈声斥道:“绑人都不会绑?不要绑手臂,绑住脚踝就
行啦。”

  华云龙道:“姑娘最好封闭我的穴道,不然我忍受不住时,会将绳索震断的。”

  梅素若道:“想得倒得意,你想浑然无知,不觉痛楚麽?哼,那榆树高达九
丈,你已见过,不怕摔死,尽管震断吧。”华云龙暗暗叹一口气,两眼一闭,不
再多言。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6

               第十五章下

  半响过后,厅堂燃上灯,华云龙已经倒挂金钩一般,被吊在榆树梢头的细枝
之上。这时,梅素若坐在厅屋正中,另外两个小婢模样的女孩侍立两侧,苹儿站
在她的面前,撅起小嘴,状似不悦,但梅素若视若无睹,目光空空洞洞,好象思
索什麽,又好象什麽也没想,冷冷冰冰的默然无语。

  过了半晌,右边那个较小的小婢不耐沈寂,怯生生的道:“小姐,咱们饿啦。”

  左边较大的小婢轻声接道:“别吵,小玫,小姐折腾了三天,累啦。”

  小玫道:“累了也得吃饭啊,人已吊上去,呆在这里干什麽嘛?”

  苹儿介面道:“谁知道呢,人是小姐自己要一绑,要吊的,吊上去以后,就
是这副模样,不言不动的,请她吃饭也不答理。”

  梅素若听见了,目光转动,朝三个小婢瞥了一眼,淡淡的道:“不要吵我,
你们都下去,我在这里看着姓华的。”

  苹儿撅着嘴唇道:“那有什麽好看的?”

  梅素若烦躁的道:“你好噜苏,我在监视他,谁说看他啦?快下去。”

  较大的小婢便是小娟,她较懂事,一见梅素若神色不豫,连忙挥手,道:
“走啦,小姐心烦,咱们吃饭去。”转身行了一礼,领着小玫与苹儿,急急退出
厅去。

  人影消失,门外传来苹儿的声音,悄悄说道:“怎麽回事嘛,小姐好象变了
……”当真变了麽?怕是只有梅素若自己明白了。

  ※※※※※※※※※※※※※※※※※※※※※※※※※※※※※※※※※
※※※※※且说华云龙吊在树上,那滋味真不好受。他手脚被缚,头下脚上的吊
在树枝之上,微风吹来,那树枝幌幌荡荡,随时都有折断之虑。他说过「除死无
大难」,这种精神上的威胁,倒也不去说它,要命的却是血气逆行,五脏六腑都
朝喉头拥挤,似乎要从口鼻之间挤出腔外,挤得他头脑晕眩,直欲呕吐。

  然则,吐不得,一吐更糟,那将吐完胃里的清水,呕出血未,直至毙命而后
已!因之,他竭力忍耐,竭力排除一切纷遝的杂念。甚至连肉体上的痛苦,也想
将它摒置于意念之外。可是,这不容易啊。所谓「切肤之痛」,表皮上的痛苦尚
且难以忍受,何况这痛苦发自体内,遍及全身,几无一处好受。

  日影缓缓西斜,淡淡的月光,从那枝叶缝隙间照在华云龙身上,就象千万支
利箭射在他的心上一样,愈来愈是难以忍受了。他脸色发青,头皮发炸,身上的
衣服,已经分不清露水与汗水,喘息的声音,宛如力耕甫歇的水牛。这还只有三
个时辰啊!往后三十三个时辰怎样支撑下去?

  渐渐地,喘息声小了,汗水也不流了,但脸色却已由青变紫,由紫变白,如
今不见一丝血气,终于失去了知觉。梅素若不知何时已经退走,精致的房舍不见
一丝灯光,但将将沈的月色反而愈见皎洁,愈为明亮。明亮的月光下,忽见两瞥
人影由东方飘然而来。人影逼近十丈而止,赫然竟臯元清大师和那性子急躁的蔡
昌义。

  元清大师游目四顾,悄声说道:“这座庄院气派极大,却又远离市嚣,隐秘
如斯,看来这一次的方向找对了。”

  蔡昌义道:“管他对不对,义儿与其余几位兄弟找遍金陵城,不见九阴教的
人影,半夜决定各奔一个方面,一直追寻下去,如果不是与公公约定见面,义儿
岂肯坐镇金陵,担负传递讯息之责。进去啦,搜他一搜再说。”

  元清大师道:“别莽撞,老衲是出家人……”

  蔡昌义急道:“出家人怎样?如果华兄不幸遇害,公公也不管麽?”

  元清大师道:“老衲八十九岁,礼佛已久,管不了那麽多了。”

  蔡昌义一怔,道:“那不,您……”

  元清大师道:“小声一点,老衲只是觉得江湖上杀气弥漫,不是众生之福,
鼓励你娘出山尽一点力。”

  蔡昌义道:“娘是娘,华云龙是华云龙,义儿看得出来,公公对华兄弟关心
……”

  元清大师介面道:“这就是所谓缘份,老衲只是觉得与那孩子有缘,想要和
他聚聚,至于个人的生死荣辱,那要你们自己去决定了。”

  大师的话声始终很低,语气也极其平淡,蔡昌义想想目下仍以华云龙的安危
为重,其余的大可留后再讲。他与华云龙投缘至极,又是个义重如山的人,当下
亢声道:“不管啦,进入再讲。”步子一迈,就待撒腿奔去。不料身形甫起,人
已被元清大师一把拉住。

  元清大师道:“慢一点,你看那是什麽?”

  蔡昌义一怔,回头道:“什麽?”

  元清大师举手一指,道:“你看,树梢吊着一个影子,好像是人。”蔡昌义
急忙回头,顺看他的手指望去。

  原来那元请大师一身功力已至化境,目力超过常人十倍,华云龙吊在枝叶当
中,但因月光皎洁,风吹树叶,树枝荡漾,华云龙的身子也随树枝浮沈不已,大
师虽在讲话,犀利的目光,一直在朝庄院之中搜索,因之被他发现了。

  蔡昌义的目力不如大师远甚,瞧了半晌,仍无所见,但他却道:“进去看看,
说不定正是华家兄弟。”

  话声甫落,元清大师倏然抓住他飘然远遁,后退十余丈,隐身一块大石的阴
影之后,传音说道:“不要讲话,庄中有人查究来了。”

  果然不错,衣决飘风之声紧随而起,有人登上了院墙,在朝这边查看,差幸
大师功力奇高,适时隐蔽,故此未被来人发觉。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九阴教幽冥
殿主梅素若。梅素若好似睡不安稳,蔡昌义的话声高了一点,因之惊动了她,急
急循声而至,前来查勘究竟。

  但她仍是一无所见,瞧了半响,又复缓缓退去。行经榆树之下,她抬头看了
华云龙一眼,这时,华云龙神色大变,人已憔悴。正处昏迷之中。她脸上神情动
了一下,倏又冷声一哼,转身进屋面去。元清大师以耳代目,凡是带有声响的举
动,均已了然于胸,顿了一下,乃道:“吊着的影子,果然是那姓华的孩子。”

  蔡昌义大为紧张,不觉失声道:“真……”倏然警觉不能出声,话声一顿而
止。

  元清大师道:“不要紧张,既然知道有人在此处,那就好办。”

  蔡昌义传音急声道:“怎麽办?那看守他的人警觉性极高,咱们除了动手抢
夺,另外还有办法麽?”他性子纵然急躁,事到临头,却也并不鲁莽。

  元清大师赞许地将头一点,道:“老衲自有办法,咱们暂时退走。”

  蔡昌义对他公公自然相信得过,但一叫他退走,他又急了,连忙传音道:
“这……这……他不要紧麽?”

  元清大师道:“人在昏迷之中,气机极弱,正受血气逆行的煎熬。这孩子也
真难得,毅力大异常人,他好似极力挣扎,强自提聚真气,逼使血气逆行的速度
减低,这样一来,那是够苦的了。”

  蔡昌义大为焦灼,急声道:“他怎会血气逆行?怎会晕迷?怎会……”

  元清大师道:“他被倒挂身子,吊在树上。”

  蔡昌义道:“这……您老人家不去救他麽?”

  元清大师道:“老衲正想为他尽点力,你不要急,咱们退远一点。”举步而
行,瞬间数丈,身法之轻灵快捷,宛如天马行空,不带丝毫火气。

  蔡昌义疑念丛生,但又不使大声追问,只得急步相随。祖孙二人退到一处土
阜之上,元清大师相度了一下形势,随即闭目合十,盘膝坐了下去,蔡昌义侍立
一侧,满怀疑问的瞧着他的举动。良久不见动静,蔡昌义大感不耐,他正待开口
催促救人,忽见元清大师雪白的胡子无风自动,凝目注视下,方见他嘴唇翕动,
极有韵致。

  禁昌义诧异万分,不货回头朝那庄院瞥了一眼,暗暗付一道:“他老人家在
与华老弟讲话麽?相距五十余丈,传音入密的功夫还能有效……”

  蔡昌义诧异不已,那厢华云龙确是听到声音了。那声音细如蚊蚋,慈和已极,
正是元清大师所发。元清大师道:“孩子,不要慌张,老衲助你一臂之力。你先
散去提聚的真气,慢一点,徐徐的散去,再听老衲告诉你怎麽样运功行气,痛苦
就会减轻了。”

  这时的华云龙,无论从那一方面去看,都像早失去知觉,事实上他也确已晕
迷。但是,人虽晕迷,元清大师慈和的声音,却仍听得一字不漏,这得归功于华
云龙坚毅无比的意志。须知华云龙纵然风流,纵然不愿在梅素若面前失去英雄气
概,但对倒悬三日的痛楚却非一无所知,只因他性子刚毅,不畏艰难,奉命追查
血案的内情,纵获端倪,案情却似更越复杂了,九阴教主这条线索最为明朗,他
要续查详情,不愿离去,所以故作毫不在意,自愿就缚,听任梅素若将他倒吊起
来。

  当时他有恃无恐,认为仗待他们华家的独门心法,先行提聚一口真气,纵有
万分苦楚,决不至于不能忍受。讵料事实不然,那血气逆行,脏腑挤迫的痛楚,
比他想像中难受十倍,最后仍旧不免陷于晕途之中。不过,晕迷是一回事。如非
他先提聚一口真气,虽在极端苦痛之下,仍能凭快坚毅无比的意志力,控制那股
真气不使倏散,别说晕迷之中,无法听到元清大师的话声,此刻恐怕早已呕血不
止了。

  元清大师内力精纯无比,话声虽小,注入华云龙的耳中,却如暮鼓晨钟一般,
具有镇摄心神,发人猛省的力量,华云龙听了,人未清醒,意志却已不知不觉遵
照大师的吩咐,缓缓散去提聚的真气,任其自由骋驰。真气缓缓散去,痛苦却是
遽然大增。

  元清大师的语气适时又起,道:“注意了,孩子。”接下一字一顿,铿锵接
道:“此身非所有,此心非所有,往来苍冥间,混沌无休止,动静乘太极,顺逆
犹轮回,与机击……”这是一篇逆气行功,至高无上的内功修为口诀,字字珠玑,
内容极其深奥,乃是武圣云震晚年参悟的绝学之一。

  须知当年的云震,兼修佛、道两门的至高绝学,后来又得高华的传授,晚年
的武功已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最高境界,只因缺乏子嗣,更将心力专注于武
学的钻研,勘破了佛家所谓「轮回」之机,创下了这一篇「逆气行功」的修练法
门。

  严格的讲,这一篇内功口诀,乃是云震一脉武功之总成,倘能得其精义,勤
加修练,那便如同一般练武之人打通了任、瞥二脉,一身功力,定能于短期内突
飞猛进。但是,如非资秉奇高,兼而具有慧根的人,对这一段简捷玄奥的口诀,
根本就不能练,此因逆气行功,大反生理之常的缘故,如若不然,元清大师岂有
不传蔡昌义之理?大师甫见华云龙,便自含笑赞许,道理也就在此。

  这时,蔡昌义见不到华云龙,但见元清大师嘴唇蠕动不已,想要发问,却又
不知大师讲些什麽,一旦受了干扰,是否对华云龙有许不利,因之瞪着一双巨目,
心头的焦急,当真是无以复加。半晌过后,元清大师的嘴唇停止蠕动,蔡昌义再
也顾不了许多,顿时枪前一步,俯身问道:“公公,您在讲些什麽?华兄弟无恙
麽?”

  元清大师白眉一抬,睁眼含笑道:“无恙。”

  蔡昌义浓眉一皱,道:“您讲详细一点嘛,华兄弟究竟怎样啦?”

  元清大师道:“这孩子的确是百年难见之材,咱们家的武功不虑失传了。”
他纵然是个方外之人,此刻竟似按捺不住心头的欢畅,讲起话来答非所问,可见
他对留传武功之事索念极深。

  蔡昌义不觉「唉」了一声,道:“您老怎麽啦?义儿在问华兄弟的境况啊。”

  元清大师一愕,道:“哦,他不要紧,老衲已将咱们家「无极定衡心法」传
授于他,让他再吊几天。”

  蔡昌义心头略宽,但仍不解的道:“什麽叫「无极定衡心法」?”

  元清大师道:“所谓「无极定衡」者,便是气机无垠,抱元守一之意。可惜
你资秉不符,不然的话,这一篇祖传的独门无上心法,便可传授你了。”

  蔡昌义得失之心不重,一心悬念华云龙的安危,对于独门心法是否传授于他
毫不在意,只见他浓眉一皱,又问道:“那……何不乾脆将人救走,为何要让他
多吊几天?”

  元清大师道:“咱们独创心法,迥异寻常,必须先使血气自然逆行,才能进
入第二层门径,因之,修练本门心法,第一阶段,便是倒悬……”

  蔡昌义道:“这有何难?回去再将他倒悬起来,不一样麽?”

  元清大师失笑道:“若是这般容易,你也可以得传了。”

  蔡昌义微微一怔,道:“这……另有难处?”

  元清大师道:“难在「自然」二字。”

  蔡昌义眉头一蹙,奇道:“人若置身倒悬,那血气的逆行,如何自然啊?”

  元清大师道:“置身倒悬,血气的逆行,并非自然,因之修练本门心法,必
须生具慧根,灵台空明的人才行。那孩子的资秉大异常人,被人倒转身子,吊在
树上,一心只想如何减轻痛苦,别无杂念,晕迷之中,仍能领悟老衲所授的口诀,
按那口诀行动,毫不勉强,这便叫做「自然」了。”

  蔡昌义恍然而悟,道:“哦,所以您老让他多用几天,以免影响他的心理,
破坏「自然」的现象,是这样麽?”

  元清大师领首嘉许道:“义儿不失聪明,那孩子纵然灵台空明,心志极为专
一,倘若不变现状,使他能自生驾轻就熟之感,当此初窥门径之时,岂不对他更
有益麽?走吧!趁此机缘,老衲另外传你一点防身的武功。”话声中站起身子,
飘飘然领先行去。

  蔡昌义疑念顿释,心头也放心了,听说另有传授,顿时胸怀大畅,高高兴兴
的紧随身后,奔向金陵。

  ※※※※※※※※※※※※※※※※※※※※※※※※※※※※※※※※※
※※※※※忽忽三日,这一日申末时分,梅素若由前院回来,小娟与小玫,随侍
在她的身后,行至榆树之下,三个人同时驻足,同时抬头,同时朝华云龙望去。
这似乎已成她们的习惯,三日来,这独院主婢四人,只要行经榆树之旁,总得伫
立片刻,瞧一瞧华云龙的景况。

  华云龙的景况并无多大的变化,仍旧倒挂金钩一般,吊在树梢,若说有了变
化,那便是脸上的血气了。第一日晨间,他睑上憔悴不堪,脸色惨白,形若病入
膏盲的人,但入夜便已渐见好转,而后时有进展,直到眼前为止,不但血气已趋
正常,那气机也已平稳至极,他双目自然垂闭,形状宛如熟睡之人。这种变化,
自然瞒不过梅素若主婢四人。

  此刻,梅素若神情冷漠,朝华云龙瞧了一眼,蓦地重重一声冷哼,娇躯一转,
登上了台阶。忽听小玫怯声道:“小姐……”

  梅素若微微一顿,道:“什麽事?”

  小玫惶然道:“三……三天了。”

  梅素若霍地转过身来,喝道:“三天怎样?”一她双目冷焰电射,怒形于色,
小玫吓得低下头去。

  那小娟年纪较大,胆气较壮,介面说道:“小姐讲过吊他三天,咱们是否放
他下来?”

  梅素若冷冷一哼,道:“你同情他?”

  小娟微微一怔,随即兔首道:“不……不是同情。”

  梅素若冷声喝道:“提这事干麽?”

  小娟暗忖道:“明知故问嘛。”心中在想,口中可不敢说,微微一顿,道:
“咱们讲话不能不算,婢子是在请示小姐……”

  梅素若忽然峻声道:“不放。”身子一转,步入了厅内,神态恼怒已极。

  她那突然恼怒的神态,三日来,几个小婢早已司空见惯,因之小娟并不惊讶,
只是吐一吐舌,目光则向华云龙投去。忽然,她目光一楞,口中惊呼道:“小姐,
小姐……”

  梅素若去而复转,捷如轻燕,峻声喝道:“你作死麽?”

  小娟始转一指,道:“他……他醒啦。”

  梅素若冷声喝道:“醒了便醒了,值得大呼小叫麽?”话是这样讲,目光却
已朝华云龙望去,但见华云龙神光焕发,笑脸盈盈,正自目光凝注,投射在自己
身上。她先是一怔,继之一阵羞恼涌上心头,不觉冷焰电射,狠狠地瞪了华云龙
一眼。

  只见华云龙裂嘴一笑,道:“梅姑娘,麻烦给我一杯水。”

  梅素若冷冷地道:“不给。”

  华云龙抿一抿嘴,又道:“在下饿了,姑娘准备酒饭了麽?”他身子倒悬,
口鼻在上,眉眼在下,讲起话来怪模怪样,引人发噱,两个小婢站立一侧,窃笑
不已。

  梅素若冷声喝道:“叫谁准备酒饭?”

  华云龙眉头一扬,又复裂嘴一笑,道:“本该有劳姑娘,如今且不说啦,请
放我下来。”

  梅素若气为之结,厉声喝道:“不放,你待怎样?”

  华云龙笑道:“在下记得,今天已是第三天了。”

  梅素若冷冷地道:“再吊你七天。”

  华云龙道:“为人不可不守信诺,姑娘身为九阴教一殿之主……”

  梅素若亢声叫道:“不放,不放,不放……”话犹未毕,忽听「嘎嘎」一阵
轻响,华云龙已自震断了绳索,飘然而下,卓立在她的面前。

  一时之间,梅素若骇然住口,不觉退了一步。华云龙脸含微笑,神采奕奕,
不像饿了三天的样子,悠然说道:“三日期限已到,倒悬的滋味并不好受,姑娘
既然不肯释放,在下只有自作主张,自断绳索了。”

  梅素若惊骇之余,羞恼郁结于胸口,不由恚怒,厉声喝道:“少卖乖。”娇
躯猛扑,纤手倏探,十指尖尖,便朝华云龙胸口抓去。

  指风锐啸,气势淩厉,华云龙身子一侧,急急避了开去,道:“在下也是替
姑娘守信,姑娘怎的……”话犹未了,突觉劲风袭到背后,只得歇下话头,抡臂
一掌,反手拍击过去。

  这一掌无疑是应急之着,并未用上五成真力,但那手法之玄妙,暗藏数十种
变化,已非一般高手可挡了。梅素若脚步一挫,避过了一掌,转到华云龙右侧,
蓦地骈指如戟,朝华云龙右肋「期门穴」戳去,冷声道:“哼,姑娘偏不守信,
偏要再吊你七日。”她那身法美妙迅捷,手法却是狠毒凝重,那一指若被点中,
华云龙纵有软甲护体,也得应指倒下。

  只见华云龙含胸吸腹,倏然飘退八尺,眉头一皱,道:“姑娘,令师是要软
禁我啊?”

  梅素若如影附形,追了过去,喝道:“你乖乖就缚,姑娘吊你七日,放你离
去。”

  华云龙讶然道:“放我离去?”

  梅素若肃容道:“不错。”

  华云龙目光如电,在梅素若脸上转了几转,倏然笑道:“哈哈,华家子孙,
只有在下善于撒谎,想不到……”

  梅素若美目一棱,厉声喝道:“你讲什麽?”

  华云龙大笑不已,道:“姑娘纵非撒谎,也是意气用事,你若放我离去,令
师面前如何交代啊?”这话不错,私自放人,九阴教主面前这样交代?如若不然,
岂非撒谎骗人了。

  梅素若好似恼羞成怒一般,玉脸通红,目光转厉,冷冷喝道:“那你去死吧。”
纤掌扬处,便待一掌拍下。看梅素若凝神扬掌的功架,好似心头恨极,那一掌如
果拍下,劲道必然不轻,大有一掌便将华云龙击毙之势。

  两个小婢见状骇然,失声叫道:“小姐……”

  尖叫声抖抖颤颤,梅素若不觉一怔,冷然喝道:“什麽事大惊小怪?”

  小婢未答,华云龙敞声接道:“在下有话讲。”

  梅素若冷眼而视,道:“本姑娘会听你的话麽?”

  华云龙夷然说道:“听与不听,乃是姑娘的事,在下只觉如鲠在喉,不吐不
快。实对姑娘讲,在下本不想走,如今得知姑娘想法大谬,再呆下去,将陷姑娘
于不义,因之……”

  梅素若冷然截口道:“哼,本姑娘义与不义,要你操心?”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倘与在下无关,在下自然不必操心,只因此事乃缘
在下而起,姑娘若有不义之行,便是我的罪恶了。”

  梅素若冷声一哼,道:“巧嘴俐舌,原来是为自己脱罪,这也行,你束手就
缚,让我再吊你七天。”

  华云龙道:“说来说去,仍是要吊我七天。”

  梅素若冷然接道:“不然你得死。”

  华云龙容色一整,俨然说道:“梅姑娘,你太偏激,这种性格务必要改。”
这华云龙平素嘻嘻哈哈,洒脱不羁,看去十足是个纨絝子弟,一旦正经起来,却
又不怒而威,别有一种慑人心弦的力量,此刻他容颜倏整,一派教训人的口吻,
梅素若乍睹斯状,不觉被他镇住。

  华云龙微微一顿,倏又接道:“请听我讲,一个人最忌不知量力,任性妄为,
你已吊了我三天,我不加反抗,便该知足,只因你见我夷然无损,心头忿忿不平,
竟不惜撒谎引我入彀,我纵然信了,姑娘的操守岂无亏损?你能信守诺言,七天
后我离去,那也违背了令师的谕令,这种恩怨,纵然出于无心,形成的结果,却
都是不义的行径。如今想叫我不加反抗,再吊七天,那是绝不可能的事,而姑娘
竟生杀我泄忿之心,请想想,凭姑娘的能耐,做得到麽?”他义正词严,侃侃而
谈,所言俱在情理之中,梅素若欲加抗辩,却是无以为辞。

  华云龙忽又神色一舒,朗声笑道:“梅姑娘,我凭良心说,姑娘的容貌风华,
我华云龙确是万分心仪,可惜你我立场不同,姑娘又复冷傲不近人情,不然的话,
你我极有可能成为朋友,因之,若因我而陷姑娘于不义,我华云龙抵死也不能为,
眼下唯一可行之策,只有我暂且告别,断去所谓「不义」的因素,才能使姑娘俯
仰无亏。梅姑娘,我告辞了,令师面前,请恕不辞而别,姑娘也该珍重。”话声
中抱拳一拱,随即转过身子,径朝后面院墙行去,须臾越过院墙,身子晃了几晃,
倏忽隐没不见。

  他说走就走,言行坦率,神态朗然,毫无留恋做作之态,梅素若眼望着他那
壮健的背影翩然消失,兀自目瞪口呆,忘了答辩,忘了喝阻,一时之间,完全楞
了。这情形看似意外,其实也在情理之中。须知华云龙风度翩翩,俊美绝伦,乃
是少女们梦寐以求的物件,这梅素若纵然冷峻,毕竟是花容玉貌的少女,所谓人
同此心,心同此理,少女的心理大半是一样的。

  此前她处处与华云龙为难,一者是积年的教养使然,再者便是华云龙对她的
美色好似无动于衷,因而激起她一股怨怼之气,其实她内心对华云龙极具好感,
便谓之情愫亦无不可。此刻,华云龙坦诚地表明了爱慕之意,且因不愿「陷自己
于不义」,乃不愿走而走了,这是何等平实的情意?何等真挚的关怀?梅素若闻
之楞然,自也无怪其然了。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6

           第十六章上昔年倩女今长恨

  夜幕深垂,玉兔东升,华云龙疾如闪电,奔向金陵。他先至「医庐」,拜见
了「江南儒医」余尚德夫妇,始才知道余昭南等「金陵五公子」因他之被掳,业
已分头追查他的行踪而去,蔡昌义虽然负责坐镇金陵,但「江南儒医」已有三天
不见他的影子。

  华云龙得知「金陵五公子」的动向以后,一方面深深感激「金陵五公子」急
人之急的侠义行径,另一方面,也深深为蔡昌义的安危担忧,唯恐蔡昌义碰上九
阴教的人,被九阴教的人劫去。因之,他勿勿进了一点饮食,取回宝剑行囊,问
明了蔡昌义的住处,辞别余尚德夫妇,直奔东大街。

  蔡昌义住处原是当年金陵王高华的府邸,高华一脉虽已式微,但宅第依旧,
气派不减当年,怎奈府中婢亦不知蔡昌义的去向。据一位姓谷的管家相告,小主
人三日未归,他家的主母与小姐,也已于三日前外出游历去了。

  华云龙自然不知这是「元清大师」的安排,离开东大街蔡府之时,心头不无
惑然惶恐之感。但他纵然惶恐,却并不着急,因为他离开那座神密的宅院,心中
早已决定午夜再去探看「九阴教」的动静,如果蔡昌义确实是被九阴教的人劫走,
届时当可获知端倪,然后相机救人也不为迟,此刻他身在金陵,不觉便又想到了
「怡心院」的贾嫣身上去。

  他生成拈花惹草、随处留情的性格,这一次在江湖上行走,见到的几个女人,
无一不在他惦念之中。尤其这贾嫣身份特殊,言词闪炼,她向仇华泄露了他的底
细,又在三日前的淩晨,见到她的马车由鼓楼方向驰向闹市,因之他心中既有惦
念,也有疑惑,此刻不过酉末时分,离午夜尚早,于是便信步朝夫子庙行去。

  他走进一条巷子,来到「怡心院」的西边,瞧清四下无人,纵身越过院墙,
转弯抹角,来到贾嫣居住的楼房。那座楼房灯光明亮,他在远处便见云儿倚栏眺
望,但仔细瞧了一阵,却不见贾嫣的影子,也不见楼上另有他人走动,等了一会,
那情况仍无变化。

  华云龙眉头一皱,暗暗忖道:“贾嫣呢?贾嫣到哪里去了?若是应召外出,
云儿应该随行,如今云儿仍在,楼上也不像有客的样子,难道……难道……”

  华云龙心头一紧,人朝东南方向窜去。东南有一栋精舍,那是在另外一座院
落之中,看去似与「恰心院」不相关联,但却有门户可通。他由一扇虚掩的便门
走了过去,顿时便见一辆金碧辉煌的小巧马车停在精舍的门前,那驾车的郝老爹
赫然在座。他心头方自一凛,已听贾嫣的声音脆声道:“郝老爹,马车套好了麽?”

  郝老爹敞声应道:“启禀小姐,马车早已套好,只等小姐上车。”话声中灯
光摇曳,一名婢执灯前导,贾嫣陪侍着一位紫衣美妇,袅袅婷婷由精舍走了出来。

  那紫衣美妇长裙曳地,云鬓雾鬟,容颜极美,看去三十出头,又似二十五六,
究竟有多大岁数,却是瞧她不准,华云龙呆得一呆,那名婢已自打开车门,恭送
两人登上了马车。郝老爹马鞭一挥,马车已自辘辘而动。华云龙急切间计无可得,
贴地平窜,窜上了马车的后辕,继而身子一伏,一头钻入车厢之下。他身法轻如
飞燕,捷如狸猫,当真是草木不惊,不但未曾惊动那名婢,便连车上的人也是一
无所知。

  华云龙潜伏在车厢之下,但闻车声辘辘,却不知车行的方向,更不知他五叔
身在何处,但知马车经过一段漫长的石板街道,然后行驶在黄泥土道上,如此过
了半个时辰光景,马车驱向山道,再过了顿饭时刻,始才戛然停止。他判定车上
的人业已离车而去,方始悄悄地钻了出来。

  这时已近午夜,但见冷月清辉,面前是一座荒凉的道观,郝老爹兀自高居前
座,似在全神戒备。他蹑足绕过一侧,拍去身上的尘土,暗暗忖道:此刻再去查
探九阴教的动向,怕已来不及了。忖念中飘身上了道观屋脊,只见后院燃有灯亮,
于是他循灯光扑去。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叹息一声,道:“紫玉,你不该来的。”

  「紫玉」两字,令华云龙瞿然一震,急速忖道:那美妇就是方紫玉麽?一面
惊疑,一面相妥一处隐秘的窗口,在窗棂的棉纸上戳了一个小孔,贴上右眼,朝
那燃灯的房内望去。那是一间简陋的道房,一名肤色如玉、容貌极美的道姑盘膝
坐在云床之上,她身侧另有一位相貌清臒的老年道站相陪,贾嫣端端正正的拜伏
在地,那位紫衣美妇则是一脸恭敬,侍立在美貌道姑的面前。

  只听老年道姑轻咳一声,道:“恨道友,方姑娘既然来了,你就请她坐下来
谈谈吧。”

  被称「恨道友」的美貌道姑漠然道:“谈来谈去,不过是尘世间的事,长恨
看破红尘,束发为道,此心早如止水,与她没有什麽好谈的了。”

  但闻方紫玉激动地道:“姑娘……”

  「恨道友」截口接道:“贫道长恨,早已不是你家姑娘了。”

  方紫玉凄然应道:“是,道长。”

  自称「长恨」的道姑作了一个肃客的手势,道:“你请坐,不提往事,咱们
随便谈谈吧。”

  方紫玉双目噙泪,泫然欲泣道:“是,道长。”

  长恨道姑淡然道:“不要一味应是,往事已成过眼烟云,你又何必徒自悲伤
呢?请坐吧,眼前有事,你请坐下讲。”转脸一顾贾嫣,又接道:“嫣儿请起来,
长跪在地,贫道不敢当的。”

  方紫玉饮泣就坐,贾嫣伏地再拜,然后盈盈起立,侍立在方紫玉身后,神色
凄然,欲言又止。方紫玉抬起衣袖,拭去滚动的泪珠,顿了一下,道:“道长,
紫玉创建「姹女教」的事,准备不日开坛,昭告天下武林,特来请示道长的指示。”
华云龙闻言一凛,越发凝神谛听。

  但见长恨道姑眉头一蹙,道:“开坛立教,何必请示贫道呢?”

  方紫玉道:“紫玉承蒙道长收录抚育,又传予「姹女心经」,一身所受,何
啻再造之恩。没有道长的话,紫玉不敢擅自做主。”

  长恨道姑微微一顿,道:“贫道若未出家,这开坛立教之举,贫道倒是不甚
同意,如今一心向道,这些尘世间事,我也管不了许多了。”

  万紫玉忽然急声道:“姑……道长请放心,紫玉不会与华家为难的。”

  长恨道姑倏忽肃然道:“你……”

  方紫玉惶然介面道:“紫玉该死,紫玉一时情急,忘了道长的告诫。”

  长恨道姑倏喟然一叹,道:“贫道也落言诠了,其实事成过去,纵然再提,
也不致再扬心波。”语声一顿,忽又介面道:“你忽然急于开坛,莫非与华家有
关麽?”

  方紫玉惴惴然道:“是,不……不是。”

  长恨道姑再次蹙紧眉头,道:“有话你请直讲,不必再有顾忌。”

  方紫玉定了定神,道:“道长有所不知,司马大侠夫妇已经被害了。”

  长恨道姑身躯显然一震,倏又镇静地道:“是称「九名剑客」的司马长青夫
妇麽?”

  方紫玉将头一点,道:“正是司马长青大侠夫妇,他夫妇暴毙在洛阳家中,
伤痕同在咽喉,乃是兽类噬伤而死,凶手留下了道长当年使用的标记。”

  话犹未毕,长恨道姑神色剧变,目光如炬,骇然问道:“你是说碧玉小鼎?”

  长恨道姑骇然问出此话,华云龙几乎失声大叫:“玉鼎夫人,她就是玉鼎夫
人。”其实当方紫玉激动的称呼长恨道姑「姑娘」时,他心中便有所疑了,只因
据他所知,玉鼎夫人早已亡故,遗书就在他怀中,因而未敢断定。

  这时,长恨道姑的声音已经再度传出,道:“司马大侠与云中山华家的人交
非泛泛,他夫妇同时遇害,不知「落霞山庄」采取何种行动?”华云龙轻贴窗棂,
从那小孔中再度朝房内望去。

  只见方紫玉脸带戚容,道:“由于那碧玉小鼎的缘故,「落霞山庄」的人怀
疑道长就是血案的主谋,眼下白君仪的儿子名叫华云龙,奉命在江湖上侦缉元凶。”

  长恨道姑微显激动的道:“果真如此,华天虹竟不亲自出马麽?”当此之时,
她不为自己辩白,却自激动地问及华天虹何不亲自出马,华云龙耳闻目睹之下,
不觉满头雾水,好生不解。

  只听方紫玉忿然接道:“华大侠如今享尽齐人之福,怕是早将往事忘得一乾
二净了。”这话除忿忿不平之外,尚有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华云龙乃是天生情种,
对于嫉愤之情感觉特别敏锐,闻言越发瞪大眼睛,凝神视听。

  长恨道姑喟声一叹,道:“老太君一生端正严谨,如今事涉血案,贫道与华
家已是恩怨难分,她老人家差遣孙儿下山查访,正是她贤明之处。”听到此处,
华云龙心绪大为激荡,对长恨道姑不觉倏生同情之心。

  只听长恨道姑深深一声叹息,又自接道:“适才你讲白君仪的儿子奉命在江
湖上缉凶,可知他目前身在何处麽?”

  方紫玉道:“前些日子,他曾与「江南儒医」之子同至「怡心院」查究嫣儿
的底细,如今听说已被教主掳走了。”

  但见长恨道姑猝然一惊,道:“你是说九阴教主?九阴教主到了金陵啦?”

  方紫玉将头一点,道:“正是九阴教主。紫玉听说他被掳,立即发动门下明
查暗访,直到目前为止,仍不知九阴教主落在何方。”

  长恨道姑微一吟哦,忽然说道:“这孩子倒也乖觉,他能去找九阴教主,总
算被他找到物件了。怎奈九阴教主诡谲多智,心狠手辣,如今重临江湖,必有所
为,那孩子落在她的手中,不但一无所得,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只听方紫玉道:“据紫玉查访所得,司马大侠遇害之事,牵连极大,不是九
阴教主一人所为。但因凶手留下道长的标记,「落霞山庄」的人,总认为道长涉
嫌最重,依紫玉之见,道长似有加以表白之必要,免得替人受祸,有损清誉。”

  华云龙暗暗叫道:“不要表白了,我已深信与你们无关。”

  但闻长恨道姑低声一叹,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贫道已是方外之人,
毁誉算不了什麽。况且贫道早有遗书致奉「落霞山庄」,当年的「玉鼎夫人」去
世多年了,碧玉小鼎与贫道已无关联,就让他们自求解答去吧。”

  华云龙感情特别浓厚,听到这里,但觉热血沸腾,几乎忍不住冲进房去,揭
开她的行藏,劝慰她一番。差幸他教养有素,临机尚能沈住气,念头一转,想到
「玉鼎夫人」如今号称「长恨」,茹恨之深,不言可知,倘若莽莽撞撞,唯恐激
起她的反感,弄巧成拙,因之强捺心神,往下听去。

  只听方紫玉轻轻一声叹息,道:“道长如此自苦,真是所为何来?”

  但见长恨道姑凄然一笑,道:“你又何必为我兴叹,你说不与华家为难,却
又念念不忘创立「姹女教」,用意何在,不也与贫道的心情一样麽?”

  方紫玉脸上忽然升起一片红晕,俯首亢声道:“紫玉乃是谨遵道长的谕令,
如若不能,我真恨不得掀起漫天风雨,且看他如何善后?”

  长恨道姑失笑道:“事实上,你却是处处维护「落霞山庄」哩。”方紫玉红
晕更浓,欲待抗辩,却又无话可说。

  那位老年道姑久未言语,此刻忽然低声一叹,道:“这便是前世的冤孽,咱
们身为女子,一旦情有所锺,终身便难忘怀。恨道友,江湖怕是要从此多事了。”

  长恨道姑讶然回顾,道:“道友另有所见麽?”

  老年道姑道:“事实至为明显,司马大侠并非泛泛之辈,便是贫道也知他与
「落霞山庄」交情深厚,他夫妇同时遇害,岂非向云中山华家挑战麽?如今九阴
教主重临江湖,据方姑娘所说,好似另有他人与九阴教沆瀣一气。”

  话犹未毕,方紫玉已自介面道:“那是「玄冥教」。年来「玄冥教」的徒众
往来江湖,无恶不作,紫玉暗中留神,发觉这些人武功别具一格,近来已经由暗
转明,渐渐明目张胆了。”

  长恨道姑不觉惊道:“啊!那「玄冥教」教主何许人也?”

  方紫玉道:“「玄冥教」教主始终未曾露面,他手下人却有同名同姓的无数
仇华,在各地滋生事端,据说这次司马大侠被害之事,便有一个仇华参与其中。”

  长恨道姑激动地道:“无数仇华?那是冲着华家来的?碧玉小鼎,那显然又
是九阴教主的阴谋。她窃取贫道的标记,妄想引贫道露面,俾以利用贫道往日的
渊源,设计陷害华家。贫道身在方外,再也不愿介入江湖恩怨之中,让他们斗法
去吧。”

  只见方紫玉神色一凛,急声道:“那华大侠的事,道长当真不管了麽?”

  长恨道姑忽然浩叹一声,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紫玉,
创你的「姹女教」帮助他吧,贫道心血已枯,再无气力了。”

  方紫玉惶惶恐恐,嚅嚅接道:“这……”

  长恨道姑举手一挥,截口接道:“去吧,往日是贫道疏忽,竟不知你对华天
虹也有情,及待省悟,已经无能为力了。如今贫道只能劝你,爱其所爱,不必定
有所获。你昔日颇有男儿气概,好好创一番事业,以慰晚景吧。”至此,华云龙
不觉泪眼蒙蒙,伏在那窗棂之上,宛如失去了知觉。

  ※※※※※※※※※※※※※※※※※※※※※※※※※※※※※※※※※
※※※※※半晌,华云龙从迷惘中惊醒,但觉眼前一片漆黑,房内熄了灯,方紫
玉师徒不知于何时退走了。此刻,他心中仍有凄凉哀婉的感觉,默默的离开道观,
奔向荒山。他一面暗忖,一面游目四顾,自言自语道:“天将黎明,歇一忽儿再
讲,反正空想无用,我只要多动脑筋,未尝不能独挽狂澜,铲除妖氛……”他找
了靠墙的一张石凳坐了下去,顿时使将一切置诸脑后,专心致志的行起功来。

  这日晌午,他腰悬长剑,斜背行囊,再度到了金陵。他由通济门进城,在一
家「万隆」客栈落脚。这一次不投「医庐」,可知经过一番思虑了。梳洗用餐毕,
换了一身绛紫色湖绸紧身衣裤,足登快靴,肩披同色斗蓬,将那色泽斑驳的古剑
系在腰际,又将三个药瓶及那串珍珠妥藏怀中,唤来店夥计,交代了一番,然后
装作游客的模样,信步出店而去。

  他已盘算过了,眼前的金陵,暗中如同风云际会一般,「九阴教」的人到了
金陵,「玄冥教」也有人在此,再加薛娘主,贾嫣师徒,以及他自己结识的「金
陵五公子」。设若摆明了干,必将是哄动武林的一桩大事。不过,他明白「金陵
五公子」不在金陵,薛娘主如果听话,必已远扬,贾嫣师徒的「姹女教」尚未开
坛,目前当不致于轻易地表明意向,「玄冥教」不过两个「仇华」及其属下而已,
眼前这一仗暂时打不起来,便是打起来,自己的力量也嫌单薄。

  他虽佻达,却不莽撞,几经思虑,觉得有几件事必须先做:第一,蔡昌义的
行踪必须先查清楚,如果已被「九阴教」所掳,应该先救人,然后设法与「金陵
五公子」聚齐。第二,「九阴教」教主是否仍在那座庄院?自己走了以后,她采
取何种行动?她曾传谕通知「玄冥教」的人会商对付他们华家之策,眼下的情势
又如何?第三,他对司马长青的案情,大体上固然已经明白,但因「玉鼎夫人」
语焉不详,譬如碧玉小鼎为何会被「九阴教」教主盗用,「九阴教」教主又如何
与「玄冥教」的人勾结行凶等等关键,仍是想它不通。如有可能,他想见一见「
玉鼎夫人」,或是与贾嫣师徒恳切地谈一谈。

  因之,他投店,他漫游,一来是避免为「江南儒医」招来祸患,二来也是为
了隐秘行踪,保持行动的灵活。他更为几件必须要办的事安排了次序:想见「玉
鼎夫人」倒不急,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查探「九阴教」的动向最好是在晚上,
免得打草惊蛇,让他们提高警觉,目前还是关注一下「金陵五公子」的下落。他
心思缜密,半日之间,好似成熟得多了。

  此刻,他信步漫游,东张,西望,来到了江干下关。金陵眼下是明朝的都会,
也是水陆码头。下关一带,车马不绝,商旅如潮,另外有三多,那是镖局多、客
栈酒肆多、茶楼楚馆多。这下关一带,其繁荣不下于城内夫子庙,大街之上,除
了商贾行旅,船夫脚衙之外,到处可见高一头、阔一臂、横眉瞪目的好汉,这些
人横冲直闯,斗殴滋事,如同家常便饭,公门的捕快,只要不出人命,竟也视若
无睹。

  华云龙在那熙来攘往的人丛中转了一转,不见特殊扎眼的人物,便向一座不
大不小的茶楼踱了过去。一个茶博士迎了上来,哈腰打躬道:“少爷请,楼上有
雅座。”华云龙将头一点,登上二楼,选了一个临窗的位子。

  茶博士急忙搬动桌椅,阿谀道:“嘿嘿,这窗口面临长江,空气清朗,比雅
座更好。爷,您喝什麽茶?”

  华云龙信口言道:“普洱。”

  茶博士乾笑一声,道:“您老来自滇边吧?嘿嘿!其实「普洱」不如「武夷」,
「武夷」不如「君山」,「君山」不如「龙井」。「龙井」的「毛尖」,那才是
茶中珍品。爷,您老泡一杯「毛尖」试试如何?”

  华云龙目光一抬,笑道:“你对茶很有研究?”

  茶博士微微一怔,哈腰道:“爷夸奖。”

  华云龙脸色陡沈,道:“我要普洱。”

  茶博士又是一怔,蹑嚅道:“这……这……”

  华云龙朗声大笑,道:“这什麽?普洱缺货,是麽?”

  茶博士一脸尴尬,连连作揖道:“是,是,普洱缺货,爷海涵。”

  华云龙大笑不已,道:“既然缺货,何须饶舌,你倒很会做生意。”

  茶博士满脸通红,垂目道:“大人不记小人过,爷见谅。”

  华云龙轻轻挥手道:“去吧,随便什麽茶,我都喝啦。”茶博士想不到他如
此好说话,抬目一楞,随即哈腰告退,匆匆下楼而去。

  这一刻,楼上的茶客均纷纷向他望来。一者是他劲装佩剑,体形伟岸,目光
熠熠,英气逼人的缘故,再者,为了选一杯茶,他竟调侃了店夥一顿,旁人只当
他寻事惹非而来,因之格外惹人注意。须知白昼饮茶,大半俱是游手好闲、无所
事事的人,这种人不但喜欢起哄,而且专门好称英雄,强替别人出头,美其名曰
谓之打抱不平,不料华云龙随和得紧,仅是打个哈哈而已,那就不免令人失望了。
华云龙气派极大,目光在众人脸上一转,便自去望窗外,悠然自得地欣赏那浩瀚
的江水、往来的船只。

  “二哥,此人身手不弱?”

  另外一个清朗声音道:“嗯,此人英气朗朗,神仪内蕴,是个内家高手。”

  华云龙虽在眺望江景,但他乃是有为而来,两人的谈话,他听得一字不漏。
就在这时,茶博士端来一壶香茗,他回过身来,啜了一口,趁机朝那声音来源望
去。但见茶楼一角,面对面坐着两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其中一人虬须绕腮,颊上
老大一条刀疤,另一人体形瘦长,眉心一颗黑痣,两人同是短装打扮,身带兵刃,
但却风尘仆仆,戚容盈面,一副焦灼不安的神情。他朝两人望去,那二人也正向
他望来。

  华云龙并无以貌取人的习气,目光一触,顿时微微一笑,道:“两位兄台若
不见弃,何不移驾一叙?”因为一句话,已激起侠义的心肠,他竟忘怀了此行的
目的,主动招呼别人了。

  两个汉子犹豫了一阵,终于端起茶具,走了过来。瘦长汉子抱拳一拱,道:
“区区骆振甫,这位是区区三弟,姓马名世杰……”

  华云龙还了一礼,肃容道:“在下白琦,两位坐下谈。”这是他暗中的决定,
凡遇未明底细的人,一律暂用假名。骆振甫与马世杰道了「久仰」,分别在他两
侧落坐。

  三人寒暄一翻,华云龙向他们打听「金陵五公子」的消息,马世杰悄声道:
“他们正在找一个人。”当下食指沾水写出了三个字华云龙。

  华云龙蓦然见到自己的姓名,不觉凛然一震,华云龙歉然一笑,道:“两位
兄台幸勿见责,在下正是华云龙。”马、骆二人怔了一怔,彼此相顾,似乎仍难
置信。

  华云龙只得又道:“在下原是被「九阴教」教主所劫,昨夜脱险归来,曾经
见过余老前辈,虚名相见,也是逼不得已。”

  于是骆振甫、马世杰带领华云龙去找「金陵五公子」,出城不多时,在一处
树林边就碰上了蔡昌义与李博生、余昭南等人,大家聚在一起攀谈。华云龙一一
抱拳作礼,道过久仰,然后一顾蔡昌义,说道:“昌义兄,我脱险归来,却是遍
寻不获,你到哪里去了?”

  蔡昌义嚷嚷道:“还说哩,你找我,我又何尝不在找你,练了三天武功,再
到你囚禁之处,你却不翼而飞了。”

  华云龙不胜诧异,讶然问道:“怎麽?你知道我被禁之处?”言下之意,有
点不太相信,因为蔡昌义乃是性子急躁,义薄云天的汉子,既然早知他被禁之处,
断无不出手救人之理,纵然变得聪明了,知道一个人力量单薄,不足成事,那也
不会不闻不问,独自跑去「练了三天武功」的。

  余昭南与李博生也不敢相信,两人都是目射神光,讶然地望着他。蔡昌义却
是一无所觉,仍旧话焉不忿地道:“当然罗,如若不然,我怎会快马传讯,找博
生兄他们从速赶回。”

  李博生恍然而悟,道:“这样讲,你差人传讯之时,尚不知华兄已经脱险罗?”

  蔡昌义突然道:“如今魔劫已兴,前天晚上,我就见到「玄冥教」的人与「
九阴教」教主窃窃私议……”

  提起「九阴教」主,华云龙不觉精神一振,介面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们
窃窃私议?”

  蔡昌义突然意兴遄飞地扬一扬目,笑道:“就在你那被禁之处的前院啊,前
天晚上,我见到的可多啦。”

  华云龙眉头一皱,道:“你究竟见到些什麽?何不爽爽快快地讲?”

  蔡昌义道:“我当然要讲,我问你,有一个姓高名泰的前辈,你可认得?”

  华云龙道:“可是一个身躯雄伟,气派恢宏,却又眉清目秀的人?”

  蔡昌义将头一点,道:“正是,正是,年纪大概三十五六。”

  华云龙道:“我认得,那是周一狂周老前辈的传人,武功是家祖与家父传授
的,我称他叔父。怎麽样?你见过他了?”

  蔡昌义神采飞扬地道:“非但见过,还见他轻轻一掌,就将那「九阴教」教
主打回老家去了。哈哈,那气派真是令人羡慕。”

  华云龙瞠目一怔,暗暗忖道:怎麽回事?「九阴教」教主死啦?高叔父的功
力突飞猛进了麽?他心中生疑,口中说道:“你讲清楚一点,最好从头讲,免得
把我弄糊涂了。”

  蔡昌义道:“这有什麽糊涂的?就这麽一掌嘛。”他左臂一抡,作了个抡臂
出掌的架式,李博生的鼻梁险险遭殃。

  李博生向后一仰,伸手握住他的左腕,道:“不要比手划足,你讲「九阴教」
教主可是死啦?”

  蔡昌义讪讪然收回手臂,道:“没有死,是回老家去了。”

  余昭南介面笑道:“我明白了,「九阴教」教主被高大侠一掌击伤,如今回
老巢养伤去了,对麽?”

  蔡昌义忙加解释道:“你讲对了一半,回老巢倒是不错,但她并未受伤。”
愈解释愈令人不解,「九阴教」主既未受伤,像她那样雄心万丈的人,怎会突然
回到老巢去呢?

  华云龙眉头一皱,道:“你这样讲,咱们愈听愈迷糊,还是从头讲起吧!譬
如「九阴教」教主与「玄冥教」的人议论些什麽?我那高叔父又如何碰上「九阴
教」教主?「九阴教」教主如何被我高叔父一掌打回老家去了?那时候他又身在
何处?等等,一桩一桩慢慢地讲。”

  蔡昌义先是一怔,但见众人一个个瞪着眼睛瞧他,十几双眼睛全有迷惘之色,
因之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从头讲。”

  他闭上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说道:“前天晚上,我由锺山之巅,练
武回来,那时候约莫戌初时分,心想三日不见,不知你境况如何?因之也未进城,
便自沿着山麓西奔,到达你那囚禁之处。”目光移注华云龙,继续说道:“你知
道,那座庄院,三天前我已去过,那时你被人倒转身子,吊在树上。”

  华云龙何尝知道,但他也不解释,微道:“讲下去吧,细节不必说。”

  蔡昌义才又接道:“我径奔后面的独院,不料树上无人,院中也无灯光,当
时,我以为你出了意外,心中一急,便想抓个人来问问,但我领教过他们的武功,
知道他们一个个俱都不凡,故此我行动特别谨慎,小心翼翼地朝那前院掩去……”

  余昭南听到这里,不觉暗暗失笑,忖道:你也知道小心谨慎麽?这倒确是异
数。心中在笑,口中催道:“讲快一点,不重要的不必讲。”

  蔡昌义瞪了他一眼,始才接道:“那前院大厅之上,灯火通明,从窗户中望
去,但见人头攒动,竟然不下二十人之多。当时我心中想道:莫非正在询问云龙
弟麽?这样一想,我顿时热血沸腾,忘了顾忌,脚下一点,就待冲向大厅……”

  忽听马世杰失声叫道:“啊呀,那可泄露行藏了。”

  蔡昌义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麽?行藏若是泄露,往后的事如何知道?”
顿了一下,又自接道:“我有时性子很急,那时却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不对,
若是正在询问云龙弟,我这样闯去,救得了人麽?因之我强自镇定,又复悄悄地
掩了过去,爬上了一棵榆树,俯身下视,朝那厅屋中望去。”

  李博生点一点头,笑道:“不错,粗中有细,若能随时警惕,咱们也就完全
放心了。”

  蔡昌义眼睛一瞪,道:“不要打岔。讲到要紧关头了。”李博生眉头一扬,
闭口不语。

  蔡昌义接道:“原来那厅屋之中,席开两桌,乃在大宴宾客,其中一个红脸
白髯老者,独踞客席的首位,「九阴教」教主则在另一桌首位相陪,其余「九阴」、
「玄冥」两教的属下,彼此穿插而坐,情谊极为融洽,倒是不见云龙弟的影子。”

  华云龙道:“那红脸白髯老者,是「玄冥教」的教主麽?”

  蔡昌义道:“不是,那是「玄冥教」的总坛坛主,复姓端木,名字就不知道
了。”

  华云龙道:“所谓「窃窃私议」,那是宴会以后的事了。”

  蔡昌义道:“不,就在酒宴之间。”

  华云龙失笑道:“酒宴之间,怎麽叫「窃窃私议」呢?”

  蔡昌义道:“唉,窃窃私议是我讲的。我藏身的榆树距离大厅两丈有余,又
隔着一层窗户,他们讲话时高时低,我听不清楚,在我来讲,这不成「窃窃私议」
了麽?”此话一出,大夥顿时哄然大笑起来。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7

               第十六章下

  蔡昌义眉头一蹙,沈声喝道:“笑什麽?这个不算好啦!难道他们闭门密谈,
商议那偷鸡摸狗、为非作歹、伤天害理、制造杀劫的事,也不算「窃窃私议」麽?”

  众人越发想笑,但因听到「伤天害理,制造杀劫」几个字,知道事涉机要,
也许已有重大的发现,因之人人忍住笑声,闭口不语。华云龙当日自愿受缚,任
凭梅素若将他倒吊起来,主要的原因,便是想要探听「九阴」与「玄冥」两教如
何勾结?如何对付他们华家,以及有关司马长青夫妇被害的详情。如今司马家的
血案固然不必全力追查,但那两大邪教勾结的内情,却仍一无所知,此刻听蔡昌
义这样一讲,他不觉心神一凛,急忙接道:“好啦,不必在字眼上推敲了。讲下
去,你听到些什麽?”

  蔡昌义眉头一皱,道:“真要命,紧要关头,他们就把声音放低,偏偏听不
清楚。”

  华云龙道:“拣你听到的讲吧。”

  蔡昌义道:“总括起来,不外五点:第一,他们设法对付华家。第二,他们
曾提到「玉鼎夫人」。第三……”

  华云龙又是一凛,道:“他们想对「玉鼎夫人」怎样?”

  蔡昌义道:“这是那端木坛主讲的,他请「九阴教」教主务必设法找到「玉
鼎夫人」,目的何在?我却未曾听到。”

  华云龙暗暗叹一口气,道:“好啦,请往下讲。”

  蔡昌义道:“第三,「玄冥教」准备于六月六日开坛,说什麽要请「九阴教」
鼎力支援。”

  华云龙双眉一耸,道:“这就是奇怪了,两教既然相互勾结,「玄冥教」开
坛立派,「九阴教」岂无默契,为何还要特别商议?这中间怕是另有阴谋了?”

  蔡昌义道:“是否另有阴谋,我不知道,我听到的就是这些。”

  华云龙微一凝思,道:“你可知道,「玄冥教」的总坛设在哪里?”

  蔡昌义想了一想,道:“好像是西蒙山城。”

  华云龙道:“哪里有个「西蒙山城」?”

  李博生介面说道:“没听说有个「西蒙山城」,恐怕是「沂蒙山区」之误。”

  蔡昌义眨眨眼睛,忽然叫道:“对啦,沂蒙山区,沂蒙山区的黄牛坪。”

  李博生微微一笑,道:“恐怕又听错了,我到过泰安、莱芜、新泰、蒙阴一
带,由泰安折向东南,经徂徕山而至蒙山主脉,靠近新泰附近,倒是有一个地名
叫做「放牛坪」……”

  蔡昌义又道:“你到过沂山麽?”

  李博生摇一摇头,道:“没有。”

  蔡昌义道:“这不结了麽?蒙山有个「放牛坪」,怎见得沂山没有一个「黄
牛坪」?怎见得是我听错了?”

  余昭南朗声一笑,道:“好啦!好啦!不要争啦!「放牛坪」与「黄牛坪」
不过一字之差,只要是沂蒙山区,将来不怕找不到。昌义弟,你讲第四。”

  蔡昌义乃道:“这第四点,可是正对你的,你尔后的行动,可要特别小心一
点。”

  华云龙暗吃一惊,道:“怎麽说?”

  蔡昌义道:“他们谈你谈得最多也最久,总之要设法将你掳去。”

  华云龙脱口问道:“可是那梅素若的主意?”

  蔡昌义道:“不是,那天晚上,姓梅的女子神情淡漠,一直没有开口。”

  华云龙讶然道:“那是谁的主意?「九阴教」教主麽?”

  蔡昌义摇一摇头,道:“据那端木坛主说,乃是他们教主的主意,要请「九
阴教」教主通力合作。”

  华云龙越发讶然道:“什麽道理啊?我是无名小卒,「玄冥教」教主为何这
般重视我?”

  蔡昌义道:“你目前固然还是无名小卒,但咱们总要创一番事业,「九阴」、
「玄冥」两教难免兴风作浪,咱们准备拥护你来领导,好好给他们一点教训,那
时候,你就不是无名小卒了。”

  余昭南介面说道:“不错,咱们这一代总该有个领导人,这个人你最合适。”

  李博生道:“如果「玄冥教」的总坛确实设在沂蒙山区,那麽,咱们这一代
的形势就与上一代差不多。上一代一教、一会、一帮鼎足而三,侠义道的领袖是
令尊。咱们这一代,西方有「星宿派」的魔教作怪,南方有「九阴教」盘踞,沂
蒙山区再创一个「玄冥教」,那也是鼎足而三,由你来领袖咱们年青的一代,可
说最恰当也没有了。”

  这三人异口同声的讲,华云龙内心确是激动不已,但他并非狂妄自大的人,
此刻的心思也未放在领袖群伦上面,因之讪讪然道:“三位兄长太抬举我了,我
自忖德鲜能薄,不足以担当重任,况且这也是想像中的事。那「玄冥教」教主这
般重视我,自然与我的武功、才能、意向等无关,其中的道理,令人莫测高深,
三位兄长还得先帮我想它一想才是。”

  蔡昌义道:“不必想,反正与令尊令堂有关就是。一边寻思,一边喃喃道:”
第五……第五……“头脸一抬,忽然叫道:”没有了。“

  华云龙微微一怔,李博生介面道:“你不是说,「总括起来,不外五点」麽?”

  蔡昌义道:“鸡零狗碎,那不能算。”

  余昭南道:“什麽鸡零狗碎?讲出来参考参考也是好的。”

  蔡昌义道:“没有参考的价值。”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你说他们闭门密谈,商谈为非作歹,制造杀劫的事,
但我听到现在,尚未听见一点较为具体的事实,这是什麽道理?”

  蔡昌义眉头一皱道:“事实如此嘛!听到的我都讲了,若有未讲的,那也不
过几个人的姓名而已,还有什麽道理不道理。”

  华云龙道:“什麽人的姓名呢?”

  蔡昌义道:“什麽刑纣啦,任玄啦,慈云头陀啦,天乙老道啦,黄山瞿天浩
啦,他们提过的姓名不可胜计,讲得又复时断时续,我一时也记不清楚,纵然记
得清楚,也辨别不出对是不对。这些怎能归结成一点,叫我讲出一个道理来?”

  他认为没有道理,认为是鸡零狗碎的事,所以不讲,殊不知这些人的姓名,
听到华云龙的耳中,华云龙却是心神俱震,暗暗忖道:这就是阴谋了,他们提到
这些人的姓名,谅来不是蓄意笼络,定是计划暗杀,就像杀害司马叔爷一样,不
然的话,这些人归隐的归隐,失踪的失踪,提他作甚?

  不过,这是他心中猜想,表面却未流露震惊的神色。他顿了一下,觉得事无
佐证,还是不要说出为是,免得徒乱人意。于是,华云龙展颜笑道:“这就讲来,
所谓「窃窃私议」之事,也就是这麽多了,是麽?”

  蔡昌义道:“我是归纳起来讲的,其实他们边谈边饮,直到午夜才散席。”

  华云龙道:“散席以后呢?”

  蔡昌义意兴阑珊地道:“走啦。”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散席以后,「玄冥教」的人定是走啦。”

  蔡昌义一愕,道:“怪事,你怎麽知道的?”

  华云龙笑道:“这还不简单麽?我那高叔父大概不久也就到了,「玄冥教」
的人设若在场,那该是一场大战,「九阴教」教主便不致于回老家去了。”

  蔡昌义一掌拍在腿上,高声叫道:“有道理,你听我讲。”他兴致来了,未
容华云龙开口,抢着说道:“酒宴过后,「玄冥教」的人告辞而去,「九阴教」
教主好像心事重重,遣散了部属,独自一人在那庭院之中踯躅不已,我便趁此机
会转了一圈,搜查你的影子,等我再回前院,「九阴教」教主的面前却已多了一
人,那人便是你那姓高的叔父。”

  华云龙道:“我那高叔父为何半夜去找「九阴教」教主?”

  蔡昌义眉头一扬,道:“找你啊。”话声一顿,倏又接道:“「九阴教」教
主的气派倒也不小,等我回至原处,只见她寒着脸孔,冷冷喝道:「阁下何人?
为何夜闯民宅?」你那高叔父乾脆得很,朗声答道:「高泰,来向教主讨个人情。」
哈哈,这两句话答得妙极,我蔡昌义恐伯一辈子也学不像。”

  华云龙唯恐他岔开话题,连忙接道:“后来怎样?「九阴教」教主如何回答?”

  蔡昌义道:“「九阴教」教主先是一怔,接着冷声一哼道:「名不见经传,
向我讨个什麽人情?」你那高叔父确实是乾脆得很,他答道:「在下固然名不见
经传,华天虹之名教主当不陌生吧?我来向教主讨还他的公子。」他这样一讲,
不但「九阴教」教主当场怔住,便连我也怔住了。”

  华云龙道:“难怪她要发怔,那时我已走了,但不知她怎麽说?”

  蔡昌义道:“她怔了半晌,你那高叔父更妙,他也不回答,抬臂一抡,轻轻
向左挥去,我正感不解,忽听「九阴教」教主骇然叫道:「困兽之斗,你是什麽
人?」你那高叔父道:「不错,当年叫困兽之斗,如今是孤云神掌。」他这里话
声刚落,只听「哗啦啦」一声巨响,左侧那株高逾五丈的榆树,已经贴地折断,
倒在庭院之中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接道:“「九阴教」教主倒也乾脆,冷声说道:「我有一
句话,怕你不肯相信。」你那高叔父道:「你是一教之主,只要你讲,在下全信。」
「九阴教」教主道:「傍晚时分,华云龙已经不告而去,你信麽?」若说不告而
去,谁能相信?当时我便在暗中骂她「鬼话连篇」,不料你那高叔父楞了一下,
却是抱拳一拱,说了一声「打扰了」,随即转身而去。”

  余昭南介面问道:“就因高大侠一掌折断一棵榆树,「九阴教」教主便回老
巢去了麽?”

  蔡昌义道:“当然不那麽简单。高大侠的气派,我是万分心折,但那「九阴
教」教主却是怒塞胸臆,见到高大侠转身便走,当即冷冷一哼道:「要来就来,
要去就去,你太目中无人了」。高大侠闻言之下,顿时止步道:「教主可是心中
不忿,想要指点在下几手武功麽?」那「九阴教」教主冷然道:「你且接我一掌,
再走不迟。」高大侠坦然说道:「在下候教。」于是,两人便交换了一掌……”

  余昭南急声问道:“结果如何?”

  蔡昌义道:“我是看不出来,但他二人掌风相接,高大侠退出半步,「九阴
教」教主摇幌了半晌始才站稳。等她站稳,高大侠早已道过「承教」,飘然离去
了。”

  余昭南道:“这麽说,「九阴教」教主并未落败啊?”

  蔡昌义道:“我也不知道,但等高大侠离去以后,「九阴教」教主忽然喃喃
说了两句「老了」、「老了」,然后又在庭院之中踯躅起来。”

  余昭南追根究底地道:“那也不能断定「九阴教」教主回老巢去了啊?”

  蔡昌义道:“话是不错,还有下文哩。”他顿了一下,始才接道:“「九阴
教」教主一边踯躅,一边思虑,半晌过后,突然步向大厅,传来了堂主以上的徒
众,当即宣布将那教主之位,传给「幽冥殿主」梅素若,她自己便将克日南归。
至于其中的细节,那也不必细述了。”

  余昭南听他作了结尾,乃道:“嗯,这也算得「一掌将她打回老家去」,不
过……”

  蔡昌义浓眉一皱,道:“还有什麽「不过」?”

  余昭南目光一抬,道:“这似乎谈不上「魔劫已兴」四个字。一般讲来,老
魔功力深厚,心肠比较狠毒,小魔接任,无论功力与手段,总该比老魔稍逊一筹,
以咱们的立场而言,那该是一个喜讯。”

  蔡昌义眼睛一瞪,道:“喜讯?你道梅素若是位温柔多情,心地慈善的闺阁
千金麽?你问华兄弟,那女子该有多冷?有多狠?谈到武功,恐怕华老弟也不是
她的敌手哩。”余昭南凛然一惊,不觉目瞪口呆,答不上话来。

  华云龙听说梅素若接掌了「九阴教」,心中五味翻腾,也不知是苦、是甜、
是酸、是辣,总之惘惘怅怅,怎样也不是滋味。他性情烦躁,不愿多想,因之找
个藉口,道:“昌义兄,这事不谈了,咱们走吧?”

  于是众人相继随行,默默地上了官道。此刻已是申牌时份,艳阳斜挂在天空,
那燠热的阳光,辐射在人们身上,令人有一种焦躁烦闷的感觉,心头杂乱异常。
到得城中,华云龙因为已见着他们,所以也放下了心,遂与他们告别。

  ※※※※※※※※※※※※※※※※※※※※※※※※※※※※※※※※※
※※※※※华云龙在那定远城中寄宿一宵,次日天色未明,他已出城往南驰去。
这一日到得赤镇,只见街道尽头一座茶楼,悬着一块「宜兴楼」的招牌,他心中
一动,当即紧行几步,进入那茶楼之中。这「宜兴楼」兼营酒食,生意兴隆,打
尖的时刻虽过,进出的人却仍不少。

  他一身劲装,腰悬古剑,臂上搭着一件披风,伟岸的身躯风神飒飒,登上茶
楼,立时便将全楼的目光引了过来。他选了一处临窗的座位坐下,一个店夥哈腰
走了过来,歉然道:“小店的人手不够,怠慢公子了。”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别客气,随便弄点酒菜来,再泡一壶茶,回头在下
有话请问。”那店夥连忙应「是」,再哈腰,转身退去。

  霎时间,私语之声窃窃而起:“谁家的少爷啊?顶随和的。”

  “嗯,气度不凡,定是豪门子弟。”

  “看他英气逼人,秀逸中别有威严,怕是少年侠士哩。”

  小地方嘛,几曾见过华云龙这等人品,那是难怪他们窃窃私议了。须臾,店
夥计送来酒菜,端上一壶茶,替华云龙斟了一杯,道:“公子辛苦,请先用茶。”

  华云龙端起茶怀,呷了一口,见那店夥计并无退走之意,心知是在等侯自己
问话,于是微微一笑,道:“在下请问,贵镇有客栈麽?”

  那店夥计连忙陪笑道:“不伯公子见笑,敝镇总共不过六七百户人家,又是
穷乡僻壤,过往的行人少,哪儿有客栈?不过,公子想投宿,小的可以替您设法。”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介面道:“够了麽?那该招呼咱们了。”清脆的声音
宛若银铃,回肠震耳,华云龙不觉一惊,急忙循声望去。

  但见左墙角下,靠近楼梯之处,赫然坐着一个白衣纶巾的少年文士,另外一
个十四五岁的书童陪侍一侧,正自眉目含笑,朝他这边望来。那文士相当俊美,
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只见他眉黛远山,目如朗星,挺秀浑圆的鼻梁,红若涂丹的
嘴唇,那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线形若编贝的牙齿,丰盈的双颊,居然还有一对
深浅适度的酒涡,脸上的肤色晶莹如玉,无邪的稚气尚未褪尽,但那无邪的稚气
当中,却又隐含刁钻顽皮的慧黠神情,令人见了,顿生舒坦喜悦的感觉,恨不得
要去逗他一逗。

  可是,这时的华云龙其感觉又自不同。一者由于那少年来得突兀,话声震耳,
再者,那少年虽在全楼茶客目光凝注之下,却能神色自若,坦坦然毫不在意,足
见非是泛泛之流。眼下乃是多事之际,此处更是穷乡僻壤,他不是粗心大意的人,
乍然见到这等人物,也就不觉暗暗警惕了。

  这片刻间,茶楼的空气,好似突然间凝结起来,沈寂得落针可闻。华云龙瞧
着瞧着,忽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噫,此人好生脸熟,好象在哪里见过?究竟
在哪里见过呢?这一发现,顿时令他挤眉蹙额,目光如电,一面凝注,一面深深
的沈吟起来。

  忽见人影晃动,那店夥计颠着屁股,走到那少年文士的面前,哈腰陪笑道:
“怠慢,怠慢,少爷要什麽?敢请吩咐。”

  但见那少年眼角一挑,道:“你好势利啊,称他公子,称我少爷,可是见他
身佩长剑,是个武人,欺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敢揍人麽?”

  那店夥啼笑皆非,只得作揖陪礼,涎脸笑道:“公子说笑了,您请……”

  岂知话未讲完,那少年已自「噗哧」一笑,朝那书童道:“麒儿啊,这年头
当真要凶一点,你看他改口多快?”

  那书童以袖掩口,忍住笑声道:“小……少爷说得是,一声「公子」,听起
来挺新鲜的。”

  华云龙不觉暗暗失笑,忖道:这是谁家的小少爷?看起来比我华某还要顽皮
古怪,哈哈,我且看看他还有什麽花样?要知华云龙本身便是调皮捣蛋、精灵古
怪的大孩子,眼前这位美少年与他的性情不谋而合,那是多麽畅心悦意的事。霎
时间,他那佻达不羁的顽童之性抬起头来,顿时就将警惕的意念丢到九霄云外去
了。

  只听那少年说道:“我娘讲的不错,车、船、店、脚、衙,这些人见风使舵,
最是滑头,你说是麽?”

  那书童点头笑道:“可不是,这夥计滑头得很,想必就是夫人讲的所谓「店」
吧?”

  他二人一搭一挡,有说有笑,弄得那店夥满脸通红,哭笑不得,却又不便发
作。那店夥计无可奈何,只得涎着脸孔,可怜兮兮地道:“公子爷,大人不记小
人过,小的……”

  美少年脸庞一转,笑眯眯的道:“我又何尝记你的过?”

  那店夥计身子一躬,道:“是的,小的乃是一时疏神,怠慢了公子,您老量
大福大,自然不会与小的计较。您老请吩咐,要些什麽?小的这就去办。”

  这夥计巧舌如簧,能说会道,美少年想是被他捧得心头软了,将头一点,道
:“好吧,送一份酒菜来。”那店夥计如逢大赦,急忙应一声「是」,躬身退去。

  讵料美少年突又叫道:“夥计。”那店夥闻声一震,连忙回身站定。

  只见美少年含笑说道:“知道我要什麽酒菜麽?”

  那店夥早已七荤八素,愣愣然道:“你要什麽酒菜?”

  美少年抬起手臂,朝华云龙这边一指,道:“照他的来一份,不能多,也不
能少。多了什麽,短少什麽,唯你是问。”

  华云龙凛然一震,暗暗忖道:来了,原来他转弯抹角,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他岂是怕事的人,同时气派也爽朗得很。只见他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遥遥一拱,
道:“既然相逢,便是有缘。兄台的胃口与在下相同,在下的酒菜尚未动过,若
不嫌弃,何不索性移驾一叙?”嘴上这样讲,心里却在暗暗盘算,忖道:任你刁
钻古怪,我不相信华某斗不过你。哼,好好歹歹,我华某总要摸清你的底细。

  那美少年果然像是有所为而来,只见他眉头轻扬,道:“听说你性子豪迈,
如今一见,倒也不虚。”站起身子,扭头一顾那书僮,接道:“麒儿,咱们过去
叨扰他一顿。”步子一迈,翩翩然领先走了过来。

  华云龙已经打定主意,决心以不变应万变,瞧瞧他的花样再说。因之一面吩
咐那店夥计增添杯盏酒菜,一面延请他们主入座。那店夥计倒也乖巧,一听吩咐,
顿时行动如飞,须臾已将酒菜杯盏准备齐全了。被称「麒儿」的书僮端起酒壶,
为他二人斟满了酒,华云龙本想客套几句,岂知那「麒儿」放下酒壶,人未坐下,
却自一本正经的道:“喂,咱们小……少爷不会喝酒,这可是应个景儿。”

  华云龙端起酒杯,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不敢相强,我是先干为
敬,见台随意可也。”一仰脖子,首先干了一杯。

  美少年执杯在手,果真沾了一沾唇,意思了一下,然后笑道:“公子,你倒
爽朗得很。不过,我却认为你太过份了。”甫一开口,即便伤人,华云龙不虑有
此,一时无法适应,不觉怔住。

  美少年见他发愣,突又柔声道:“你说不是麽?咱们算是初次见面,你也明
明知道我是有所为而来,是敌是友呢?我敢断言,你并没有弄清楚。可是,你不
问我的来意,也不问我的姓名,端起酒杯就喝,那酒是麒儿斟的,倘若我是你的
敌人,麒儿在那酒中做了手脚,你也这般爽朗,这般毫不在意麽?”

  词意固然有理,词锋却不留情。华云龙暗暗一哼,忖道:既知是初次见面,
你不也太过份了?我华某如果怕你做什麽手脚,那也不敢招惹你了。想归想,却
不能讲出口来,当下将计就计,微微一笑,道:“兄台教训得是,请问兄台尊姓
大名?”

  美少年好似认为「孺子可教」,十分畅意地展颜一笑,这一笑,华云龙不觉
愕然一愣,原来他那笑容天真而妩媚,便是明媚的少女,也要逊色三分。只听他
咭咭呱呱的道:“我姓宣,宣布、宣扬、宣誓、宣诏的宣,我是从母姓,单名一
个威武的威宇。听清楚了麽?”毕竟是年轻人不怕噜嗦,一个名字解释半天,还
怕别人听不清楚。

  华云龙暗暗皱眉,表面却是微微颔首,道:“小姓华,表字云……”

  话犹未毕,宣威已自截口接道:“我知道,表字云龙,不必说了。”顿了一
下,忽又接道:“你不问我为何来找你麽?”

  华云龙见怪不怪,展颜笑道:“正要动问。”

  宣威爽利地道:“我们在滁县遇上余昭南兄,他说你往这个方向来了。”

  华云龙哑然失笑,暗暗忖道:你也太恶作剧了,既然是自己人,为何不开门
见山,爽爽快快的讲,偏要故作神秘,惹人紧张一阵?唉,娇生惯养的孩子,此
刻还要开玩笑哩。他暗自慨叹,却是无以解嘲,想了一想,端起酒壶,替自己斟
满一杯,又为宣威添了一点,然后擎杯在手,微微一笑,道:“俗语说:「四海
之内皆兄弟。」只要志同道合,是不是一家人,那都没有关系。我比大,斗胆喊
你一声宣兄弟。来,宣兄弟,小兄敬你一杯,算是向你道劳。”

  宣威天真得很,眉头一扬,道:“刚才不是敬过一怀啦?”

  华云龙朗声一笑,道:“这叫做「礼多人不怪」,我先干啦。”脖子一仰,
径自干了一杯。

  宣威词穷,只得皱起眉头,呷了一口。华云龙道:“好啦,咱们算是一杯订
交。”

  宣威顿了一下,突然嚅声道:“龙……龙哥。”

  华云龙先是一愣,继而欢声道:“对,喊龙哥,再喊一声。”他为人心怀坦
荡,胸无隔宿之怨仇,耳听宣威怯怯的喊了一声「龙哥」,顿时就将满腹的懊恼
抛到天外去了。宣威不知何故,脸上竟然泛起一片红晕,不但未减,并且垂下头
去。

  华云龙哈哈大笑,道:“咄,你看你,这有什麽好害羞的?我告诉你,你龙
哥最重情义,喊我「龙哥」,一辈子不会吃亏。”宣威闻言之下,脸更红,头更
低,迎面望去,只见后脖子也都红了。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算了,我们也该找地方歇息了。”于是三人人下楼而
去。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7

           第十七章上星宿魔教现江湖

  天亮时分,二人到了乌江渡口,胡乱用过早点,然后买船而下,前往金陵。
这也是蔡薇薇的主意,她说舟行可以避人耳目,减少无谓的麻烦。事实上,二人
上船以后,蔡薇薇问东问西,一直问个不停。总之,她像一只依人的小鸟。虽嫌
喋喋不休,却也令人心头欢畅。

  顺水行舟,舟行极速,傍晚时分,船只已到下关,他二人弃舟登岸。现下已
是掌灯时分,街上的人熙来攘往,拥挤不堪,僻街小巷,倒可以走快一点。蔡薇
薇自幼在金陵长大,对金陵的街道极熟,听说叫她带路,立刻迈开步子,拐进一
条僻静的小街。

  他二人拐来拐去,先到「万隆」客栈结清账目,取回华云龙的行囊,然后转
向东大街,奔向蔡府。蔡府眼前的总管名叫谷宏声,是个年约五旬的壮健老者。
蔡薇薇回到家中,召来各宏声一问,方知余昭南等确已西去,蔡昌义虽然未曾同
行,却有两天不因人影了。

  蔡薇薇得知乃见仍在金陵,当即吩咐谷宏声差人去找,然后方命家人整备饮
食,招呼华云龙沐浴更衣。蔡家的仆从甚多,庭院极大,晚饭过后,他二人就在
庭院中漫步闲谈,一面等候蔡昌义归来,以便问明余家出事的经过,再定尔后之
行止。

  以华云龙眼下的心境而论,本无闲谈的兴致,一则由于蔡薇薇小鸟依人,兴
致浓厚,再者既然到了金陵,不将余家的情形弄清楚,心中也是难安。此所谓「
闲着也是闲着」,如其等人心烦,倒不如谈谈讲讲,那就容易打发「闲愁」了。

  蔡薇薇却是不同,她心中只有一个华云龙,什麽「江湖恩怨,武林血腥」,
在她都是其次,谈着谈着,不觉又谈起了元清大师,以及她们蔡家的家世。蔡家
的家世是够显赫的,三百年前,提起武圣云震的德行与武功,江湖人物谁不敬仰?
那个不竖大拇指?

  在这闲谈之际,华云龙心中暗暗决定了二件事:第一,根据蔡昌义前此所讲,
「九阴」「玄冥」两教,似有对武林前辈采取各别行动之趋向,因之他要设法与
「倩女教」主方紫玉见上一面,运用「倩女教」耳目之灵,一面监视前述两教之
蠢动,一面无分正邪,打听武林前辈隐迹之处,正者通知他提高警觉,免受伤害,
邪者加以劝说,以免为两教所用。第二,他想到眼下的邪恶势力遍及天下,各踞
一方,大有顾此失彼之感,得如何想个法子,一劳永逸的将他们消灭净尽,连根
除去。

  这两个决定,纵然都是粗枝大叶的原则,却也可说已有通盘的计较。不过,
这是暗中的决定,他并未说出口来,更未与蔡薇薇商量。尔后,被遣的家人纷纷
归来,人人都说找不到蔡昌义。于是,蔡薇薇沈不住气了,乃问华云龙道:“怎
麽办?明天再讲,抑是咱们先到「医庐」察勘一下?”

  华云龙微一吟哦,道:“咱们去察勘一下。”

  蔡薇薇点一点头,道:“好……男装俐落,我去换一身男装,你去前厅等我。”

  ※※※※※※※※※※※※※※※※※※※※※※※※※※※※※※※※※
※※※※※午夜时分,他二人同着劲装,到了玄武湖。远远望去,「医庐」已成
灰烬,奔到近处一看。入目俱是断传残瓦,偌大一座上好的庄院,此刻已是满目
疮痍,变成一片废墟了。这座庄院,本是蔡薇薇旧游之地,华云龙也曾来过两次,
住过一宿,如今面对废墟,迎着寒风,一阵阵尚未散尽的焦炭气味扑入鼻端,他
二人不禁咬牙切齿,暗暗忿恨不已。

  过了片刻,但闻蔡薇薇冷声一哼,道:“好狠毒的心肠,龙哥,余伯父号称
儒医,生平活人无算,与人毫无怨尤,竟有人毁他的庄院,将他老人家掳走,这
人还有人性麽?”

  华云龙的恨意不下于她,闻言也是一声冷哼,道:“倘有人性,那能作出这
等丧心病狂的事?如今空言无益,咱们先到灰烬中勘察一下,看看可有蛛丝马迹
可寻。”话声甫落,人已扑出,蔡薇薇见了不再多言,也随后扑出。

  他二人脚踏残瓦,剑挑断砖,循着那前厅、偏舍、回廓、后院的遗址,一路
仔细勘察,岂知到达后院的断垣之下,仍是一无所见。这现象殊非寻常,华云龙
不禁暗暗心惊,忖道:“这主事人是个历害的角色,偌大一片房舍,岂能不见一
丝可疑的痕迹?”

  忖念中游目四顾,忽见东边假山之下好似有一线光亮。那一线光亮若隐若现,
设非角度恰好,确是不易发觉。华云龙若见到这一线光亮,心中又惊又喜,连忙
一拉蔡薇薇,俏声说道:“薇妹随我来,小心一点。”

  蔡薇薇纵然不知天高地厚,听他这样讲,却也不敢大意,忙将短剑藏在背后,
小心翼翼地紧随华云龙,朝那假山掩了过去。那是一座积石而成的假山,四面临
水,东西两边各有木桥相连,水面宽度不等,最窄处也在一丈五六左右,形成一
个狭长的湖面。在那湖面的北端,有五六座黄土堆成的新坟,想必就是新近丧命
之人的埋骨之所,南面是一块长形的草坪,再过去乃是花圃,花圃过去是长廓的
遗址,可以通达原先的正屋。

  他二人先在四周转了一圈,相妥了形势,也看清了四周无人,才由东方越过
水面,先后登临假山之巅。这座假山高可寻丈,方圆却有五丈大小,只因坡面凹
凸不平,更栽有龙柏、翠竹、花草之属,身在山岭,那一线光亮早就看不见了。

  好在华云龙目光锐利,已将光亮的来源牢记在心,他在山巅微微一顿,立即
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假山的西麓。原来那西麓栽有一排翠竹,迤北的西壁之上,
有一个三只见方的窗口,一窗门系用木质所制,此刻窗门紧闭,窗内仍燃着灯火,
可知刚才那一线光亮,正是由这窗户的缝隙中所泄,透过了摇曳不停的翠竹,自
也难怪若隐若现,发觉不易了。

  所谓「有窗必有屋,有屋必有门」,这一发现,华云龙心头狂喜,当即将蔡
薇薇招了过去。朝那窗口一指,悄声说道:“薇妹请看,这里面燃有灯火,可知
是间石室,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门。”

  那窗口蔡薇薇也看见了,但见她点一点头,也悄声道:“不,你在这里守着,
我去找门,你听我的招呼,再喝破他的行藏。”身子一转,就待沿着山麓奔去。

  华云龙一见,忙又阻道:“慢着,以我看来,此人当非凶手一路,如若不然,
他怎敢潜住在此?”

  蔡蔽蔽不以为然,道:“那也不一定。有些人胆比天大,不知死……”

  话犹未了,忽听一个银铃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承你夸奖,本座在此,那
就不用去找门户了。”此话一出,华云龙凛然一震。转头望去,但见对岸草坪之
上,赫然卓立一个白色人影。

  虽然星光黯淡,但凭华云龙功力,依然明察秋毫。只见来人白衣飘飘,手执
鸠头杖,赫然是那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的「九阴教」新任教主梅素若。也不
见蔡薇薇提气做势,娇躯已如燕子般,曼妙地越过小塘,落在梅素若之前不及一
丈。

  她在锺山曾见过梅素若,当时虽未交一语,事后却屡闻华云龙及她哥哥谈及,
但她天真娇憨,对梅素若未存丝毫恶感,反是惺惺相借,嫣然一笑道:“这位姊
姊,你是梅姊姊麽?你好美啊。”

  梅素若见过她翩然下降的绝顶功力,心中实是万分忌惮,见她扑来,以为她
意欲出手,正提足全身功力,严加戒备。不料蔡薇薇竟然笑脸相问,望见她那丽
若春花,天真诚挚的巧笑,梅素若一时竟不忍冷语相加,任了一怔,神色略缓,
道:“我就是梅素若。”

  虽说略缓,仍是冷冰冰的,蔡薇薇可有些不乐了,忖道:搭什麽架子?哼,
有什麽了不起的嘛?华云龙却因她冷傲弧僻,喜怒莫测,恐她猝然出手,提气纵
落蔡薇薇之侧,一拱手,道:“梅姑娘初膺重任,可喜可贺。”

  梅素若做不为礼,道:“你应该悲伤都来不及。”

  华云龙明知其意,却故作一愕,道:“梅姑娘此话怎讲?”

  梅素若口齿启动,似欲出言,忽又闭口,冷冷一哼,螓首一昂。她貌若不屑
解释,字则蓦见华云龙与蔡薇薇并肩而立,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娇花照水,
分明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芳心无端一片紊乱,是妒是恨,连她也分辨不出来。

  华云龙追问道:“梅姑娘言中之意,可否示下?”

  梅素若强捺心神,道:“华家子弟难道都是不知礼仪之辈?”

  要知她如今身为一教之主,身份非比寻常,华云龙却一口一个「梅姑娘」,
那确是太失礼了。但华云龙此举本有用意,梅素若责问此言,早在他意料之中,
闻言朗声道:“华家子弟小小知礼,唯有在下……”

  梅素若脱口问道:“你又如何?”

  蔡薇薇黛眉一蹙,轻扯华云龙衣袖,道:“龙哥,这位教主架子大的很,你
不如……”言犹未毕,华云龙已示意她静以观变,她本觉华云龙见了梅素若,不
追问「医卢」惨变之事,净在这枝枝节节上浪费时间,故出言提醒。

  华云龙如此示意,她也是千伶百俐之人,心知华云龙必有用意,果真闭口不
悟。华云龙止住蔡薇薇出言,方道:“在下麽?讨好卖乖,偎薄可恶,其他也不
必讲了。”

  他将梅素若在锺山斥他之言自我形容,梅素若也不知当喜当怒,微微一怔,
道:“华家出了你这种子弟。哼,也该休了。”

  华云龙朗朗一笑,心如电转,已将眼前情势想过一通,觉得梅素若这条线索
决不可放过,可是直接询问,梅素若也绝不肯说出,必得旁敲侧击才行。笑声一
歇,他漫声道:“梅姑娘难道不觉得姑娘之称,比教主亲切多……”

  梅素若截口峻声道:“住口。”

  华云龙果然停口,笑吟吟地望着梅素若,那目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梅
素若被他那目光盯着,没来由玉面一红,芳心骤跳,转面向侧。忽觉如此示弱过
甚,星目挟刃,猛然回盯,鸠头杖一顿,峻声道:“华云龙,你找死?”

  华云龙淡然道:“死麽?也平常的很。”

  蔡薇薇黛眉紧蹙,暗暗忖道:“岂有此理,你与她谈来谈去,尽是些废话,
如何探得出半星儿消息?”她急急插口道:“谁死谁活,手底下见真章,余家的
事,可要先交代个明白。”

  梅素若冷然一笑道:“你以为是本座下的手?”

  蔡薇薇道:“纵然不是你干的,九阴教……”

  华云龙截口道:“九阴教堂堂天下第一教,焉能效盗贼般杀人放火,薇妹不
可胡说。”

  梅素若冷冷地道:“讨好卖乘,偎薄………”倏尔住口,将「可恶」二字咽
下。

  蔡薇薇却是不依道:“我胡说,你就是正经话?”

  华云龙心道:“薇妹既已将话挑明,看来是难以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套出内情
了。”心念一转,含笑道:“梅姑娘想来深知此事始末,在下那余伯父夫妻下落,
如蒙见示,感激不尽。”举手齐额,一揖至地。

  梅素若不为所动,道:“本座何需你感激………”

  华云龙连连拱手,道:“拜托,拜托。”

  瞧那模祥,生似在向朋友商量似的,这事恐怕也只有华云龙做得出。梅素若
啼笑皆非,顿了一顿,道:“你与本座嬉皮笑……”说至此,蔡薇薇噗哧一笑,
她见了华云龙那滑稽样子,如何忍得住笑。

  梅素若闻声忽然改口道:“你想知道江南儒医下落?”

  华云龙心中惊疑不定,梅素若如肯告知江南儒医被困之处,那简直是不可思
议之事,口中却道:“如蒙指点,感激不尽。”

  梅素若冷冷说道:“感激不中用,要代价。”

  华云龙道:“什麽代价?”

  梅素若道:“代价太高了,恐怕你付不起。”

  华云龙道:“在下不惜任何代价。”

  梅素若玉面凝霜,狞声道:“要你的命,你付得起麽?”

  蔡薇薇忍不住娇叱道:“放屁,你胡说……”梅素若不理她,冷然凝注华云
龙。

  华云龙淡淡地道:“薇妹何需发怒,漫天讨价,就地还钱,价钱不公道,慢
慢商量好了。”

  梅素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华云龙佯为蹙额道:“这就难了……我这条命不知是要双手奉上,还是由姑
娘取去?”

  梅素若道:“想要你自己奉上,看你贪生怕死,是决不可能的了……”华云
龙淡淡一笑,毫不动怒。

  蔡薇薇怒道:“你不贪生怕死,你把命送上来好了。”

  梅素若听而不闻,继道:“本教金陵分坛,你是知其所在了?”

  华云龙笑道:“当然,不知倒悬在下三天的那株榆树,是否依旧无恙?”

  梅素若何等聪慧,如何不知他在讥刺九阴教教主驻所之处,被高泰击折大木
倏然离去,芳心暗恼,欲待讽刺华云龙被自己倒吊三日,却觉此事自己并无半点
光彩可言,怔了一怔,道:“本座何等身份,焉能与你这浪子斗口……”

  蔡薇薇截口道:“不识羞,九阴教旁门左道,有什麽了不起。”

  梅素若美眸中煞气大盛,却仍不答理,道:“明天酉正,本座在厅中等你,
你想要知道江南儒医下落,就一个人来……”

  华云龙虽是轻佻好耍,心思却是万分缜密,一点小节也不肯放过,道:“不
知在下应约而至后,梅姑娘是否立刻见示我余伯父夫妇下落?”

  梅素若漠然道:“你想知就来,说不说,就要看本座的高兴了。”

  华云龙忖道:“听这丫头的口气,那是毫无诚意的了。”敞声一笑,道:
“如此未免太不公平了,梅姑娘。”

  梅素若道:“你觉得不公平,尽可不来,既然愿来,那便该死而无怨,本座
并未强你。”华云龙啼笑皆非,心道:“这还算并未强人?”

  蔡薇薇黛眉一挑,道:“擒下你,怕你不说?”她说到做到,右掌虚捏,食
中二指若伸还屈,玉臂轻舒,娇躯前欺。

  梅素若见她这一式似拳非拳,似指非指,摇摆不定,外若无力,实则已笼住
了右胸腹「膺窗」、「期门」、「神封」、「大横」、「腹结」诸大穴。梅素若
心中疾忖:“这是什麽招式?”那敢怠慢,鸠头杖全力一招「鬼影幢幢」,但见
乌光满天,怪啸斗起,杖头的九个鬼头,翩翩如生,宛若九个厉鬼,张牙舞爪,
择人而噬。

  蔡薇薇究竟是少女,对此招威力并不放在心上,但那杖上鬼影,却骇得她尖
叫一声,霍然后退。她猛觉一招被人迫退,大失面子,玉面泛霞,羞怒地道:
“好,你这杖上果有些鬼门道,算你接下我这招「变动不居」,看你接不接得下
我的这招「周流六虚」。”梅素若知她这一招必具石破天惊之威,连出言讥晒也
自不暇,鸠头杖斜挑,护住身前门户。

  华云龙突然道:“薇妹住手。”

  蔡薇薇本已右掌斜伸,中指独挺,食指微屈,正欲出手,闻唤收掌,讶然回
首道:“龙哥,什麽事?”

  华云龙微微一笑,双手一拱,道:“在下准时赴约,梅教主请便。”

  他忽称梅素若为教主,梅素若芳心一震,恍然若有所失,一敛心神,道:
“候教了。”娇躯一转,忽又回首道:“你是蔡昌义之妹,什麽名字?”她见过
蔡薇薇两次,第二次是蔡薇薇身穿文士装,化名宣威之时,女子看女子,她是一
眼就瞧出来了,但仍不知蔡薇薇之名,仅由华云龙称呼中,知道其中有一个「薇」
字。

  蔡薇薇不忿她冷傲之态,也冷冰冰地道:“我叫蔡薇薇,紫薇的薇,你记清
楚了。”梅素若也不说话,回首就走,但见她雪白衫裙随风飞舞,似慢实快,眨
眼已然消失在废墟残垣中。

  蔡薇薇待她离去,嗔声道:“龙哥,你为什麽让她走掉?”

  华云龙见她微颦浅嗔,却是梨涡微现,那一份娇姿,更是醉人,美人本是宜
喜宜嗔的,况蔡薇薇嗔声而言,更是少见,给他另一种感受,不禁右手轻抚她如
云鬓发,笑道:“梅素若老谋深算,岂能一人来此,必是早有准备……”

  蔡薇薇道:“鬼话,除了她,我们那里看见半个鬼影?”一语甫毕,忽然一
声清啸响起,随起四面都响起啸声,有的宏亮,有的低沈,但一个个含劲敛气,
分阳皆出自高手之口。

  华云龙笑道:“如何?”

  蔡薇薇玉靥一红,道:“这也没什麽,九阴教主不过如此,她的部下更差,
一起上来,我也打他个落花流水。”

  华云龙道:“九阴教下个个功力高强,梅素若也是绝顶身手,一涌而上,我
们全身而退,容或可以,想占什麽便宜,那就难以办到了,薇妹不可轻敌。”

  其实他所说的理由,都属次要,最大原因,还是他怜香惜玉的毛病,想起梅
素若如今身为一教之主,凭她高傲的性情,若失手在蔡薇薇手中,十之八九会愤
而自刎,江南儒医的下落,仍是杳然,何苦来哉?这等心事,当然不便向蔡薇薇
开口。

  蔡薇薇冰雪聪明,凭她少女的敏感,却是隐有所觉,黑眸一转,道:“龙哥,
先前你与梅素若眉来眼去……”

  华云龙笑叱道:“胡说,什麽叫「眉来眼去」?”

  蔡薇薇认真的道:“你盯她,她回盯住你,这不是眉来眼去?”

  华云龙哑然失笑,道:“这也叫眉来眼去?小孩子,不懂的事,不要信口胡
说。”

  蔡薇薇樱唇一噘,道:“小孩子,你又多大了?”

  华云龙哈哈一笑,改口道:“薇妹,你刚才用的是什麽掌法?那一招「周流
六虚」与「蚩尤七解」之二有些相似,可以告诉我麽?”

  蔡薇薇道:“有什麽不可以,这二招是「四象化形掌」的第二式及第七式,
是云祖师揉合天下各派的掌法精华,竭数十年之功创出,与「无极定衡心法」互
为表里。龙哥如果想学,我就教给你。”

  华云龙肃容道:“你家独门绝学,岂可私相授受?”

  蔡薇薇摇头道:“不啦,我公公既然已将「无极定衡心法」传与龙哥,分明
是有意尽授绝学,我将「四象化形掌」教给龙哥,并不算私相授受,何况祖师遗
训,遇见心性、资禀两皆上乘之人,毋论能否收入门下,都应斟酌形势加以栽培。”

  华云龙心中一动,却不愿让蔡薇薇教他武功,略以吟哦,道:“以后再讲吧,
我们先将那所透出灯光的石室搜寻一遍。”飞身越过水面,回至适才发现木窗处,
蔡薇薇紧随着他。

  华云龙侧顾蔡薇薇道:“眼下没有多余时……”

  忽然发现蔡薇薇螓首低垂,一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之状,顿了一顿,讶然
道:“怎麽?还为我刚刚一句戏言生气?”

  蔡薇薇螓首一抬,期期艾艾道:“龙……龙哥………”

  华云龙柔声道:“薇妹,你对龙哥我有何不满,尽管说吧。”

  蔡薇薇螓首一摇道:“不是不满。”

  华云龙心中暗道:“这就奇了。”口中道:“那是为什麽?”

  蔡薇薇想了想,道:“龙哥,你清不清楚我云祖师一生的事迹?”

  她突然扯上了不相干的事情,华云龙大感愕然,道:“愚兄不甚了了。”

  蔡薇薇道:“我云祖师初出道时,武功低微,连三流身手也未必够得上,内
功练的是因缘凑巧得来的「罗候心法」,拳掌却是由祖师母教的,可是并未损及
他老人家「武圣」的威名……”

  原来当初武圣初时,仅学一套「开心掌」,那真是连三流人物也不及了,曾
由紫薇仙子高洁藉互搏之时传以拳掌,这段时间长达一年。她话说到这里,华云
龙已恍悟其用意,见她为了欲自己接受武功,如此煞费苦心,那怜爱之意,竟是
不由自主的油然升起,凝视着她那若缘波美般的娇靥,一时竟然忘了开口。

  蔡薇薇接道:“我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龙哥你……”倏尔而止,美眸迫
切地望着华云龙。

  她这平淡的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却如巨潮般冲激着华云龙心湖。华
云龙心中大叫道:“是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下魔劫方兴,来势汹汹,必是
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浩劫,我正该努力充实自己,如何可以拘于小节,不识大礼,
忘了天下万世的太平。”他心中虽似掀天巨浪般翻腾,直欲放怀长啸,强自抑住,
凝然有顷。

  蔡薇薇见他久不作答,以为他意欲不允,星目一热,珠泪盈盈,低声道:
“我……我说错了?”

  华云龙轻轻揽住她柳腰,道:“薇妹谊如一家,我也不言谢字了。”

  蔡薇薇破涕为笑,道:“龙哥……”她眉蕴喜气,却颊含珠泪,梨花带雨也
不足以形容,华云龙愈看愈爱,忍不住低下头去,轻吻她玉颊珠泪,然后落在她
的樱唇上。蔡薇薇娇躯一颤,「嘤」了一声,软绵绵地倒向华云龙怀中。

  良久,两人才如梦初觉,华云龙抬起头来,柔声低唤道:“薇妹。”蔡薇薇
螓首深埋,娇羞不胜,「嗯」了一声,却不言语。

  华云龙暗道:“薇妹少女情怀,我可别羞了她。”他低低在蔡薇薇耳边道:
“薇妹稍待,看我捉贼。”轻轻放松右手,敞声道:“朋友好耐性,躲了这久,
可以出来了吧?”举手一掌,击碎木窗。

  木屑纷飞,灯光耀射中,但见光芒一闪,一柄长剑已自斩向他右腕。原来窗
内躲着人,深知华云龙厉害,屏息待机狙击,不料华云龙久久不入,他闭息不住,
呼吸略为沈重了些,华龙云何等功力,焉能不知。他冷冷一笑,右手「袭而死之」,
迅若闪电,点中执剑者腕脉。那人「哎呀」一声,长剑已自啷呛堕地。

  华云龙更不疑迟,身形一长,穿窗而入。蔡薇薇怔了一怔,羞恼上心,跟踪
入室。以她的功力,早该发觉有人,只是一则经验不够,二则全心全意俱在华云
龙身上,其他之事,一概置之度外,竟未发觉。她此际心愤为人所扰,竟泛起从
未有过的杀机。

  这石室广阔不过二丈左右,室中仅有一榻一桌,三四木椅,桌上一盏油灯,
别无他物。那出剑之人,是一个紫衣精壮大汉,华云龙一瞥之下,己认出是与仇
华出现在司马家灵堂中八大汉之一。那大汉右臂软软下垂,满脸恐惧之色,目光
转动,似是打主意欲逃。

  华云龙暗暗一哼,却含笑道:“这位朋友,我们似是见过一面,贵姓大名啊?”
紫衣大汉微微一怔,转身向室门奔去。华云龙哈哈一笑,已挡在他面前,道:
“朋友一句话不说就想走,怎麽?华某不配与你相交?”

  紫衣大汉惊怒交迸,道:“滚开。”右掌击向华云龙胸口。

  蔡薇薇冷冷一哼,纤指疾点,她何等身手,紫衣大汉如何能躲,闷哼半声,
被点中「乘风穴」,颓然倒下。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朋友,你这是敬酒不吃
吃罚酒,何苦来哉?”紫衣大汉咬牙怒目,却不作声。

  蔡薇薇峻声道:“龙哥,我看要用刑才行。”

  华云龙深明少女心意,知她芳心不悦,但他却不愿蔡薇薇濡染此类之事,损
了少女纯真善良之情,微微一笑,温言道:“薇妹,由我来处理如何?”蔡薇薇
不敢违拗,满心不愿,退了一步。

  华云龙好整以暇,道:“朋友,尊姓?”

  紫衣大汉知道逃不走,目光一转,道:“陈。”

  华云龙容色可亲,道:“大名?”

  紫衣大汉道:“明达。”

  华云龙道:“陈明达,好名字,请问陈兄在「玄冥教」中就何高职?”

  陈明达冷冷地道:“无可奉告。”

  华云龙并未发怒,含笑道:“医庐是贵教下的手吧?”

  陈明达沈吟半晌,冷然道:“不错。”

  蔡薇薇忍不住怒道:“我余伯父跟你们有什麽深仇大恨?你们竟然下此毒手,
还有人性麽?”

  华云龙心头也是怒火高涨;但不动声色,道:“如今我那余伯父何在,可以
见告麽,陈兄?”

  陈明达冷冷地道:“不知。”

  华云龙含笑道:“陈兄大概是嫌华云龙太过吝啬,没有大菜抬出招待,因此
不肯赐告麽?”

  陈明达心头一寒,暗忖:“这小子是个笑面虎,不知要展什麽辣手?”将心
一横,暴吼道:“华家小儿,你有什麽手段,尽管往你家大爷身上招呼,你家大
爷如果皱一皱眉,便不算响铛铛的好汉。”

  蔡薇薇见他出口不逊,娇叱一声,道:“你想吃苦头还不容易。”素手一扬,
就欲下手。

  华云龙忙道:“薇妹稍待。”面容一整,道:“参与毁烧医庐的是哪些人,
讲。”

  陈明达阴声道:“你想知道?”

  华云龙道:“当然。”

  陈明达狞声道:“是任玄、天乙子、九阴教主,还有你家爷爷,满意了吧?”

  华云龙勃然大怒,暗暗忖道:“不用些霹雳手段,想这家夥是不肯吐实的了。”
哈哈一笑,道:“满意,满意极了。”

  右手连点陈明达身上大穴,陈明达立觉全身麻痒,有若蚁行,开头还可咬牙
忍受,到最后竟如万蚁啮身,痛还好,那种痒,真是直痒到心里,五腑六脏无处
不痒,令人恨不得把脏腑都抓出才快活,这痛苦,真非人所能忍。他穴道被点,
连想爬一下都不能,惨嗥道:“你有种便杀了你家爷爷。”

  华云龙毫不生气,道:“你骂,骂得多,受的苦也愈久。”

  陈明达见骂不生效,改口哀声道:“华云龙,你做做好事,一刀将我杀了,
你们华家……”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惨号起来。

  华云龙剑眉一蹙,暗道:“这「玄冥教主」何许人?教规有多严?这陈明达
在这等情况下也不敢透露丝毫口风。”

  蔡薇薇见陈明达「秉风穴」被点,身形无法稍动,但浑身肌肉,痉挛不已,
惨号之声凄厉已极,心中大感不忍。她心地善良,忍不嗫嚅道:“龙哥,我想…
…”倏又住口。

  华云龙向她望去,但见她樱唇一阵启动,欲言又止,玉面上一片不忍之色,
心知她本想为陈明达求情,又感兹事重大,不宜轻易放过,暗暗一叹,连拍数掌,
解了「万蚁钻心」的手法,峻声道:“陈明达,我那余伯父是死是生?”

  陈明达想起「万蚁钻心」之苦,余悸犹存,脱口道:“是生。”

  华云龙微微一晒,道:“我如问你我余伯父何在,你是决不敢说的,也未必
知道,我只问你,你一人来此何为?”

  陈明达一愕,猛又道:“你怎知我一人来此?”

  华云龙暗忖,此人色厉内荏,显然来此必有任务,我倒要看看他干什麽?仰
天一笑,道:“也罢,我也不问你来此为何,你们那仇公子的停身处,你总该知
道吧?”

  陈明达不料他忽然变得如此好说话,心中惊疑不定,半晌道:“反正在金陵
城中,你华公子神通广大,不会自己去找。”

  华云龙正色道:“你说出来,我让你走。”

  陈明达大出意外,道:“我怎麽信得过你?”

  华云龙肃容道:“凭华家的声名,难道还会骗你?”的确,华家自华云龙之
祖华元胥以来,均为侠义道的泰山北斗,可以说得上吐辞为经,举足为法,一言
一行,皆为天下武侠表率,连敌人也无法不信华家人所讲的话。

  陈明达犹感疑迟,道:“我讲了,你不信,又待如何?”

  华云龙道:“只要你讲,真假我华某自会分辨,倒毋需你费心了。”

  陈明达目光一闪,道:“我全身一件东西都不少的走?”

  华云龙暗暗笑道:“你这是不打自招。”朝蔡薇薇望去,两人相视一笑,均
已察觉。

  蔡薇薇用传音入密,练气成线的功夫道:“龙哥,要不要搜他身上?”

  华云龙也用传音入密道:“不必了,我自有计较。”面容一肃,道:“可以,
讲啦。”

  陈明达沈吟半晌,道:“在朝天宫中,信不信由你。”

  蔡薇薇娇叱道:“朝天宫岂是常人可以进去的,你骗人。”

  陈明达怕华云龙下手,忙道:“我们是翻墙进去的,宫内地方如此大,随藏
一处,宫中人少,发觉不到。”一顿又道:“本教高手齐至,没有瞒你们的必要。”
话一出口,大感后悔,只是已不及收回。

  华云龙暗想,他的话倒也几分可信,道:“来了些什麽人?八个仇华都聚齐
了?你教主呢?”

  陈明达正为失言惶恐,闻言怒道:“姓华的,你说只问我们公子居处,我已
说了,又将怎地?”

  华云龙哈哈一笑,一掌拍开他「乘风穴」,道:“好,你可以走啦。”陈明
达想不到他如此爽利,真有点不敢相信他如此轻易的就放走自己,翻身站起,竟
然楞住。

  蔡薇薇冷然道:“怎麽?不想走了?好极了,那就留下来。”陈明达一惊,
怕华云龙又变卦了,连场面话也不敢交待,恨恨一扫二人,开了室门,匆匆逃走。

  陈明达方一离室,蔡薇薇已促声道:“龙哥,追啦。”

  华云龙却是不慌不忙,道:“逃不了的,且等一会。”

  游目四顾,但觉那竹榻四脚为竹筒制成,最为可疑。他自幼顽皮,对于这类
搜物、藏物,可真的算独有专长了,嬉戏已久,居然任何隐秘也瞒不过他的利眼。
他行近榻边,蹲下略一搜寻,即找出奥妙所在,那竹简有一节竟可开启,唯衔接
之缝极细,不易瞧出。

  启开一看,空空如也。华云龙还不死心,将食中二指,伸入掏摸。蔡薇薇款
移莲步,至他身边,见他不厌其烦地搜寻,早已不耐,嗔道:“走啦,真是的,
如有东西,早给拿跑了,还等你来检这便宜。”

  华云龙哑然一笑,正欲起身。突然心中一动,觉得筒壁似乎触及一条坚滑之
物,不像是竹片。他也懒得费心掏出,一掌将竹筒拍碎,登时见碧光闪闪,露出
一条长形之物。他随手拔出,原来是一只玉尺,尺上镌着六个大字「九曲宫藏经
斋」,尺上却是雕满了比蝇头还细的字,及一些人物,东倒西歪,疏密大小不一。

  他一眼之下,已知这是当年「九曲神君」遗下之物,却不知何以藏得这等隐
密。蔡薇薇从他身后见到,不禁问道:“是碧玉尺麽?”

  华云龙无暇细看,顺手递给她,道:“不是玉的,碧玉架不住我掌力。”他
再一搜寻断成两截的竹筒,已无他物。手一松,竹榻倒下,他也站起身来。

  蔡薇薇又问道:“九曲宫是什麽所在?”

  华云龙转身道:“九曲宫是一位号为「九曲神君」的人所建的,位于广西三
江县九曲山中。”

  一顿,道:“那「九曲神君」的一生诡异有趣的很,改日我向你细述,还有
三次「九曲掘宝」,也极惊险热闹,不过「九曲宫」的藏宝,已在第三次掘宝时
搬空……”忽见蔡薇薇聚精会神地看着碧玉尺,讶然道:“玉尺上有些什麽,你
这般起劲?”

  蔡薇薇兴奋地道:“龙哥,尺上的人物似是些掌法及内功心诀。”

  华云龙诧道:“有这等事?”

  蔡薇薇柳眉一颦,又道:“不过,这些掌法、心诀杂乱无章,断续不全。”
说着,将玉尺递给华云龙。

  华云龙伸手接过,道:“我猜这些掌法及心诀,必是「九曲神君」所书,或
许这玉尺就是书笺。”纳入怀中,又道:“现在没有时间多推敲了,我们还是快
点追上去。”

  他们感觉耽误时间太久了,不敢再加稽延,出了石室,登上假山一棵龙柏之
顶,蔡薇薇向东一指,道:“那边有一条黑影,大概就是那陈明达了。”两人不
敢怠慢,立刻追上前去。

  ※※※※※※※※※※※※※※※※※※※※※※※※※※※※※※※※※※※※※※

  两人对这无意中获来之物,都未加重视,岂知这条玉尺,将来对华云龙荡平
众魔,有莫大之功,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华云龙随口一猜,居然猜了个八
九不离十。这碧玉尺当年的确被「九曲神君」做为书笺,平日有所创获,即刻在
书笺之上。

  「九曲神君」所以如此,还抱有一重用意,只因他是个狂妄之人,希望自已
日用之物,他年为人所得,视为至宝,故将毕生所得,刻于此上。这书笺他随意
挟于那些秘芨中,无巧不巧,竟挟在余尚德所获「华佗正经」中。当时秘芨实在
太多,分予之际,并未发现。待余尚德发现,巳是掘宝已毕,众人分道扬镳。

  他功力不够,尺上心诀及掌法又是零零乱乱,有多奥妙,无法看出。欲待送
至云中山华家,又恐是废物一件,大惊小怪,岂不惹人耻笑。几经考虑,决定慎
重收藏,只待机缘,此次华云龙南来,他本待取与华云龙鉴定,终因华云龙来去
匆匆,他也未曾重视此物,搁了下来。不料几度波折,碧玉书笺依旧落入华云龙
手中,事情不可谓不巧了。

  且说二人如风驰电掣,转眼便已追近,果然见那陈明达躲躲藏藏,专往隐蔽
处行走,不时回头,显然也防到有人跟踪。华云龙对蔡薇薇目力之强,暗中佩服,
换了自己,只怕就察不出来了。蔡薇薇忽然凑近他耳畔,道:“这家夥骗人,朝
天宫在府西石城门外,应该往西才是,他这是往锺山方向,我真想一掌劈死他。”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8

               第十七章下

  蔡薇薇果真将头一低,再次朝那纸条上望去,仔细揣摩起来。过了一忽,但
见她螓首一抬,神色凝重地道:“龙哥,你看出来没有?情势好似愈来愈严重了。”

  华云龙淡然道:“是指江湖上的一般情势麽?”

  蔡薇薇认真地道:“是啊,「倩女教」既然不是邪教,又似专为传送这张纸
条而来,照理讲,应该有某种程度的示警之意才好,否则的话,这张纸条词意含
混,岂非过于笼统?那就变成不切实际,一点价值没有了。”

  华云龙点头微笑道:“嗯,有道理,「妖焰传九州,前途荆棘多」,这两句
话,不但确有示警之意,便连眼下江湖的情势,也已讲得明明白白了。”

  蔡薇薇接道:“可不是嘛,前一句乃是魔劫四起,眼前已经遍及天及下之意,
后一句则是说明前途维艰,处处都有危机,下面一句,她们又叫你「归禀」伯父
得知,那恐伯不仅是示警而已,而是劝你盱衡大局,谨慎从事,不可轻易涉险哩。”

  华云龙眼神一亮,微笑道:“你是这样想麽?”

  蔡薇薇眉头一扬,道:“不是这样,「倩女教」何必专程送张纸条来?”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这样讲,你不说它乃是叫我提防你啦?”

  蔡薇薇蹙眉怨声道:“怎麽样的麽?我讲正经事,你尽揭我的疮疤,难道非
要叫我口头认错麽?”

  华云龙但觉她那颦眉蹙额之状十分抚媚,不禁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扬笑道:
“管它哩,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多操心。”

  蔡薇薇用力一挣,挣脱了他的怀抱,小嘴一厥,道:“你看你,毫不正经,
你再涎脸,看我不打你。”

  华云龙心里发笑,口中连声道:“好,好,不涎脸,你讲正经的吧。”

  蔡薇薇这才脸色一霁,道:“她们叫你回去禀告伯父,你是回不回去?”

  华云龙道:“不回去。”

  蔡薇薇听他答的乾脆,不觉一怔,道:“为什麽?”

  华云龙突然脸色一黯,道:“薇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要发誓,任何
人都不能告诉。”

  蔡薇薇惊疑道:“什麽事情这麽重要?我发誓。”

  华云龙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家父十年前已经病逝了。”

  蔡薇薇蓦然一震,华云龙点点头道:“江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可明白?”

  蔡薇薇点点头道:“那这麽办?想那「倩女教」当是一个耳目众多的组织,
她们传讯示警,叫你回去禀告伯父,自然是衡量过情势。经过一番斟酌的。”

  华云龙笑道:“她们斟酌什麽?是看我年轻,料我本领有限,不堪担当重任
麽?”

  蔡薇薇一指他的鼻尖,道:“你啊,你就是好胜。”

  华云龙趁机握住她的柔荑,正容道:“说真的,薇妹,这不是好胜,这是志
气。一个人不能没有勇气,不是麽?”

  蔡薇薇见他说得正经,不觉微怔,道:“志气……你要独担重任,消弭方兴
的浩劫?”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若说独担重任,那是狂妄自大,我岂是不自量力一
的人,我是说,妖焰纵然方兴未已,详情却是混淆未清,咱们总得先将真情实况
弄清楚,然后量力而为。”说到此处,蔡薇薇口齿一张,好似有话要讲,华云龙
一见,忙又接道:“薇妹不必再讲了,总之,你龙哥昂藏七尺,乃是男子汉、大
丈夫,不历艰危,如何能成大事?设若畏首畏尾,你怕也要瞧不起我了。”

  蔡薇薇想了一下,幽幽说道:“好吧,由得你,反正我不离开你………”

  言犹未毕,华云龙已自揽腰将她抱了起来,欢声道:“好啊,有你相助,那
是愈无可怕了。”这一次拥抱,乃是面对面,彼此胸腹紧贴。

  蔡薇薇纤手一伸,螓首一歪,将华云龙的下颔往上抬,道:“可是,你要听
我的啊,我可不准你粗心大意,凡事毫不在乎。还有……还有「倩女教」的话也
要听,说不定真有亲朋好友暗算你,那就防不胜防了,知道麽?”

  她讲这话十分认真,华云龙但见她杏眼桃腮,既娇且媚,一付煞有介事的模
样,不由情不自禁地在她右颊亲了一下,道:“那是当然,你不讲我也会小心的。”

  蔡薇薇嘴唇一厥,在他肩上擂了一拳,道:“讨厌,还不放我下来?”

  华云龙道:“别忙,让我再亲一下。”他说着果然又在蔡薇薇左颊亲了一下。

  蔡薇薇不依了,擂鼓似的一拳接一拳朝他肩上擂去,嘴里连声道:“讨厌,
讨厌,讨厌……”

  华云龙哈哈大笑,将蔡薇薇放下地来,道:“薇妹,你知道你很美麽?”

  蔡薇薇星眸横睇,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娇声道:“还说呢?你最涎脸了,就
知道欺侮我。”

  华云龙眉头一扬,正经的道:“谁欺侮你了?我是喜欢你,说真的,你的确
很美,比那「九阴教」主还美。”

  蔡该感右掌一扬,道:“你再讲,再讲我可真要打你啦。”

  四野岑寂,星光迷朦,这是一幅似真还假的玉女含颦图,华云龙瞧在眼里,
乐在心头。但见他眉开眼笑,喏喏连声的道:“不讲啦,不讲啦,说真的,咱们
也该想想下一步该怎麽办?”

  蔡薇薇突然眼珠一转,问华云龙道:“龙哥,「倩女教」的宗旨是什麽?”

  华云龙道:“说来话长,如想讲个明白,那得从头讲起。”

  蔡薇薇娇声说道:“择要讲嘛,将来我要帮你的,有关「倩女教」的底细,
总该让我知道一点啊。”话头已经打开了,华云龙不讲已是不行。

  他想了一下,于是择其所要,将那方紫玉师徒,以及「玉鼎夫人」讲过的话,
简略地说了一遍,此其间,难免涉及他所知道的因果关系,也提起过「玉鼎夫人」
如今已经出家为女道士,更名「长恨」的事。蔡薇薇听得十分仔细,听完以后,
不觉长长吁了口气,感慨系之地道:“想不到,想不到,原来这位教主乃是暗恋
伯父,所以创下「倩女教」,用情如此之深,当真罕世少见了。”

  华云龙感触更多,喟声一叹,道:“少见的还是那位「长恨」前辈,她对家
父不但用情极深,而且洞悉家父的为人,宁可自苦,宁可折磨,也不愿家父稍有
陨越,交友若此,那是两心如一,犹胜同胞了。将来我定要设法将她老人家接回
云中山去。”

  蔡薇薇惋然接道:“可不是麽,如说用情能以入圣,「长恨」前辈是以当之
无悔了。龙哥,将来咱们一起去找她,你说好麽?”言谈至此,两人的情绪已经
完全转变,便连原来的目的也已忘怀了。事实上,此刻再谈「倩女教」的宗旨,
那似乎也属多余。

  突然,万籁俱寂的夜空之中,传来一声极为低微的喟然长叹。这一声喟叹,
几不可闻,可是,听在华云龙与蔡薇薇这等高手耳内,也有平素讲话一般清晰,
他二人蓦然闻之,不觉齐齐一怔,顿了一下,却又听不见任何声响。

  华云龙忍耐不住,扬声喝道:“那一位高人莅临此间,何不请出一见?”话
落,不闻回音,华云龙再问一遍,仍是没有回音。

  蔡薇薇悄声说道:“咱们搜他一搜。”

  这一回,回音来了,但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不必搜了,孩子,
老身不想打扰你们,你们要找的人,目前在……”

  活犹未毕,华云龙已经一声欢呼,道:“嗨,是顾老前辈麽?晚辈正想拜见
您哩。”

  只听那人慨然道:“你这孩子,唉,贫道原来不想让你知道的,想不到你的
记忆力竟然这样好,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贫道确是长恨。”

  蔡薇薇听说那人自称「长恨」,连忙介面道:“好啊,咱们正在谈您呢,您
老人家容许咱们拜见麽?”

  长恨道姑道:“不必了,孩子,贫道已是世外之人,相见何益,办你们的正
事去吧。”

  蔡薇薇娇声道:“我想得到,眼前的正事,您老一定替我们办好了,我好想
见您一面啊。”

  她讲此话悦耳动听已极,仰慕之情又复溢于言表,长恨道姑不觉赞许道:
“好聪明的孩子,你叫什麽?”

  蔡薇薇连忙应道:“我叫蔡薇薇,我娘叫我薇儿,您也叫我薇儿吧。”

  长恨道姑道:“贫道记下了,倘有机缘,咱们来日再见吧。”

  蔡薇薇着急道:“不,不,我想见您,我现在就想见您,您老人家为何吝于
让我见您呢?”

  长恨道姑道:“贫道已经讲过了,出家人相见无益。其实你刚才的谬许也错
了,贫道忍恨出家,焉当得「情圣」二字。”

  这片刻间,蔡薇薇一句紧接一句,不断的要求长恨道姑容许她见上一面,华
云龙插不上嘴,于是运足耳力,捕捉那话声的来源,岂知长恨道姑好似真的不愿
相见,所讲的话闻之在东,忽焉在西,竟像其人正在绕场奔走一般,听了半晌,
总是拿捏不准真正的停身之处。

  华云龙他心意一变,介面说道:“你当得的,老前辈,不瞒你讲,那天晚上
您与方紫玉前辈所讲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当时的情景,我也全都看到了,这世
上既有文圣,也有武圣。您老人家便是情圣。真的,我对您老人家所知不多,那
天晚上,我却感动得哭了。”

  但听长恨道姑幽声一叹,道:“看来你也是个情种,孩子,你叫华云龙麽?”

  华云龙恭声应道:“是的,晚辈表字云龙,长者们都叫我龙儿。真正的讲,
晚辈该称您姨姨或姑姑。老前辈,你准我这样喊您,也叫我一声龙儿好麽?”他
讲这话时充满了感情,也洋溢着无比真挚的孺慕之意,令人一听,便知他语出至
诚,乃是肺腹之言。

  长恨道姑显然被他的话语感动了,只听她慨然一叹,道:“贫道不是娇情之
人,如果提前十年八年,你喊我一声姨姨或姑姑,贫道还不见得满足呢。可是,
如今贫道已是出家人,这些俗家的称谓,贫道早已陌生了。”

  蔡薇薇听到此处,忽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对啦,我何不趁她说话分神
之际前去寻她?寻到了她,她老人家想不见我也不行啊,嗨,我就是这个主意。”
她想到便做,连华云龙也不告诉一声,立刻悄悄地掩入从林,一闪不见。

  华云龙却是打蛇随棍上,连忙改口道:“顾姨,称谓那有什麽陌生的?出家
人也有俗家亲友的啊。顾姨,您老人家喊我一声龙儿吧,您不知道,自从那晚见
您以后,如非叠生变故,龙儿早就找您来了。”

  这是真诚的呼唤,长恨道姑自然听得出来,因之她顿了一下,幽幽一叹道:
“孩子,自古多情空余恨,你的感情也太丰富了。”

  华云龙道:“我错了麽?顾姨,难道龙儿不该对您有份孺慕敬仰之情麽?”

  只听长恨道姑道:“贫道不能讲你错,但也不同意你的想法。你记得两句古
诗麽?「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孩子,你的感情过于丰富,将来
可有苦头吃了。”

  华云龙亢声接道:“龙儿不信,鸳鸯交颈,孤雁凄鸣,飞禽走兽,尚且有一
份失单与互爱之情,何况人乎?人若寡情,那就与冷血动物无异了。”

  长恨道姑道:“唉,你涉世未深,想法过于天真,须知人生变化多端,许多
困难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到时候情天难补,恨海常存,你就知道禽兽与人不能
相比了。”

  他二人你言我语,一时忘情辩驳起来,谁也没有注意蔡薇薇早已不见。华云
龙聪明绝顶,反应灵敏,言谈至此,不觉将长恨道姑引入彀中,长恨道姑一时情
急,竟自无话可反驳。华云龙听她半响无语,忙又接道:“顾姨,你别难过,说
真的,您也没有错,错的是咱们华家的人,咱们不该冷落顾姨,使您老人家怀情
忍恨,以致于出家当了道姑,这事龙儿原无所知,如今既然知道了,龙儿定无不
顾之理,顾姨,您让龙儿见您一见,好麽?”

  这时始闻长恨道姑一声喟叹道:“你这孩子舌粲莲花,是想说服贫道麽?”

  华云龙忙道:“不是的,顾姨,我娘也说咱们华家对您不起,您若不信,可
以去问我奶奶,龙儿若有半句虚言,让您打十板屁股。”

  长恨道姑不觉失笑道:“你这孩子……唉,贫道讲你不过,不上你的当了。”
此话出口,华云龙大吃一惊,但因从那话声之中,听出长恨道姑已有离去之意,
一时情急,不觉扬声截口道:“等一下。”

  “等下去,贫道的耳根不得清静,你们赶紧返回金陵,来日自有相见之期,
贫道去了。”话落,响起一丝的衣袂飘风之声。

  华云龙一听大急,尖声叫道:“顾姨,顾姨您不要走。”这片刻间,他用尽
了心思,想见长恨道姑一面,甚至有意说服长恨道姑,完成自己的心愿,不料长
恨道姑洞察其心,说走就走,他急得连连跺脚,却是无可奈何。

  就在他急得跺脚不巳之时,突然听到蔡薇薇「嘿嘿」一笑,道:“顾姨,薇
儿等您很久了哩,您老人家当真吝于相见麽?”

  华云龙方始一怔,已听长恨道姑惊异感叹的道:“噫,你这孩子忒慧黠了,
你是怎样找到我的?”

  但闻蔡薇薇俏皮的道:“您老人家分音化声的功夫忒高明,薇儿那里找得到,
是神仙告诉我的。顾姨姨,龙哥在发急哩,咱们下去吧?”

  华云龙恍然而悟,脚下一顿,立时向左边林内扑去,同时欢呼道:“顾姨,
顾姨,原来您还没有走啊。”

  长恨道姑的确未走,她此刻仍然高踞在入林不远一株丛树的枝叉之间。薇薇
迎风绰立,站在她的背后。她二人同用一枝,长恨道路竟然未曾察觉,蔡薇薇轻
功之高,于此可见一斑了。华云龙到得树下,长恨道姑瞧瞧蔡薇薇,又瞧瞧华云
龙终于无奈地道:“好吧,咱们下去,遇见你们这两个玲珑剔透的孩子,贫道只
有认输了。”她说着缓缓起立,轻轻一跃,落身地面。

  蔡薇薇也随路落地面,笑脸盈盈的道:“薇儿骗你的,顾姨,您的功夫真的
很高,刚才倘若不是您老抛出一片树叶,划起一丝破空之声,我还正在奔波未歇
哩。”

  她这样一讲,长恨道始不觉莞尔道:“你也不必阿谀逢迎了,反正贫道已经
被你找到,要讲什麽,那就爽直的讲吧。”

  华云龙早已迎了过来,闻言连忙介面道:“顾姨说得是,您请坐,咱们就在
这里谈。”

  长恨道站游目四顾,将头一点,就近找了一块山石坐了下去,华、蔡二人相
视一笑,紧随身后,也在她面前坐了下去。这时已近子丑之交,下弦月升二三丈
许,那淡淡的月光,一丝丝从那树叶缝隙间洒了下来,满地都是点点银星,再加
一位娥眉凤目,体态轻盈的道姑,高高端端山石之上,在她的面前,又复并坐着
一双金童玉女一般俊美的疑儿,这一双疑儿目闪精光,脸含微笑,仰望着山石之
上的道姑,流露着天真无邪的神情,形成一副充满活措、和煦、温馨、谧静的画
面,令人见了,不觉倏生悠然出世之感。

  他三人相互凝视,不言不动,过了片刻,还是长恨道姑打破沈寂,道:“傻
孩子,你们苦苦相逼,就是看看贫道的模样麽?”

  华云龙凝目如故,蔡薇薇却是将头一点:“嗯,顾姨好美啊。”

  长恨道姑莞尔道:“贫道出家人,出家人观念之中没有美丑的。”

  蔡薇薇黛眉轻扬,道:“唉,美丑是比较得来的嘛,真的,您真的很美,如
果不穿道装,薇儿相信一定更美。顾姨您为何要穿这种又肥又大的道装嘛?”她
是不明内情,不失天真,讲起话来莽莽撞撞,毫无顾忌,殊不知最后一问,恰好
问到长恨道姑最为感伤之处,长恨道姑心头一酸,脸色刹时暗淡下来。但她毕竟
是个通情达理,极富经验之人,瞬息便自恢复了常态,只见她目光一抬,微微一
笑,道:“贫道怕要使你失望了。”

  蔡薇薇不觉一怔,道:“顾姨可是不愿意再讲麽?”

  长恨道姑依然含笑道:“贫道乃是为出家而出家,性之所近,便自穿上了道
装。你满意麽?”蔡薇薇闻言之下,目瞪口呆,大出意料之外。

  可是,这种避重就轻的答覆,却难满足初知内情的华云龙,但见华云龙俊眉
一轩,断然接道:“不对……”

  长恨道姑脸庞一转,凝目笑道:“你既然知道不对,那就不必再问了。”

  华云龙先是一怔,继而亢声道:“可是,您老人家心里很苦啊。”

  长恨道站暗暗心惊,忖道:“这两个孩子太聪明了,他们都是极富感情的人,
坚强一点,拿出理智来,莫要被他们的情感所征服,在小辈面前失去了常态才好。”
她心中有了警惕,越发淡然道:“贫道不是有说有笑的很好麽?薇儿还讲贫道很
美哩。贫道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比你母亲大得多,若是心里很苦,焉能赢得薇
儿的赞美?”

  华云龙道:“那是修练「诧女真经」的缘故,四十出头又怎样?您本来就很
美嘛。顾姨,何必呢,您也可知道您也有错麽?”

  长恨道姑一笑道:“龙儿故作惊人之语,那是自作聪明了。”

  华云龙颇为激动的道:“龙儿决非自作聪明,龙儿讲话都有根据。”

  长恨道姑暗暗震惊,表面却是故作惊讶,道:“哦,这就奇怪了,贫道是否
很苦,你有什麽根据?”

  华云龙眉头一皱,道:“顾姨,您是原谅我所知不多麽?须知我外公对我讲
过你的往事,那天晚上,在那荒凉的道观之中,您老人家的一言一动,龙儿更是
亲眼目睹哩。”

  此话出口,长恨道姑的神色一变,惴然急声道:“你外公讲些什麽?”须知
当年的白啸天,乃是一世之枭雄,其为人不但好大喜功,性情偏激,而且最是护
犊,是个爱与恨都走极端的人,长恨道姑不怕道观之中的言行落在华云龙眼内,
却怕白啸天加油添醋,在华云龙面前乱讲一通,至于白啸天严然已成德艺兼备的
武林隐者,她却是一无所知,情急变色,自也无怪其然了。

  华云龙倒未注意她的神色,应声接道:“曹州的事啊,我外公讲,您那时正
受「阴火炼魂」之刑,家父闻讯前去救您,当时的情形,据说是叫家父用玄铁剑
换您,家父也会毫不犹豫,可是您却处处为家父着想,叮咛家父不可忍受委屈不
可受人协制……”

  提起这一段往事,当年华天虹双目泣血,身子颤抖,语不成声,几近疯狂的
模样又复涌现,长恨道姑心头隐痛,不愿再听下去,子是截口道:“你外公就讲
这些麽?”

  华云龙道:“当然还有,我外公又讲,您老人家不是凡俗女子,对家父的爱
顾,情比天宽,恩比地厚。他讲「阴火炼魂」之刑惨绝人察,任谁见了也得义愤
填膺,怒气沤汹,您老人家却是宁可忍受千股痛楚,仍不愿家父受点委屈。顾姨,
龙儿要斗胆请问一句,当年您与家父情胜手足,如今却忍恨出家,心灰意懒,能
说不是责怪咱们华家对您不起,却又不愿令家父作难麽?”

  听到此处,长恨道姑脸上一热,但也心头一宽,念头转动,急速忖道:“白
老儿总算还有一点是非,可是,龙儿这孩子心思敏捷,词锋犀利,再讲下去怕是
要招架不住了。”转念至此,连忙微笑道:“就算你判断不错,事情也已过去了,
陈年老账,彼此两不亏欠,这不很好麽?”

  华云龙目光一亮,道:“所以我说你也错了啊。”

  长恨道姑道:“错了也好,不错也罢,总之事已过去,不必再提。”

  华云龙本来有心将华天虹已经不在地消息告诉她,但想想此时不是时候。华
云龙目光凝注,庄重的道:“顾姨,您可知道,您的观念根本错误啦?”

  长恨道姑愕然道:“牺牲自我,成全你的双亲,贫道观念错误了?”

  华云龙道:“最低限度,龙儿的看法是如此。请问顾姨,安陵项仲山,饮马
于渭水之中,每一次投钱三枚,什麽道理?”

  长恨道姑道:“项仲山清廉之士,饮马投钱,不苟取耳。”

  华云龙道:“渭水之滨,不见得常有人在,单单以「廉介而不苟取」,解释
他投钱之意,顾姨解释够了麽?”

  长恨道姑一愕,道:“你还有另外解释不成?”

  华云龙道:“龙儿有一点补充,龙儿觉得,项仲山饮马投钱,在求心安而已,
否则的话,那就成了欺世盗名之辈,称不得清廉之士了。”长恨道姑想了一想,
觉得也有道理,不禁点头「嗯」了一声。

  华云龙微微一笑,又道:“顾姨,龙儿再问,所谓「开门揖盗」,该作何解?”

  长恨道姑倏听此问,忽然眉头一皱,不悻地道:“怎麽?你认为贫道所受的
苦难,全是咎由自取麽?”

  华云龙摇头道:“顾姨会错意了,南史有云:「开门揖盗,弃好即仇。」吴
志又讲:「奸宄竞逐,豺狼满道,乃欲哀亲戚,顾礼制,是犹开门而揖盗,未可
以为仁也。」龙儿对您老人家别无所知,但知您老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他故
意顿了一下,然后接道:“不过,龙儿觉得您老的想法过于狭窄了一点,同时,
龙儿也在怀疑,所谓「勘破红尘,定下心来」,究竟有几分可信?”

  最后几句话颇为逼人,长恨道姑胸口一窒,镇目反诘道:“你是讲,贫道欺
骗你?”

  华云龙淡然说道:“龙儿怎敢如此放肆,龙儿是讲,您老人家独处之际,未
必真能心如止水,不过是强自抑止,不让感情冲激泛滥而已。”

  长恨道姑微微一怔,道:“这并不错啊。”

  华云龙道:“错是不错,却嫌过于消沈了,须知人生在世,是有责任的。这
份责任不仅为己,也该为人;不仅是为少数人,而是要为多数人。遁世何用?那
连自己的问题也解决不了。”

  长恨道姑强自按捺颤动的心灵,冷冷地道:“你唠唠叨叨,究竟要讲什麽?”

  华云龙道:“龙儿想请顾姨卸下道装,恢复本来面目,到咱们华家去住。”

  长恨道姑道:“唉,世间事哪有如此简单?”长恨道姑淡然一笑,挥一挥手,
道:“再见了,龙儿,您很聪明,愿你好自为之,也别忘了贫道的托付。”转脸
又向蔡薇薇道了「再见」,然后袍袖拂动,飘然而去。

  华云龙呆了一呆,不禁敞声道:“顾姨,您……”长恨道姑头也不回,转眼
消失不见。

  华云龙欲待追去,蔡薇薇拉了他一把昨声说道:“追不回来的,龙哥,让她
去吧。”

  华云龙顿了一顿,颓然喟叹道:“是我操之过急……唉,谁知道她会绝裾而
去,说走真走哩。”

  蔡薇薇道:“她并非绝裾而去,乃是彷徨无主,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你放
心吧,二哥,其实她已经动心了,我看得出来,下次再见,你一定成功。”

  华云龙道:“若讲下次再见,谈何容易。”

  蔡薇薇黛眉一轩,道:“你怎麽也糊涂了?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其中的道理。”

  华云龙听她讲得神秘,果真将头一低,凑了上去,蔡薇薇掂起脚尖,附在他
耳边的悄声细语,也不知讲了些什麽,讲完以后,但见华云龙微一颔首,道:
“眼前也只好如此了,但愿有幸被你言中。”

  蔡薇薇螓首一点,认真地道:“一定的,你若不信,我敢和你打赌。”

  华云龙不觉失笑道:“打什麽赌,我信你就是,咱们也走吧。”于是,他俩
手拉手离开丛林,奔向江畔。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8

           第十八章上星宿魔教现江湖

  天亮时分,二人到了乌江渡口,胡乱用过早点,然后买船而下,前往金陵。
这也是蔡薇薇的主意,她说舟行可以避人耳目,减少无谓的麻烦。事实上,二人
上船以后,蔡薇薇问东问西,一直问个不停。总之,她像一只依人的小鸟。虽嫌
喋喋不休,却也令人心头欢畅。

  顺水行舟,舟行极速,傍晚时分,船只已到下关,他二人弃舟登岸。现下已
是掌灯时分,街上的人熙来攘往,拥挤不堪,僻街小巷,倒可以走快一点。蔡薇
薇自幼在金陵长大,对金陵的街道极熟,听说叫她带路,立刻迈开步子,拐进一
条僻静的小街。

  他二人拐来拐去,先到「万隆」客栈结清账目,取回华云龙的行囊,然后转
向东大街,奔向蔡府。蔡府眼前的总管名叫谷宏声,是个年约五旬的壮健老者。
蔡薇薇回到家中,召来各宏声一问,方知余昭南等确已西去,蔡昌义虽然未曾同
行,却有两天不因人影了。

  蔡薇薇得知乃见仍在金陵,当即吩咐谷宏声差人去找,然后方命家人整备饮
食,招呼华云龙沐浴更衣。蔡家的仆从甚多,庭院极大,晚饭过后,他二人就在
庭院中漫步闲谈,一面等候蔡昌义归来,以便问明余家出事的经过,再定尔后之
行止。

  以华云龙眼下的心境而论,本无闲谈的兴致,一则由于蔡薇薇小鸟依人,兴
致浓厚,再者既然到了金陵,不将余家的情形弄清楚,心中也是难安。此所谓「
闲着也是闲着」,如其等人心烦,倒不如谈谈讲讲,那就容易打发「闲愁」了。

  蔡薇薇却是不同,她心中只有一个华云龙,什麽「江湖恩怨,武林血腥」,
在她都是其次,谈着谈着,不觉又谈起了元清大师,以及她们蔡家的家世。蔡家
的家世是够显赫的,三百年前,提起武圣云震的德行与武功,江湖人物谁不敬仰?
那个不竖大拇指?

  在这闲谈之际,华云龙心中暗暗决定了二件事:第一,根据蔡昌义前此所讲,
「九阴」「玄冥」两教,似有对武林前辈采取各别行动之趋向,因之他要设法与
「倩女教」主方紫玉见上一面,运用「倩女教」耳目之灵,一面监视前述两教之
蠢动,一面无分正邪,打听武林前辈隐迹之处,正者通知他提高警觉,免受伤害,
邪者加以劝说,以免为两教所用。第二,他想到眼下的邪恶势力遍及天下,各踞
一方,大有顾此失彼之感,得如何想个法子,一劳永逸的将他们消灭净尽,连根
除去。

  这两个决定,纵然都是粗枝大叶的原则,却也可说已有通盘的计较。不过,
这是暗中的决定,他并未说出口来,更未与蔡薇薇商量。尔后,被遣的家人纷纷
归来,人人都说找不到蔡昌义。于是,蔡薇薇沈不住气了,乃问华云龙道:“怎
麽办?明天再讲,抑是咱们先到「医庐」察勘一下?”

  华云龙微一吟哦,道:“咱们去察勘一下。”

  蔡薇薇点一点头,道:“好……男装俐落,我去换一身男装,你去前厅等我。”

  ※※※※※※※※※※※※※※※※※※※※※※※※※※※※※※※※※
※※※※※午夜时分,他二人同着劲装,到了玄武湖。远远望去,「医庐」已成
灰烬,奔到近处一看。入目俱是断传残瓦,偌大一座上好的庄院,此刻已是满目
疮痍,变成一片废墟了。这座庄院,本是蔡薇薇旧游之地,华云龙也曾来过两次,
住过一宿,如今面对废墟,迎着寒风,一阵阵尚未散尽的焦炭气味扑入鼻端,他
二人不禁咬牙切齿,暗暗忿恨不已。

  过了片刻,但闻蔡薇薇冷声一哼,道:“好狠毒的心肠,龙哥,余伯父号称
儒医,生平活人无算,与人毫无怨尤,竟有人毁他的庄院,将他老人家掳走,这
人还有人性麽?”

  华云龙的恨意不下于她,闻言也是一声冷哼,道:“倘有人性,那能作出这
等丧心病狂的事?如今空言无益,咱们先到灰烬中勘察一下,看看可有蛛丝马迹
可寻。”话声甫落,人已扑出,蔡薇薇见了不再多言,也随后扑出。

  他二人脚踏残瓦,剑挑断砖,循着那前厅、偏舍、回廓、后院的遗址,一路
仔细勘察,岂知到达后院的断垣之下,仍是一无所见。这现象殊非寻常,华云龙
不禁暗暗心惊,忖道:“这主事人是个历害的角色,偌大一片房舍,岂能不见一
丝可疑的痕迹?”

  忖念中游目四顾,忽见东边假山之下好似有一线光亮。那一线光亮若隐若现,
设非角度恰好,确是不易发觉。华云龙若见到这一线光亮,心中又惊又喜,连忙
一拉蔡薇薇,俏声说道:“薇妹随我来,小心一点。”

  蔡薇薇纵然不知天高地厚,听他这样讲,却也不敢大意,忙将短剑藏在背后,
小心翼翼地紧随华云龙,朝那假山掩了过去。那是一座积石而成的假山,四面临
水,东西两边各有木桥相连,水面宽度不等,最窄处也在一丈五六左右,形成一
个狭长的湖面。在那湖面的北端,有五六座黄土堆成的新坟,想必就是新近丧命
之人的埋骨之所,南面是一块长形的草坪,再过去乃是花圃,花圃过去是长廓的
遗址,可以通达原先的正屋。

  他二人先在四周转了一圈,相妥了形势,也看清了四周无人,才由东方越过
水面,先后登临假山之巅。这座假山高可寻丈,方圆却有五丈大小,只因坡面凹
凸不平,更栽有龙柏、翠竹、花草之属,身在山岭,那一线光亮早就看不见了。

  好在华云龙目光锐利,已将光亮的来源牢记在心,他在山巅微微一顿,立即
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假山的西麓。原来那西麓栽有一排翠竹,迤北的西壁之上,
有一个三只见方的窗口,一窗门系用木质所制,此刻窗门紧闭,窗内仍燃着灯火,
可知刚才那一线光亮,正是由这窗户的缝隙中所泄,透过了摇曳不停的翠竹,自
也难怪若隐若现,发觉不易了。

  所谓「有窗必有屋,有屋必有门」,这一发现,华云龙心头狂喜,当即将蔡
薇薇招了过去。朝那窗口一指,悄声说道:“薇妹请看,这里面燃有灯火,可知
是间石室,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门。”

  那窗口蔡薇薇也看见了,但见她点一点头,也悄声道:“不,你在这里守着,
我去找门,你听我的招呼,再喝破他的行藏。”身子一转,就待沿着山麓奔去。

  华云龙一见,忙又阻道:“慢着,以我看来,此人当非凶手一路,如若不然,
他怎敢潜住在此?”

  蔡蔽蔽不以为然,道:“那也不一定。有些人胆比天大,不知死……”

  话犹未了,忽听一个银铃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承你夸奖,本座在此,那
就不用去找门户了。”此话一出,华云龙凛然一震。转头望去,但见对岸草坪之
上,赫然卓立一个白色人影。

  虽然星光黯淡,但凭华云龙功力,依然明察秋毫。只见来人白衣飘飘,手执
鸠头杖,赫然是那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的「九阴教」新任教主梅素若。也不
见蔡薇薇提气做势,娇躯已如燕子般,曼妙地越过小塘,落在梅素若之前不及一
丈。

  她在锺山曾见过梅素若,当时虽未交一语,事后却屡闻华云龙及她哥哥谈及,
但她天真娇憨,对梅素若未存丝毫恶感,反是惺惺相借,嫣然一笑道:“这位姊
姊,你是梅姊姊麽?你好美啊。”

  梅素若见过她翩然下降的绝顶功力,心中实是万分忌惮,见她扑来,以为她
意欲出手,正提足全身功力,严加戒备。不料蔡薇薇竟然笑脸相问,望见她那丽
若春花,天真诚挚的巧笑,梅素若一时竟不忍冷语相加,任了一怔,神色略缓,
道:“我就是梅素若。”

  虽说略缓,仍是冷冰冰的,蔡薇薇可有些不乐了,忖道:搭什麽架子?哼,
有什麽了不起的嘛?华云龙却因她冷傲弧僻,喜怒莫测,恐她猝然出手,提气纵
落蔡薇薇之侧,一拱手,道:“梅姑娘初膺重任,可喜可贺。”

  梅素若做不为礼,道:“你应该悲伤都来不及。”

  华云龙明知其意,却故作一愕,道:“梅姑娘此话怎讲?”

  梅素若口齿启动,似欲出言,忽又闭口,冷冷一哼,螓首一昂。她貌若不屑
解释,字则蓦见华云龙与蔡薇薇并肩而立,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娇花照水,
分明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芳心无端一片紊乱,是妒是恨,连她也分辨不出来。

  华云龙追问道:“梅姑娘言中之意,可否示下?”

  梅素若强捺心神,道:“华家子弟难道都是不知礼仪之辈?”

  要知她如今身为一教之主,身份非比寻常,华云龙却一口一个「梅姑娘」,
那确是太失礼了。但华云龙此举本有用意,梅素若责问此言,早在他意料之中,
闻言朗声道:“华家子弟小小知礼,唯有在下……”

  梅素若脱口问道:“你又如何?”

  蔡薇薇黛眉一蹙,轻扯华云龙衣袖,道:“龙哥,这位教主架子大的很,你
不如……”言犹未毕,华云龙已示意她静以观变,她本觉华云龙见了梅素若,不
追问「医卢」惨变之事,净在这枝枝节节上浪费时间,故出言提醒。

  华云龙如此示意,她也是千伶百俐之人,心知华云龙必有用意,果真闭口不
悟。华云龙止住蔡薇薇出言,方道:“在下麽?讨好卖乖,偎薄可恶,其他也不
必讲了。”

  他将梅素若在锺山斥他之言自我形容,梅素若也不知当喜当怒,微微一怔,
道:“华家出了你这种子弟。哼,也该休了。”

  华云龙朗朗一笑,心如电转,已将眼前情势想过一通,觉得梅素若这条线索
决不可放过,可是直接询问,梅素若也绝不肯说出,必得旁敲侧击才行。笑声一
歇,他漫声道:“梅姑娘难道不觉得姑娘之称,比教主亲切多……”

  梅素若截口峻声道:“住口。”

  华云龙果然停口,笑吟吟地望着梅素若,那目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梅
素若被他那目光盯着,没来由玉面一红,芳心骤跳,转面向侧。忽觉如此示弱过
甚,星目挟刃,猛然回盯,鸠头杖一顿,峻声道:“华云龙,你找死?”

  华云龙淡然道:“死麽?也平常的很。”

  蔡薇薇黛眉紧蹙,暗暗忖道:“岂有此理,你与她谈来谈去,尽是些废话,
如何探得出半星儿消息?”她急急插口道:“谁死谁活,手底下见真章,余家的
事,可要先交代个明白。”

  梅素若冷然一笑道:“你以为是本座下的手?”

  蔡薇薇道:“纵然不是你干的,九阴教……”

  华云龙截口道:“九阴教堂堂天下第一教,焉能效盗贼般杀人放火,薇妹不
可胡说。”

  梅素若冷冷地道:“讨好卖乘,偎薄………”倏尔住口,将「可恶」二字咽
下。

  蔡薇薇却是不依道:“我胡说,你就是正经话?”

  华云龙心道:“薇妹既已将话挑明,看来是难以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套出内情
了。”心念一转,含笑道:“梅姑娘想来深知此事始末,在下那余伯父夫妻下落,
如蒙见示,感激不尽。”举手齐额,一揖至地。

  梅素若不为所动,道:“本座何需你感激………”

  华云龙连连拱手,道:“拜托,拜托。”

  瞧那模祥,生似在向朋友商量似的,这事恐怕也只有华云龙做得出。梅素若
啼笑皆非,顿了一顿,道:“你与本座嬉皮笑……”说至此,蔡薇薇噗哧一笑,
她见了华云龙那滑稽样子,如何忍得住笑。

  梅素若闻声忽然改口道:“你想知道江南儒医下落?”

  华云龙心中惊疑不定,梅素若如肯告知江南儒医被困之处,那简直是不可思
议之事,口中却道:“如蒙指点,感激不尽。”

  梅素若冷冷说道:“感激不中用,要代价。”

  华云龙道:“什麽代价?”

  梅素若道:“代价太高了,恐怕你付不起。”

  华云龙道:“在下不惜任何代价。”

  梅素若玉面凝霜,狞声道:“要你的命,你付得起麽?”

  蔡薇薇忍不住娇叱道:“放屁,你胡说……”梅素若不理她,冷然凝注华云
龙。

  华云龙淡淡地道:“薇妹何需发怒,漫天讨价,就地还钱,价钱不公道,慢
慢商量好了。”

  梅素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华云龙佯为蹙额道:“这就难了……我这条命不知是要双手奉上,还是由姑
娘取去?”

  梅素若道:“想要你自己奉上,看你贪生怕死,是决不可能的了……”华云
龙淡淡一笑,毫不动怒。

  蔡薇薇怒道:“你不贪生怕死,你把命送上来好了。”

  梅素若听而不闻,继道:“本教金陵分坛,你是知其所在了?”

  华云龙笑道:“当然,不知倒悬在下三天的那株榆树,是否依旧无恙?”

  梅素若何等聪慧,如何不知他在讥刺九阴教教主驻所之处,被高泰击折大木
倏然离去,芳心暗恼,欲待讽刺华云龙被自己倒吊三日,却觉此事自己并无半点
光彩可言,怔了一怔,道:“本座何等身份,焉能与你这浪子斗口……”

  蔡薇薇截口道:“不识羞,九阴教旁门左道,有什麽了不起。”

  梅素若美眸中煞气大盛,却仍不答理,道:“明天酉正,本座在厅中等你,
你想要知道江南儒医下落,就一个人来……”

  华云龙虽是轻佻好耍,心思却是万分缜密,一点小节也不肯放过,道:“不
知在下应约而至后,梅姑娘是否立刻见示我余伯父夫妇下落?”

  梅素若漠然道:“你想知就来,说不说,就要看本座的高兴了。”

  华云龙忖道:“听这丫头的口气,那是毫无诚意的了。”敞声一笑,道:
“如此未免太不公平了,梅姑娘。”

  梅素若道:“你觉得不公平,尽可不来,既然愿来,那便该死而无怨,本座
并未强你。”华云龙啼笑皆非,心道:“这还算并未强人?”

  蔡薇薇黛眉一挑,道:“擒下你,怕你不说?”她说到做到,右掌虚捏,食
中二指若伸还屈,玉臂轻舒,娇躯前欺。

  梅素若见她这一式似拳非拳,似指非指,摇摆不定,外若无力,实则已笼住
了右胸腹「膺窗」、「期门」、「神封」、「大横」、「腹结」诸大穴。梅素若
心中疾忖:“这是什麽招式?”那敢怠慢,鸠头杖全力一招「鬼影幢幢」,但见
乌光满天,怪啸斗起,杖头的九个鬼头,翩翩如生,宛若九个厉鬼,张牙舞爪,
择人而噬。

  蔡薇薇究竟是少女,对此招威力并不放在心上,但那杖上鬼影,却骇得她尖
叫一声,霍然后退。她猛觉一招被人迫退,大失面子,玉面泛霞,羞怒地道:
“好,你这杖上果有些鬼门道,算你接下我这招「变动不居」,看你接不接得下
我的这招「周流六虚」。”梅素若知她这一招必具石破天惊之威,连出言讥晒也
自不暇,鸠头杖斜挑,护住身前门户。

  华云龙突然道:“薇妹住手。”

  蔡薇薇本已右掌斜伸,中指独挺,食指微屈,正欲出手,闻唤收掌,讶然回
首道:“龙哥,什麽事?”

  华云龙微微一笑,双手一拱,道:“在下准时赴约,梅教主请便。”

  他忽称梅素若为教主,梅素若芳心一震,恍然若有所失,一敛心神,道:
“候教了。”娇躯一转,忽又回首道:“你是蔡昌义之妹,什麽名字?”她见过
蔡薇薇两次,第二次是蔡薇薇身穿文士装,化名宣威之时,女子看女子,她是一
眼就瞧出来了,但仍不知蔡薇薇之名,仅由华云龙称呼中,知道其中有一个「薇」
字。

  蔡薇薇不忿她冷傲之态,也冷冰冰地道:“我叫蔡薇薇,紫薇的薇,你记清
楚了。”梅素若也不说话,回首就走,但见她雪白衫裙随风飞舞,似慢实快,眨
眼已然消失在废墟残垣中。

  蔡薇薇待她离去,嗔声道:“龙哥,你为什麽让她走掉?”

  华云龙见她微颦浅嗔,却是梨涡微现,那一份娇姿,更是醉人,美人本是宜
喜宜嗔的,况蔡薇薇嗔声而言,更是少见,给他另一种感受,不禁右手轻抚她如
云鬓发,笑道:“梅素若老谋深算,岂能一人来此,必是早有准备……”

  蔡薇薇道:“鬼话,除了她,我们那里看见半个鬼影?”一语甫毕,忽然一
声清啸响起,随起四面都响起啸声,有的宏亮,有的低沈,但一个个含劲敛气,
分阳皆出自高手之口。

  华云龙笑道:“如何?”

  蔡薇薇玉靥一红,道:“这也没什麽,九阴教主不过如此,她的部下更差,
一起上来,我也打他个落花流水。”

  华云龙道:“九阴教下个个功力高强,梅素若也是绝顶身手,一涌而上,我
们全身而退,容或可以,想占什麽便宜,那就难以办到了,薇妹不可轻敌。”

  其实他所说的理由,都属次要,最大原因,还是他怜香惜玉的毛病,想起梅
素若如今身为一教之主,凭她高傲的性情,若失手在蔡薇薇手中,十之八九会愤
而自刎,江南儒医的下落,仍是杳然,何苦来哉?这等心事,当然不便向蔡薇薇
开口。

  蔡薇薇冰雪聪明,凭她少女的敏感,却是隐有所觉,黑眸一转,道:“龙哥,
先前你与梅素若眉来眼去……”

  华云龙笑叱道:“胡说,什麽叫「眉来眼去」?”

  蔡薇薇认真的道:“你盯她,她回盯住你,这不是眉来眼去?”

  华云龙哑然失笑,道:“这也叫眉来眼去?小孩子,不懂的事,不要信口胡
说。”

  蔡薇薇樱唇一噘,道:“小孩子,你又多大了?”

  华云龙哈哈一笑,改口道:“薇妹,你刚才用的是什麽掌法?那一招「周流
六虚」与「蚩尤七解」之二有些相似,可以告诉我麽?”

  蔡薇薇道:“有什麽不可以,这二招是「四象化形掌」的第二式及第七式,
是云祖师揉合天下各派的掌法精华,竭数十年之功创出,与「无极定衡心法」互
为表里。龙哥如果想学,我就教给你。”

  华云龙肃容道:“你家独门绝学,岂可私相授受?”

  蔡薇薇摇头道:“不啦,我公公既然已将「无极定衡心法」传与龙哥,分明
是有意尽授绝学,我将「四象化形掌」教给龙哥,并不算私相授受,何况祖师遗
训,遇见心性、资禀两皆上乘之人,毋论能否收入门下,都应斟酌形势加以栽培。”

  华云龙心中一动,却不愿让蔡薇薇教他武功,略以吟哦,道:“以后再讲吧,
我们先将那所透出灯光的石室搜寻一遍。”飞身越过水面,回至适才发现木窗处,
蔡薇薇紧随着他。

  华云龙侧顾蔡薇薇道:“眼下没有多余时……”

  忽然发现蔡薇薇螓首低垂,一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之状,顿了一顿,讶然
道:“怎麽?还为我刚刚一句戏言生气?”

  蔡薇薇螓首一抬,期期艾艾道:“龙……龙哥………”

  华云龙柔声道:“薇妹,你对龙哥我有何不满,尽管说吧。”

  蔡薇薇螓首一摇道:“不是不满。”

  华云龙心中暗道:“这就奇了。”口中道:“那是为什麽?”

  蔡薇薇想了想,道:“龙哥,你清不清楚我云祖师一生的事迹?”

  她突然扯上了不相干的事情,华云龙大感愕然,道:“愚兄不甚了了。”

  蔡薇薇道:“我云祖师初出道时,武功低微,连三流身手也未必够得上,内
功练的是因缘凑巧得来的「罗候心法」,拳掌却是由祖师母教的,可是并未损及
他老人家「武圣」的威名……”

  原来当初武圣初时,仅学一套「开心掌」,那真是连三流人物也不及了,曾
由紫薇仙子高洁藉互搏之时传以拳掌,这段时间长达一年。她话说到这里,华云
龙已恍悟其用意,见她为了欲自己接受武功,如此煞费苦心,那怜爱之意,竟是
不由自主的油然升起,凝视着她那若缘波美般的娇靥,一时竟然忘了开口。

  蔡薇薇接道:“我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龙哥你……”倏尔而止,美眸迫
切地望着华云龙。

  她这平淡的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却如巨潮般冲激着华云龙心湖。华
云龙心中大叫道:“是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下魔劫方兴,来势汹汹,必是
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浩劫,我正该努力充实自己,如何可以拘于小节,不识大礼,
忘了天下万世的太平。”他心中虽似掀天巨浪般翻腾,直欲放怀长啸,强自抑住,
凝然有顷。

  蔡薇薇见他久不作答,以为他意欲不允,星目一热,珠泪盈盈,低声道:
“我……我说错了?”

  华云龙轻轻揽住她柳腰,道:“薇妹谊如一家,我也不言谢字了。”

  蔡薇薇破涕为笑,道:“龙哥……”她眉蕴喜气,却颊含珠泪,梨花带雨也
不足以形容,华云龙愈看愈爱,忍不住低下头去,轻吻她玉颊珠泪,然后落在她
的樱唇上。蔡薇薇娇躯一颤,「嘤」了一声,软绵绵地倒向华云龙怀中。

  良久,两人才如梦初觉,华云龙抬起头来,柔声低唤道:“薇妹。”蔡薇薇
螓首深埋,娇羞不胜,「嗯」了一声,却不言语。

  华云龙暗道:“薇妹少女情怀,我可别羞了她。”他低低在蔡薇薇耳边道:
“薇妹稍待,看我捉贼。”轻轻放松右手,敞声道:“朋友好耐性,躲了这久,
可以出来了吧?”举手一掌,击碎木窗。

  木屑纷飞,灯光耀射中,但见光芒一闪,一柄长剑已自斩向他右腕。原来窗
内躲着人,深知华云龙厉害,屏息待机狙击,不料华云龙久久不入,他闭息不住,
呼吸略为沈重了些,华龙云何等功力,焉能不知。他冷冷一笑,右手「袭而死之」,
迅若闪电,点中执剑者腕脉。那人「哎呀」一声,长剑已自啷呛堕地。

  华云龙更不疑迟,身形一长,穿窗而入。蔡薇薇怔了一怔,羞恼上心,跟踪
入室。以她的功力,早该发觉有人,只是一则经验不够,二则全心全意俱在华云
龙身上,其他之事,一概置之度外,竟未发觉。她此际心愤为人所扰,竟泛起从
未有过的杀机。

  这石室广阔不过二丈左右,室中仅有一榻一桌,三四木椅,桌上一盏油灯,
别无他物。那出剑之人,是一个紫衣精壮大汉,华云龙一瞥之下,己认出是与仇
华出现在司马家灵堂中八大汉之一。那大汉右臂软软下垂,满脸恐惧之色,目光
转动,似是打主意欲逃。

  华云龙暗暗一哼,却含笑道:“这位朋友,我们似是见过一面,贵姓大名啊?”
紫衣大汉微微一怔,转身向室门奔去。华云龙哈哈一笑,已挡在他面前,道:
“朋友一句话不说就想走,怎麽?华某不配与你相交?”

  紫衣大汉惊怒交迸,道:“滚开。”右掌击向华云龙胸口。

  蔡薇薇冷冷一哼,纤指疾点,她何等身手,紫衣大汉如何能躲,闷哼半声,
被点中「乘风穴」,颓然倒下。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朋友,你这是敬酒不吃
吃罚酒,何苦来哉?”紫衣大汉咬牙怒目,却不作声。

  蔡薇薇峻声道:“龙哥,我看要用刑才行。”

  华云龙深明少女心意,知她芳心不悦,但他却不愿蔡薇薇濡染此类之事,损
了少女纯真善良之情,微微一笑,温言道:“薇妹,由我来处理如何?”蔡薇薇
不敢违拗,满心不愿,退了一步。

  华云龙好整以暇,道:“朋友,尊姓?”

  紫衣大汉知道逃不走,目光一转,道:“陈。”

  华云龙容色可亲,道:“大名?”

  紫衣大汉道:“明达。”

  华云龙道:“陈明达,好名字,请问陈兄在「玄冥教」中就何高职?”

  陈明达冷冷地道:“无可奉告。”

  华云龙并未发怒,含笑道:“医庐是贵教下的手吧?”

  陈明达沈吟半晌,冷然道:“不错。”

  蔡薇薇忍不住怒道:“我余伯父跟你们有什麽深仇大恨?你们竟然下此毒手,
还有人性麽?”

  华云龙心头也是怒火高涨;但不动声色,道:“如今我那余伯父何在,可以
见告麽,陈兄?”

  陈明达冷冷地道:“不知。”

  华云龙含笑道:“陈兄大概是嫌华云龙太过吝啬,没有大菜抬出招待,因此
不肯赐告麽?”

  陈明达心头一寒,暗忖:“这小子是个笑面虎,不知要展什麽辣手?”将心
一横,暴吼道:“华家小儿,你有什麽手段,尽管往你家大爷身上招呼,你家大
爷如果皱一皱眉,便不算响铛铛的好汉。”

  蔡薇薇见他出口不逊,娇叱一声,道:“你想吃苦头还不容易。”素手一扬,
就欲下手。

  华云龙忙道:“薇妹稍待。”面容一整,道:“参与毁烧医庐的是哪些人,
讲。”

  陈明达阴声道:“你想知道?”

  华云龙道:“当然。”

  陈明达狞声道:“是任玄、天乙子、九阴教主,还有你家爷爷,满意了吧?”

  华云龙勃然大怒,暗暗忖道:“不用些霹雳手段,想这家夥是不肯吐实的了。”
哈哈一笑,道:“满意,满意极了。”

  右手连点陈明达身上大穴,陈明达立觉全身麻痒,有若蚁行,开头还可咬牙
忍受,到最后竟如万蚁啮身,痛还好,那种痒,真是直痒到心里,五腑六脏无处
不痒,令人恨不得把脏腑都抓出才快活,这痛苦,真非人所能忍。他穴道被点,
连想爬一下都不能,惨嗥道:“你有种便杀了你家爷爷。”

  华云龙毫不生气,道:“你骂,骂得多,受的苦也愈久。”

  陈明达见骂不生效,改口哀声道:“华云龙,你做做好事,一刀将我杀了,
你们华家……”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惨号起来。

  华云龙剑眉一蹙,暗道:“这「玄冥教主」何许人?教规有多严?这陈明达
在这等情况下也不敢透露丝毫口风。”

  蔡薇薇见陈明达「秉风穴」被点,身形无法稍动,但浑身肌肉,痉挛不已,
惨号之声凄厉已极,心中大感不忍。她心地善良,忍不嗫嚅道:“龙哥,我想…
…”倏又住口。

  华云龙向她望去,但见她樱唇一阵启动,欲言又止,玉面上一片不忍之色,
心知她本想为陈明达求情,又感兹事重大,不宜轻易放过,暗暗一叹,连拍数掌,
解了「万蚁钻心」的手法,峻声道:“陈明达,我那余伯父是死是生?”

  陈明达想起「万蚁钻心」之苦,余悸犹存,脱口道:“是生。”

  华云龙微微一晒,道:“我如问你我余伯父何在,你是决不敢说的,也未必
知道,我只问你,你一人来此何为?”

  陈明达一愕,猛又道:“你怎知我一人来此?”

  华云龙暗忖,此人色厉内荏,显然来此必有任务,我倒要看看他干什麽?仰
天一笑,道:“也罢,我也不问你来此为何,你们那仇公子的停身处,你总该知
道吧?”

  陈明达不料他忽然变得如此好说话,心中惊疑不定,半晌道:“反正在金陵
城中,你华公子神通广大,不会自己去找。”

  华云龙正色道:“你说出来,我让你走。”

  陈明达大出意外,道:“我怎麽信得过你?”

  华云龙肃容道:“凭华家的声名,难道还会骗你?”的确,华家自华云龙之
祖华元胥以来,均为侠义道的泰山北斗,可以说得上吐辞为经,举足为法,一言
一行,皆为天下武侠表率,连敌人也无法不信华家人所讲的话。

  陈明达犹感疑迟,道:“我讲了,你不信,又待如何?”

  华云龙道:“只要你讲,真假我华某自会分辨,倒毋需你费心了。”

  陈明达目光一闪,道:“我全身一件东西都不少的走?”

  华云龙暗暗笑道:“你这是不打自招。”朝蔡薇薇望去,两人相视一笑,均
已察觉。

  蔡薇薇用传音入密,练气成线的功夫道:“龙哥,要不要搜他身上?”

  华云龙也用传音入密道:“不必了,我自有计较。”面容一肃,道:“可以,
讲啦。”

  陈明达沈吟半晌,道:“在朝天宫中,信不信由你。”

  蔡薇薇娇叱道:“朝天宫岂是常人可以进去的,你骗人。”

  陈明达怕华云龙下手,忙道:“我们是翻墙进去的,宫内地方如此大,随藏
一处,宫中人少,发觉不到。”一顿又道:“本教高手齐至,没有瞒你们的必要。”
话一出口,大感后悔,只是已不及收回。

  华云龙暗想,他的话倒也几分可信,道:“来了些什麽人?八个仇华都聚齐
了?你教主呢?”

  陈明达正为失言惶恐,闻言怒道:“姓华的,你说只问我们公子居处,我已
说了,又将怎地?”

  华云龙哈哈一笑,一掌拍开他「乘风穴」,道:“好,你可以走啦。”陈明
达想不到他如此爽利,真有点不敢相信他如此轻易的就放走自己,翻身站起,竟
然楞住。

  蔡薇薇冷然道:“怎麽?不想走了?好极了,那就留下来。”陈明达一惊,
怕华云龙又变卦了,连场面话也不敢交待,恨恨一扫二人,开了室门,匆匆逃走。

  陈明达方一离室,蔡薇薇已促声道:“龙哥,追啦。”

  华云龙却是不慌不忙,道:“逃不了的,且等一会。”

  游目四顾,但觉那竹榻四脚为竹筒制成,最为可疑。他自幼顽皮,对于这类
搜物、藏物,可真的算独有专长了,嬉戏已久,居然任何隐秘也瞒不过他的利眼。
他行近榻边,蹲下略一搜寻,即找出奥妙所在,那竹简有一节竟可开启,唯衔接
之缝极细,不易瞧出。

  启开一看,空空如也。华云龙还不死心,将食中二指,伸入掏摸。蔡薇薇款
移莲步,至他身边,见他不厌其烦地搜寻,早已不耐,嗔道:“走啦,真是的,
如有东西,早给拿跑了,还等你来检这便宜。”

  华云龙哑然一笑,正欲起身。突然心中一动,觉得筒壁似乎触及一条坚滑之
物,不像是竹片。他也懒得费心掏出,一掌将竹筒拍碎,登时见碧光闪闪,露出
一条长形之物。他随手拔出,原来是一只玉尺,尺上镌着六个大字「九曲宫藏经
斋」,尺上却是雕满了比蝇头还细的字,及一些人物,东倒西歪,疏密大小不一。

  他一眼之下,已知这是当年「九曲神君」遗下之物,却不知何以藏得这等隐
密。蔡薇薇从他身后见到,不禁问道:“是碧玉尺麽?”

  华云龙无暇细看,顺手递给她,道:“不是玉的,碧玉架不住我掌力。”他
再一搜寻断成两截的竹筒,已无他物。手一松,竹榻倒下,他也站起身来。

  蔡薇薇又问道:“九曲宫是什麽所在?”

  华云龙转身道:“九曲宫是一位号为「九曲神君」的人所建的,位于广西三
江县九曲山中。”

  一顿,道:“那「九曲神君」的一生诡异有趣的很,改日我向你细述,还有
三次「九曲掘宝」,也极惊险热闹,不过「九曲宫」的藏宝,已在第三次掘宝时
搬空……”忽见蔡薇薇聚精会神地看着碧玉尺,讶然道:“玉尺上有些什麽,你
这般起劲?”

  蔡薇薇兴奋地道:“龙哥,尺上的人物似是些掌法及内功心诀。”

  华云龙诧道:“有这等事?”

  蔡薇薇柳眉一颦,又道:“不过,这些掌法、心诀杂乱无章,断续不全。”
说着,将玉尺递给华云龙。

  华云龙伸手接过,道:“我猜这些掌法及心诀,必是「九曲神君」所书,或
许这玉尺就是书笺。”纳入怀中,又道:“现在没有时间多推敲了,我们还是快
点追上去。”

  他们感觉耽误时间太久了,不敢再加稽延,出了石室,登上假山一棵龙柏之
顶,蔡薇薇向东一指,道:“那边有一条黑影,大概就是那陈明达了。”两人不
敢怠慢,立刻追上前去。

  ※※※※※※※※※※※※※※※※※※※※※※※※※※※※※※※※※※※※※※

  两人对这无意中获来之物,都未加重视,岂知这条玉尺,将来对华云龙荡平
众魔,有莫大之功,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华云龙随口一猜,居然猜了个八
九不离十。这碧玉尺当年的确被「九曲神君」做为书笺,平日有所创获,即刻在
书笺之上。

  「九曲神君」所以如此,还抱有一重用意,只因他是个狂妄之人,希望自已
日用之物,他年为人所得,视为至宝,故将毕生所得,刻于此上。这书笺他随意
挟于那些秘芨中,无巧不巧,竟挟在余尚德所获「华佗正经」中。当时秘芨实在
太多,分予之际,并未发现。待余尚德发现,巳是掘宝已毕,众人分道扬镳。

  他功力不够,尺上心诀及掌法又是零零乱乱,有多奥妙,无法看出。欲待送
至云中山华家,又恐是废物一件,大惊小怪,岂不惹人耻笑。几经考虑,决定慎
重收藏,只待机缘,此次华云龙南来,他本待取与华云龙鉴定,终因华云龙来去
匆匆,他也未曾重视此物,搁了下来。不料几度波折,碧玉书笺依旧落入华云龙
手中,事情不可谓不巧了。

  且说二人如风驰电掣,转眼便已追近,果然见那陈明达躲躲藏藏,专往隐蔽
处行走,不时回头,显然也防到有人跟踪。华云龙对蔡薇薇目力之强,暗中佩服,
换了自己,只怕就察不出来了。蔡薇薇忽然凑近他耳畔,道:“这家夥骗人,朝
天宫在府西石城门外,应该往西才是,他这是往锺山方向,我真想一掌劈死他。”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9

               第十八章下

  华云龙笑道:“也不值得如此生气,我们不上当也就是了。”忽然一扯蔡薇
薇衣袖,道:“慢点。”原来二人已追至十丈之内,华云龙怕靠得太近,被陈明
达发现。

  蔡薇薇道:“龙哥,我们乾脆在树梢上监视,你说如何?”

  华云龙闪目打量,见这一带林木茂密,在地面追踪,既易脱线,又易被发现,
当下一点头。蔡薇薇更不打话,一扯华云龙,已上了树梢。华云龙任她拖着,半
分气力也不花,身如腾云驾雾,舒适已极,回顾蔡薇薇,轻轻松松如漫步平野般,
不由脱口道:“薇妹,令师门的心法真是奇妙已极。”他是在称赞蔡薇薇功力之
高。

  蔡薇薇嗯了一声,道:“还有其他原故。”

  华云龙哦了一声,道:“想必服过灵药,是何灵药?”

  蔡薇薇一本正经的道:“是玉液琼浆。”

  华云龙笑道:“哦,是千年灵芝?”

  蔡薇薇窃窃一笑道:“是西王母蟠桃宴上的玉液琼浆。”

  华云龙听她原是胡扯,他本即调皮捣蛋的性情,也就道:“原来薇妹是蟠桃
会上的仙子,我这凡夫俗子,有缘得侍妆侧,真是三生有幸了。”

  蔡薇薇吃吃一笑道:“你不信,回去我拿给你尝尝,包你喝过之后,功力高
我十倍。”

  华云龙将信将疑,道:“那真是九世修来的福缘了。”

  蔡薇薇见他不信,转过话锋,道:“龙哥,既然知是「玄冥教」劫走余伯父,
我看你明晚也不必赴那梅素若之约了。”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只怕不太好吧。”话声虽缓,那语气却是坚决十分。

  蔡薇薇见劝他不动,想了一想,道:“如果九阴教改邪归正,龙哥高兴不高
兴?”

  华云龙道:“自然高兴,只是殊不可能。”

  蔡薇薇道:“我有一个办法,能令九阴教投向侠义道,龙哥想不想听?”

  华云龙见她说来一本正经,倒不知她葫芦里卖什麽药,笑道:“说来听听。”

  蔡薇薇道:“从古至今,天下最难的事,莫过于劝人为善了,所谓洗面革心,
那是难之又难……”

  华云龙截口道:“我知道要人改邪归正是天底下最困难的事,怎麽难法,你
也不必讲了。”

  蔡薇薇强做肃容道:“纵然能教恶人放下屠刀,那劝说之人,也不知要受多
少挫辱,所谓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这位道生法师也不知费了多大气力,唇焦舌
敝,才能令那顽石略为点一下头而已。”

  华云龙听她净说与人为善的困难,张目一笑,道:“好了,好了,你究竟有
什麽法宝,赶紧献出来,我还会抢你的功劳?”

  蔡薇薇窃窃一笑,道:“我这个方法,是天下第一妙法,成了,不但有不世
功勋,还有齐天艳福。”

  华云龙恍悟所指,面一沈,左掌轻轻一拍她玉臂,佯怒道:“乱讲,看我不
好好罚你。”

  蔡薇薇道:“真的嘛,梅素若好美啊,把她娶了过来,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华云龙笑斥道:“异想天开。”心中却是一动,想想蔡薇薇之言,并非无理。
要知他天性便爱与姑娘们厮混,放荡不羁,行事只问衷心无愧,对于世人的毁誉,
向来不太重视,自然,骗取他人之情,他也是不屑做的。但事实上,他对梅素若
非是无意。他对于梅素若,纯是一片爱慕之意,希望携手同游。向前望去,蓦见
迎面山峰磅礴奇峻,林木葱郁,原来已至锺山,在夜色中,更形巍然。那陈明达
在前宾士,汗流浃背,那似他们在树梢上追踪,犹自言笑宴宴优哉游哉。

  进入紫金山,须臾,行经一道山谷之前。山谷甚狭,两壁峭立,谷口周围,
杂树草丛尽芟,露出一片旷地。陈明达方一走近,立刻有数道灯光照到他身上,
有人沈声喝道:“止步,口令。”

  华云龙低声道:“蔡妹,你可以越过空地,一口气将对面明桩暗桩制住否?”

  蔡薇薇略一估计,这段地面远及五丈,沈吟道:“或许可以。”这时那陈明
达已报过口令,由谷口又出来一个紫衣大汉,验过牌号,证明无讹,始允入谷。

  华云龙轻笑道:“看来严密的很,薇妹听听看,谷口是否仅有五人看守?”

  蔡薇薇略一凝神,道:“只有五人,除非有功力比我高的,否则不可能瞒得
住我。”只因内功愈深厚的,气脉愈攸长,鼻息愈微,故功力高强的,由对方呼
吸即可测知敌手功力高下,这是屡试不爽的事情。

  华云龙道:“你将五人制住后,那姓陈的……”他话犹未已,眼前一花,香
风过处,蔡薇薇已翩若惊鸿般消失。随闻谷口传来几声轻微已极的闷哼,知道已
被制住,暗道:“好快。”也闪电般飞入谷口。

  一瞥之下,已见紫衣大汉有的昏迷挂在枝上,有的晕倒地上,蔡薇薇却在三
丈外一株树下,向他招手,他掠身而至,却见陈明达亦为制住。蔡薇薇低声道:
“你搜搜看,我不方便。”

  华云龙一点头,蹲身细搜,除了在靴中搜得一只高约二寸的玉瓶外,仅有一
张铜牌及一些金银什物了。他将玉瓶递给蔡薇薇道:“大概就是这玉瓶,你瞧是
否余伯父的?”

  蔡薇薇接过玉瓶,一瞥即道:“是了,瓶底有余伯父的铃记。”随手收入怀
中。

  却见华云龙撬开陈明达牙关,探指入颊,奇道:“你找什麽?”

  华云龙道:“我听说一般秘密帮会,徒众均镶有假齿或其他类似物品,能在
被敌人擒住之际,自杀身亡,以防严刑之下,吐露隐秘,「玄冥教」理当也有。”

  蔡薇薇颇感趣味,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下次我捉到时,必先搜索一番,
免得他熬刑不过而自杀。”

  华云龙莞尔一笑,心道:只怕当动刑之时,你掩耳疾走都来不及。搜寻一阵,
不得要领,立起身道:“看来「玄冥教」只有控制教徒之法。”张目四扫,道:
“我将被制住的桩哨藏起,否则极易被人发觉我们混入谷中。”不待蔡薇薇答话,
迅速将那几个紫衣大汉塞入隐蔽之处。

  蔡薇薇自始至终,与他寸步不离,她情窦初开,只觉得如果华云龙不在身畔,
芳心恍然若有所失。见他将人藏妥,星目一眨,道:“这样就可以不被发觉?”

  华云龙将头一摇,道:“没那麽容易。”

  见蔡薇薇惑然不解,又道:“「玄冥教」一定有巡哨的人,仍然不免要被察
出,不过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大不了混战一场而走。”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耽误太久了,我们快走。”

  谷中林深木茂,加上星月无光,一任他明椿暗哨多密,二人蛇行鹭伏,轻而
易举的渗入,只是华云龙却知不一刻,口椿哨被拔的事,便要被察觉,今夜恐将
徒劳了。须臾,二人忽见林间火光闪闪,隐隐传来人声。心知已近敌人首脑所在,
益发小心翼翼。

  再行三丈,豁然开朗。那是一片方圆只有二三十丈的旷地,场中除了磊磊石
块,连杂草也无一丛。场之正中,熊熊生起一堆柴火。火堆左右,盘坐着两起人。
左方约有十五六人,都是头挽着道髻,身着杏黄色及膝大褂,大袖才到腕肘,圆
领当胸开岔,脚上薄底皂鞋,高腰白袜。

  这一起人,不必说第二句话,便知是星宿海魔教的人马。为首一人,金丝腰
带,须眉赤红,丑怪已极。一见此人,心中一震,已猜出是东郭寿首座弟子,魔
教第二高手房隆了。右边一起人,为首的却是一名长髯细目,身穿黑袍的老人。
他身后环坐着四个身穿海青织锦劲装,肩披同色短氅,腰悬古剑的武生。其他之
人,都是身穿紫衣,也有十八九人,华云龙也不暇细看,凝神听房隆与那黑袍老
者交谈。

  听了一阵,除了偶而几句「你们教主」、「不行」略高之语外,因柴火「劈
劈啪啪」之声的混扰,他们又是位于上风,竟是不太真切。他心中大急,暗道:
“谷中戒备严密,想必商量要事,我怎生挨近一点才好。”闪目打量,由此距为
首二人,几达十七八丈,却是空荡荡一片,更无遮蔽。转头却见蔡薇薇黛眉轻颦,
一幅全神倾听之状,忙传音道:“薇妹,他们讲些什麽?”

  蔡薇薇黛眉一舒,辗然道:“龙哥,你看穿黄衣那起人好丑啊。”

  华云龙回目望去,果见在暗红的火光下,星宿派的人愈显诡异,房隆的面孔,
益形可怖。他匆匆一瞥,又问道:“你仔细听,他们讨论何事?”

  蔡薇薇重又倾耳运功,半晌,道:“他们似在争论领导人为谁。”

  华云龙急道:“说详细点。”

  蔡薇薇边听边道:“那赤色胡子的说……”

  华云龙解释道:“那人名房隆,是东郭寿以下第一高手。”

  蔡薇薇哦了一声,改口道:“那房隆说:「论以往的身份、年龄,你们教主
都该尊家师为盟主。」那黑袍老者却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尊,我们教主天纵
之才,神功盖世,这盟主之位,现当为我们教主所有方是。」那房隆一直冷笑,
似是非常愤怒……”

  华云龙脱口问道:“房隆对武功高下有否争论?”

  蔡薇薇摇头道:“并未。”顿了一顿,道:“看来那「玄冥教主」的武功在
东郭寿之上哩。”

  华云龙吟哦不语,却是大感骇然,想那「魔教教主」东郭寿功力之高,连九
阴教主也顶多战成平手,或许犹逊一分,普天之下,除了华天虹及蔡家外,可说
更无敌手,而今却不知钻出来一个「玄冥教主」,功力居然还在「魔教教主」之
上,念及魔焰如烈火燎原,难怪他要忧心炽炽了。想了一刻,再想不出「玄冥教
主」会是何人,他促声道:“薇妹,他们有否道出「玄冥教主」名号?”

  蔡薇薇倾耳再听了听,道:“没有,那黑袍老者都称「玄冥教主」为「我们
教主」或「本教教主」,房隆却是称为「你们教主」,或乾脆称「他」,两人谈
的似是不洽。”忽又道:“二人还谈到那个九阴教主,言下似甚不满,今夜之会,
九阴教本当参与,梅素若却不遣人来……”

  华云龙急道:“有没有谈到如何对付梅素若?”

  蔡薇薇见他焦急之态,道:“他们商量要把姓梅的丫头撕成八块,抛到河里
喂鱼,你心痛啦。”华云龙哑然失笑,知她胡扯,却是不好再问。

  蔡薇薇一抿朱唇,道:“我吓你的,他们仅提起一句,就带过去。突然凝神
听了半晌,道:”现在说到余伯父了。“

  华云龙问道:“讲些什麽?”

  蔡薇薇道:“好像「玄冥教主」逼余伯父制造什麽药物,余伯父先是不允,
如今不知怎地,又答应了。”

  华云龙脱口道:“余伯父甯折毋弯,岂会屈于威武,不可能吧?”

  蔡薇薇道:“又不是我说的,难道我骗你啦。”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还有麽?”

  蔡薇薇道:“黑袍老者说:「诸物备齐,仅欠「四日天蜈」及「三足碧蛛」,
希望星宿派割爱。」房隆在沈吟呢。”

  华云龙一边听她娇若银铃的声音叙述,一边注视着那黑袍老者及房隆。忽见
一名紫衣大汉奔向黑袍老者,心中知道不好。果然那紫衣大汉低低向黑袍老者说
了几句后,那黑袍老者细目一睁,四方掠视,精光摄人,敞声一笑,蓦地起身道
:“那位朋友枉顾?还请移玉一叙,孟为谦多有怠慢了。”这老者一发笑出言,
山鸣谷应,树梢籁籁,显的功力异常深厚。他身后四个仇华及紫衣大汉,纷纷起
立,四方扫射。

  华云龙知道藏身不住,低声道:“薇妹,待会动上手,你千万别手下留情。”

  蔡薇薇一怔,惶然道:“要杀人?”

  华云龙暗暗忖道:“薇妹心地仁慈,我不该强她的。”他们二人未用传音入
密交谈,那孟为谦及房隆早运功搜索,登时双目如电,俱向他们望来。华云龙朗
然一笑,走出林外,道:“孟前辈既已有言,长者命,不可辞,在下不敢不拜见,
这厢有礼啦。”团团一个罗圈揖。

  他生性刁钻,大敌当前,依然嬉笑以出之。那几个仇华均勃然作色,曾出现
司马长青灵堂的仇华,上前一步,狞声道:“小子……”

  孟为谦伸手一拦,道:“大公子且慢。”

  仇华老大止住语声,道:“孟老意欲何为?”

  孟为谦道:“教主吩咐,金陵方面之事,先由老朽作主。”

  仇华老大怔了一怔,道:“这……”

  孟为谦截口道:“还请大公子留给老朽一点面子。”仇华老大面露不豫之色,
但仍悻然退下。

  华云龙这时已走至距火堆不及二丈处,蔡薇薇如小鸟依人,亦步亦趋。孟为
谦双手一拱,转目望向蔡薇薇,道:“这位姑娘姿容绝世,老朽得睹丰采,庆慰
生平,不敢动问贵姓芳名?”他这几句话,倒是由衷而发,只因蔡薇薇如艳阳下
的一朵绝世名花,芳馥袭人,无论何人,都不免油然而兴亲近之心。

  蔡薇薇芳心大悦,道:“我叫蔡薇薇。”灿然一笑,道:“我看你这人满好
的,干麽要和这批人混在一起?”她天真烂漫,竟因孟为谦赞话,而对他大起好
感,这话娇憨已极,却令孟为谦啼笑皆非。魔教诸人本是盘坐地上,默不作声,
大有隔岸观火之势。

  此际,房隆忽狞声道:“华家小儿,你大概就是华天虹与白君仪所养下的杂
种了。”

  华云龙闻他言语辱及父母,勃然大怒,故作四面张望之状,道:“怪了,我
明明听到疯犬在狂吠,怎地却找不出一支狗来?”

  蔡薇薇娇笑一声,道:“狗披人皮,龙哥如何找得到?”

  房隆大怒而起,狞笑道:“小辈作死。”

  十指暴响,曲指如钩,掌心中空,吐气如雷,嘿的一声,遥击华云龙胸口。
蔡薇薇冷冷一哼,跨前一步,玉手轻抖,硬接过去。旁人见状,无不暗叫可惜,
如此娇滴滴的姑娘,就要死在这一拳上。只因房隆暴怒之下,这一拳已用上九成
功力,无人相信蔡薇薇能够接下。有人心中还暗骂华云龙让这一个怯生生的少女
送死,枉为华家子弟。

  房隆虽也暗道可惜,无耐怒火上冲,仍然击出。焉料掌力相接,「蓬」然作
响之下,蔡薇薇不过桥躯略幌一下,瞬即稳立如山,而房隆却退了一步,勉力站
稳,居然一阵摇摆,总算未再退却。这一拳,玄冥教及魔教众无不大惊。要知房
隆功力之高,当年连神旗帮主白啸天也未敢言胜,而一拳相接之下,竟败在蔡薇
薇手中。

  孟为谦捻须暗道:“这丫头论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如何练成这等功力?她背
后的师长岂不更是惊人?不好,瞧这丫头与华家小儿亲热之状,迟早是一双两好,
如容他俩师长连成一气,玄冥教还有不一败涂地的道理?”

  房隆也是骇然,色厉内荏地道:“小丫头,你师长是何人?”

  蔡薇薇樱唇一披,道:“你不配问。”

  房隆心头震怒,只是他虽暴躁,却非毫无心机之辈,知道动上手,多半必败。
他心头暗道:“难道天下还有神妙于云中山华家的心法?如果……”思忖及此,
不禁朝孟为谦望去,孟为谦莞尔一笑,二人都是一般心思,想趁今夜,不择手段
将二人擒下,再不济也要将华云龙活捉了,以待他日留个退步,以为必成,则是
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了。

  忽听华云龙道:“请问孟前辈,于玄冥教中,任何高职?”

  孟为谦暗忖:“告诉你这小子也不打紧。”哈哈一笑道:“老朽不才,蒙教
主错爱,俾予「天机坛主」之职,尸位素餐,惭愧得很。”

  华云龙道:“想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孟为谦道:“非也,本教高手如云,胜过老朽者不可胜数。”

  华云龙淡然一笑,道:“哦,就算如此,能令教主首徒,奉命唯谨,权势之
大,可想而知。”

  孟为谦心中暗骂,好狡猾的小子,我还没说话,你倒先挑拨起来了,长髯一
拂,道:“华公子此言差矣,老朽岂能对教主之徒下令,此乃教主之命,职责所
在,不得不尔。”四个仇华在华云龙出言之际,皆面色微变,待孟为谦解释已毕,
方始释然。

  华云龙神目如电,早已暗记在心,觉得对方彼此既有心病,未尝不可大加利
用。华云龙心念一转,道:“贵教原来是以坛论职,不知坛下可有堂、舵之类职
位?”

  孟为谦道:“本教非同一般帮会,无这类职位。”

  华云龙又问道:“不知有否若九阴教引荐堂之设?”

  那马脸的仇华老三,忽插口道:“与本教为敌的,除死以外别无他路,何须
有此。”

  孟为谦含怒盯他一眼,笑道:“敝教三公子偶作戏言,华公子不可当真。”
沈吟须臾,道:“敝教虽无引荐坛之设,华公子如有意入教,老朽当代为引见,
敝教主念在故人之后,华公子雄才大略,哈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非公子莫
属了。”

  华云龙就等他这一句,忙道:“贵教主究为那位前辈高人,还请孟坛主示下,
免得华云龙失礼。”

  孟为谦一怔,旋道:“公子见过即知,恕老朽未得命令,不敢擅自奉告了。”

  华云龙暗道:“这老儿口风如此之紧,看来是难探得那玄冥教主是何等人物,
夜长梦多,我得快刀斩乱麻。”心念一决,面色一沈,道:“既然如此,华云龙
不敢让孟坛主为难,医庐之事,还请孟坛主交待明白。”

  他说变脸就变脸,让孟为谦大感意外,心道:“这小子之稳健似华天虹,刁
钻古怪犹胜白君仪,是个难缠难斗的角色,嘿嘿,容他长成气候,分明是第二个
华天虹,留他不得。”他杀机大起,深觉今夜如不能活捉华云龙,也要毙了华云
龙,只是他城府深沈,外表依然一片恬然。

  房隆手一抖,登时那十几名星宿派弟子散开堵住华、蔡二人归路,他厉声道
:“华家小儿,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管别人的闲帐。”

  华云龙当机立断,低声道:“薇妹,冲。”宝剑已撤在手,手臂一抬,和身
扑上。

  迎面就是两名黄袍人,一个手执天王鞭,一个双握铜锤,都是重兵器,尤其
那铜锤有酒钵之大,两臂无千斤之力,休想挥舞自如。虽见华云龙来势锐不可当,
却是丝毫不避。手执天王鞭的,斜扎华云龙右肋。双握铜锤的,一左一右,「双
风贯耳」,既拦剑,又击人。

  华云龙冷晒一声,身形一侧,已闪开攻向右肋的天王鞭,宝剑斜挑使铜锤的
双腕。他这一式,举重若轻,攻所必救,使铜锤的竭力旁躲,险险避过。华云龙
身形毫不停顿,刹那间已擦身而过,冲出重围。突闻顶上风起,劲气迎面。仓猝
下,一式「抱元守」将全身防得密不通风,转为「鹤渡寒塘」,横飞二丈。

  出手的正是房隆,他原待出其不意,一举擒下华云龙,怎耐华云龙这二式均
为「华氏重剑十六神招」中防身、避敌的无上妙着,那浑厚凝重,令人有铜墙铁
壁,无缝可乘之感。但房隆岂是易与之辈,蹑迹扑上,连下杀手。华云龙登觉压
力如山,那敢怠慢,宝剑一抡,「刷刷刷刷」连展「重剑」手法、「九天诸籁」、
「四顾苍茫」、「阴阳两极」,反而迫退房隆。

  房隆怒如山涌,暗道:“如连这华天虹与白君仪的杂种,兀自抢夺不下,还
谈什麽雪耻复仇?”一横心,施出「五鬼阴风爪」,指端迸出五缕黑气,嗤嗤作
响,全力抢攻。

  他功力胜过华云龙不少,这一来,饶是「重剑」天下无双,华云龙火候尚浅,
撑架不住,连连后退。只是房隆想在十招八招内,击败华云龙,依旧是不可能的
事。蔡薇薇在华云龙喊「冲」之时,她莲足一顿,身如彩燕,意欲由空掠出。两
个黄袍人四掌齐扬,带起一片狂飙,袭向蔡薇薇。

  蔡薇薇那将他们放在眼里,玉手双抖,那两人但觉劲气如山,「登登登」连
退五六步,气血翻腾,已然身负重伤。这还是蔡薇薇手下留情,不然二人非死不
可。蔡薇薇却借着他们掌力,一划一拍,娇躯轻飘飘地落到七丈开外。她若想走,
那真是轻而易举的事,谁也拦不住她。只是回头却见华云龙被房隆截住厮杀,登
时又回身扑来。

  这也是房隆计算好的,他算准了只要能拦得住华云龙,蔡薇薇决定走不了,
故他一意对付华云龙。孟为谦早已有备,立刻抖掌迎上。他功力不在房隆之下,
蔡薇薇竟无法立时冲过,连换三招,蔡薇薇黛眉一挑,怒道:“我还当你是好人,
你原来不是,我不留情啦。”

  孟为谦笑道:“老朽职责攸关,姑娘恕罪。”口中说着,手下全力施展他毕
生心力所练的「神鹰八掌」,诡异莫测,有如鹰博隼护。

  蔡薇薇冷冷一哼,右掌虚捏,食中二指,若曲还伸,摇摆中,己罩住了右侧
十余大穴,正是「变动不居」,武圣云震所创「四象化形掌」的第一式。孟为谦
骇然一震,已知非己所能接下。并力一招「神鹰剔翎」,双掌一分,若拍若截,
旋身出掌,勉强接下,依然被蔡薇薇纤纤玉指,轻拂过右肩。他右肩一痛,半身
发麻,急叫道:“九转龙舌。”

  蔡薇薇并未趁势攻击,娇躯一转,又扑向华云龙与房隆搏斗处。孟为谦出手
之先,早已命人布阵,所有玄冥教徒,个个长剑出鞘,火光之下,剑气森然。待
他一下令,惊虹暴现,一片寒电似的剑幕,倏地卷向蔡薇薇。蔡薇薇睹状不由暗
惊,身形一顿,运气出掌。她何等功力,虽是未尽全力,那威势,无人敢轻樱其
锋。

  这就显出这「九转龙舌剑阵」奥妙之处来了,她身形一动,方欲出阵,立刻
又有几缕寒风,袭向背后要穴,不得不出招防卫,又自停下。双方出招均是极快,
眨眼已是七八招,蔡薇薇芳心焦急已极,不由峻声道:“喂,你们如果再挡住我,
我就要施展杀手了,快些退开。”那批大汉那听她的,更是猛攻不休,剑幕绵绵
密密,恍若一座寒光四射的绵屏。

  蔡薇薇见无人听她之言,银牙一咬,运足功力,连出「囊仑虚屈」、「日月
相推」,登时两声闷哼,两名紫衣大汉,各中一掌,狂喷鲜血,飞出丈外死去。
她这两掌都是「四象化形掌」中招式,这批紫衣大汉,纵然功力非比等闲,纵然
「九转龙舌剑阵」奥妙无论,如何接得下来?

  二人已毙,急切问,填补不上,余人见此威势,骇然楞立。蔡薇薇初次杀人,
芳心也是一阵震栗,只是她一心在华云龙身上,呆了一呆,即掠身而上。那些星
宿派门下,将华、房二人围成一圈,虎视眈眈,并未插手。见到蔡薇薇扑来,虽
感骇然,依然有三人迎上。

  三人出手各自不同,当中一人使出「璿玑指力」,右边的是「天魔掌」,左
边的是「化骨神拳」。三人三般武功,包括了拳、掌、指,招式如狂风骤雨,穷
极变化。三人以为这一联手,纵然蔡薇薇功力绝顶,缠个七八十招不成问题。那
知蔡薇薇在连连受阻之下,杀机已然大兴,冷然喝道:“找死。”全力施出「变
动不居」、「囊仑虚屈」二式。

  当中二人,一指刚出,蓦见眼前一花,一双纤白玉掌已印至胸口,登时心脉
全碎,狂吼一声,倒地死去,七窍犹自鲜血泊泊。左边一人则被她一指点中「中
府穴」,颓然倒地。这还是蔡薇薇见到那人惨死之状,心中一软,改掌为指的缘
故。她更不犹豫,一幌之下,已攻向房隆背后。

  房隆闻声知人,急急左闪。蔡薇薇这一连串动作,均如闪电般迅速,待魔教
众人纷纷怒喝,伸手欲拦,早已不及。薇薇美眸流盼,却见玄冥教已将他们团团
围住,摆下三道「九转龙舌剑阵」。那孟为谦也手执一柄精光闪闪的宝剑,亲自
主持内阵,四个仇华也自加入阵中。星宿派的人,却在外方又围起一道,重重包
围,看来是想全力将他们留下。

  转眼间,阵势已变,孟为谦长笑一声,道:“蔡姑娘,老朽劝你还是委曲一
些,暂时留下,本教必奉为上宾。”

  蔡薇薇强作镇定,啐道:“做梦。”

  孟为谦道:“蔡姑娘自身纵然不惧,难道不为华公子设想?”

  一语正道着了蔡薇薇心病,她回眸一顾,华云龙犹在垂廉屹立,运功逼毒,
心道:“怎办?龙哥不知几时才能完功,我一人自保虽可无虞,却无法兼顾龙哥
……”她忧心炽然,一筹莫展,竟然忘了答话。

  房隆在阵外却狞笑道:“孟兄何须多与这丫头罗唆,肯或不肯,一句话就是
了。”

  蔡薇薇方在忧急,忽闻一个欢畅扬溢的声音唱道:“柳堤竹溪,日影节金翠,
仗藜徐步近钓矾;看鸥鹭闲游剧,农父渔翁,贪营活计;不知他在图画里,对着
这般景致坐酌,便无酒也令人醉。”那歌声洪亮苍劲,刺入耳鼓,一闻而知出自
绝顶高手之口。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9

           第十九章上颠龙倒凤乐歪歪

  歌声甫落,忽听另一苍劲雄浑的声音道:“朱老儿,好悠闲啊,龙儿若逢不
测,看你这张老脸往那儿放?”

  只听那朱老儿哈哈一笑,道:“出去,出去,我知你是耽心你那外孙的安危,
偏要把我扯上。”

  两人这一出言,在场的人,多猜出是当年的神旗帮主白啸天,与逍遥仙朱侗
了,随见林中走出二人。一人身躯伟岸,白眉白发,肤色晶莹,身穿紫袍,正是
白啸天。另一人矮矮胖胖,头上童发濯濯,却是丰颐广颊,红光满面,手摇蒲扇,
除了逍遥仙来侗外,再无一人是如政形态。

  华云龙欢声道:“外公,朱爷爷。”

  忽听房隆喝道:“白老儿。”

  朱侗介面道:“叫你家老爷怎地?”

  房隆目光一梭,道:“谁跟你姓朱的讲话了?”

  九曲掘宝,朱侗虽晚至一步,房隆并未见过,但华家友好,他们早已打听的
一清二楚,朱侗相貌奇特,他怎能不晓。白啸天却理也不理,峻声道:“龙儿,
外公早已说过,你那点武功不足恃,如今苦头吃足,总信了吧。”虽是峻声而言,
那庞爱之意,却是溢于言外了。

  华云龙笑道:“外公的话,龙儿是始终奉为金料玉律,几时不信来着?”语
锋一转,又道:“不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龙儿以为这一番苦头,非常值
得。”转来转去,依旧是自以为是,故态不改。

  白啸天怒哼一声,心道:“想我白某人连借偌大的神旗帮都整顿的有条有理,
嘿嘿,想不到临老却降不住一个外孙,也是异数。”想训斥几句,却又不忍,向
蔡薇薇道:“蔡姑娘,小孙蒙你援手,得免丢人现眼,老朽这里谢过了。”

  华云龙暗暗笑道:“外公分明是有意给我难看。”一推蔡薇薇,低低地道:
“我外公对你说话了。”

  朱侗也哈哈一笑,道:“仙骨珊珊,洗脱凡尘,兼又功力超凡入圣,真是天
上少有,地下无双了。”

  蔡薇薇脱口道:“外公,朱爷爷,叫我薇儿嘛!彼此都是一家人,为何如此
客气?”突然娇羞不胜,螓首低垂。她仓猝间,随着华云龙呼唤,事后回味,大
感羞涩。

  白啸天与朱侗早已隐身一旁,观察蔡薇薇对华云龙的情意,自是洞若观火,
此际见她娇靥飞霞,更添艳色,不由暗道:“此女居然不避人目,众目睽睽下,
投怀送抱,对龙儿的情意,不问可知……论容颜,不减君仪,嘿嘿,天下艳福,
难道都叫华家占尽了。”

  他想在心里,朱侗却笑道:“龙儿,好福气啊,有这麽一个大美人儿叫白老
儿外公,白老儿真要喜翻了心。”他口没遮拦,说得蔡薇薇头都抬不起来了。

  几人隔着玄冥教与魔教的人交谈,旁若无人,令房隆与孟为谦等,均觉不是
意思。孟为谦乾笑一声,道:“来者可是当年的神旗帮主,及逍遥仙朱大侠?”

  房隆也嘿嘿冷笑,道:“如今也该叫白大侠了。”言下自是讥笑白啸天归向
侠义道了。

  白啸天双目上翻,道:“果然长进了不少。”他这气势,房隆是再也学不来
的,淡然一语,便将房隆傲态压下,再难说出一句讥讽的话。

  华云龙大感兴奋,暗道:“外公不愧一世之雄,这份气势,我就望尘莫及。”
要知他禀赋中,即含有白啸天之气质,故有此想。

  但见白啸天冷然一瞥孟为谦,道:“老夫昔日曾闻关外有位「天机秀士」,
以「神鹰八掌」称雄白山墨水之间……”

  孟为谦哈哈一笑,道:“鄙野之人,贱号有辱清听。”

  拂髯一笑,又道:“老朽当称白帮主为帮主呢,还是大侠?”

  白啸天暗暗忖道:“这孟为谦,心机可较房隆深多了。”冷冷地道:“老夫
姓白名啸天,随你阁下称呼吧。”

  孟为谦笑道:“那就称白帮主好了。”隐隐讽刺白啸天今昔身份之别。白啸
天冷然一晒,却道:“孟坛主围住小孙及这位蔡姑娘,莫非仍想一战?”

  孟为谦暗道:“观眼下情势,再想得逞,无异疑人说梦。”竟不与房隆商议,
手一挥,道:“玄冥教的弟子,全部退下。”

  那批紫衣大汉,登时如潮水般退到一边,围在最外的魔教教徒,无可奈何,
任他们通过。仇华老大面现不忿之色,口齿启动,似欲出言,但仍随众退下,不
出一声。房隆勃然大怒,传音道:“姓孟的,你想拆夥不成?”

  孟为谦亦传音道:“眼下形势,房兄当较小弟清楚,动手与否,小弟听凭房
兄之命。”

  房隆心头虽怒,但他非全无心机之人,知道委实无半分胜算,孟为谦话说得
好听,真动上手,不扯自己后腿就是好的了,怒哼一声,传音道:“好,姓孟的,
今天的事,我看你如何向你们教主交待?”

  孟为谦微微一笑,拂髯不语。房隆气无可出,暴吼道:“本教弟子,全部过
来。”

  展眼间,形势大变,似乎俱有罢手之意。蔡薇薇忍不住道:“外……白爷爷,
朱爷爷,不要让他们逃走了一个,余伯父的事还未了结啊。”

  她这次改口称白啸天为「白爷爷」,白啸天知她女孩子面嫩,倒也不觉突兀。
朱侗却专爱挑这些小毛病,笑眯眯地道:“白老儿又要恍然若失了,薇儿,你可
知道?”

  只听房隆狞声道:“姓蔡的丫头,你口气不小啊!几时让你见识老爷手段。”

  孟为谦却微笑道:“蔡姑娘误会了,余神医现时正做本教贵宾,愿以他的医
术藉本教之力,普济苍生。”

  蔡薇薇先是樱唇一厥,撒娇道:“朱爷爷,亏您还是长辈呢,为老不尊,再
不改,我以后不叫您爷爷了。”继而一撇小嘴,不屑地道:“姓房的老鬼,你有
什麽厉害手段,何不现在就使出来?呸!吹法螺,不害羞。”又向孟为谦冷笑道
:“你这人口蜜腹剑,最坏了,什麽贵宾?分明是被你们掳走了,什麽普济苍生?
分明是施虐天下,难道云中华家,会比不上你们这旁门邪教?”

  她一张小嘴,既要应付三方面,玉面神色,也转换三次,这一种娇憨活泼之
态,别说朱侗听得呵呵大笑,就连房隆、孟为谦也不觉得挨駡了。华云龙却轻轻
一扯她,道:“你先别插嘴,听我外公处置。”

  蔡薇薇回头道:“我怕你外公不知此事,被他们骗了。”

  华云龙低笑一声,道:“我外公何等人物,焉容这批人占便宜去了,你大可
放心。”

  蔡薇薇这才不语。他俩这情形给旁人看了,有人固然暗赞一对璧人,除了华
云龙,他人也配不上这若解语名花的蔡薇薇,有的人却心中暗妒。尤其那仇华老
三,竟炉火中烧,再也难忍,大步走至孟为谦前,一躬身道:“小侄请命搏杀华
云龙。”

  孟为谦道:“三公子,请退下。”

  仇华老三道:“孟坛主……”

  孟为谦面色一沈,道:“连三公子都知法犯法,教下弟子又当如何?”

  仇华老大忽峻声道:“老三,孟坛主生杀在手,你不知机,是想死麽,”仇
华老三悻然退下。

  孟为谦皱眉道:“大公子言重了,老朽承受不起。”仇华老大冷笑不语。孟
为谦暗骂道:“你们自恃教主之徒,胆大妄为,比华家小儿差得不知那里去了,
上去还不是送死。”

  自孟为谦撤退玄冥教徒,至仇华老三出阵退下,也不过几句话工夫,白啸天
已不耐烦道:“是战是和,你们决定没有?”

  孟为谦道:“白帮主与朱大侠来此已久。想来必知本教不过欲请华公子与蔡
姑娘权为敝教贵宾而已,既然诸位不愿,老朽也不好相强了。”说毕打了个哈哈。

  华云龙暗道:“这姓孟的脸皮真厚,方才之事,有目共睹,他睁眼胡扯,居
然还面不改色。”只是他平时调皮,逢到这种场合,却识大体,知白啸天必有用
意,并不插嘴。

  蔡薇薇那能忍得住,道:“乱紫成朱,脸皮比城墙还厚。”

  朱侗笑道:“刚才是谁大放臭屁,弄得我老人家连隔夜的粮食,都要吐出来
了。”房隆沈脸不语,孟为谦佯若未闻,都看白啸天如何回答。

  却听白啸天道:“既然如此,老夫等就告辞了。”他气质果以大变,换成以
前,那能连一句讥晒之言都不说的道理。转向华云龙道:“龙儿,走吧。”

  华云龙心念一转,拉着蔡薇薇玉手,神色自若,缓步走向白、朱二人停身之
处。蔡薇薇想起适时情形,觉得实在太便宜了这些人,行过孟、房二人的前面,
不禁狠狠的盯他们一眼。那玄冥教及魔教的人,全都注视着他们,一语不发。

  直至四人会合一起,房隆始震声道:“白老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反正新帐、旧帐,总有结算的一天。”

  白啸天道:“老夫等着。”一挥手,当先走向谷外,三人默默随着,华云龙
心中暗惊,连一向嘻嘻哈哈的逍遥仙朱侗,也是笑容敛起,毫无轻松之色。

  须臾出谷,蔡薇薇问道:“白爷爷、朱爷爷,你们怎麽起来这般巧?”

  白啸天面色沈重,并未答话。朱侗又现嘻笑之色,笑道:“那里是巧,白兄
及我早已藏身谷中,若非你们冒冒失失闯入,我门还可以继续偷听下去,你说说
看,该罚不该罚?”

  蔡薇薇嘟哝着嘴,道:“该罚?朱爷爷该罚,我们已那麽危险了,还不出手。”

  朱侗笑道:“不错,真该罚,不过要罚的是白老儿,不是我,白老儿想要龙
儿多吃点苦头,所以躲着不肯出来。”

  蔡薇薇不依道:“不,我要罚朱爷爷。”

  朱侗摇着头佯疑道:“看来为人还是严肃些才好,笑口常开,就要被人视做
好欺的了。”

  蔡薇薇吃吃一笑,道:“谁叫朱爷爷像个弥勒佛,活该。”华云龙始终微笑,
看这一老一少斗口。

  四人无一不是功力超绝的人,虽未展开轻功,这一阵疾走,已离谷口十余里,
白啸天忽然伫足,道:“就这里了。”

  华云龙一瞥之下,已看清立身之处,又是座荒谷,四外仅有乱石蔓草,并无
大树,藏不住人,显然白啸天有要事欲言,故选择这一片地方。白啸天当先坐在
一块石上,朱侗也一颜笑容,坐在另一石上,华云龙与蔡薇薇,也分别坐下。

  华云龙道:“外公您老人家有什麽吩咐?”

  白啸天先不答他的话,面庞转向蔡薇薇,道:“蔡姑娘……”不俟蔡薇薇出
语,一笑改口道:“恕老朽托大称你薇儿了。”

  蔡薇薇娇声道:“这是应该的嘛。”

  白啸天道:“薇儿,你的师长我虽不知,而必是身负盖世绝技的奇人。”

  华云龙介面道:“薇妹的祖师是当年的武圣云老前辈……”

  蔡薇薇抢着道:“我来说,我外曾祖出家啦!法号元清,家父上元下浩,家
母姓宣讳文娴,白爷爷难道不知道,我娘只怕已到了云中山。”

  白啸天莞尔一笑,道:“白爷爷这些天来忙得很,没空去落霞山庄。”顿了
一顿道:“我本想问你的尊长对此次魔劫的看法,因令尊长虽具绝世武功,却没
然无闻,显然是不愿介入江湖恩怨,现在倒不必了,桑榆之年,又见武圣神功扬
威天下,也是一大幸事。”

  蔡薇薇听白啸天如此看重己家,芳心大慰,道:“为什麽又不必问了?”

  华云龙介面道:“外公是因为令堂既已愿去我家,显然已决心参与这事了。”

  蔡薇薇娇嗔道:“你聪明,我不知道,要你插嘴?”

  白啸天和朱侗见他们小儿女之情,相视一笑,仍由自啸天道:“这一月余,
我跑了不下万里……”

  华云龙忍不住说道:“外公干麽如此忙碌?”

  白啸天霜眉耸动,道:“干麽?哼!还不是为了你这孳障,累得我也顾不得
老脸,重作冯妇,颁下「风雷令」,通告各地旧属,令他们留意玄冥教的动静。”

  倏然一叹,道:“摸到那支早已尘埃满布的「风雷令」,连我也不禁感慨万
分,想不到我白啸天临老会做出出尔反尔之事。”

  这「风雷令」,在当年神旗帮,是最高令旗,除了自啸天父女各有一面,再
无第三面。当年白啸天解散神旗帮,他是枭雄之心,事必做绝,本拟将首要之人,
废去武功,后因夫人许红玫、长女白素仪、赘婿彭拜等人劝阻,又念这些人忠心
耿耿跟随多年,也就罢了,不意而今都派上用场了,那些人虽已离散,若接获「
风雷令」,依然不敢不尊命行事,只是既已解散,却又传令,近乎出尔反尔,也
难怪他大感黯然,非是关心华云龙之甚,如何肯为此事?

  华云龙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泪承于睫地道:“外公何苦为龙儿破誓?”

  白啸天道:“外公为此,并非完全为你,主要是你司马叔爷之仇,及江湖大
劫,不容坐视,你也不必说了。”

  华云龙收泪应是,白啸天仰望黑沈沈的天宇,又道:“外公第一件事,便怀
疑玄冥教的来路,因关外之人不少,曾一度猜是「五龙侯」的后人薛成德。”

  蔡薇薇道:“不可能,我们云祖师,论来犹算「五龙候」外孙女婿,他老人
家道高德深,后人亦当不差,不可能创出这邪教。”

  朱侗笑道:“薇儿,你们蔡家与薛家近来有否来往?”

  蔡薇薇赧然道:“自从四世远祖戚高曾祖立下不准涉足江湖之禁后,便断绝
往来了。”燕陵世家的宗嗣家法大异世俗,承统者不必一姓,只要肩起世家宗嗣
即可,这也是独乏男丁,无可奈何,形成的事。

  朱侗道:“这就是了,大丈夫难保妻不贤,子不孝,何况四世不通庆吊,又
安知这一代不变成魔头?”

  白啸天见蔡薇薇张口欲辨,忙道:“白爷爷只是说猜测,并非就是啊。”

  手捻颏下三绺白须,又道:“不过也非捕风捉影的猜,他不是说,刚才那孟
为谦就是薛家的管家。”

  蔡薇薇惊声道:“真的?”

  白啸天微微一笑,道:“白爷爷骗你干什麽?”

  蔡薇薇玉靥一红,窘得说不出话来,芳心却有着无比的难过。华云龙见状忙
道:“薇妹何须难过,薛家是薛家,燕陵世家是燕陵世家,何况犹未证实。”

  白啸天也道:“后来白爷爷再一查证,又发现另有他人。”

  蔡薇薇眼下对于此事,比谁都关心,急声道:“那是谁?”

  白啸天莞尔一笑,道:“假如知道是谁,那不就好了?”

  蔡薇薇惑然道:“那白爷爷如何发现另有其人?”

  白啸天道:“别急,我总要讲的。”略整思绪,道:“我当时猜测玄冥教主
是薛成德,忽然野心勃勃,违背祖训,欲争霸江湖,可是这只不过是猜测之事,
对于此人,因为远在关外,对他一无所知……。”

  朱侗道:“白老儿,既然对他无所知,你讲这麽多废话干麽?”

  白啸天笑道:“朱兄少打岔,就是这麽一点,我自信也知者不多。”他这一
句,确是实话,要知当年天下,以他最是雄才大略,多少人所不知的奇人,都能
为他网罗。

  朱侗嗤笑道:“自夸自赞,我懒得听了。”

  白啸天简要说了,转面向朱侗道:“该你说了。”

  朱侗淡淡笑道:“有什麽可说的,你还探出些微眉目,我可一事无成,惭愧
还来不及。”

  白啸天笑道:“你不愿说,我帮你说了。”转问二人道:“你朱爷爷去黄山
见你瞿伯爷一趟。”

  朱侗忽然想道:“不要谈起他了。”

  华云龙惑然道:“朱爷爷,你为什麽对瞿伯爷不满?”

  朱侗略一沈吟,道:“既然你外公说了,我也不瞒你了。”面上忽现愤容,
道:“你那瞿伯爷,嘿嘿!如今道行益发高深了。”

  华云龙虽然明知朱侗在说反话,却陪笑道:“这下就好极了。”

  朱侗一瞪眼,道:“哼!好极了,我以为他瞿天浩好歹总是你司马叔爷的朋
友,其他不说,这几十年喝酒下棋,也该有些香火之情了,岂知他听到你司马叔
爷死讯,淡淡地道:「人生百战,难免一死,早些晚些,也没有什麽。」说完就
赶我走,这就是他瞿天浩待友情义了。”

  华云龙剑眉一蹙:“瞿伯爷不是这种人啊。”

  朱侗哼了一声,道:“瞿天浩不是这种人,我朱侗就是诬赖好人了?”

  华云龙道:“朱爷爷恐伯是误会瞿伯爷了,以龙儿猜测,瞿伯爷面冷心热,
只怕朱爷爷前脚出了黄山,瞿伯爷后脚也下山了。”

  白啸天敞声一笑,道:“如何?龙儿之见,与我不谋而合,我看你不如再上
黄山一起,即知瞿兄究竟。”

  朱侗默然半晌,吐出一口长气,道:“或许是我性急了些,不过遇见瞿老儿,
我还非得狠狠骂他一顿,他瞿天浩凭什麽想一手包办此事,姓朱的与司马长青交
情不如他?”言下虽有嗔意,自是信了,其实他非不知此理,只是心中气瞿天浩
不过而已。对于此事,蔡薇薇根本不识瞿天浩,无从置喙。

  华云龙话锋一转,道:“外公你为什麽放过房隆及孟为谦那批人?”

  白啸天哑然一笑,道:“你小看他们了,房隆功力与外公相差极微,放手一
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蔡薇薇憋了半天,忽然道:“我看姓房的也没什麽大不了,不信他能接下我
家「四象化形掌」。”

  白啸天笑道:“薇儿,你功力超凡入圣,又当别论。”

  蔡薇薇突然想起,白啸天已言房隆功力与他相差无几,自己这一说,岂不连
白啸天一起看轻了,不由忸怩道:“我功力很差。”

  白啸天道:“你功力之高,有目共睹,那也不必谦虚了。”他深明禁忌,并
未对蔡家武功,略为探询,顿了一顿,道:“不过主要原因,还是东郭寿已至江
南了。”他淡淡说来,华云龙却大吃一惊。

  要知「九曲掘宝」,星宿派锻羽而逃,临走时,郭东寿扬言十年百年之后,
星宿派若有奇才出世,登门索取星宿一派失物,意思就是要与华家再争雄强。东
郭寿也算一代枭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对华天虹功力之高,既已深知,没有
四五分把握,焉敢自取前车之覆。他这一重入中原,一场大战,已是隐隐欲来。

  华云龙一惊之后,旋即平静地道:“东郭寿恁地?九阴教主恁地?那鬼鬼崇
崇的玄冥教主又恁地?”

  白啸天心中暗暗喜许,表面却怒声道:“你连房隆都敌不住,还论东郭寿,
大发狂言,也不惧别人齿冷?”

  蔡薇薇见华云龙受责,不知白啸天内心所思,以为他是真怒,想代他说上两
句话,口齿一张,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好。华云龙却神色自若,道:“取法乎上,
龙儿不敢自我非薄。”

  白啸天道:“既然如此,让你一个人去吧,外公不管你了。”站起身子,道
:“朱兄走啦。”

  华云龙大感意外,怔了一怔,也悚然站起,道:“外公您生气了?”

  白啸天微微一笑,道:“自家外孙,外公有什麽好气的。”

  华云龙见他果不似发怒神情,心头略定,愕然道:“那外公为什麽要走了?
龙儿还有很多事想向您禀告啊。”

  蔡薇薇也站起娇躯,道:“白爷爷,这般深夜,您老人家去我家休息休息吧。”

  白啸天道:“下次再说,眼下我与朱兄正有要事待办,倒是龙儿,外公有两
件事要你记住。”

  云华龙肃容受教,只听白啸天缓缓道:“魔教和九阴教就算声势浩大,犹不
足虑,以外公之见,那玄冥教才是心腹之患,玄冥教主是谁,你要好好打听,这
是一件。”

  朱侗在他说话中,站起身来,道:“白老儿,你婆婆妈妈的,我可要先走一
步了。”蒲扇一摇,又向蔡薇薇道:“薇儿,如今且不忙到你家,待吃你喜酒时,
再去不迟。”呵呵一笑,转身行去,他号称逍遥仙,轻功何等高强,一眨眼已转
入山角。

  蔡薇薇虽是娇靥一红,却高声问道:“朱爷爷,您去那里?”

  朱侗没有回答,白啸天却道:“薇儿,不必理他。”又接下去道:“那玄衣
少女与薛娘,你必须好好保护,因为我怀疑他们与薛成德有关,这一件更要记牢
了。”

  蔡薇薇闻言急声道:“什麽玄衣少女,白爷爷。”

  白啸天道:“你问龙儿吧,他知道最清楚。”

  忽听华云龙道:“龙儿都记住了,外公还有教海麽?”

  白啸天道:“没有了,只望你好自为之,勿堕家风。”又向蔡薇薇道:“薇
儿,彼此谊属一家,我也不多说了。”

  蔡薇薇道:“白爷爷说不多说,这不又多说了。”白啸天大笑一声,紫袍一
拂,迳自去了。

  ※※※※※※※※※※※※※※※※※※※※※※※※※※※※※※※※※
※※※※※华云龙见她在白啸天消失之后,犹自楞楞着,不禁一按她香肩,道:
“薇妹,我们也回去了。”

  蔡薇薇应了一声,忽然嗔道:“好哇,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认识一名玄衣少
女,你跟她是如何认识的,快招出来。”

  华云龙那会不知她想些什麽,心中暗笑,道:“你又不曾问,这等小事,我
想也犯不着多罗嗦了,既然你要知道,我还能不告诉你。”

  蔡薇薇星眸一横,道:“说呀。”

  华云龙笑道:“此非善地,还是边走边说吧。”

  拉住蔡薇薇玉手,施展轻功,强拖她驰回城中。华云龙对姑娘们心意,那是
清楚中的清楚,他与那不知名的玄衣少女,也无私情存在,坦然叙来,蔡薇薇自
是疑念尽去。其实蔡薇薇天真无邪,倒不是有什麽醋意了,只觉得华云龙认识的
少女,她不知道,芳心总觉老大一个疙瘩而巳。

  他两人何等脚程,谈话间,巳进城中,恰巧樵楼传来四更鼓声,城门未开他
们自是越墙而入。进入自己家中,蔡薇薇仍不叫门,越墙而入,却见大厅中灯火
辉煌,原来谷宏声仍然候着。蔡薇薇向谷宏声道过劳,请华云龙稍候厅中,竟一
人独进后院。

  半响,她忽然玉面凝霜,气冲冲地回到大厅,华云龙连问她二三声,她都不
答,一叠声叫另一个贴身小婢「环儿」,去将谷宏声再找来。华云龙知道必有事
故,却也猜他不透,好在立可揭晓,便也含笑坐候。不到盏茶时光,谷宏声已随
着环儿入厅,他方回房,犹未及脱衣安歇,急闻蔡薇薇找他,心中不禁惊疑不定,
入厅方道:“小姐……”

  蔡薇薇已截口道:“谷伯伯,「瑶池丹」到那儿去了?”

  谷宏声惊道:“什麽「瑶池丹」?”

  蔡薇薇黛眉一扬,道:“天下难道有第二个家派有「瑶池丹」?”

  谷宏声瞠目道:“「瑶池丹」不是仅有夫人及小姐知道收藏位置麽?怎会不
见了?”

  蔡薇薇莲足一跺,道:“唉,真气死人。”

  华云龙闻言至此,已知其故,笑着插口道:“薇妹,谷总管,有事坐下来慢
慢商量,失去了「瑶池丹」,也没有什麽值得急的。”

  蔡薇薇横他一眼,娇嗔道:“你倒说得轻松,你可知道这「瑶池丹」是由千
年参仙、何首乌,及一枝已在三千年以上的茯苓为主药,配上其他数十种灵药炼
成的,当初仅炼成十颗,三百年来珍贵使用,犹余二颗……”

  华云龙打断她的话,道:“薇妹是不是曾服一颗?”

  蔡薇薇「嗯」了一声,道:“我幼年先天不足,几乎死去,所以有幸得服一
颗,故有如此功力,你就知道这「瑶池丹」效力之大了。”

  华云龙笑道:“虽然珍贵,既已失去,也是无法。”

  蔡薇薇见他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大为恼怒,道:“我本来想拚着违背祖训,
要将余下两丸给你服下,这下好了,你活该。”星眸含泪,又转向谷宏声道:
“快说,是谁拿走了?”

  谷宏声歉道:“这这……”

  蔡薇薇怒道:“不要这这的了,谷伯伯,你不但精明强干,连武功也算一等
一的了,怎连家中失窃也不知,我看金陵世家也要完了。”她平时对谷宏声,视
做长辈,从不轻忽怠慢,如今急怒交加,竟不顾轻重了。话一出口,也觉得太过,
歉然道:“谷伯伯,我年纪小,不懂得说话,你多多包涵。”

  谷宏声当然不会介意,愧然道:“小姐说得不错,我谷宏声也太无能了。”

  华云龙知蔡薇薇之急,全是为他,心中暗感,温言道:“薇妹,你的厚情,
龙哥心领了,我想武功当靠苦练,何必靠灵药。”

  忽听厅口传来一个苍老清越的口音道:“说得好!欲成大功者,必先忍人所
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一味仗恃外力,庸人而已。”

  三人无不一凛,他们都有飞花落叶,十步可闻的功力,而被人无声无息的欺
进厅口,这人的功力也可想而知了。旋目望去,灯光下,却见一位瘦骨磷峋,满
脸皱纹,一袭灰布僧衲,一双多耳麻鞋,正是元清大师。蔡薇薇首先欢呼一声,
扑入他怀中,道:“公公,你知道「瑶池丹」失窃的事麽?”

  元清大师瘦手轻抚她如云秀发,慈祥地道:“窃贼就是公公,岂有不知之理?”

  蔡薇薇玉面一仰,尖声道:“公公,您……”倏然住口。

  华云龙蒙元清大师授以「无极定衡心法」的口诀,却未见过元清大师,但他
聪慧绝伦,焉能不知眼前的人即是元请大师。整衣肃容下拜道:“晚辈华云龙,
拜见前辈,并叩谢前辈授艺之恩。”

  元清大师受了他一拜,大袖一拂,华云龙但觉一股劲气迫他不得不站起,心
中想道:“这位前辈的功力,已入神化,不在爹爹之下。”

  只听元清大师道:“孩子,老衲受你的了,站起来吧。”顿了一顿,又道:
“你知老纳为何受你一拜麽?”

  华云龙略一吟哦,肃容道:“晚辈知前辈有意成全……”

  他一言甫毕,蔡薇薇已嚷起来,道:“公公,您老人家已至天人之境,难道
还要「瑶池丹」增加功力?”

  华云龙不得不住口,却见元清大师轻抚蔡薇薇秀发道:“公公年将九旬,快
入土了,增加功力,又有何用?”转面问谷宏声道:“宏声,记得老衲麽?”

  谷宏声本来是一脸惊疑之色,这时忽然泪流满眶,撩衣下拜道:“宏声拜见
老主人。”

  原来当年元清大师未出家时,谷宏声正是侍候元清大师的人,那时谷宏声犹
非总管,年纪尚轻,久而不见,元清大师面容亦变,难怪他虽觉面熟,却一时想
不起来。元清大师一抬臂,发出一道柔和的气劲,将谷宏声托了起来,道:“老
衲如今已不是你的老主人了,这些俗礼免了。”

  谷宏声一愕,忙道:“老主人……”

  元清大师摇头叹道:“若是你们见了老衲,都是这般哭哭啼啼的,老衲以后
不再入金陵世家一步了。”

  谷宏声连忙收泪,蔡薇薇人在元清大师怀中,却转过螓首,纤手在玉面上连
羞几下,道:“谷伯伯胡子都这麽长了,还像小孩一般哭,也不害羞。”

  元清大师斥道:“薇儿不准胡说。”又对谷宏声说道:“宏声,你去歇息吧,
这里不须要你,我与华公子及薇儿另有事清。”

  华云龙道:“前辈,你以前叫晚辈孩子多亲切,为什麽又改口了?”

  元清大师微微一笑,道:“好,老衲就喊你龙儿了。”

  蔡薇薇脱口道:“龙哥的长辈都喊我薇儿,薇儿的长辈,也应喊龙哥龙儿才
是呀。”

  谷宏声却道:“小的不累,还是侍候着吧,绝不会打扰老主人与华公子及小
姐的。”

  元清大师欢声道:“这是你的一片心意,老衲也由你了。”

  走入厅中,将蔡薇薇放了下来,几人都入了座,谷宏声却侍立一旁,无论如
何不肯坐下,也只有由他。又听蔡薇薇叫道:“环儿,看茶来。”环儿躬身应是,
退了下去。

  元清大师微笑道:“公公又不是客,看什麽茶?”

  蔡薇薇就等他这一句话,打蛇随棍上,道:“公公不是客人,那是主人了,
主人那有不住在家中的,您老人家也就别走了。”

  元清大师委实缠她不过,只有笑道:“薇儿你一味胡闹,你听我说。”元清
大师缓缓道:“我家的「无极定衡心法」了,此心法别走蹊径,大异一般武学之
理……”。

  他本待详析其理,蔡薇薇却不耐,娇声道:“好了,好了,这些龙哥和我都
知道了。”

  元清大师无可奈何,道:“你娘真宠坏你了。”语音一顿,道:“简单说吧。
「无极定衡心法」分三大阶段,第一阶段是「逆气行功」,先使血气能自然逆行,
才能进入第二层的「怀玄抱真」,第三阶段最难,要「两极浑论」,正逆相须相
生,才算已达「无极定衡」的地步了。”

  蔡薇薇道:“薇儿不必说,是在第二阶段,您老人家想必已达至高无上的境
地了。”

  元清大师微笑道:“学海无涯,武功亦然,岂有至高无上之说,所谓太极者,
无有不极也,无有一极也,薇儿,你懂麽?”

  蔡薇薇螓首一摇,道:“薇儿不懂,薇儿只问您老人家练到了哪一层境地,
您说这些玄言玄语做什麽?”

  元请大师道:“公公也未突破「两极浑论」而达「无极定衡」之境,倒是你
龙哥大可于短期内达此处奥境。”

  华云龙脱口问道:“公公已有七八十年火候,犹未能至的地步,龙儿如何能
至?”

  元清大师道:“这是福缘,龙儿,虽说如此,成不成还难讲,而这一关如欲
突破,其艰苦实非人可忍,你意下如何?”

  华云龙虽觉此次反祸为福,突如其来,未免有些突兀之感,忧喜亦是难免,
但面色如常,既为因功力即可至神化之境而喜,也为因元清大师所言破关艰苦而
惧,恭恭敬敬一礼,道:“龙儿听凭公公作主。”

  元清大师道:“好!事贵从速,我们就至茅山。”说着人已站起,似欲立刻
出发似的。这时,已过五鼓,天色已亮,小婢环儿将灯火均皆吹灭。谷宏声见元
清大师欲走,欲出言挽留,却又不敢。

  蔡薇薇却少顾忌,一把拉住元清大师大袖,道:“就在家中帮龙哥练功不好?”

  元清大师摇头道:“不行,地近尘嚣,且各方邪魔,大有聚集此地之势。”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39

               第十九章下

  蔡薇薇道:“薇儿自然是同去。”

  元清大师道:“谁都可以同去,就是你不可以。”

  蔡薇薇星目一睁,道:“为何?”

  元清大师口齿启动,却是没有解释。他主要是怕华云龙练功的苦况,让她看
见了,如她心头不忍,岂不反害了华云龙。华云龙随元清大师一同站起,这时忽
道:“公公……”

  元清大师向他望去,白眉微皱,道:“瞧你似有话要讲,那就讲吧。”

  华云龙尴尬一笑,道:“龙儿与那现今的「九阴教主」梅素若傍晚有约,在
九阴教金陵分坛……”

  元清大师戳口道:“眼下增进功力要紧,这个约不赴也罢。”

  华云龙想了一想,道:“龙儿想,人无信不立……”

  蔡薇薇也想与他多聚一会,她本来反对华云龙赴约,这时却道:“公公,时
间不会浪费的,我们不是仍可练功?”

  元清大师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含有深意地笑道:“也罢,龙儿今夜亥时至
雨花台,老衲走了。”

  「走了」二字甫一出口,众人眼前一花,元清大师已然不见,大白天来无踪,
去无影,这份轻功,已非惊世骇俗所可形容了。

  ※※※※※※※※※※※※※※※※※※※※※※※※※※※※※※※※※※※※※※

  折腾一夜,蔡薇薇念华云龙与梅素若之约不可不赴,应当多作休息,当下令
谷宏声等下去,亲自送华云龙入后院歇息。

  华云龙所歇息的房子,是蔡薇薇之父蔡元浩所居,三明两暗,包括了书房、
卧室,宽敞雅洁,虽已无人,仍旧时时清扫,蔡薇薇说是她母亲宣文娴令一切均
保持原状,候蔡元浩归来,惊喜一阵。由此可见他夫妻情义之深重。华云龙见室
中布置,无不古香古色而淡雅朴素,很可以想像出这一代金陵世家之主,是个胸
怀淡泊高古的人。

  蔡薇薇将他送进卧室,正欲告辞。华云龙却忽然一把搂住她柳腰,向她朱唇
印下。蔡薇薇急道:“不要这样,让婢见……”话犹未毕,樱唇早被盖住,说不
出话来。她虽感羞怯,但瞬即为华云龙那热情地拥吻融化,也不知不觉地丁香暗
吐,又抱住华云龙健躯。

  两人拥吻片刻,只觉浑身火热,再也顾不得许多,开始宽衣解带。不久,两
人都一丝不挂的站在对方的面前。俩人迫不及待的互相相拥抱,热吻着,热情如
火的燃烧着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蔡薇薇肌肤光滑而极富弹性,华云龙在她的身上
狂抓乱吻,贪婪地。

  “啊……啊……唔……唔……噢……噢……啊……”

  “啊……龙哥哥……唔……唔……噢……好美……好……好……美……哎哟
……嗯……嗯哼……龙哥……啊……啊……”

  蔡薇薇兴奋使华云龙全身的热血沸腾,他用力的搓揉着玉乳,玉乳便不规则
的摇摆。蔡薇薇的胴体不停的扭摆,香汗涔涔而下。她迷人的媚眼微闭,舌尖不
时往外伸并围绕在双唇上下左右打转,更是迷人至极。

  “啊……要……死了……噢……嗯……好哥哥……亲……亲……啊……唔…
…唔……我……我……啊……要……你……你……唔……哎……哎……”华云龙
把蔡薇薇的大腿分开,那迷人的桃花洞便出现在她的两条粉腿顶间,淫水已流了
一大片,他伸手一探。

  “啊……唔……唔……唔……哼……用……力……用力……唔……不……要
停……不要……啊……要……要死……死……是……是……唔……唔……啊……
用力……插……抽……啊……妹妹……好乐……唔……不要……停……”

  蔡薇薇的桃花洞相当狭小,华云龙再也忍耐不住,立刻起身将蔡薇薇的两条
美腿放在自己肩上,随手抓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肥臀上,这样可以插得得深入些。

  “快快……快等不……啊……好人儿……给我……唔……唔……”

  “哎……哟……哎……哟……龙哥哥……行行……好……快……快给……妹
妹……唔……唔……对了……就是……这儿……啊……插进……来……吧……插
死……妹妹……嗯……嗯……”

  “噢……噢……啊……对……对……用力……用力……顶住……顶住……啊
……天啊……唔……好样……啊……好大的宝贝……啊……塞得……好满……唔
……妹妹……好胀……好爽……唔……我要……咬住它……唔……嗯嗯……哎哟
……抓抓我……我的奶……奶子……啊……对……用力……干……干死……我…
…干……顶……嘘……嘘……快……快……呀……呀……我……升天……升……
天了……”

  蔡薇薇被华云龙干的死去活来,昏昏沈沈,娇喘着,口中一阵狂叫,双手在
他身上猛抓,他的汗水滴落在她的身上交织着一片美女出浴图,因为她的香汗也
早已漓淋而出。宝贝在她的阴户内进进出出,使她更加疯狂了。

  “薇薇,你趴下来,屁股要抬高。”

  “唔……龙哥哥……你好厉害……妹妹都依你的……”

  蔡薇薇的身材真是绝伦无比,这样的姿势使她的曲线更表现得完美动人。此
时,华云龙从后面可以清楚的看清蔡薇薇那醉人的桃花源洞,就在她那屁眼下的
地方,彷佛在向他不断的召唤,阴户的周围尽是方才寻乐所留下的战果,像是沼
泽地带的生态环境。华云龙爬上去,大手就抓着她的两片肥臀,宝贝便对准着她
的阴户。

  “哎……哟……”宝贝进去了,蔡薇薇舒畅的叫了起来。又是一阵猛抽,蔡
薇薇的那对奶子便不停的摇动,华云龙的手也不停的去抓它们。她丰腴的双乳经
过他的抚摸,使蔡薇薇更加的兴奋,阴户内被宝贝猛戮淫水更不停的外泄。而华
云龙则像一头猛狮,一发不可收拾。

  “唔……唔……唔……嗯……好哥哥……好……美……好大……大的……唔
……宝贝……唔……用力……用力……啊……我……来……来……啊……妹妹…
…快……来……了……”

  “唔……妹妹……妹……等哥哥……等……啊……宝贝被……妹……妹……
妹咬得好……舒服……妹妹……的洞……好美……噢……等我……哥哥……快射
……射……唔……”

  华云龙此时自知再也忍不住了,于是用力一阵狂插猛抽,把蔡薇薇的阴户搅
得啾啾叫响。过了不久,华云龙的全身一阵抽搐,宝贝一阵抖动,便将他的阳精
射向蔡薇薇的体内。此时欲仙欲死的蔡薇薇被阻精一射,更是兴奋无比。身体一
阵哆嗦,口中喃喃自语,火蛇吐珠似的,朱唇微开:“唔……唔……啊……我…
…我……来啦……唔……”

  蔡薇薇终于达到了高潮,倦伏在床上,被单都沾满了她的淫水。

  ※※※※※※※※※※※※※※※※※※※※※※※※※※※※※※※※※※※※※※

  忽听环儿的声音:“姑娘,华公子的早餐,啊……”环儿看见床上的两人赤
裸裸的拥抱在一起,顿时满脸通红,差点没把手中的盘子给扔掉。

  华云龙光溜溜的下了床,接过盘子,环儿扭身想跑,被华云龙一把搂住:
“啊,公子你……”华云龙自然的紧紧吻着她。

  华云龙一把抱着环儿,在她身上抚摸起来。环儿被华云龙的手一摸,全身有
一种舒服而奇异的感觉。华云龙的手,摸到了她的乳房了。环儿就感到一阵又痒
又舒适的感觉,涌上全身,她的脸红了,心也跳的厉害了:“公子,你要干什麽?
小姐……”

  蔡薇薇笑着道:“环儿别怕,龙哥哥很温柔的,你要乖一点。”环儿闻言果
然不再挣扎,柔顺地任由华云龙予取予求。

  华云龙的手往环儿的小腹摸去,还想摸她的阴户。环儿不由自主地把腿夹紧。
华云龙的手伸不进去,就在她的阴户上轻轻揉弄起来。华云龙在她的阴毛上揉了
又揉,揉的环儿有些控制不住了,华云龙的手,已伸进她的跨下了。环儿把大腿
叉开了些,他的手指摸到了她的阴唇了。细嫩的两片阴户,下面一个圆圆的洞,
也有些湿润起来。

  华云龙一面吻她,一面脱去环儿的衣服。雪白的肉体,细嫩光滑,胸前的那
对乳房,圆滑高挺,十分迷人,华云龙抱起她,放到床上。环儿软弱无力,任他
摆布。赤裸着全身的环儿,本能的把双腿夹在一起,双手掩着小穴。华云龙道:
“让我看看嘛。”

  环儿道:“公子,好羞人,不要嘛。”

  华云龙道:“刚才已经被我摸过了,看看有什麽关系?”

  环儿羞道:“怪不好意思的。”

  华云龙道:“这有什麽关系,我的宝贝让你摸好了。”

  环儿道:“不要脸,谁要摸你。”口中虽这麽说,可是手已伸过去,一把握
住了大宝贝,对着龟头上,捏了两下,华云龙的宝贝翘的更厉害了。

  华云龙这时,也把手伸到她的下面去。环儿把腿张开了些,他的手摸到了阴
户。阴户口上水汪汪的,红嫩的小穴长的好美。高高的阴户上,一片穴毛,黑黑
亮亮。环儿的手套动着大宝贝,华云龙就一翻身,骑到环儿身上。

  华云龙道:“环儿,把双腿叉的开开的,小嫩穴不要夹的紧,放松一点,哥
哥会很温柔的。”

  环儿娇羞道:“公子,你可要轻点呀。”

  华云龙道:“刚开始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环儿这时也欲火上升了,阴户里面痒的好厉害。华云龙用手抓着大宝贝,环
儿的大腿也叉的更开了,露出了整个水汪汪的小嫩穴来。华云龙在她穴口上揉弄
着,小嫩穴里,就流出许多骚水。华云龙的龟头揉弄一阵。环儿的穴,越揉越痒
了。

  环儿实在忍不住了,就说道:“公子,穴里好痒呀。”

  华云龙便把龟头对着她的小穴中,顶了一下。环儿感到一个大肉球挤到里面
来了。虽然有点痛,但并不厉害。她就把双腿,再叉开了些。华云龙用力一顶,
大宝贝就插了一半进去。环儿感到穴里一阵剧痛,小嫩穴好像撕开一样,又像刀
割似的,痛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叫道:“哎呀……公子……痛死我了………”

  蔡薇薇忙安慰着道:“环儿,你忍耐一下就好了。”

  华云龙见她忍住了,又用力一顶。整根宝贝,都顶到穴里去了。环儿感到穴
里又一阵奇痛,同时插的更深了。华云龙的宝贝插到她的小穴去之后,便伏在她
的身上,一动也不动的,两手抚摸着她的乳房。环儿的穴里,痛的有些麻木了。
可是华云龙揉着她的乳房,又揉她的穴毛,使她感到全身十分舒服。华云龙一面
抚摸她,一面吻着她,她也把舌尖送到华云龙的口中去,两人互相吸吮舌头。

  大宝贝泡在环儿的穴里,泡了一会儿,环儿感到穴里一阵酥痒起来,痒的使
人无法忍耐,又觉得宝贝在穴里一跳一跳的。环儿道:“哎呀……我穴心好痒…
…”

  华云龙于是抬起屁股,向下一压。环儿感到穴里,一阵舒坦。这是有生以来,
从未尝到过的舒畅,穴心上的痒味没有了,代之而来有说不出的好法。华云龙轻
轻的抽送着,抽插了一会,环儿心想,抽快一点也许会更过瘾的。她就搂着华云
龙道:“公子,你插快些,让我试试好吗?”

  华云龙知道她尝到滋味了,便抬起屁股,连连的抽插起来了。这样一抽顶,
环儿感到穴里有无比的舒畅,一阵阵的酥酥,一阵阵的奇涨。把小穴插的,只是
直冒水,心头上也美多了。环儿娇声叫到:“啊啊……这是什麽味……美死人了
……哎呀……好公子……你真会插穴……”环儿一面叫,一面嘴中直喘,双手把
华云龙搂的紧紧的。

  华云龙就用起力来,大力抽插,环儿的小穴开始冒出大量的水来了,小穴中
「滋滋」的响起来了。环儿又叫了起来:“哎呀……我这个……小嫩穴……怎麽
插……的会响嘛……好哥哥……用力插吧……”

  华云龙一口气,就插了一刻锺。环儿正在享受着这大宝贝抽插的舒服滋味,
忽然之间,全身都颤抖起来。这一颤抖,全身毛孔都张开了,身子一阵酥麻,穴
心一阵快感袭来。人好像要飞起来一样,一股奇特的热流,向外直泄。华云龙的
宝贝一酥,腰上一麻,一股浓精,直射而出。环儿感到穴心上奇烫,有些液体射
到穴心。她的阴精,也同时泄了出来。加上华云龙的热精一烫,穴里好像开花一
样。

  “啊……公子……环儿死了……”她双手一松,人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了。

  ※※※※※※※※※※※※※※※※※※※※※※※※※※※※※※※※※※※※※※

  华云龙看环儿已经不堪采撷,于是转移到蔡薇薇的身上,又是一阵亲吻、抚
摸,双管齐下。蔡薇薇娇喘呼呼的呻吟着,一双乳房不停的抖荡着,是那麽迷人
:“龙哥……别逗妹妹了……受不了了……”她此时春心荡样,全身发抖,娇声
浪叫,真是太美太诱人了。

  蔡薇薇的阴毛浓密鸟黑又粗又长,将整个阴阜包得满满的,下面一条若隐若
现的肉缝,肉缝上湿淋淋的挂满水渍,两片小阴唇,一张一合的在动着,就像小
嘴一样。华云龙把她两条腿分开,用嘴唇先到那洞口亲吻一番,再用舌尖舐吸她
的大小阴唇,舌尖伸了进去舐刷一阵,再用牙齿轻咬她的阴核。

  “啊……啊……哎呀……龙哥……你要弄死我……哎呀……”蔡薇薇被我舔
得痒入心底,屁股不停的扭动,双手抓住华云龙的头发,屁股不断的往上挺,向
左右扭摆。

  “啊……哎呀……龙哥……我受不了了……你……舐……舐得我全身酥痒死
了……我要……了……”华云龙用舌功一阵吸吮咬舐,她的一股热滚滚的淫液,
已像溪流似的,不停的流了出来。她全身一阵颤抖,弯起双腿,把屁股抬挺得更
高,把整个阴阜更高凸起来。

  华云龙看她已经很需要了,就翻身上马,手握大宝贝,先用那大龟头,在她
的阴阜上研磨一阵,磨得蔡薇薇酥痒难当的叫道:“好龙哥……别在磨了……我
里面痒死了……快……快把你的大宝贝插下去……给我止止痒……求求你……快
嘛……”

  “坏哥哥……我都快痒死……你还在捉弄我……快点插进来啊……真急死人
了……快……快点嘛……”

  华云龙不敢再犹豫了,立刻把大宝贝对准穴洞猛的插下去。「滋」的一声,
一捣到底,大龟头顶住了她的花心深处。华云龙开始轻抽慢插,蔡薇薇也扭动屁
股配合他的抽插:“嗯……好美呀……好哥哥……薇薇的小穴……被你的大宝贝
……搞得好舒服……再快一点……”

  “哎呀……龙哥……你的大宝贝碰到人家的花心了……呀……薇薇被你的大
宝贝……搞死了……我又要给你了……哦……好舒服呀……”一股滚烫的淫水直
冲而出。

  华云龙感到龟头被热滚滚的淫水一烫,舒服透顶,刺激得他的原始性也暴发
出来了,改用猛攻狠打的战术,猛力抽插,研磨花心,三浅一深,左右插花,把
所有的招式,都使出来。蔡薇薇则双手双脚紧紧的掳抱着他,大宝贝抽出插入的
淫水声,「噗滋」、「噗滋」之声不绝于耳。

  “哎呀……好哥哥……薇薇……可让你……你……插死了……好哥哥……哎
呀……我痛快死了……啊……”蔡薇薇这时感到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快感,舒服得
她几乎发狂起来,把华云龙掳得死紧,把屁股猛扭猛摇。

  “哎呀……好哥哥……痛快死薇薇了……啊……我舒服得要……要飞了……
龙哥哥……我不行了……又……又要了……呀……”华云龙是猛弄猛顶她的花心,
薇薇这时已无力再紧抱华云龙了,全身软棉棉的躺在床上,那种模样分外迷人。

  华云龙抽插停正无比舒畅时,见她突然停止不动了,使他难以忍受,双手分
开她的两条腿,抬放在肩上,拿过个枕头来,垫在她大屁股的下面,挺动大宝贝
毫不留情的猛插猛抽。蔡薇薇被华云龙这一阵猛搞、粉头东摇西摆,秀发乱飞,
浑身颤抖,淫声浪叫:“哎呀……好哥哥……不行呀……快把薇薇的腿放下来…
…啊……我的子宫要……要被你的大宝贝顶穿了……龙哥哥……我受不了啦……
哎呀……我会被你搞死的……会死的呀……”

  “薇薇……忍耐一下……我快要射了……你快动呀……”蔡薇薇知道华云龙
也要达到高潮了,只得提起余力,拼命的扭动肥臀,并且使出阴壁功,一夹一放
的吸吮着大宝贝。

  “啊……龙哥哥……薇薇……又丢了……啊……”

  “啊……薇薇……我……我也射了……啊……”

  两人都同时达到了性的高潮,紧紧的搂抱在一起,猛喘大气,魂飞不知何去
了。

  ※※※※※※※※※※※※※※※※※※※※※※※※※※※※※※※※※※※※※※

  休息片刻,华云龙意欲重振旗鼓,蔡薇薇娇声求饶道:“龙哥哥,妹妹实在
不行了,你饶了妹妹吧?”

  环儿羞怯地接道:“公子,小姐累了,让环儿陪你吧。”

  华云龙笑着对蔡薇薇道:“薇薇,你看你这侍女多好,还能帮你……”嘻嘻
一笑,却不说下去。

  蔡薇薇娇嗔道:“你还说呢?像条饿狼,永远也喂不饱私的。”

  环儿禁不住掩嘴娇笑不已,华云龙笑道:“环儿,你敢笑话我,看我有你好
看。你们说我是饿狼,那我就做回饿狼……”说着,只见他如饿狼吞羊般,身子
猛压在环儿的娇艳肉体上。双手张开,把环儿紧紧的搂在怀里,把两片火辣辣的
嘴唇,贴在她的香唇上。

  环儿如饥似渴,像久旷的怨妇热烈的反应着,她用小香舌缠着华云龙的舌头,
热情又贪婪的猛吸着。同时,华云龙的双手也展开猛烈的攻击,左手紧握着环儿
那又坚又挺的乳房,且不时地用着手指轻揉、轻捏着那两粒如熟透葡萄般的乳头,
并且右手沿着白嫩浑圆的玉腿向上直探。

  环儿修长的粉腿开始颤抖着,纤腰如水蛇般的扭动着。刹那间,环儿已娇喘
嘘嘘,全身酸痒,一双腿成大字般的分开,小嘴不住地呢喃叫春着:“哎唷……
公子……我……我好痒……痒……唔……小嫩穴流水啦……嗯……哼……”

  华云龙更得寸进尺地,对饱满的阴户不停的挑逗着。对于女人最敏感的阴核,
特别的揉捏一阵。弄得她阴户骚痒难挨,淫水直冒不已。环儿忍不住地伸出手来,
去握住他的大宝贝,在大龟头上也狠劲的捏揉着。她满脸通红,有气无力的娇哼
浪叫着:“好人……嘴……哎唷……龙哥哥……我……我受不了……小穴又痒…
…又酸……环儿要浪死了……哼……”

  华云龙见时机成熟了,忙用手拨开她的两腿,跪在环儿的下体中间。右手分
开她密密的阴毛,左手轻分那两片饱满肥突的阴唇,手触在香穴上面湿滑滑的。

  “哦……”环儿咬紧银牙,瞪着那双勾魂的媚眼望着他,酥胸急剧的起伏,
两只乳房不住的浪摆着:“哼……你好坏……龙哥哥……我……我要你嘛……我
要你的大宝贝……唔……嗯……小穴痒……好难过……”

  华云龙见环儿已淫荡得浪叫出声,勾逗得他神魂飘飘,宝贝忘形的暴跳几下。
他立刻满足她的需求,展开要命的攻势。屁股开始一起一伏的挺动,大宝贝对准
肥嫩的春穴,便是狂插猛抽不断。两手各握住一只丰满的乳房,使劲的揉着、搓
着。

  这阵狠劲的插抽,正中环儿的下怀。大宝贝在小穴里抽抽插插,使得小嫩穴
涨的满满地,美的浑身爽快,一阵既充实又酥麻的快感却上心头,使得她忘情的
浪叫着:“哎唷……喂……公子……好……好……哦……再插……啊……小穴舒
服死了……哼……哼……”

  环儿的乳房被揉得痒到心底,屁股拼命上抵,还不时的前后左右磨转,华云
龙也把腰干使劲的往下顶撞,阴户内花心受到大龟头的撞击,既酥麻又快感,只
乐得环儿连连喘着道:“好哥哥……哦……唔……大宝贝哥哥……我好……舒服
……唔……哎唷……顶到人家花心……哎……好酸……”

  华云龙听她叫舒服的娇声连天,忙托起她粉白的肥臀,挺着宝贝猛力的大起
大落抽插着。环儿娇小的阴户含着大宝贝进出收缩,穴肉不停的翻吐着,每当大
宝贝往下压时,一股白色的淫液就被挤得溢出小嫩穴,顶着臀肉沟,流湿了整个
床单。

  “啊……龙哥哥……啊……环儿可……可让你……玩死了……哦……要命的
大宝贝哥哥……”

  华云龙见她浪劲十足,忙挺起身子,把环儿的玉体翻转过来。此时的环儿就
趴在床上,望着她那肥白丰满的粉臀,惹得华云龙更是一阵的肉紧万分。他又迅
速的伏下去,贴着环儿滑嫩的背部,伸手分开两片肥饱的臀肉,大龟头找到了玉
户口,忙又屁股一挺,宝贝「卜滋」一声,尽根没入。

  正当舒爽的欲仙欲死时,华云龙却要命的把大宝贝从小穴拉出,使得环儿顿
觉小穴非常的空虚,使她无法忍耐。但是身躯被他翻转过来,当华云龙又再次的
压下来后,她又重拾那种涨、满的充实的快感。一根又粗又长的特大号宝贝,深
深抵住环儿的敏感花心,她立即感到全身一阵酥麻,不由得急急往后挺扭着肥臂。
随着屁股的扭动,大龟头一下下的磨擦着穴心,磨得她突突乱跳的花心好不痛快。

  禁受不住这心底阵阵传出的骚痒,环儿淫浪得浪哼咻咻着:“哎唷……龙哥
哥……喔……要命的大宝贝……哼……小妹……唔……真是舒服透了……美……
我……爽死了……哎唷……我……我……我受不了啦……呵快……我要丢……啊
……丢……丢……了……”

  环儿口里不绝的浪哼,随着华云龙的大宝贝插抽,极度狂浪,神态淫荡的,
乐极魂飞,欲仙欲死。环儿粉脸赤扛,星眼含媚,不停的浪叫,阴户颤抖的收缩,
一股滚烫的阴精,浇淋得龟头酥麻,全身遍体的舒畅。

  “环儿……好妹妹……啊……美死了……嗯……好小嫩穴……大宝贝好爽…
…哦……我也……喔……射……射精了……”

  华云龙双手按住她两条浑圆的大腿,猛力的抽抽三下,一股热热的阳精,直
泄入她张开的花心里,使得环儿玉体一阵哆嗦,口中呻吟着:“唔……哥……泄
死我了……”两人销魂的忘情紧紧纠缠着,沈醉在美妙境界之中。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40

           第二十章上冷艳烈花心意何

  当华云龙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大亮,蔡薇薇和环儿都已经不在了,
于是起身穿衣。见榻沿有个楠木大椅,随手扯了过来,盘膝练功。他先练了一会
华门心法,再将「无极定衡心法」练了二遍。练完心中忖道:“元清大师说我能
将这心法练至无上境地,究竟是什麽法子?”想了一想,不得要领。

  他童心忽起,竟想看看如果我练华门心法与「无极定衡心法」究竟有什麽情
形?他是少年心性,想起就做,竟不顾那莫测后果。要知一心两用,犹能导致正
气岔道,走火入魔,他居然异想天开,想把两种心法,像幼时搅拌水和泥,塑成
各式泥人、泥物般并用。这后果,好则罢了,不好,走火入魔,半身不遂是小事,
真气乱窜,经脉异道,神志狂乱,也是常见的,再不幸,那是死了。

  而这好与坏,并非一半一半,而是九十九与一之比,除非徼天之幸,不然休
想活命。故每一位高人,无论他如何怪僻,也不敢把命开玩笑地送去。更何况这
华门心法与「无极定衡心法」,一见便可知是互走极端的两种至高心法,无论武
学如何高深的人,也无法找出这两种心法有丝毫溶洽的地方。

  华云龙虽知此事危险,只是一来他生性便爱冒险,二来也是未能深知危险究
竟有多大,故好奇心起,便不顾一切的做去。刚开始,他因为深谙华门心法,一
运起来便不知其他,未能并运。其后,他略为留心了些,居然将「无极定衡心法」
也同时运起。

  刹那,那一正一逆两股其气,竟然同在经脉中斗起来,他越欲静止,越是错
乱,虽知不妙,可是那两股真气竟已不受他指挥,如钱塘怒潮,万马奔腾,不可
遏止。他就在这不到盏茶时光中,已是面色通红,大汗淋滴,有如从水中捞起一
般。华云龙暗叹一声道:“罢了。”淡淡处之,不再对身中真气加以控御。忽然
脑中如受雷击,「轰」的一声,他已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悠然转醒,恍疑似梦,略一凝思,方忆起方才之事,心
中一震,暗感两世为人,大呼「侥幸」不已。却觉体内清灵一片,智珠活泼,朗
朗欲跃,细察脉中真气,不禁一阵茫然,莫审祸福。原来他竟觉脉中真气逆中含
正,正中含逆,亦正亦逆。非正非逆,竟连他也摸不清这是怎麽回事?只是真气
蓬勃,自运自行,似又不见什麽祸害。

  他这次不敢冒失了,欲待请教元清大师再言其他。这分明是功力精进之证,
只是他论轻佻,那是轻佻极了,论稳健,也是异常稳健,华天虹谆谆训子,谓天
之降锅,必先以微福骄之,天之赐福,必先以微祸试之,他深凛于心,故不敢便
以为是。正自沈吟间,忽听门口传来一丝轻微声息,他朗声喝道:“谁?”

  门一开,香风随着红影飘入,银铃似的声音道:“龙哥好坏,吓了我一跳。”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谁叫你像捣蛋鬼。”却见蔡薇薇已换了红色衫裙,更
显得艳光四射,灼若朝霞。

  她烁然一笑,道:“怎麽?龙哥不认识我了。”

  华云龙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叹道:“的确不认识了。”顿了一顿道:“每当
薇妹换了一件衣裳,我就几乎认不出薇妹。”

  蔡薇薇嗔道:“难道你只认衣裳不认人?”

  华云龙摇头不叠,道:“非也非也,薇妹换一件衣裳,则那风采姿容,又见
一番精神,偏又每一种都令天下粉黛失色,我从不信天底下居然有此美人,自然
要怀疑是不是我的薇妹罗。”他风流不羁,无论是真是假,那甜言蜜语,总是层
出不穷。

  蔡薇薇芳心窍喜,口中却道:“哼,花言巧语。”顿了一顿,又道:“起来
进午餐了,你难道还想练?”

  华云龙道:“我倒有这意思,薇妹如亦不饿,可否将「四象化形掌」的口诀
先告诉我?”

  蔡薇薇却不愿他废寝忘食的苦练,道:“你想饿死,我还不想陪你挨饿。”
见他还坐着不动,上前一把拖住,嗔声道:“还不来。”

  华云龙莫奈何,道:“好,好,去吃去吃。”

  ※※※※※※※※※※※※※※※※※※※※※※※※※※※※※※※※※※※※※※

  这顿午餐,就在这座独院中小厅内进,小婢环儿一旁待候,仅他们二人在席,
但菜肴丰盛精美,十个人也吃不完。看见环儿一脸羞喜的模样,华云龙不禁心痒
痒,柔声问道:“环儿,还痛麽?”

  环儿羞红着脸道:“还有些痛,公子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华云龙笑着道:“快活麽?”

  环儿娇羞地点点头,轻声道:“快活死了。”

  蔡薇薇娇笑着道:“龙哥,你这是多此一问,不过呀……”突然红着脸,说
不下去。

  华云龙奇道:“不过什麽?”

  蔡薇薇低声娇羞地道:“不过龙哥似乎越来越厉害,我越来越感觉招架不住,
看来该多给你找些人,否则我非死在你手上不可。”

  华云龙低声笑道:“不是死在我手上,是死在……”说着,指了指裤子上撑
起的小「帐篷」。

  环儿和蔡薇薇二女脸羞得通红,蔡薇薇娇嗔道:“龙哥,你不要一大早就挑
逗人家啊,人家现在还浑身酸软呢。”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好了,不逗你们了。薇薇,告诉我「四象化形掌」口
诀吧。”蔡薇薇不忍过拂其意,当下说了。

  那「四象化形掌」共有八式,取义四象八卦,式中含式,相推互衍,变化万
千,华云龙但觉「蚩尤七解」虽然诡异毒辣,锐不可当,却是不及「四象化形掌」
气势磅礴,奥妙绝伦,果然不愧武圣云震的遗传绝学。那「四象化形掌」,口诀
极简,仅不过百字而已,其玄奥之处,不在当年华天虹获得「剑经补遗」之下。

  华云龙边吃边想诀中精义,忽然灵光一闪,手中箸本是挟向一盘鲈鱼的,却
顿在半空中,久久不语。环儿在旁,不禁罗袖掩口,吃吃而笑。蔡薇薇虽觉好笑,
却知这正是他武功突发猛进的时机,瞪了环儿一眼,阻她发笑。忽听华云龙道:
“薇妹,接我一掌。”手中牙箸一放,右掌似屈还伸,中指独挺,霍然一掌攻向
蔡薇薇,正是那招「变动不居」。

  蔡薇薇骇然一震,也回敬一招「变动不居」迎上前去,叫道:“我不信你比
我聪明那麽多。”华云龙这一掌纵然已窥其神髓,怎能与蔡薇薇十年以上苦练相
比。

  只是两掌一接,蔡薇薇却吃了苦头,皓腕如折,娇躯一仰,几乎连人带椅摔
倒。原来蔡薇薇熟知华云龙的功力,故掌中贯足同等功力,不意华云龙功力大增,
一接之下,虽知不妙,却已不及再贯真力。她满面娇嗔,拂袖而起道:“好啊,
你藏私。”却见华云龙一掌之后,又复跌入沈思,但见他剑眉时蹙,忽又开展,
竟不知她在说话。

  蔡薇薇虽恨不得咬他一口,却也不敢误他武功进展,闷然坐下,只听旁边吃
吃连声娇笑。她气无可出,这下可有物件了,目一瞪,怒道:“你笑,有什麽好
笑的?快滚出去,滚的远远的。”

  环儿与琪儿都是与她自幼一起的,对她性情早已熟稔,闻言并不惧怕,道:
“是,姑娘。”

  才到厅口,却听蔡薇薇道:“你回来,急什麽?怕我吃了你?”

  环儿又笑着走回来,蔡薇薇又素手一挥,道:“滚了,我看见你就讨厌。”
环儿噗哧一笑,跑出厅外。

  好半晌,才见华云龙吐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蔡薇薇欢声道:“龙哥,你参透多少了?”她方才望了华云龙半晌,只感觉
华云龙文采风流,颍悟过人,满心爱意,那怨意早不知那里去了。突觉不能太便
宜华云龙,不待华云龙答话,道:“接招。”素手一扬,又是「变动不居」。

  华云龙朗然一笑,也以「变动不居」一招迎上,道:“来得好。”

  两掌相接,蔡薇薇这次有备,自是纹风不动,她想让华云龙吃些苦头,用足
了八成真力。讵料,两掌一接,华云龙掌上其力怪异无比,竟将她真力旁引,他
是稳若泰山。她惊异万分,道:“龙哥,难道你已经取下「瑶池丹」?功力怎麽
增进如此之多?那真力尤其古怪。”

  华云龙道:“这倒没有。”略整思绪,将刚才华门心法与「无极定衡心法」
并运的效果说来,蔡薇薇代他雀跃不已。华云龙笑道:“薇妹,是祸是福,犹且
难知,假若中虺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则这当说塞翁得马,焉知非祸了。”

  蔡薇薇道:“吠,你少说几句丧气话好不好?”

  两人又谈到酉牌时分,赴梅素若之约的事。华云龙以为既已言明单人赴约,
且他功力大增,谅梅素若已非敌手,就由他一人赴约也罢。蔡薇薇却坚持非二人
同去不可,说是九阴教高手如云,又是不择手段的邪教,群起围攻,华云龙功力
再高,也招架不住。

  争论半天,才决定由华云龙明着赴约,蔡薇薇暗中跟随。这一顿,直吃了大
半个时辰始毕。餐毕,又讨论了一阵「四象化形掌」,华云龙进境之快且不说,
那真力之古怪,更令蔡薇薇惊异不已。问他如何运用,连华云龙自己也不明白,
只觉不由自主的就施展出来了。

  看看申时将尽,红日西斜,两人始动身前往。蔡薇薇虑及暗中跟随,红色实
太夺目,又换上白色衫裙。华云龙佩剑执扇,一副贵公子的模样,那摺扇自家中
携来的,早巳失落,这柄是蔡薇薇赠他的。

  ※※※※※※※※※※※※※※※※※※※※※※※※※※※※※※※※※
※※※※※由金陵世家至锺山西麓,在他脚程之下,顷刻即至。离那座气象宏伟
的宅第犹远,庄门一开,只见那身材矮小的引荐堂主申省三,领了一批九阴教徒,
迎了出来。华云龙反而放慢脚步,摺扇轻摇,走向庄门,那像赴生死之约,倒似
参加知友之宴。待他走近,申省三早已不耐,勉强一抱拳,道:“华公子果是信
人,敝教主有请。”

  龙华云摺扇一收,道:“你家教主何在,为何不亲自迎接?”

  申省三阴笑道:“华公子能否代表令尊?”言下之意,是华云龙不配梅素若
亲自迎接。

  华云龙摺扇一张,扇了两扇,道:“话不是这麽说法……”

  申省三早已不耐,道:“华公子有何见教?”

  华云龙暗笑他太沈不住气了,益发从容,道:“华某与贵教主也算朋友了,
瞧在朋友之情的份上,也该亲身出迎才是,难道如今尊荣,便看不起昔日朋友了?”
他顺口胡谄,用意在牵住庄中人注意,好让蔡薇薇混入。

  申省三冷冷地道:“如此说来,华公子是非教主出迎,不肯入庄?”

  华云龙摇头道:“不然,贵教主如今终究是一教之主了,这架子倒也不可不
摆。”摺扇轻摇,当先走去。

  申省三啼笑皆非,连忙追上,道:“在下带路。”他虽恨华云龙入骨,可是
见他轻袍缓带,摺扇佩剑,那雍容风度,也不由心中暗赞道:“不愧天子剑之子。”

  来至上次所见的美轮美奂、金碧耀煌的敞厅前,却见那美艳如仙的梅素若,
手执鬼头杖,阶下相迎,随后是刑名殿主厉九疑,司理堂主葛天都,传道堂主樊
彤。华云龙见梅素若肯降阶相迎,倒是一怔,据他猜想,梅素若很可能傲不为礼,
企图折辱他一番。心念一转,上前齐额一礼,道:“华云龙拜见来迟,梅教主海
涵则个。”

  梅素若持杖还礼,漠然道:“梅素若有失远迎,华公子海涵一二。”华云龙
见她语声虽冷,却没有什麽杀机,心中暗感困惑,她与昨夜并不相同。

  入厅分宾主坐下,华云龙见厅中仅有一席,那酒菜的丰美不说,盏碟银制,
特别精致,不亚王侯,席边三婢侍立,却是梅素若贴身爱婢小玫、小娟、小苹。
虽日犹未没,而八角宫灯,已燃点着。席中梅素若虽未殷殷劝酒,却也无唇枪舌
剑,火辣辣的情形,变成只闻杯盏碰击声,未闻人语,倒似家人聚食,无话可谈
似的。

  华云龙大感意外,忖道:“我就看你这丫头捣什麽蛋?”沈住气,静以观变。
他自恃百毒不侵,垣然吃喝。

  酒过二巡,菜也上了三道,梅素若忽道:“华公子可是想知江南儒医下落?”

  华云龙心道:“你明知故问。”口中却道:“在下恳请梅教主指示我余伯父
下落。”

  梅素若冷笑道:“你以为本座会说?”

  华云龙暗道:“来了。”含笑道:“在下原未抱有太大希望。”

  梅素若微微一怔,道:“那你来此何为?”

  华云龙不答反问,道:“在下敢问梅教主一句,玄冥教与贵教结为盟友,玄
冥教所作所为,教主果然皆知麽?在下余伯父,玄冥教似是极为重视,教主果然
知道他老人家下落麽?”梅素若冷然一笑,并未作答,龙华云又道:“以在下猜
测,教主恐未必知道。”

  梅素若缓缓地道:“且不问本座知晓与否,你既以为本座未必知道,又何苦
来此?”

  华云龙含笑道:“无他,为一信字而已。”

  梅素若玉面一片讥晒之色,道:“哦,信字对你如此重要?”

  华云龙心中忖道:“这丫头口风好紧,意向莫测,倒不可小看了。”心中暗
筹对策,口中道:“梅教主当知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梅素若轻笑一声,道:“大概华公子还自恃武功高绝罢?”美眸一瞥厉九疑
等四人,道:“不知华公子以为本教在座五人功力怎样?”

  华云龙道:“无一不是绝顶高手。”

  梅素若本来冷若冰霜的玉面,竟然如春风桃李般,绽出了笑容,那份艳麓,
令华云龙目为之眩,只是心中更是警惕大起。但听梅素若道:“不知本座与在席
四位,一起向公子出手,公子逃得了麽?”

  华云龙大感骇然,外表却从容一张摺扇,笑道:“教主真会开玩笑。”要知
这席上人虽少,却等于九阴教精华在此,真要齐向华云龙出手,华云龙自审虽武
功大进,也难幸免。

  梅素若吟吟一笑道:“华公子真以为本座是说着玩的麽?”

  她一反平日冷若冰霜之态,华云龙更惊疑不定,饶他聪明机智,竟也估不出
她葫芦中卖什麽药。俊目一闪,打量了葛天都等四人,见他们都面色冷漠,看不
出什麽联兆。略一沈吟,他淡淡一笑,道:“教主玄机,恕华云龙愚蠢,莫能揣
测。”

  梅素若玉面忽又森冷一片,华云龙以为即欲出手,心如紧弦,巳准备先向她
全力攻击。讵料,梅素若美眸忽一瞥厉九疑,那目光好难领会,善恶难度。厉九
疑忽然长身而起,向梅素若躬身道:“属下现有急事,及待办理,请教主容属下
中途退席。”

  梅素若漠然道:“厉殿主请便。”

  厉九疑居然也朝华云龙拱拱手,道:“厉某无状,华公子恕罪。”

  华云龙连忙起身还礼,道:“厉段主调兵遣将,想必大费心力。”他以为历
九疑必是去率领九阴教徒,防他逃离,故不觉出言讥讪。却见厉九疑淡淡一笑,
退出厅外。华云龙暗暗忖道:“薇妹不知躲在何处?”

  又过片刻,传道堂主樊彤又起身告罪退出,不及一刻,司理堂主葛天都,引
荐堂主申省三陆续告退,厅中除了斟酒的三个小婢,竟只剩华云龙与梅素若二人。
这局势大出华云龙意料之外,饶他聪明颍悟,也不知梅素若究竟存了什麽主意,
只听梅素若银铃般而又冷若冰霜的声音道:“华公子于此有何感觉?”

  华云龙心道:“这丫头真可谓喜怒莫测了。”吟吟一笑,摺扇轻摇,道:
“在下以为这情形非常友好。”摺扇一收,又道:“如能谈谈心,那当然最好,
梅姑娘以为是麽?”他又改口称梅素若为姑娘,俊目注视住她冷艳的花容上,想
看出她的意向如何?

  只见梅素若不羞不恼,若未闻他之所言,顿了良久,方始淡淡地道:“你刚
才在庄外曾说,本座是你朋友,难道你不再与九阴教为敌了?”

  华云龙忖道:“原来她刚才隐身一旁。”沈吟片刻,正色道:“在下有几句
不中听的话,不知梅姑娘可否……”

  小玫侍立于梅素若身后,忽然道:“既然不中听,不必说了,免得我家姑娘
生气。”

  梅素若美眸回瞪她一眼,又面对华云龙道:“你说,本座听着。”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九阴教如能改邪归正………”

  梅素若不待他说完,冷笑一声,道:“本教那里邪了?何需改正?这且不说,
依你之言,整个武林,分明由你们华家独霸。”

  华云龙剑眉一蹙,道:“梅姑娘此话怎讲?”

  梅素若冷笑道:“侠义道由你们华家为尊,改邪归正,难道还有什麽更好的
解释?”

  华云龙敞声一笑道:“姑娘此言差矣,侠义道的人,以义相交,谁也不在谁
的上面,何来称尊之说?况家父亦无争霸江湖之心。”

  梅素若道:“那好极了,本教就改邪归正,侠义道由本教为首如何?”

  她改称尊为「为首」,华云龙倒也不能否认,微微一笑,肃容道:“如果梅
姑娘真能为苍生造福,则依梅姑娘所言,亦无不可。”

  梅素若冷笑道:“你说的好不轻松,难道你能代表令尊及整个侠义道麽?”

  华云龙淡然一笑,道:“梅姑娘,我华云龙虽是华家子弟,论武功,论名望,
不值一道,论人品,更是轻佻还薄,大为尊长诟病。”

  梅素若玉面一片讥哂之色,道:“你凭什麽如此认定?”

  华云龙淡然道:“人心公则一,私则万殊,在下就凭这一点而已。”他虽淡
淡说来,那浩然之气,却沛然不可御。

  梅素若好似挨了一棒,冷艳的面上,一片茫然,要知她受养于邪教中,那九
阴教主纵是爱她,所谆谆训示的,无非阴谋诡计,至如诚以待人,在九阴教看来,
那根本是狗屁不通,自寻死路的话,那里会教她,只是先天良知,终不可掩,致
令她劳心杂念纷然,一时竟失了主张。

  只觉得华云龙虽有轻佻之态,而光明宏伟的胸襟,依然不损,邪不胜正,她
虽为一教之主,自愧弗如之心,油然兴起,却为了她那孤傲性情,随又芳心暗恼,
心道:“姓华的又有什麽了不起。”定了定神,道:“此事口说无凭,不谈也罢。”

  华云龙暗自皱眉道:“看来这丫头耳濡目染,执迷已深,再难回头了。”想
到终究要与如此绝代红颜,兵戎相见,这可是弥足遗憾的事,不禁深深一叹。

  梅素若见状道:“你长吁短叹,可是怕了?”

  华云龙朗然一笑,道:“华家子弟,还不知畏惧是何物。”顿了一顿,恳然
道:“不管梅姑娘如何?但如今在此厅中,不知可否暂捐前嫌,饮酒清谈?”梅
素若闻言之后,默然半晌,突然将面前银杯,朝华云龙遥遥一举,轻呷一口,重
又放下。

  华云龙忖道:“她口虽不言,这是应允之意了。”也急忙举杯一礼,却一口
饮尽。梅素若道:“小娟,替华公子添酒。”

  小娟应了一声,执壶为他斟满,趁机低低在他耳畔笑道:“上次你想喝一杯
白水都不成,这一次可高兴了吧?不但美酒佳肴,姑娘还亲自陪你。”

  她语声虽低,梅素若功力高强,如何瞒得,玉面一沈,道:“没规矩,想挨
打麽?”

  小娟香舌一吐,连忙住口,华云龙笑道:“令婢聪慧可人,这样子一无隔阂,
有同家人,最好不过。”

  梅素若忽然冷声道:“你此言可是真心话?”

  华云龙暗道:“难道这一句话,又惹起她怒火了?”笑容不改,道:“焉能
有假。”

  梅素若凝目望去,见他面上款然一片,且逞迫切之色,心中暗暗叹道:“我
既承恩师衣钵,此生是无法与华家化敌为友了,唉,我……也罢。”心念一决,
忽然灿然一笑,道:“既然你这般说,则这些丫头们放肆起来,可别怪我没管教
好。”

  她不自称「本座」,显然是撇开了九阴教主身份,仅以自身与华云龙相交,
这一点,华云龙倒是明白。只是他又沈醉于梅素若巧笑之下,除了呆目注视,再
也不知其他。但觉梅素若平日冷若冰霜,这一笑,直如冰山冻解,大地回春,百
花怒放,朝霞耀彩,艳丽不可逼视,与方才那种飘忽的冷笑,那自是不可同日而
语了。梅素若本就明艳绝世,除了蔡薇薇外,天下再无一堪与相较之女,尤其她
素日冷峻,像这种巧笑倩盼的情形,更是绝无仅有,难怪华云龙要目不转睛,生
怕失去了这一番福了,连本拟送入口中的杯酒,也忘了饮下。

  梅素若纹风不动,任他注视,道:“假如我现在向你出手,只怕你死了还做
糊涂鬼。”

  华云龙举杯一饮而尽,笑道:“你可知道,我平日以为死当如何,才切合我
华云龙的性情?”他也将姑娘、在下之称省了。

  梅素若黛眉一蹩,道:“好好的何必谈起这丧气事来了。”

  华云龙心道:“你日前还想取我之命,现在却作此言,真是不可思议。”微
笑不语。

  梅素若见他待答,想了一想,道:“你们男子汉,大丈夫,讲究的是壮烈牺
牲,马革裹尸还,想必是你所望的了?”

  华云龙莞尔一笑,道:“不是,马革裹尸,壮则壮矣,仍不切合我。”

  梅素若笑道:“那是寿终正寝,死于床上?”

  华云龙摇头道:“这又太平淡了。”

  梅素若嗔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懒得猜了。”

  华云龙朗然一笑,其实梅素若已知他是说死在她手中的死法,是他最愿意的。
他们这时言笑宴宴,由厅外看来,厅中一男一女,把盏劝酒,男的貌赛潘安,俊
美无俦,女的容逾西子,娇媚俏丽,分明一对情侣,那似生死仇敌了。

  梅素若的三名婢女,更是心中糊涂,暗道:“姑娘平日对人,都是冷冰冰的,
这华云龙究竟是敌是友,姑娘为什麽对他如此好?是了,看来准是最好的朋友。”

  面对佳人,口饮醇酒,华云龙早已醺醺欲醉,突然,他想起蔡薇薇,忖道:
“薇妹不知躲在那里,见此情形,她会不会不悦?”不觉向厅外望去,但见夜幕
早已悄然下降,厅外昏黑一片,厅中却宫灯辉煌,流苏映彩,假如蔡薇薇就在外
面,很容易见到厅中情形。

  梅素若见他忽然停杯四望,也自按杯,道:“你有什麽急事,这般慌慌张张
的?”

  华云龙随口道:“有一位长辈约我亥时相见,地点就在金陵,时间尚早,还
是饮酒吧。”

  梅素若哦了一声,也不追问,道:“听说令堂当年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

  她意犹未尽地停口,华云龙一怔望去,却见她似是极少饮酒,开席迄今,也
不过喝了两三杯,虽功力深厚,却也莲脸生晕,倍添艳色,华云龙暗暗想道:
“而今这般融洽,片刻后又需翻脸动手,唉,这未免……”心头一烦,仰面尽杯,
小娟连忙替他注满了酒,他抛去思虑又道:“家母常言,女子重在德行,至于容
貌,乃其余事,不足斤斤计较。”

  梅素若莞尔一笑,道:“令堂当年至情至性的事迹,我是敬慕已久。”其实,
白氏夫人而今虽温良有加,当年未遇华天虹前,乖张狠辣,恋上华天虹后,始行
改去,此事华云龙不太清楚,梅素若却是明白,只是此时此境,她当然不会对华
云龙之言,加以批驳。顿了一顿,又道:“你身畔那位蔡家妹妹,德行自是胜我
百倍,论容貌,也是胜我多多。”

  小苹因方才小玫、小娟都曾开口,也不甘寂寞,道:“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
哪家丫头,敢与姑娘比?”

  华云龙见梅素若玉面一沈,似将喝斥,他对这几名灵慧小婢,也异常喜爱,
忙道:“你不是曾说像家人般相处,则她们所说,我不见怪,也就是了。”

  梅素若面容一松,道:“唉,我自幼孤僻,并无朋友,稍可相语的,只有这
几个丫头,以致养成她们没规矩的样子,你可别见笑才好。”她此刻真的将华云
龙视做知心之友,否则以她孤傲性情,如何肯说这等话。

  华云龙心忖:“她以真心待我,我却犹留三分,岂不可愧?”想要劝慰两句,
梅素若又抢先道:“你也不必劝,你所劝的,我未必能采纳,也未必喜欢。”悠
然一叹,玉容大有凄然之色。

  华云龙知道相劝无益,心念一转,执杯笑道:“空谷幽兰,独吐芬芳,本即
不见赏于世人。”

  他这几句话深得梅素若之心,梅素若芳心甚悦,微微一笑,道:“你很会说
话。”

  华云龙笑道:“你不骂我讨好卖乖,佻薄可恶了?”谈笑中,不觉戍时已过
四刻,华云龙念起元清大师之约,不觉望了望天色,要告辞,却觉得盛会难再,
竟略一疑迟。

  梅素若见状花容一黯,道:“唉,你要走了,此后相见,就要以死相拼了。”
华云龙本即多情种子,闻言黯然,口齿启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梅素若又道:“你不必对我手下留情,我也决不会放过半分杀你之机,到那
时候,你不要怨我无情。”

  小苹插言道:“姑娘,说得好好的,怎麽又杀呀拼呀的起来了?”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40

               第二十章下

  华云龙心道:“要我手下绝情,这可是万分难办的事。”站起身来,拱了拱
手,道:“我……但觉无话可说。”语音一顿,道:“希望下次相遇,仍如今夜
……”

  梅素若忽然变色,截口说:“你别作梦。”罗袖一拂,立起娇躯,竟不再说
半句,已执着鬼头杖,转身向厅后行去。

  就在这瞬间,华云龙已见到她美眸之中,泪光浮动,知她是为了个性高傲,
不欲让自己见到她伤心之态,故拂袖而去。其实他虽自深谙少女之心,可是少女
心,海底针,他终未能把握住梅素若瞬息万变的少女之心,扭转乾坤,化敌为友,
致令她变色而去。

  忽听小玫叫道:“姑娘。”追了过去。

  小苹却愤愤将酒壶向上重重一放,道:“哼,白侍候你半天,却将我们姑娘
气成这样。”也跑向厅后。

  华云龙方自苦笑,只听小娟在背后道:“华公子,你留在厅中,与我家姑娘
再见,就不算下次,岂不即可不必为敌了?”

  华云龙心忖:“这丫头言虽天真,倒是一片好心。”转过身子,道:“我还
有事要办,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啊。”

  小娟抿一抿嘴,道:“您不会办完事回来麽?”华云龙哑然失笑,伸手摸摸
她秀发,大踏步走出敞厅。小娟怔了一怔,想追下去,倏又止步,改奔厅后屏门。

  ※※※※※※※※※※※※※※※※※※※※※※※※※※※※※※※※※
※※※※※且说华云龙走出敞厅,一路上虽见九阴教徒,却未拦阻,他心中暗诧,
难道今夜就让他安安稳稳出庄。他心中警惕,却取出摺扇,大摇大摆地走,倒似
在家中一般,好不潇洒自在。将至庄门,却见那身形瘦长的樊彤与顶门微秃的厉
九疑,率了十来名九阴教徒,守在门旁,不由暗哼一声,忖道:“今晚看来非经
一场激战,怕不能走了。”但觉这一战已虽不惧,却也可虑,尤其蔡薇薇迄未传
音通知,与约定不符,未免令他诧异。

  转念间,距厉九疑等已不足三丈,只听厉九疑道:“华云龙,若非本教主传
令,放你一马,免得人言本教家中欺人,嘿嘿,本殿主定让你今夜来得去不得。”

  华云龙暗道:“她言虽如此,明是暗存呵护之意,九阴教的人个个心机深沈,
理当皆知,不知有何感想?我虽不必要她如此,其情却是可感。”也不知是惊是
喜,一时不由愣住。

  只听樊彤嘿嘿两声,道:“小子,今晚便宜你了,还不快滚。”

  华云龙明知他们心怀不忿,格于梅素若之令,故欲激他先行出手,推卸责任,
无奈本已心烦,竟怒火上升,冷然一晒,道:“要打就打,罗嗦什麽?”摺扇入
怀,龙行虎步,欺身上前。

  厉九疑见他目中无人之态,怒哼一声,右掌抡起,就待劈出,忽又忍住,道
:“华家小子,动手之责,可由你负。”

  华云龙喝道:“罗嗦。”霍然一掌,已拍向樊彤胸前。原来他机警绝伦,见
樊彤目光一转,猜他欲出手偷袭,故先下手为强。

  樊彤惊怒交迸,狞声道:“好小子。”一式「推山填海」硬接上去。显然,
他是想仗着近一甲子的功力,华云龙必是不敌,故硬接硬架。却见华云龙不避不
闪,迎了上来,心中方喜得计,岂料两掌一接,但觉对方掌力一吞一吐,掌势一
滑,几乎带动身子,总算功力深厚,真气一沈,已然稳住,不禁脱口道:“小子
邪门。”

  华云龙冷然道:“少见多怪。”口中说着,手下却趁势连出「困兽之斗」,
掌掌如巨斧开山,追得樊彤连连倒退,除了见招拆招,见式破式,再难攻出一招。

  厉九疑一旁暗道:“这小子看来不过十七八岁,就有这等功力,更难得机警
已极,不趁今夜收拾下来,日后又是一大祸胎。”

  再想起梅素若对华云龙之景,他杀机更炽,觉得不毙了华云龙,绝了梅素若
念头,只怕九阴教就要生生断送了,正欲出手,忽听华云龙激斗中道:“厉殿主
如有兴趣,不妨也上来玩玩。”

  两人对博,劲风激荡,逼得四周九阴教徒纷纷散开,樊彤连退八九步,已出
庄门。高手相战,何能分心,华云龙一开口,立于樊彤可乘之机,他「乱正行迷
踪遁法」神妙无穷,连踏三步,已脱华云龙掌力范围,冷冷一哼,反扑过去,连
连八掌。

  华云龙凝立如山,左封右架,未退半步,蓦地一招「变动不居」,击了过去。
这一招玄奥威盛,锐不可当,樊彤心惊之下,迅展「乱五行迷踪遁法」,险险闪
开。但见华云龙并未追击,哈哈一笑,道:“九阴教传道堂主,不过尔尔,华某
失陪了。”身形一掠,倏忽之间,已在十丈之外。

  他们这一场对搏,早已出庄,谁也料不到他方占上风,却暴然退走,连厉九
疑都不及拦阻,遑论其他。樊彤怒发如狂,追上前去,厉吼道:“华家小子,有
种的别走。”

  忽听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冷然道:“樊堂主。”

  樊彤心头一震,驻足回身,却见梅素若玉面充满怒色,手拄钢杖,站在庄院
门口,厉九疑却满脸惶然,侍立身后,暗道不妙,忙躬身道:“属下在。”

  梅素若美艳如仙的面庞上,突然盖上了一层万载玄冰,道:“樊堂主,家师
虽传位与我,本座却自知年轻识浅,功力薄弱,此不上诸位……”倏然顿住,目
挟霜刀,森然盯住樊彤。

  樊彤冷汗一暴,躬身道:“属下知罪,请教主降罚。”

  厉九疑心中暗暗忖道:“我若正言相劝,她怒火正炽,必同火上添油,不如
这般。”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朝梅素若躬身道:“教主初登大位,而属下与樊
堂主即敢阳奉阴违,不严加惩处,何能以戒来兹?”

  此话一出,梅素若反而面容消霁,道:“本座亦知厉殿主与樊堂主均是为本
教着想。”一言至此,星眸一扫二人,见他两人皆是惶然低首,略一吟哦,又道
:“不过本座并非忘恩负义之辈,你们大可放心。”

  厉九疑与樊彤齐惶然道:“教主言重了。”

  梅素若道:“这番违命之罪,暂且寄下,你们戴罪立功,勉力为是。”语罢
素袖一拂,迳入庄中。

  厉九疑与樊彤,相视苦笑,也随后入庄。

  ※※※※※※※※※※※※※※※※※※※※※※※※※※※※※※※※※
※※※※※再说华云龙疾驰向南,忽听蔡薇薇的声音道:“龙哥。”

  华云龙方一停步,香风吹来,蔡薇薇已飘落身畔,道:“时已不早,与尊长
相会,岂可晚至?我们边走边谈吧。”

  华云龙道:“薇妹说得是。”又举步若飞,驰向南方。他虽至金陵不久,也
知雨花台在府南聚宝门外。

  蔡薇薇不疾不徐,与他并肩而奔,道:“龙哥,我见你与梅素若谈得高兴,
所以没有按照约定,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告诉你我存身之处。”

  华云龙听她纯真一片,毫无不悦嫉妒,心中暗感到:“薇妹如此善良,我宁
可死上千遍,也不能伤了她的心。”心中想着,口中却道:“你藏在哪里?”

  蔡薇薇道:“就在厅外五丈远的花丛中啊。”嫣然一笑,又道:“梅素若口
中虽说容貌不如我,哼,其实她心中一定自命天下第一美人。”

  华云龙听她语气中也有较量之意,莞尔一笑,道:“理她则甚?”

  蔡薇薇默了一默,道:“龙哥,你下次与她相见,真要为生死大敌麽?”

  华云龙正为此事烦心,闻言佯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蔡薇薇道:“这件事应该及早拿定主意。”

  华云龙不欲多谈此事,撇开道:“我自有道理,你大可宽心。前面就是聚宝
山,我们快上。”

  两人何等轻功,虽未尽展,已快逾追风。循着城墙跑,时在夜深城闭,除了
秦淮花舫,笙歌犹传外,未见行人。今夜月色甚佳,上了雨花台,已见元清大师
灰衣布衲飘飘,盘膝坐在峰顶。华云龙见他宝相庄严之态,不禁下拜道:“晚辈
迟至,公公恕罪。”

  蔡薇薇却奔上,喊道:“公公。”扑入他怀中。

  元清大师修为已入神化,岂不知两人已至,但直至此刻,始慈目缓睁,道:
“龙儿不必多礼。”忽然一怔,沈声道:“龙儿,你吃了什麽?因何印堂神色,
大异晨时。”

  华云龙暗赞他神目如电,起身将情形说了,元清大师又按脉细查,便闭目不
语。蔡薇薇侯了片刻,见元清大师仍一语不发,推了他肩膀一下,娇声问道:
“公公,怎麽了?”

  元清大师睁开双目,微微一叹,道:“你这情形,倒有几分象「无极定衡心
法」最高之境,正逆合运,生生不息……”

  蔡薇薇欢声道:“那好极啦。”

  元清大师摇一摇头,道:“不过老衲却可断言非是「无极定衡心法」最高之
境,唉,是祸是福,连老衲也难断定。”。

  蔡薇薇大感失望,元清大师沈吟有顷,忽对蔡薇薇道:“薇儿守护一旁,待
我再查一遍。”蔡薇薇知元清大师想用真气搜脉,这可是异常危险的事,一个不
巧,两人俱有走火入魔的厄运,忙应了一声,走出二丈,运功戒备。

  元清大师面庞向华云龙,道:“龙儿,你背我盘坐行运功。”华云龙应了一
声,依嘱盘膝坐下。蔡薇薇虽四外严戒,却是不时望向他们。

  元清大师掌按上华云龙「百会穴」,一掌按上「命门穴」,垂廉塞兑。半晌,
华云龙忽面呈痛苦之色,汗下如雨。蔡薇薇芳心几乎跳出口腔,运功之时,理当
面呈安详,如此情形,除非是走火入魔或散功之前,始会呈露。

  忽听元清大师道:“龙儿,不要运功抗拒,顺其自然。”又过片刻,元清大
师忽然收掌,取出一只余瓶,对华云龙道:“服下一粒,运功调息。”

  华云龙一瞥之下,已见瓶高四寸,镌有「小瑶池」三字,他知必是「瑶池丹」,
忖道:“金陵世家的至宝,昌义兄未服,我岂能服?而且我也不需要用力增加内
力。”对元清大师道:“大师,目前此丹对我来说,已非必要,不如留着救人有
意义得多?”

  元清大师微微一叹,接道:“曾祖他老人家说,灵丹是用以济世,希望这「
瑶池丹」有朝一日,救上千百人性命,惭愧的是,三百年来,所用八颗,五颗是
金陵世家用去,其他三颗,所施惠者,也是多少与金陵世家有关的人。”他言语
至此,两人均知其意了,分明是同意华云龙所言。蔡薇薇一心只在华云龙身上,
大不以为然,只是元清大师陈义正大,却也不敢争论。

  华云龙站起身子,将玉瓶递回元清大师,元清大师摇一摇头,道:“你收着,
留着救人,老衲疏懒成性,不欲再动。”

  华云龙也不多说,纳入怀中,忽触那根碧玉书签,心头一动,取出奉上,道
:“这根书签上有些掌式武功,可否请老公公鉴定?”

  蔡薇薇也「啊」了一声,取出那由陈明达身上搜出的玉瓶,送了过去,道:
“这件东西也请公会看看。”

  元清大师一并接过,先对那根上雕「九曲宫经斋」的书签,执于面前,那签
上字,纵小逾蝇头,凭他功力,无殊磐石,略一浏览,耸然动容,道:“九曲神
君,不愧天纵之才,也唯有他那诡异性情,创得出这等诡谲武功。”将碧玉书签
递还华云龙,道:“上面武功,虽漫无体系,凭你聪明,不难理出头绪,这套武
功虽与你家武功路子大异,可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妨采撷精华,融会贯通。”

  华云龙诺诺连声,收回怀中,却见元清大师又拔开瓶塞,将瓶口凑近鼻端,
蓦地面色一变,盖起瓶塞,连道:“好厉害,好厉害。”

  蔡薇薇急声道:“公公,有大碍麽?”

  元清大师长长吸了一口长气,面色回转,将头一摇,道:“还好,不知瓶中
乳汁究是何物,一嗅之下,连老衲也略感昏眩,你们由何得来?”

  蔡薇薇骇然道:“连公公也觉不适,幸而得手之时,未曾开启,否则怕不晕
倒当场。”

  华云龙道:“此物本属余伯父的。”

  元清大师讶然道:“余尚德这孩子因何存此恶物?你仔细说来。”

  蔡薇薇抢着道:“我来说。”急急将获得经过说出,顺便连荒谷夜战,也细
细叙述,叙完又道:“薇儿猜这瓶中之物,必是与「四目天娱」、「三足碧蜍」
合药用的。”

  元清大师静静听她说完,将玉瓶递与华云龙,道:“老衲于药物一道,并未
深究,令堂身为九毒仙姬衣钵传人,还是由你转交令堂,加以鉴定。”

  华云龙点头收下,忽觉元清大师倏然住口,凝目望去,见他眉头一蹙,竟苦
苦思索起来。只听蔡薇薇讶然道:“公公……”他连忙一拉蔡薇薇,低声道:
“别吵,公公一定想起什麽要事,需要即刻解决。”蔡薇薇抿一抿嘴,不再说话。

  寂然片刻,元清大师突然双目一张,神光斗射,那光芒连天上星月,也似蓦
然一黯,功力之高,已臻不可思议,两人也不由一惊,却听元清大师肃然道:
“龙儿,老衲筹得一计,对你可增益功力,只是此法甚险,略有差错,必致身死,
你意下如何?”

  华云龙见元清大师面容肃穆,隐有沈重之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即元清大
师,亦无十分把握,他稳健秉自天生,貌虽轻佻,岂是贪小失大之徒,便欲开口
辞谢。忽然,心头一动,暗道:“不对啊,这位前辈何等人物,纵然亟思造就后
辈,也断然不至出此下策,此中必有讲究,恐怕因说出,徒扰人心,宣不宜之于
口。”就这一忽,他已转了百十个念头,目光一抬,肃然道:“晚辈已然决定…
…”

  元清大师截口道:“欲速则不达,见小则忘大,你多想想。”

  蔡薇薇娇躯忽然偎入华云龙怀中道:“龙哥,公公既说此言,你就不必冒此
大险了。”

  华云龙伸手一摸她如云秀发,道:“薇妹,我的决定,你信任与否?”

  蔡薇薇螓首一点,华云龙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转面向元清大师,道
:“龙儿有劳公公了。”

  元清大师暗暗叹道:“这孩子果然敏慧,竟让他猜出几分。”点一点头,蔼
然道:“此举虽有凶险,老衲却有八分把握,你不必挂怀,那是最好。”

  华云龙笑道:“公公宽心,龙儿自信这等胸襟还有。”

  元清大师四方一扫,道:“此地一无遮蔽,不宜施术,最好寻一深洞。”

  蔡薇薇本待劝阻,旋又想道:“反正他有不幸,我也陪他,劝既不能,不如
缄默。”一念及此,芳心竟是大感爽然,不觉之中,情根已深种如斯,见状道:
“薇儿以前常来此地拣彩石,熟的很,这附近有五六丈深石洞,乾燥洁净,可以
麽?”

  元清大师点头道:“虽小了些,也将就用了。”话声中,立起身子。

  蔡薇薇道:“薇儿带路。”抢先走下峰顶。

  ※※※※※※※※※※※※※※※※※※※※※※※※※※※※※※※※※
※※※※※那山洞位于山腰,上垂峭壁,藤萝深覆,洞前有若平台,十余丈外却
是一片疏落竹林,洞虽不深,却也宽敞、平坦。这等距离,在三人说来,真是举
足即至。入洞之后,元清大师即令蔡薇薇守在洞口,再命华云龙盘膝坐下,他自
己却立于华云龙身后。

  蔡薇薇朝洞外站立,螓首一转,却将一双清澈有若秋水的目光,紧紧盯着两
人。洞中虽暗,如何难得倒她。但见元清大师立身运功,半晌,忽出指连点华云
龙「膈俞」、「肝俞」、「脾俞」诸穴,然后掌心按住华云龙「天柱穴」。这几
处穴道,都属于「足太阳膀胱经」。

  蔡薇薇但见华云龙刚才雨花台上,面呈痛苦,身子略有颤抖,心悬不已。转
念间,只见元清大师忽然收手,后退半步,知道又将施展下一步手法,正欲看下
去,突闻洞外传来衣袂飘风之声,听声音,分明是一流高手施展轻功宾士,且来
势竟向此洞而来。

  她急转转目望去,却见月光下,一道人影,若风驰电掣,由树梢奔来,距此
不足五丈,不禁脱口喝道:“站住。”喝声出口,追悔不叠,原来她在仓卒之下,
竟未瞧出那灰影之势,分明仅是路过,自己这一喝,岂不自露位置,又结怨家?

  只见那灰影闻声之后,略为一顿,身形一闪,巳纵落洞前丈余,两道冷电般
目光,似欲透过覆洞藤萝。灰影一顿之际,蔡薇薇已见是一位挽道髻,手执拂尘,
身穿灰布身形道袍,容貌清丽的中年道姑。她知这小洞决瞒不过这等高手,况又
出声。仓猝中,星目一瞥华云龙,却见元清大师已然盘坐地上,右掌压在他亵衣
「灵台穴」上。

  她不假思索,碧萝拂处,穿身而出。灰袍道姑先头闻娇喝之声,脆若银铃,
已知是位姑娘,却不料艳丽如此,月光下,蔡薇薇罗袂飘飘,美若嫦娥谪凡,不
禁微「噫」一声,心念一转,暗道:“难道是她?”手中拂尘一指,道:“你姓
蔡?”

  蔡薇薇本欲出面道歉,打发对方走路,朱唇方启,却听灰袍道姑已喊出自己
姓来,也「噫」了一声奇道:“这位仙姑,你怎麽知道的?”

  灰袍道姑所测不错,心中忖道:“这丫头果然明媚绝世,玉儿确不如她。”
漠然一笑,道:“华姓那小子为何不出来?”

  蔡薇薇听她语气不善,戒心大起,道:“他不在此。”她生平从未撒过一次
谎,话一出口,白玉般的脸上,早是羞红一片。

  灰袍道姑何许人也,一眼之下已自了然,冷声道:“华云龙在炼功麽?”

  蔡薇薇芳心一震,暗道:“好厉害。”楞了一楞,道:“你是谁?”

  灰袍道姑仰天厉笑一声,并不答话,拂尘一挥,笼天盖地,当头罩下,那拂
尘上的数百根马尾散开来,根根袭向蔡薇薇要穴。原来灰袍道姑愈看愈觉蔡薇薇
娇艳,那杀机竟也掩抑不住,愈来愈炽,故遂尔出手。蔡薇薇冷不防她骤然出手,
惊怒交迸,怒声道:“你是什麽意思。”莲步倒踩,娇躯如行云流水,一退倏进,
一掌反击回去竟未防灰袍道姑乘机冲入洞中。

  灰袍道姑心中虽惊,冷然一哂,拂尘倏转,刷的一声,卷向敌人手腕,左袖
一拂,暗劲陡涌,袭向蔡薇薇胸口。蔡薇薇暗道:“这道姑出招换式,无不见迅
速神奥,自是当世第一流身手,是玄冥教的人麽?”心中想着,左掌斜挥,已破
去来劲,右手并指如戟,欺身向前,戳向灰袍道姑的「将台穴」。

  灰袍道姑见她毫不退让,处处抢攻,心中暗骂:“小丫头好波辣。”却也想
到华云龙必是炼功正紧,故而如此,倒也怕惊扰了他,转念下,身形飘退二丈。
蔡薇薇见她退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蹑迹而上,连出七掌。

  灰袍道姑勃然大怒,冷声道:“丫头敢尔。”身形一闪,避开锐锋,右手拂
尘一张,迳袭敌面,拂尘玉柄,倒戳蔡薇薇「章门穴」。两人出手均疾若闪电,
刹那间,二十余招已过。那灰袍道姑招式奇诡,专走偏锋,决不与敌硬拚,只是
招招均袭向敌人重穴,挨上一记,不死也得重伤。

  两人均惧干扰了华云龙,故闷声相搏,一时除了劲风猎猎,带动枝叶沙沙,
无他声且愈斗离洞口愈远,此际,已离开十丈之远。蔡薇薇渐感不耐,想道:
“这道姑功力高强,如此要缠战几时,离洞过远,也非所宜。”思忖及此,双掌
一左一右,施出「日月相推」,瞬转「稿仑虚屈」。

  灰袍道姑心头暗骇道:“武林中何来如此掌法?”但见她这两招,外观平淡,
其实一旋一按,圆通浑粹,蕴八卦太极之势,藏天地运行之机。不敢硬接,身形
一飘,转至蔡薇薇侧方丈余。

  蔡薇薇大感意外,忖道:“她这身法飘逸迅速,比之「移形换位」,似犹胜
二分,不在九阴教「乱五行迷仙遁法」之下。”

  只听灰袍道姑冷冷说道:“好掌法,好功力,只是贫道还想领教。”语声中,
拂交左手,碧光一闪,右手已握住一柄碧绿晶莹的玉钩。她纵横天下,还没有被
人连番逼退过,心中早是杀机大盛,欲待一拚。

  蔡薇薇并未见过阮红玉,但却听华云龙说过阮红玉的事情,知道阮红玉号称
「玉钩娘子」,不由暗道:“江湖中用玉钩的极为罕见,不知她与阮姊姊有何关
系?”心念转动,娇声问道:“阮红玉姊姊与前辈……”

  灰袍道姑截口道:“少废话。”一式「天光云影」,碧霞漫天,玉钩挟着啸
啸风声,罗网一般罩了下去,左手拂尘一挥,转袭敌腰。她一钩一拂,两面夹攻,
刚柔互济,势若雷霆,威力大增。

  蔡薇薇怒气一涌,芳心暗道:“她置若罔闻,显是与阮姊姊无关了。”

  忽然,灰袍道姑收招后退,漫天碧霞,消散无踪。蔡薇薇方自一怔,又见碧
光一闪,那灰袍道姑玉钩脱手,势若惊雷,掷向洞口,冷然喝道:“端木世良,
站住。”

  蔡薇薇不顾大敌在前,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红脸白髯的老者,正悄然欺向洞
口。玉钩电掣,闪击那老者亵衣,红脸老者万般无奈,斜身一闪,躲将开来,玉
钩却「呛」地击中洞口旁石墙,冒出一串火花,呛啷落地。蔡薇薇又惊又怒,她
功力虽高,一来经验太少,未料有人偷袭,二来背对洞口,那老者功力甚高,竟
瞒住她耳目,仓猝之中,无暇思索灰袍道姑因何突然助己,闪电般扑上前去,素
手一扬,巳用上十二成功力。

  红脸老者犹欲加速入洞,倏感一股重愈山岳的无形劲气撞来,暗暗惊道:
“小丫头真有此功力?”身形暴闪,掠出八尺。他年老成精,掠出之际乌光打闪,
已撤出一对细若竹筷,长达二尺的点穴笔,转身护住门户。但他这份心是白担了,
倩影一闪,蔡薇薇纵落洞口。

  只听灰袍道姑冷声嗤道:“端木世良,你半生英名,是如此得来的?”

  端木世良老奸巨猾,也不由老脸一热,本已红脸,倒瞧不出来,微微一笑,
道:“老夫本无英名,何来得失?”顿了一顿,沈声道:“你是想与本教为敌?”

  灰袍道姑拂尘一摆,姗姗走来,漠然道:“你不要拿玄冥教吓人,就算惹上
你这位总坛坛主,你待怎地?”

  端木世良嘿嘿乾笑两声,道:“也罢,想来你是自恃功力。”

  忽听蔡薇薇喊道:“前辈,你的玉钩。”皓腕一抬,玉钩已飞向灰袍道姑。
蔡薇薇冰雪聪明,已猜出灰袍道姑十之八九即阮红玉之师,虽不明她猛下辣手之
故,却已视之若友,故拾钩抛还。她匆匆一瞥墨漆一团的洞中,已见华云龙与元
清大师俱安详一片,静座运功,未被干扰,芳心一宽,纤指一指端木世良,娇叱
道:“你这老家夥,鬼鬼崇崇,想干什麽?讲。”

  端木世良闯荡江湖数十年,还未被人如此喝叱,怒涌如山,暗暗骂道:“臭
丫头。”却是进既不可,退又难堪。

  忽听穿枝拂草之声传来,两名紫衣大汉走出竹林,奔向端木世良,端木世良
心头一动,顿时得计,朝那两名紫衣大汉一比手势。那两名紫衣大汉本因端木世
良意欲偷袭,怕他们露出声息,故奉命藏于竹林,眼下见端木世良已发觉,自是
立刻奔出。端木世良手势打出,其中一个紫衣大汉立由囊中取出一枚特制信炮,
抖手朝一块石头掷去。

  灰袍道姑接钩在手,见状骂道:“端木老儿,打不过人家,讨救兵麽?”

  不及拦阻,「嗤」的一声,一溜红光直冲霄云,随即「啪」的一响,天空爆
出一大片灿烂金星,排成「玄冥」二字,缓缓飘堕,良久始灭。霎时,远处天空
纷纷爆起金星,竟有六七处左右。灰袍道姑俱然一惊,暗道:“玄冥教群聚金陵,
是有大事要办?”

  忽听蔡薇薇道:“前辈,他是玄冥教总坛坛主麽?”

  灰袍道姑转目望去,却见她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望着自己,玉面一片焦急,
一点芥蒂不存,心中暗暗忖道:“如此容貌,如此功力,玉儿万万不及。”饶她
个性坚毅,一时间也大感气馁。

  只听端木世良狞笑道:“小丫头,总要叫你见识端木老爷手段。”

  蔡薇薇黛眉一扬,心道:“公公替龙哥施术,也不知需时多久,那道姑来意
莫测,不先下手,待玄冥教徒麇集,悔之已晚。”思忖及此,登时慈心收起,娇
叱一声,道:“接招。”霍然一掌,拍了过去。

  端木世良双眉一挑,道:“来得好。”

  双腕一振,右手点穴笔疾挑敌人腕脉,左手点穴笔,幻出七八根,连点她左
胁诸大穴,辛辣疾狠,火候老到且不说,那尖端劲风,震耳刮肤,功力之深,可
见一斑。展眉间,两人便已激斗起来。忽闻灰袍道姑冷然晒道:“端木世良,枉
你身为前辈,竟以点穴笔对一个空手小姑娘。”她意在扰乱端木世良的心神,字
字以真力送出,透过尖锐笔啸,入他耳中。

  端木世良虽知其意,仍不免暗暗切齿道:“臭道姑,现在由你一旁说风凉话,
有朝一日……”

  他先时犹仗手中点穴笔,有攻有守,此刻心头震怒,笔势略偏半分。高手互
搏,招招式式皆当毫厘不爽,虽仅半分,实已是大大破绽,况蔡薇薇功力较他为
高。但听蔡薇薇冷然一晒,身形一转,纤掌划了半个圆弧,好不飘忽虚幻,倏忽
之间,已欺近端木世良身旁三尺,斜劈敌腰。

  端木世良冷汗一炸,总算他身经百战,搏斗经验丰富之极,临危不乱,侧身
急窜,在千钧一发中躲开要害。饶是如此,左肩依然中了一掌,「卜」的一响,
踉跄退出七步,乌光一闪,左手点穴笔已飞出三丈,肩骨怕不已碎成十余块。

  蔡薇薇见他居然逃过这「四象化形掌」第五招「二用无位」,也不由佩服他
功力高强,不忍再行出手,收招玉立,道:“你速速回去……”

  忽听灰袍道姑峻声道:“蔡家丫头,除恶务尽,客气什麽?”

  蔡薇薇向灰袍道姑道:“前辈,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灰袍道姑晒然道:“你慈悲,我来。”拂尘一扫之际,身形随之前进二丈,
袭向端木世良胸口。

  端木世良怒极反笑,道:“贱婢,你乘人之危。”虽余一臂,无奈左肩新碎,
纵暗提真气,压住翻腾血气,却是难以动手,只有勉强挥动仅余一支的点穴笔,
扶伤力战。

  灰袍道姑一边抢攻,一边冷然道:“贫道这是邯郸学步,比之贵教,差之不
知凡几。”

  蔡薇薇退回洞口,忖道:“这位道姑嫉恶如仇,可惜不知法号,她是否阮姊
姊之师?”

  展眼间,端木世良已险象环生,发发可危。旁边两名紫衣大汉见状,一打眼
色,突然拔剑,双双扑向灰袍道姑身后。蔡薇薇黛眉一挑,方待出手。却见激战
中灰袍道姑冷声叱道:“找死。”左手一扬,二缕乌光电闪而出,两名紫衣大汉
惨叫一声,抛剑扑地倒下,在这一瞬,蔡薇薇已见他们眉心间各插一枚蓝汪汪淬
毒金针。

  蔡薇薇不禁黛眉紧蹙,觉得玄冥教徒,固然死不足惜,灰袍道姑也太狠了。
端木世良却趁灰袍道姑出手空隙,放弃守势,一笔点向她「京门」重穴。灰袍道
姑虽能拂中端木世良左臂,自己也得陪上一笔,她胜券在握,如何肯干,身形一
倾,避开铁笔,却也拂了一空。灰袍道姑勃然大怒,顿又掣出碧玉钩,道:“可
惜啊,玄冥教总坛坛主,无声无息,死于聚宝山。”

  端木世良心焦如焚,暗道:“信炮已出偌久,因何无人赶来?”他不愧总坛
坛主身份,虽危不乱,也不做遁逃打算,声色不动,道:“只伯没有那麽容易。”

  灰袍道始冷冷一哼,幌身扑上,钩拂交击,势不可当。端木世良已知迟早必
败,但盼拖一刻,是一刻,以待援手,凝神挥笔,背水一战。这一来,灰袍道姑
虽稳占上风,却也难在三招两式中拾夺对方。

  蔡薇薇看了一看,已知灰袍道姑,百招之内,必可击毙端木世良,想起洞中
的元清大师及华云龙,立刻拂开碧藤,奔了进去。洞深二丈,并无曲折,她其实
根本不必入洞,已可清楚。她悄悄走至两人身畔,垂目打量,见华云龙面色安详,
无论如何,找不出半丝不适之容,芳心不胜欣慰。

  却见元清大师右掌,依旧按住华云龙「灵台」穴,蔡薇薇柳眉微颦,忖道:
“玄冥教的人即将群至,我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这洞又太浅,些微声息,即可传
入,于洞口迎敌,也不适宜,离开洞口,更是不可,这……”左思右想,竟是愈
感彷徨无策。

  忽见元清大师双目一启,在黑暗中,宛如打了个闪电,她喜得想打跌,正欲
启齿,洞中已闻元清大师细若蚊蝇的声音道:“龙儿用功正紧,不可喧哗,可用
传音入密或心语传声,略谈片刻。”语音一顿,问道:“外面何人搏斗?”

  蔡薇薇急以传音入秘道:“是一位不知其号的道姑与玄冥教总坛坛主端木世
良在斗,那道姑薇儿猜她是阮……”见元清大师单掌一直按住华云龙亵衣,问道
:“怎麽,还未好麽?”

  元清大师点了点头,以佛门心语传声道:“只怕要到拂晓。”

  蔡薇薇尚拟再问,忽听洞外传来一个沈闷的声音道:“端木大坛主,今夜怎
麽吃瘪了?可要我兄弟相助一臂?”

  蔡薇薇闻言一怔,暗道:“谁来了?好似非玄冥教下,听口气非友是敌。”

  只听端木世良冷然道:“令狐老儿,你少风凉了,三教同盟,早有明言,幸
灾乐祸,你是想自取其亡?”

  先头那沈闷的声音嘿嘿一笑,道:“老二你说如何?”

  又听另一乾涩的声音道:“端木老儿所言,倒也有三分道理。”

  蔡薇薇心中暗震,想道:“三教联盟,那是玄冥教、九阴教、魔教了,龙哥
以荡魔为志,这是更为棘手了,不过瞧这光景,并非融洽无间。”

  忽听拂尘玉钩之声大盛,令狐祺哈哈一笑,道:“老二,再不出手,端木大
坛主只怕今夜就得归位了。”话声甫落,一阵衣襟带风之声,随着淩厉的指掌风
响传来。

  蔡薇薇听出令狐兄弟是并肩出手,芳心一震,她当令狐祺一开口,已听出功
力奇高,灰袍道姑以一对一,也未必是敌手,两人齐上,更无幸理。只听灰袍道
姑怒声道:“姓令狐的,你们有脸皮没有?”

  令狐佑哈哈一笑,道:“谁不知道我兄弟遇敌同上,千军万马也是如此。”

  灰袍道姑心头大怒,万般无奈,高声喊道:“蔡家丫头,你死了不成?”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42

               第二十一章

  蔡薇薇匆匆一瞥,元清大师又合上双目,幌身掠出,已见灰袍道姑在两名身
材高瘦,穿着及膝黄褂,腰系银龙的老者围攻下,已是险象环生,端木世良退身
林边,喘息不已,她娇声喝道:“好不要脸。”娇躯一掠,掌随身出,叩向令狐
祺天庭。

  高手相斗,眼观六面,耳听八方,令狐兄弟早见一位美艳若仙的姑娘出洞。
但对她那闪电般的轻功,也是一惊,令狐祺反手一掌,硬架上去,两掌一接,蔡
薇薇身形一滞,令狐祺却倒退一步,心惊之极,凝目一望蔡薇薇,忽然峻声道:
“老二。”

  令狐佑连劈两掌,逼退灰袍道姑,回头道:“什麽事?”

  灰袍道姑见他漫不经心之态,凭她高傲个性,如何忍耐得住,暗暗骂道:
“老鬼找死。”

  玉钩倏出「碧霞钩法」的绝着「残红一抹」,但见碧光一闪,已递至令狐佑
胸前,右手拂尘一倒,疾戳令狐佑「左期门」的要穴。这两招诡奥淩厉,令狐佑
功力虽高过对方,大意之下,也闹了个手忙脚乱。总算他身具一甲子以上绝顶功
力,危急中,真气一提,纵身跃退,「嘶」的一声,他虽毫发未伤,前胸衣裳,
已被钩破。

  灰袍道姑收钩卓立,晒然道:“老鬼,知道厉害了吧?”

  令狐兄弟,绝代凶人,哪里忍受得住,怒极反笑、连道:“好,好。”阴笑
中,右臂一抬,一阵劈拍声响,霍地暴长半尺,一步步走向灰袍道姑。

  灰袍道姑暗道:“通臂魔掌。”心中警惕,玉钩斜举,凝然不语。

  忽听令狐祺沈声道:“老二,正点子在此,再有天大的事,也先搁下。”

  令狐兄弟,性情何等狠厉,照说既已决心报复,焉肯半途作废,奇怪的是,
令狐佑闻言之后,霍然收功,退回令狐祺身旁,也望向蔡薇薇,道:“老大,这
丫头姓蔡?”灰袍道姑暗暗松了口气,她自知功力不及令狐兄弟,岂敢轻易挑。

  蔡薇薇忽以「传音入密」朝灰袍道姑道:“前辈,请你守住洞中好麽?”

  灰袍道姑虽杀机大减,对她犹惑不怿,怔了一怔,也传音道:“你不怕贫道
对洞中人不利?”

  蔡薇薇道:“我知道前辈是阮姊姊之师,你就不能看在阮姊姊面上麽?”灰
袍道姑忖道:「给她猜到这可不好动手了」,沈吟不语。蔡薇薇又传音道:“前
辈,我公公在替龙哥华云龙驱虺毒,你帮帮忙吧。”

  灰袍道姑听她软话相求,不觉慢慢走向洞口,口中却冷声道:“你公公是谁?
时间要多少?”

  蔡薇薇知她已然应允,焦灼的芳心,略为一宽,道:“我公公是出家人,法
号上元下清。”语音一顿,道:“大概还需要两个时辰。”

  灰袍道姑未听过元清大师之名,但由蔡薇薇功力看来,定是绝世高人,退立
洞口,又听蔡薇薇道:“前辈法号可否见示?”

  灰袍道姑怔了一怔,冷然道:“贫道并无法号,野狐禅而已。”顿了一顿,
又道:“你专心对敌,少说话,这两个老贼是东郭寿师弟,几手鬼划符,倒也不
可小视。”当她们互语时,令狐兄弟忽也同以传音入密之术交谈。

  一刻间,但见皓月清辉下,风摇竹声,沙沙作响,竟是和谐之极。见此情景,
任谁也不信前此已有数番生死搏斗,而暂态之后,又将发生更激烈凄惨的大战。
忽听令狐祺朝端木世良道:“端木世良,这丫头来历你可清楚?”

  端木世良正自运功疗伤,闻言说道:“这丫头近十天来,忽然冒出,谁也不
知她底细,以往……”

  老二令狐佑忽然截口道:“废话。”端木世良对他们方才一旁奚落,早已怀
恨在心,只是自忖功力逊了一筹,隐忍在心,闻言更是恨毒,暗道:“令狐老鬼,
看你能神气到几时,只待灭了华家,哼,星宿派也休想存在世上。”

  老大令狐祺道:“洞中藏有何人?”

  端木世良乾笑一声,道:“这个只有问那丫头了。”忽然心头一动,忖道:
“瞧那丫头拼死护洞之态,多半是华云龙那小子,虺毒发作,躺在洞中等死……
待我吓吓令狐老鬼。”倏又改口道:“或许是这丫头长辈,隐洞炼功,嘿嘿,两
位虽有盖世神功,怕也难以接下。”

  蔡薇薇不知他信口胡诌,芳心一跳,想道:“难道端木世良已知道了?”

  令狐祺怪目望向洞口,那山洞虽浅,碧箩深覆,灰袍道姑又挡住洞口,况里
暗外明,饶他功力绝顶,也瞧不清洞中景况。他略一吟哦,运功朝洞中道:“洞
中是哪位高人……”

  蔡薇薇原打定主意,拖一刻是一刻,令狐兄弟不动手,她也落得静立观变,
此刻,令狐祺运功说话,声逾洪钟,震人耳鼓,恐惊扰了华云龙,不能再行缄默,
冷然截口道:“洞中没有人,你休要鬼叫。”素手一挥,迳拍令狐祺腰际。

  令狐祺杰杰怪笑,道:“好狂的丫头。”他方才对掌,落了下风,心中大感
不服,一招「孤雁出群」,反击过去。令狐兄弟一向并肩对敌,令狐祺一动手,
令狐佑也抡掌夹攻。

  这两人功力之高,是蔡薇薇对敌首遇,这一联手,连她也觉吃力异常,心忖
:“那呼延恭与这两人似是同辈,因何功力相差甚远?”

  令狐兄弟见她年纪轻轻,出招之玄奥也就罢了,纤纤玉掌挥劈,所显现的功
力,高得令人难以相信,心中均骇然道:“这丫头吃了灵芝不成,何来如此功力?”

  三人动手,疾逾飘风,片刻已过百招。先头是含劲敛力,稍沾即退,逐渐双
方火气渐升,透出体外,汹涌彭湃,将地面的花草尘埃,皆刮了起来,声势惊人。
灰袍道姑愈看愈觉气馁,心道:“此女貌足倾城,功堪绝世,罢了罢了。”不禁
叹息出声,忽见远处山麓,十余条人影奔来,知是玄冥教后援,心中一紧。

  那十余条人影,若风驰电掣,瞬息已落场中,为首一人,长髯细目,正是玄
冥教天机坛主孟为谦,余为四名身穿海青织锦劲装的仇华,及八名黑衣老者。孟
为谦一入场中,先见激战中的蔡薇薇与令狐兄弟,兀自沙飞石走,呼啸不绝,仿
佛惊涛骇浪,天崩地裂,不觉耸然动容。

  忽听端木世良叫道:“孟兄。”

  孟为谦转目望去,见他口角带血,左臂软软下垂,点穴笔仅余一支,狼狈之
极,冲口说道:“端木兄是……”倏然住口,一扫蔡薇薇,心下了然,迈步走去。

  端木世良苦笑一声,待孟为谦领人走近,始低声道:“教主大驾,现在何处?”

  仇华老大抢先出口道:“家师现正准备开坛大典,留在总坛。”

  孟为谦皱眉道:“因何又起冲突?”

  端木世良一扫十余丈外洞口的灰袍道姑,道:“我路过此处,见小丫头与程
淑美相斗……”

  孟为谦先时因场中搏斗,掀起尘沙,声势惊人,那灰袍道姑背着月光,伫立
不语,未曾发觉,眼下顺着端木世良目光望去,方始瞥见,哦了一声,讶然道:
“她也入中原了。”

  端木世良切齿道:“破脸啦,今后遇见,全力扑杀。”

  孟为谦面色一变,但他城府极深,冠盖全场,随又恢复正常,朝端木世良道
:“程淑美守洞口,洞中有何蹊跷?”

  端木世良道:“我也不甚清楚。”想了一想,道:“或许华云龙小子在内。”

  一提起华云龙,仇华们怒火上升,仇华老五道:“小侄请令,入洞察看。”

  端木世良摇头道:“不可,程淑美功力高强,你差之太远。”

  孟为谦一扫场中,低声道:“且让令狐兄弟与那丫头狠斗一场,最好两败俱
伤。三教虽言同盟,互相仍存着保持实力,这般邪魔外道,那能衷诚合作。”

  这时,令狐兄弟俱施展星宿海一派的「离心夺舍法」辅以「幽书指力」,指
劲掌风,若排山倒海。蔡薇薇身若轻燕,避开令狐佑一指,一掌击向令狐祺。令
狐佑蹑迹而上,一拳击向蔡薇薇亵衣。掌指翻飞,连出八招,蔡薇薇心惊之下,
竟被迫退五六步,令狐祺也全力进攻,霎时,蔡薇薇已落下风。她美眸泛起从未
有的杀机,玉面凝霜,黛眉拢熬,掌势骤变,急攻十余招。

  这十余招,招招是「四象化形掌」,招招凝足了十二成的功力,如怒海涛涌,
泰山压顶,无比威势中,又若风云变幻,倏忽万状,神奥莫测。令狐兄弟骤然色
变,身形一闪,并肩而立,四掌齐出,竭立苦撑,依然抵敌不住,连连后退。就
在这十余招中,两人已退了八九步,而且三次遇险,几乎丧命,狼狈不堪。

  所有的人,无不心头大震,要知这令狐兄弟俱有一甲子功力,联手之下,天
下能够架得住的除了华天虹外,众人均不信尚有他人,而今居然被蔡薇薇逼成如
此狼狈,焉能不惊?就在三人形势叠易之中,竹林沙沙,玄冥教徒已陆续赶至,
竟不下六七十人,均面向石壁洞口,挨林站立,山麓犹不时见到人影向上疾驰。

  其中也有七八名杏黄及膝大褂的魔教单子,靠近斗场,欲待插手,但这等绝
顶高手的拚斗,却非他们所能参与,只得一旁乾瞪眼。端木世良与孟为谦心惊之
余,杀气盈眉,已存抛去机心,与魔教联手之备,对望一眼,端木世良道:“孟
兄,兄弟负伤颇重,今夜由你全权指挥,那丫头千万留她不得。”

  孟为谦道:“兄弟放肆了。”举目一扫,又道:“本教高手尽至,谅那丫头
再有通天澈地之能,也只有认命了,况她尚欲守洞。”手一挥,玄冥教徒俱训练
有素,展眼间,已以石洞为中心,悄然成半圆包围,个个掣出兵刃,在西斜的冷
月银辉下寒光荡洋,杀气如云。

  这石洞上依峭壁,此举无异封住退路。孟为谦尚不放心,又招来十余名教徒,
低语数句,那十余名教徒,衔命而去,寻路绕上山峰。灰袍道姑程淑美本一心凝
注蔡薇薇与令狐兄弟的恶斗,偶一旁顾,心神一凛,心道:“说不定今夜就得埋
骨于斯,唉。”只是她性虽怪僻,心存侠义,虽知情势险恶,一人突围之念,想
也未想,暗暗叹息,怀着满腔忧虑,仍旧注目斗场。

  令狐兄弟毕竟是数十载勤修苦炼,功力精纯无比,惊险万状中,挡过了蔡薇
薇一轮若狂风骤雨,惊雷疾霆般的攻击,蔡薇薇「四象化形掌」八招连环,连施
六遍,依然未伤一人,也是心头暗佩,想道:“这两人功力已如此高强。东郭寿
既是师兄,又为掌教,该有多高,龙哥怕是难以一争短长了。”

  忽听老大令狐祺厉声道:“端木世良。”迸力一掌,霍然劈去。

  端木世良暗自冷笑,忖道:“令狐老鬼,你尝到报应了吧,哼。”欲待不理,
心念急转,扬声道:“何事?”

  令狐祺心头恙怒,强自捺住,双掌连劈,挡住蔡薇薇一招「刚柔叠运」,道
:“还不攻洞……”他才说半句,突然住口。原来蔡薇薇芳心一急,倏出「四象
化形掌」威力最大的「万物归坤」,再也无暇开口。

  但端木世良与孟为谦,已明其意,倏然警觉,觉得目下合力对敌要紧,倒不
能意气用事。两人低声商量几句,孟为谦陡然喝道:“护坛八老,随我攻洞。”
语甫落,大步走去,欲绕过斗场。八名黑衣老者,神色漠然,随在身后。

  蔡薇薇美眸略一顾盼,已然警觉,峻声道:“姓孟的,你是找死。”欲待回
身拦阻,令狐祺狂笑道:“丫头,这一战未见结果哩。”右手食中二指斜戳,「
嗤」的一声,一股劲风已闪点蔡薇薇「凰尾」大穴。

  令狐兄弟何等身手,凭他们搏战经验之丰,蔡薇薇想要轻易退下,却是不能。
蔡薇薇回身一掌,令狐佑又已扑至,无可奈何,复又激战起来。孟为谦趁机绕过
三人,迳奔洞口。程淑美玉钩一斜,峻声道:“孟为谦,站住。”

  孟为谦直至洞口三丈,停步抱拳道:“程女侠兰心慧质,理当洞烛时势,老
朽请夫人一旁观战。”

  程淑美一望天色,但见残月将尽,顷刻已是黎明,心中一宽,只待再拖片时,
便可无虑,冷然道:“听说贵教已与魔教联盟?”

  孟为谦心机似海,见她一望天色,面现喜容,心道:“莫非洞中果有高人,
练功正紧?”觉得不可再宕时,拂髯一笑,道:“确有此事,女侠欲闻其详,请
退至一旁,老朽奉告。”说话间,手一摆,立有四名黑衣老者走向洞口。

  程淑美玉钩斜举,冷冷说道:“止步。”

  那四名黑衣老者,并未停步,由中间一名脸形削瘦的老者道:“程女侠闲云
野鹤,何苦淌这种浑水。”

  程淑美忖道:“先下手为强,后动手遭殃,反正已扯破脸了。”银牙一咬,
不再迟疑,拂尘一扫,玉钩一招「雨打梨花」,已是遍袭四人。

  那脸形削瘦的老者道:“程女侠是要一意孤行了。”一招「神龙卸甲」,反
迎上去。他右侧两名黑衣老者四掌齐扬,大股狂飙涌出。左侧的面容刻板老者,
却脚步一错,躲开正面,幌身由死角欺近洞口。显然,四人攻守,很有默契,欲
以三人牵制程淑美,一人伺机入洞。

  程淑美何许人也,焉容他们得逞,冷笑一声,道:“找死。”招式不变,尘
柄倒转,点向那面容刻板老者的「七坎穴」。那面容刻板老者心头一震,仓卒一
掌,身形飘退。

  展眼间,程淑美已连出十余招。那四名黑衣老者三番两次,冲近洞口,都被
挡回,不觉微感难堪,真火暗动,想将程淑美拾夺下后,再入洞不迟,登时改了
主意,不做入洞打算,全力攻向程淑美。一时间,掌风拂影,霍霍震耳,碧光闪
掣,娇若灵蛇,一场激烈的血战,便在将沈的冷月弱辉下,于洞口展开了。

  若论单打独斗,那四名黑衣老者,任何一人,皆难接下程淑美的百招,但四
人连手,则程淑美又非其敌了。然她背倚洞口,无后顾之忧,一钩一拂,防守严
密,那四名老者想在百数十招内伤她,却是不可能的事。孟为谦见状眉头一蹙,
只是那洞口窄隘,五人这一动手人影幢幢,早已围住,再想派人,也是插不上手。

  转目望去,却见蔡薇薇与令狐兄弟之战,逐渐移向洞口,距离不及五丈,搏
斗中的掌风四迸,吹得几人衣服猎猎作响。原来蔡薇薇心悬洞中的华云龙与元清
大师,想就近接应,令狐兄弟也打着乘机偷袭的主意,虽目的有异,却是一般心
思,故步步移向洞口。

  孟为谦对他们心意,自是一目了然,心道:“丫头,你敢过来,老夫打你个
措手不及。”一打眼色,通知身旁四名黑衣老者,候命动手,暗聚功力,对洞口
程淑美与另四百黑衣老者之战,反而搁在一边。

  就在他们各打主意之时,天色蓦然一暗,原来正是黎明前一刻,玉兔已然西
坠,朝阳欲出未出的拂晓时分。搏战双方,虽无一不是高手,然在这一刹那,目
力也不由略减。忽听程淑美冷哼一声,袖袍一扬,十余枚淬毒金针,巳夹于钩拂
中,悄然射去。

  猝然中,当中两名黑衣老者齐齐抖掌,劲风呼啸,欲仗掌力卷飞金针,无奈
金针细小,程淑美射得刁钻,两人一觉左腿一麻,一觉右肩一麻,已各中一枚。
最右的黑衣老者,身形疾退,仍是慢了一步,左胸中了一枚。

  那面容刻板的黑衣老者,名列护坛八老,身手高绝,目光敏锐,若非以为程
淑美一拂一钩,已竭全力,再也腾不出手施放暗器,不意她金针借拂影钩光掩护,
骤尔射出,竟着了她道儿。那几个黑衣老者只觉中针处麻而不痛,分明淬有剧毒,
腿上及肩上中针的,忙不叠退出二丈,连点数指,闭住针口附近血穴,以防毒气
攻心,这一来虽暂可无恙,只是却难动手了。

  那左腿中针的黑衣老者,却厉笑一声,道:“贱婢,老夫与你拼了。”不顾
已中淬毒针,猛然扑上前去。

  程淑美见他那咬牙切齿之态,也不由心头一寒,口中却冷冷说道:“凭你也
配?”唰唰两声,拂尘疾袭那名黑衣老者胸口,想将他逼退。

  讵料,那黑衣老者意存拼命,毫不理会击向胸前的拂尘,厉吼一声,双掌全
力击出。程淑美见他竟是两败俱伤的招式,大感意外,侧移三尺,避了开来。他
怒火大起,拂尘一摆,挡住那未中金针,面容刻板的老者一掌,玉钩斜劈,欲立
毙那黑衣老者,忽见那黑衣老者一招才递出一半,猛地打个踉跄,险险跌倒,面
上一片痛苦之色,心意倏变,食指疾点他「肩井穴」。那黑衣老者早已毒发,仅
仗着功力深厚,强自支撑,焉能闪避,立刻中指倒地。

  自程淑美射出暗器迄那黑衣老者倒地,不过是一呼吸的事,孟为谦想不到形
势变易偌快,急怒交迸,忽然沈声喝道:“赵护坛,请退下。”那面容刻板老者
虚攻一招,退了下来。

  忽听令狐祺道:“丫头,敢接老夫一掌吗?”

  蔡薇薇嗤声道:“你不要老命,就来吧。”令狐祺暴喝一声,劈空一掌击去。

  蔡薇薇心道:“我用十二成功力,好歹令你负些内伤……”素手轻抖,重若
山岳的罡气已自涌出。她打着如意算盘,以为伤了令狐祺,则余下令狐佑一人,
决非自己敌手,则今夜一战,必大有转机。

  不想令狐兄弟,都是积世人精,哪有便宜给她占,明知功力稍逊,却要硬拼
掌。只听令狐祺震声一笑,纵身后撤,藉着蔡薇薇掌力,捷逾电击,冲至洞口。
原来他估计立身处距洞口不过五六丈,程淑美得胜之下,不免防备略懈,那黑衣
老者扑地伏身,正对洞口中间窜去,她如守在中央,势必踩在黑衣老者身上,故
身躯略侧,移守洞边。

  程淑美大惊失色,玉钩劈下。令狐祺计议早定,一招「鹤唳青冥」,硬将程
淑美带斜三步,左手一拂,拨开藤萝。程淑美自知不是令狐祺敌手,只是如容令
狐祺闯入,则一个世外高人,一个绝代奇葩,岂不生生断送了,尤其华云龙一死,
阮红玉怕也不免肠断而死,到那时候,自己除了自刎谢罪,真无第二条路好走了。

  她顿萌拼命之心,拂尘击向令狐祺背后,玉钩「月影西斜」,直劈令狐祺天
灵。她这等攻势,俱是门户大开,令狐祺只要全力反手一掌,她就难逃一死,只
是令狐祺也得陪上一命。令狐祺连仔细瞥一眼也不暇,便觉脑后风生,象他这等
盖世魔头,听风声便测出程淑美招式,倒也不敢小覰了,万般无奈,放弃入洞之
机,身形一旋,一掌横挥,一掌下击,破去来式,狞声道:“臭道姑,你活的不
耐烦了?”

  程淑美漠然道:“不知是谁活得不耐了。”她口中说的淡漠,却是奋不顾身,
招招狠辣万分,一付有敌无我之势。

  令狐祺虽功力较她为高,却被她这种打法,迫得伫立当地,连纵身入洞都不
行。蔡薇薇经验大差,竟未能防到令狐祺此举,眼见令狐祺冲至洞口,心急如焚,
竟不顾身旁的令狐佑,莲足一顿,直扑上去。令狐佑哪容她这般如意,一掌遥遥
击向她亵衣,哈哈一笑,道:“丫头,你想走就走,没这麽容易。”

  蔡薇薇但觉背后一股淩厉之极的劲风涌来,忖道:“我回身接掌,势必又被
缠住,岂不让令狐祺乘机入洞了?”银牙一咬,将全身功力聚于背上,竟欲硬挨
这一掌,以及时阻止令狐祺入洞。但听蔡薇薇闷哼一声,娇躯却加速跃去。

  令狐佑未料她胆敢以血肉之躯硬受一掌,心中直叫可惜,暗道:“我这一掌
如用上全力,这丫头不死也得重伤。”

  忽听孟为谦喝道:“出掌。”但见他与那四名黑衣老者,齐齐暴喝一声,众
掌齐挥,都推向蔡薇薇。

  蔡薇薇芳心虽是急怒交迸,只是孟为谦等人,功力无不高强,这一合力出掌,
那掌风汹涌澎湃,沙飞石走,好不惊人,她挨了令狐佑一掌,虽未落实印上,且
借势疾飘,卸去不少力道,却也气血翻腾,喉头发甜,实难接下这一掌。

  电光石火之际,美眸瞥见程淑美已奋身阻敌,芳心一宽,真气下沈丹田,娇
躯疾若陨星,倏忽之间,已降落地面,孟为谦等人的掌力,挟着呼啸风声,自她
头上三尺掠去,余力所及,压得她罗衣衣袂飘飞。蔡薇薇莲足着地,不暇出手,
先默运真气,压下翻腾的血气。

  令狐佑大喜过望,霍尔一掌,追击而上,敞声笑道:“丫头,老夫就与你单
打独斗,再接老夫一掌。”蔡薇薇气血未平,不敢硬接,纤腰一拧,斜移三尺,
皓腕轻舒,一指点向敌方「小海穴」。

  忽听孟为谦喝道:“蔡姑娘,可许老朽也凑上一个?”口中似在征求蔡薇薇
之意,人却加入斗场,一招朝蔡薇薇攻去。

  蔡薇薇听得一股淩厉的劲风撞来,猛地娇躯一旋,左手借势朝孟为谦胁下捺
去,冷声道:“我不答应,成麽?”

  孟为谦哈哈一笑,道:“姑娘说得是。”抡手一掌,倏地击去。

  蔡薇薇芳心暗恼,峻声道:“令狐佑,你这叫单打独斗?”

  令狐佑见她虽已负伤,犹自有攻有守,未见败征,心中暗道:“这丫头好高
强的功力,就算此刻,老子也未必毙得了她。”心念转动,阴恻恻一笑,道:
“孟坛主的行动,老夫不能干涉。”

  蔡薇薇怒火高涨,心中暗道:“与这批邪魔外道,哪有道理好讲。”冷哼一
声,一招「二用无位」,右掌虚虚的划了个圆弧,倏已递至令狐佑腰际。

  端木世良远远观战,对适时败在蔡薇薇这一招,特别留意,忖道:“这一招
飘忽虚幻,委实神妙之极,若华家剑法是天下第一剑,只怕这姓蔡的丫头所施展
的掌法,也可称为天下数一数二的掌法了。”竭力思索,除了躲避之外,实无其
他破解之法,如果尚有,那便是以高过蔡薇薇的功力,以攻还攻了。抬目望去,
果见令狐佑侧身疾避。

  这一击,虽孟为谦功力比令狐兄弟弱上一筹,且未能如令狐兄弟并肩动手之
配合无间,只是蔡薇薇已负轻伤,又心悬程淑美与令狐祺之战,故虽未落败,也
难抢到上风。两方面对手倏易。然却非平稳,蔡薇薇若拼着内伤加重,终可击溃
令狐佑与孟为谦联手之势,而程淑美与令狐祺之战,更是凶险莫测,时有丧命之
厄。

  ※※※※※※※※※※※※※※※※※※※※※※※※※※※※※※※※※
※※※※※此际,黎明已破,朝阳初升,一轮红日,仅露出一半于山头,而谷中
又缓缓升起一阵薄雾,弥漫开来,正同而今武林的状况一般,然灿烂的阳光,终
能将雾气驱尽。则又似象徽着邪不胜正的千古铁律。只是在场之人,搏斗者因是
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旁观者亦目为之眩,神为之夺,谁也没有注意到长夜已尽,
朝霞散绮了。

  忽听那面容刻板的黑衣老者道:“程淑美,你不识好歹,连伤我玄冥教下多
人,今后已成死敌,休怪老夫无礼了。”欺步上前,骈指如戟,直向程淑美「灵
台」大穴上点去。

  程淑美本来防于洞口,眼下却被令狐祺挡于洞前,她反是背外出手,竭力阻
止令狐祺入洞,她也知道如此有腹背受敌之虞,只因形势危急,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刻受那赵姓老者的攻击,实是无力格拒,暗道:“我如闪身避招,则令狐祺岂
不乘机入洞了。

  她心中横,已决定拼个两败俱伤,身形微侧,仅闪开「灵台穴」,玉钩电掣,
迳刺令狐祺胸腹之际,看也不看一眼,拂尘反扫。这两式玉石俱焚,程淑美不但
背脊要中上一指,胁下也要挨上一掌,那是必死无疑的了。但她却未免小瞧了令
狐祺,只听令狐祺长声一笑,忽然收掌,双腿猛蹬,已纵身穿萝入洞。

  那赵姓黑衣老者却心头暗骂:“臭道姑,老夫才不同你拼命。”他身躯一旋,
化指为掌,转拍程淑美右肩。

  忽听孟为谦厉声道:“赵护坛,快闪。”声未落,蔡薇薇已如劲矢离弦,掠
至那赵姓老者身后,一声不响,纤掌一挥,疾拍赵姓老者背上。

  她见令狐祺已然入洞,芳心的焦灼惊怒。实非言语所能形容,杀心陡然大盛,
竟是抑遏不住,故出招也特别的阴狠。蔡薇薇三番两次为敌所阻,不及赴援,这
次拟议早定,香肩一幌,却是反向纵出,然后倏朝洞口方向激射,果然令狐佑及
余下四名黑衣老者都不及阻拦。

  待孟为谦语声传到,蔡薇薇掌已拍到,那赵姓老者如何躲避得了,只听一声
闷哼,那赵姓老者一个身躯被击出丈外,落地滚了两滚,寂然不动。同时间,洞
中突然传出一种细若蚊蚋,却惊懔人心的声音,那声音虽细,听在耳中,却有若
针刺,好不难过。蔡薇薇等人听出是剑风四迸,破空之声,不觉一怔。

  忽听老大令狐祺的声音道:“华家小儿……”语声显得甚为急促,黄影一闪,
蓦地穿萝退出。

  蔡薇薇与程淑美虽在洞边,一怔之下,竟不及出手,程淑美不由暗叫「可惜」。
只见令狐祺面色铁青,及肘大袖,被截去一块,看去狼狈异常。众人见状,均知
他吃了亏,魔教及玄冥教下的人,无不心中一凛。只听洞内传来朗然一笑,碧萝
扬处,华云龙轻袍缓带,手持古剑,从容而出,那俊美无俦、意态轩昂的模样,
恰与令狐祺大异其趣。

  蔡薇薇又惊又喜,道:“龙哥,你完全好了?”

  华云龙朝她望了一眼,那目光中,有着轻怜蜜爱,也有着感激之意,却纳剑
入鞘,向程淑美抱拳一礼,道:“前辈仗义相助,晚辈……”

  程淑美拂尘一摆,道:“闲话少说,你知贫道身份麽?”

  华云龙向她手中碧光莹莹的玉钩瞥了一眼,肃容道:“晚辈大胆猜测,前辈
是阮姑娘尊师,不知是否?”

  程淑美冷冷说道:“你倒聪明,可知贫道前来找你之意麽?”

  华云龙见她神色间,隐有不忿之意,以为是因为阮红玉与他已有夫妻之实,
所以来势汹汹,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忽听令狐祺狞声道:“华家小儿,可敢与老
夫一战麽?”

  华云龙抱拳当胸,正容道:“红玉之事,可否请前辈待晚辈了结此事,再听
前辈教诲?”

  程淑美听他直唤阮红玉之名,心中暗道:“他对玉儿并非无情,事情看来好
办一点。”不再多说,退后一步。

  华云龙转向令狐祺道:“也罢,阁下还未尝够华家剑法的滋味,华某又何必
吝惜不舍。”右臂一探,那长达四尺的龟甲古剑,重落手中。

  忽听蔡薇薇促声道:“龙哥。”

  华云龙转目瞥去,见蔡薇薇美眸中透出焦灼之色,知她怕自己不是令狐祺的
敌手,朗朗一笑,道:“薇妹大可宽心,且看我剑败星宿海老魔。”突以传音入
密说道:“你谨守洞口,公公耗去真元殊多,正在调息。”

  蔡薇薇劳心一震,欲奔入一探,突又忍住,心道:“玄冥教与魔教的人,大
概以为洞中仅有龙哥,如再进入,岂不启人疑窦。”

  思忖及此,美目流盼,只见二丈外令狐兄弟并肩而立,稍后数步,是孟为谦
与四名黑衣老者。十丈外,端木世良与四位仇华率着六七十名玄冥教徒,尚有十
余名魔教之人,密密围住,百十道目光,尽落在华云龙身上,并无一人望向洞口。
忽见四名仇华互瞥一眼,齐齐走向前来,端木世良眉头一皱,却未出声阻止。

  但听令狐祺狞声说道:“好小子,老夫一时大意,洞中为你所趁,你便猖撅
不可一世了。”

  华云龙朗声一笑,突然一腿踢向那不知生死,横伏洞口的黑衣老者胁下,道
:“孟坛主接住。”只见那黑衣老者一个百十斤重躯体,如激矢般射向孟为谦。

  孟为谦暗运功力,右臂一抄,已然接住,却觉并无劲力,知道华云龙那一腿
劲玄妙,否则这黑衣老者挨这一腿,肋骨怕不断上二三根,心中瞿然一惊,暗道
:“这小子功力似是大进,实乃一大祸胎。”

  一探伤势,那黑衣老者脸上黑气满布,气息奄奄,犹幸功力深厚,尚余一口
真气护心,孟为谦面色铁青,恨恨一瞥程淑美,却不讲话,连点那黑衣老者胸前
「俞府」、「神封」诸穴,交与身旁黑衣老者,道:“权拖一刻,以待解药。”
那黑衣老者应了一声,伸手接过。

  玄冥教高手一死三伤,加上程淑美冷嘲热讽,孟为谦已是恨极,然他城府深
沈之极,却不形诸颜色。华云龙大踏上前,直至令狐兄弟身前丈内,目光一扫两
人,道:“阁下兄弟是要一起上吧?”

  孟为谦暗骂:“小子不知死活。”扬声笑道:“华云龙,令狐兄弟功力盖世,
岂你所堪并论,大言不惭,难道是华家敦厚之风?”

  他语中扇火,令狐兄弟如何不晓,却无暇理会,老大令狐祺突然以练气成丝,
传音入密之法道:“老二,你谨防那姓蔡的丫头插手,我非毙了这华家小子,不
足解恨。”

  老二令狐佑亦以练气传音之法说道:“老大,洞中尚有何人?”目光一转,
瞥了那藤萝密垂的洞口一眼。

  令狐祺略一沈吟,道:“我方入洞中,那华家小子便一剑砍来,不及打量,
洞底似犹有一人,不必顾忌,除了华天虹,他人何所惧哉。”

  华云龙见他们嘴皮启动,却无声音发出,目光时掠洞口,不禁敞声一笑,道
:“洞中是有一位绝世高人,不过这位高人,尚不屑向阁下兄弟伸手,大可放心。”

  仇华老大对华云龙那从从容容,好整以暇之状,早怀不忿,闻他所言,冷笑
一声,道:“是何方高人?本公子倒有些不信。”古剑一拔,昂然走向洞口。

  华云龙脸色一沈,幌身已挡在仇华老大之前,道:“仇大公子,此地高人如
林,只怕还没有阁下卖狂的份儿。”仇华老大怒不可抑,突然厉啸一声,一剑斩
去。

  华云龙微微一笑,举剑一格,化解来势,道:“你一人不是我的敌手,不如
将你们师兄弟一起唤上来。”

  他这一格漫不经心,仇华老大却觉虎口发痛,自知不是华云龙敌手,闻言正
中下怀,纵声叫道:“老三你们齐上。”那三个仇华,早已跃跃欲试,闻唤齐齐
一诺,拔剑上前,孟为谦张口欲言,倏又闭住。

  忽听令狐佑冷冷说道:“老夫兄弟之事,无知小儿,敢胆插手。”右臂一招,
就欲将四人摔出。

  老大令狐祺生性阴狠,暗忖:“这华家小儿功力,似与传言不符,王师弟说
他已中虺毒,何以气色如常?”动念之下,存了一窥虚实之心。道:“老二,你
稍安毋躁,先看看华家小儿功力如何,与我们交手配也不配。”说话中,四名仇
华已围住华云龙。

  仇华老大宝剑一振,斗然向华云龙胸前刺去,大喝一声,道:“华某,纳命
来。”

  华云龙随手一剑,封住攻来剑势,朗声笑道:“华某的命,可没有这麽容易
要去。”

  仇华老五一剑劈向敌背,口中喝道:“你看容易不容易。”

  华云龙滴溜溜身子一转,避了开去,道:“凭你们,还差些儿。”

  仇华老大、老五一动手,老三、老六也宝剑一振,攻了上去这四个仇华,功
力非凡,联手围攻,进退闪避,俱有章法,显系平日连手有素,剑光闪闪,威势
不凡。华云龙力敌四柄古剑,笑容不收,身形飘忽,看上去游刃有余,潇潇洒洒。

  孟为谦不禁眉头一皱,暗道:“这几个小子,平日虽然狂妄,武功却是扎实,
四人联手,连我也不能如此轻松,华家小儿……”思忖及此,凛然一惊。

  蔡薇薇却芳心欣慰之极,暗道:“龙哥功力,想不到进步偌快,公公是用什
麽法子造就?”想了半天,她实在不知除服「瑶池丹」外,尚有他法,也懒得想,
反正华云龙功力愈高愈好,妙目凝光,紧盯着华云龙衣袂飘飘,进退倏然的身形。

  忽听一个亮若银铃,勾人魂魄的声音道:“这位大哥,请让一步好麽?”除
了在斗的五人,余人不由转头望向发声处。

  只见不知何时,在玄冥教与魔教包围外,来了一群绝色少女,或穿鹅黄,或
着嫣红,朝灿之下,灿若春花,乍见令人目眩神移。为首一位紫衣少女,媚眼桃
腮,唇若凝脂,美艳夺目,妖娆缭人,那话正是由她口中说出。旁边玄冥教徒,
本来伸手欲拦,被为首那紫衣少女媚眼一瞟,不知怎地,心头一阵模糊,果真齐
齐退开,让出路来。但觉幽香扑鼻,罗裳摇曳,这一群绝色少女,已款步走入。

  走了大半,一名玄冥教徒,神志忽清,大喝一声,一掌击向一位黄衣少女。
那黄衣少女娇躯一侧,闪了开来,吃吃一笑,道:“这位大哥,这般小气,连路
也舍不得让一让。”手中鹅黄汗巾一扬,只见那玄冥教徒「嗯」了一声,软软跌
倒。旁边的玄冥教徒见状纷纷怒喝,欲待动手。

  忽听端木世良峻声道:“请她们进来。”

  为首的紫衣少女美眸横睇了端木世良一眼,娇笑道:“端木前辈果然不愧玄
冥教总坛坛主,气量、手段不同凡响。”

  端木世良运功戒备,冷冷说道:“老夫气量不大,手段却狠,姑娘小心了。”

  为首的紫衣少女噗哧一笑,道:“唷,端木坛主说的好狠,把小女子吓得魂
飞魄散,差一点就要回身逃走了。”

  端木世良冷冷说道:“想走已迟了,姑娘还是安下心来吧。”顿了一顿,问
道:“你是那一门派的,叫什麽名字?速速说出,休得自误。”

  紫衣少女眼珠一转,倏地掩口一笑,道:“没有门也没有派,名字麽……”
她拖长了声音,倏又吃吃一笑,道:“倒有两个,不知端木世良大坛主想知道哪
一个?”

  端木世良心道:“这几个女子,来得邪门,哼,谅她小小几个丫头,也兴不
了风,作不起浪。”冷冷一哼,不再说话。

  此际,这群少女已走进场中,玄冥教徒迅将缺口重又围住。那紫衣少女视若
未睹,莲步款款,行至距孟为谦三人二丈处驻足。孟为谦可不敢小覰了她们,严
加戒备,冷冷说道:“姑娘是友是敌,赶紧说明,免得老朽得罪了自己人,不好
交待。”

  那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不敢相欺,小女子们想高攀云中华家,尚没有
资格。”

  孟为谦暗忖:“说的也是,侠义道中决无这等妖妖娆娆的人。”不禁问道:
“然则姑娘等是本教之友了?”

  那紫衣少女吃吃一笑道:“只是却也不齿与鬼物为伍。”

  孟为谦不由震怒,道:“臭丫头。”抡手一掌,就欲击去,但念一转,忽又
顿住,暗忖:“这几个丫头不足为虑,倒是本教熟谙江湖大势,居然未知武林有
此一派,揆之蔡家,则待机而动者,尚恐不少。”

  蔡薇薇见到这群少女中,有在「宜兴楼」所见三名少女,向她微微一笑,却
未招呼,心知这批「倩女教」的,必有用意,也佯装不识,凑近程淑美耳畔,悄
声儿道:“前辈,她们是「倩女教」的,是友非敌。”

  程淑美扫了那群少女一眼,漠然道:“这些少女看来妖媚入骨,不是正经路
数,怎麽会是朋友?”

  蔡薇薇急道:“这有什麽关系?她们教主是位至情至性的女子啊。”她人本
美艳,诉说间,犹带几分娇憨之气,程淑美虽对她抱有成见,也为她那纯真之气,
将芥蒂消尽,莞尔笑道:“孩子,你想得太单纯了,别说善师难保不出恶徒,即
至情之人,如不能善用其情,也……”倏然一叹,突然住口。

  蔡薇薇星眸一睁,道:“难道至情至性不好?”

  程淑美心道:“这孩子天真烂漫,我别影响她纯洁美善的心了。”微微一笑,
道:“贫道未说不好啊。”语声微顿,见蔡薇薇犹欲追问,接道:“你看你龙哥
分明绰有余力,为何不收拾下这四个小子。”

  蔡薇薇果然星眸转向华云龙,随口道:“谁知道?”

  那紫衣少女一双美眸,遥遥将蔡薇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低声自语道:
“果是阆苑仙葩,非我这落汤残花所堪比较。”语声中,妖媚之态一扫而空,美
目泪光浮动,大有自我解嘲之状。

  她旁边一位绿衣少女见状,暗暗一叹,低声道:“大姊姊,你……”

  紫衣少女突然峻声道:“二师妹不必多言,我自有计较。”那绿衣少女怔了
一怔,闭口不语。

  紫衣少女轻叹一声,忽然戚容一收,又回复先时烟视媚行之态,曼声唤道:
“华公子……”

  华云龙力敌四柄古剑,进退如鱼游水,好不自在,早已看出那紫衣少女正是
方紫玉之首徒贾嫣,闻唤朗朗一笑,道:“贾姑娘好啊。”龟甲古剑一横,一阵
金铁交鸣之声,已拨开仇华老三、老六两柄剑,又道:“贾姑娘,我们这样称呼,
太生份了吧,记得刚见面如何称呼?”

  贾嫣窃窃一笑,突然扬声道:“琦哥。”

  华云龙应声道:“嫣姊。”顿一顿,道:“你已知我不叫白琦,为何仍如此
呼唤?”他随口谈笑,哪像正在搏斗之状,四个仇华怒火冲天,却也无可奈何。

  贾嫣格格娇笑一声,道:“作纪念啊。”

  孟为谦暗暗忖道:“这两人一是花丛老手,一是荡妇淫娃,嘿嘿,只怕早有
一腿了,只是凭华家在武林中地位,岂容这等女子上门,到头来因爱成仇,哈哈,
老夫就有好戏可看了。”

  程淑美对贾嫣等人观感极劣,见状黛眉一蹙,暗骂:“混帐小子,处处拈花
惹草。”侧顾蔡薇薇道:“丫头,你也不管管那混帐小子。”

  蔡薇薇怔了一怔,道:“谁?”旋恍然道:“您是说我龙哥,龙哥何必我管,
龙哥喜欢的我也喜欢,他爱怎麽样就怎麽样,我知道龙哥很聪明,不会错的。”

  程淑美暗道:“傻啊,你这丫头。”却对蔡薇薇那份纯情淑德,倍增怜爱,
想起己徒,心头一动,道:“假如贫道之徒与你一起,你高兴麽?”

  蔡薇薇欢声道:“前辈是说阮姊姊,那好极了。”

  程淑美闻言暗喜,又暗暗想道:“人心易变,谁知她以后会如何,玉儿是争
不过她的,哼,那不是受罪定了。”一时竟为了唯一爱徒,时爱时喜。

  忽听令狐佑不耐烦的道:“玄冥教那四个小子,如今黔驴技穷了,速速退下,
免得丢人现眼。”

  四名仇华羞怨交迸,仇华老大厉吼一声,道:“老三,老五、老六,不必再
顾忌了。”身形一折,剑法倏变,但见寒光闪闪,忽焉在左,忽焉在右,若龙腾
蛇行,曲曲折折,莫知所之,那玄奥诡谲,变幻莫测,观战之人,无不耸然动容,
蔡薇薇与程淑美,更是凛然心惊。

  华云龙忖道:“这套剑法玄奥辛辣,大异常轨,他们功力较弱,故奈我不得,
若碰上玄冥教主,就危险了。”心念转动,顿生一观此剑法的来龙去脉,心中有
个谱儿,以免日后遇上,陷入手忙脚乱之境,笑容一敛,全神运剑,再也不暇旁
顾。

  但听剑风嘶嘶,震耳欲聋,尤其在朝阳映照之下,千百道剑光,寒芒闪掣,
令人耀眼难睁,双方同是气稳神凝,一片严肃,那兵刃交击,动人心魄的声响,
反而少了,一沾即走,此来彼往,却隐藏着更深的杀机,声威之摄人,确属武林
罕见。

  看了一刻,观战之人见华云龙气定神闲,而四个仇华已露急躁之态,胜负谁
属,不言可知。令狐兄弟人虽狂傲,武功见识,确也高绝,看了半晌,令狐佑传
音道:“我先前还怀疑那小子如何能为一教之主,如今见到他徒弟也有两手,倒
非幸致了。”

  令狐祺冷冷说道:“你也太小看那小子了,没有几手,二师兄岂会容忍至今。”

  令狐佑切齿道:“那小子,忘恩负义,我一想起便再也难耐。”

  令狐祺冷笑道:“忍不了也得忍,灭了华家,哼,你以为玄冥教尚能存在?”

  令狐佑一扫华云龙,道:“这小子,武功之高,进境之速,连我看了也觉心
惊,留他不得。”他这几句话未用练气成丝法,声音不高不低,在场并无庸手,
几乎全已听到,旁人犹可,蔡薇薇芳心一震,凝神登志,准备随时接应。

  华云龙虽在搏战,却也字字入耳,暗暗想道:“哼,这等邪魔外道,什麽事
做不出来……”转念之下,顿生速战速决之心,冷声喝道:“四位再不退下,别
怪华某给你们难堪了。”

  仇华老大古剑疾出,狞声道:“华某,嘴上称能没用。”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说得是,阁下请看剑上的。”剑法一改,连环攻出,
那架式之磅礴,大有气吞山河之势,施展开来,剑风厉啸,劲气汹涌,当真是风
雷俱动,浩浩荡荡,一派君临天下的气象,与仇华所施展剑法的诡异辛辣,大异
其趣,观战之人,无不暗暗赞叹,令狐兄弟也不由将轻视之心一收。

  剑光中,但听华云龙沈声道:“四位仇公子,宝剑握紧了。”但听「当当」
一连串震人心魄的金铁交鸣声,只见四缕白虹冲天飞起,向四方射去。

  两道白虹击中峭壁,呛然落下,一道飞至孟为谦头顶,被他纵身接住,余下
一柄越过令狐佑头上,令狐佑随手一拂,那柄剑更是若离弦劲矢般,直射入十余
丈外竹林中,立时有三名玄冥教徒,看准剑坠处,奔入林中。华云龙宝剑横胸,
吟吟而笑。四名仇华两手空空,都是目瞪口呆,胸膛起伏不定,真是又骇又愤,
羞恼交迸。

  孟为谦怕他们忍耐不住,纵声叫道:“诸位公子,快请退下,何必与华家小
子争这区区胜负。”

  四个仇华虽然桀骛不训,却也自知不是华云龙敌手,见有台阶,即便退下。
仇华老大心有未甘,色厉内茌道:“华某你记着了,本公子暂将你一命寄下。”

  华云龙莞尔一笑,道:“这可真应了阁下一句话,嘴上称能了。”语音微顿,
晒然道:“不过华某深明落败者心情,倒也不必多做计较了。”仇华老大气愤填
膺,重重一哼,默然不语。

  忽听贾嫣格格娇笑一声,道:“琦哥真是菩萨心肠,连敌人也如此体谅。”
此语一出,那群少女齐声娇笑起来,一时莺啼燕语,大大冲淡了场中剑拨弩张的
气氛。

  只有四个仇华却益感难堪,仇华老三性子最是暴燥,认出贾嫣,钩起前情,
更是心火直冒,大踏步走向贾嫣,狞声道:“你这「怡心院」里的婊子,卖骚竟
卖到这里来了,是想找死?”

  贾嫣黛眉一扬,道:“就是要卖,也不是卖给仇三公子,仇三公子这般凶霸
霸的,干什麽啊?”

  仇华老三狞笑一声,道:“好哩!你敢情是不要你那个婊子窝了?”

  贾嫣格格娇笑一声,道:“「怡心院」早候着公子呢,不过公子可得小心点,
再来可没上次那般便宜了。”

  华云龙留意上这边,闻言暗道:“上次仇华老三及老五去了「怡心院」,不
知结果如何,听贾嫣口气,分明吃亏了,嗯,她明目张胆与玄冥教作对,难道「
倩女教」准备揭开干了?”

  只听仇华老三厉声道:“三爷爷毙了你这臭婊子。”霍然一掌击去。

  贾嫣吃了一惊,道:“三公子敢情以为弱女子好欺负麽?”玉掌一挥,迎上
前去。

  孟为谦见那贾嫣出掌之时,身后几个少女,突然也自出右掌,成串按住前面
一位少女的亵衣,心中暗叫不妙,促声喝道:“三公子快退。”双掌一并,霍地
推出。

  他身旁三名仇华,见状目光一闪,也齐齐推出一掌,四股掌力,朝贾嫣的掌
力斜斜挡去。几人先后发动,去势却都快极,但听蓬然一声大震,孟为谦及三名
仇华,全是登登叠连后退,贾嫣连着后面七八名少女,也连退两步,仇华老三却
身形一仰,向后直飞,五官溢血,溅落一地。

  场中一清,孟为谦四人都内腑重伤,血气翻腾,默运真气,四名黑衣老者,
齐跨前一步,一人右臂抄住仇华老三,但见仇华老三面如金纸,昏迷不省,而贾
嫣等不过略觉不适而已。

  贾嫣这一掌威力虽大,但在场高手却看出贾嫣是仗七八名少女,使用借体传
功之术,集数人功力于一身,则威力之大,也毋怪其然,故虽惊不奇。这借体传
功之术,武林高手无一不能,只是像贾嫣诸人这般如臂使指,运用自如,则必有
独得法门了。真以武功而言,贾嫣顶多仅可与仇华之一相当,实较孟为谦差之远
甚,行家眼利如刀,这等结局,实在大出在场高手意料之外。

  端木世良暗道:“老孟自命算无遗策,也有马前失蹄时候,尤其败在几个不
明来历女子手中,更是不值,玄冥教此战当胜反败,高手损伤也就罢了,却拆了
锐气……”心念一转,面寒如冰,低声向旁说了数语,走向「倩女教」的一群,
身后随着两名青衣老者。

  贾嫣虽见他受伤了,可不敢大意,眼珠一转,扭头向身旁低声说了数语。只
见倩影闪动,那群少女位置忽变,以贾嫣为中心,环成一圈,玉手相牵,背向外
方,嫣红姹紫,真若花团锦簇,好看煞人。华云龙暗忖:“她这阵势,又是一拒
敌之法了。”

  令狐兄弟本来未将贾嫣等人放入眼里,不屑理会,这时见状,好奇心起,令
狐佑纵声喝道:“丫头们,捣什麽鬼?”

  贾嫣笑道:“这是贱妾们因功力薄弱,创出的一点防身保命玩意,恕难奉告。”

  令狐佑傲然一哼,道:“老夫一掌之下,管教你们阵散人亡。”

  贾嫣黛眉一扬,道:“不妨试试。”

  华云龙暗暗忖道:“你们借体传功之术所出掌力,雄浑而不精纯,令狐老怪
功臻化境,岂能奈何得了他,一再撩拨,不是找死?”

  只见令狐佑勃然大怒,杰杰怪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们除了迷魂邪法与借
体传功之术外,有何能焉?”说话中,举步走向贾嫣等人。

  华云龙虽知倩女教的人,技不仅此,可是功力相差太远,无论如何,也不放
心,暗道:“如倩女教的人有个失闪,自己就愧对顾姨了。”他这麽一想,目光
一转,向蔡薇薇微微示意,望向令狐佑道:“不知云中山后山小子,可配领教星
宿海前辈高人的绝艺?”

  蔡薇薇一瞧他眼色,已知他要自己替「倩女教」挡住强敌,当下莲足一顿,
飞身降落令狐佑身前,道:“姓令狐的,刚才一阵没有打完,你休得再找他人麻
烦。”

  令狐佑对她深感忌惮,不觉止步,暗道:“老大要对付华家那小子,我一人
只怕难以讨好。”转念间,但听老大令狐祺道:“虽差一点,也马虎可以了。”
右臂一抬,跨前一步。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请。”铁剑一摆,封住门户。

  ※※※※※※※※※※※※※※※※※※※※※※※※※※※※※※※※※
※※※※※霎时,场中一片寂静。这一场搏斗极不寻常,交战之人,一个是凶名
久传,众所周知的魔教高手,一个是名门后代,方出江湖后起之秀,本来人人均
认为华云龙不是令狐祺敌手,然而方才一战,华云龙击败四名仇华所现功力,顿
令观战之人刮目相看,对这胜负,不敢轻下断言了。

  若令狐祺败了,无话可说,若华云龙失手,一则星宿海一派的人心狠手辣,
有逾毒蛇猛兽,人人尽知,况与华家积怨极深,性命堪危,华云龙败在令狐祺手
内,华天虹为子报仇,魔教不甘束手,则江湖上必引起一阵腥风血雨,故这一场
搏斗,实是九曲掘宝之后,最为震动江湖的一件大事了。

  令狐佑冷冷一哼,转身注目两人,他知蔡薇薇绝不致向人背面下手,至于贾
嫣等人,则他根本不放在眼下。蔡薇薇更是无暇理会令狐佑,提心吊胆地紧紧盯
着。端木世良本待向贾嫣叫阵,这刻也没有了主意,转目华云龙与令狐祺。

  只见华云龙神仪湛然,执剑卓立,有若岳峙渊淳,令人油然而起不可动摇之
感。令狐祺满面狞笑,一步一步走向华云龙,他与华云龙相距不过二丈余,照说
举足即至,可是走到现在犹有二丈,真是慢若蜗牛。愈是这样,愈是险恶万状,
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且极可能一招判生死,敌对双方的人,无不屏气注视,相
机接应。

  其实,令狐祺这一击,毫无必胜把握,败在后生小辈手下,传出江湖,固是
颜面难堪,毙了华云龙,时机失至,实不愿与华家正式决裂,只是骑虎难下,也
只有咬牙挺下去了。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当儿,一个幌若闷雷声音叫道
:“令狐贤弟住手。”观战之人移目望去,但见两条以淡烟幻影般的人影,由山
麓踏枝而来,其速无匹。

  令狐祺忽然止步,道:“本教教主即至,这一战只有暂且搁下。”

  华云龙闻是东郭寿来了,心凛不已,口中淡然道:“悉如尊意。”凝目望去,
来者是两个须发皆白的黄袍老者,身法奇快无比,不过用两句话的工夫,已掠入
场中,玄冥教徒让出路来,魔教弟子,却纷纷躬身迎接。

  但见先前一位银髯飘拂,脸色酱红的老者,腰围一条紫金打造的苍龙,那金
龙长约九尺,头尾大如酒杯,身子仅有小指粗细,镌楼的栩栩如生,鳞甲密布,
爪指分明,而且每一片鳞甲俱可活动,说得上奇巧之极,正是传说中魔教教主的
打扮。

  另外一个黄袍老者,同令狐兄弟及呼延恭一般系银龙,臂长过膝,面颊干疮,
双目似睁似闭,一副鬼气森森的样子,尤其黄袍褴褛,沾满泥土,活似刚刚由土
中爬出一般。两人进入场中,令狐兄弟走前欲言,东郭寿手一摆,道:“两位贤
弟请候着。”令狐兄弟施礼,转至东郭寿及那鬼气森然的老者身后。

  华云龙冷眼旁观,知道那鬼气森森的老者,身份在令狐兄弟之上,功力只怕
仅在东郭寿之下。只听端木世良道:“东郭教主好啊,恕端木世良有伤在身,未
能见礼了。”

  东郭寿银髯一拂,纵声笑道:“端木兄不必客气。”

  孟为谦原来在闭目调理真气,忽然双目一张,拱了一拱手,道:“久未拜谒
教主,待慢之处,尚请海涵。”

  东郭寿将手一拱,道:“孟兄久违。”目光炯炯,环视众人一眼,仅在蔡薇
薇身上顿了一顿,最后落在华云龙身上。

  霎时,所有的目光投向华云龙,都想看他如何应付这盖世魔头。因有华天虹
在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地位,故华家弟子无论置身何等场合,无形中都被视为首脑
人物,当然,华家庭训之严,家规之谨,养成华家子弟皆是气度恢宏,处事公允,
加上武功高强,始能如此,否则江湖人物,那个不是杰骛不驯之辈,谁肯信服?

  只见华云龙剑已入鞘,泰然自若,双手一拱,道:“山西华云龙,见过东郭
教主。”

  东郭寿并不还礼,两道神光闪闪的眼神,向华云龙上下一扫,倏地冷冷说道
:“华公子,请将一切虚礼免了,想来令尊当年仗恃武功高强,欺压星宿派的事,
华公子十分清楚。”语声愈来愈冷,杀机隐隐。他语气不善,蔡薇薇莲步悄移,
挨近华云龙。

  孟为谦暗忖:“大对头难惹,让你们先打头阵,倒也不错。”手一摆,率人
退至东郭寿左后方,受伤的仇华老三及黑衣老者均交给教下弟子。程淑美见敌方
全退出洞口六七丈外,且全注意着华云龙,守此何用,拂尘一挥,至华云龙之旁。

  那「倩女教」的十名少女,仍于原地,恰居双方之中,个个面含巧笑,俏立
一旁,倒似看热闹的第三者。本该壁垒分明的两方,被她们这一扰,略显混乱,
然东郭寿却视若无睹。玄冥教与魔教的人加起,几近九十,而华云龙这方仅有三
人,那声势之悬殊,真若楚汉之别。

  华云龙暗暗想道:“这东郭寿枉为一教之主,居然颠倒黑白,当年明是星宿
海魔教欲坑尽天下群雄,独吞宝藏,而被爹所惩治,他却说是爹仗武功欺压他们。”
转念下,镇定逾恒,道:“当年之事,是非曲直,天下英雄,有目共睹……”

  令狐佑冷哼一声,截口道:“天下英雄?神旗帮、天乙子、伍玄子是黑道人,
余下的是你们华家死党,难道就是天下英雄?”

  华云龙听若未闻,继道:“在下出生也晚。事未经见,不敢妄加论断。”他
语音一顿,抱拳一礼,朗声道:“今曰之事,是战是和,还请东郭教主示下,在
下虽然未学后进,武功肤浅,不自量力,愿一力承担,其余无关的人,教主一代
宗师,想来不屑加以留难。”

  这一番话,不亢不卑,虽富豪气,却无骄意,大有铁肩担当之概,才出于学,
器出于养,在他是毫无所觉,东郭寿心头暗暗道:“好小子,有你的。”

  令狐祺冷冷诧道:“口气倒不小,你配麽?”

  东郭寿手一摆,正欲开口,忽听贾嫣娇笑道:“东郭教主是绝代高人,如何
能向后生小辈出手,华公子此言不嫌狂傲?”

  华云龙眉头一蹙,暗道:“你虽是好意,东郭寿何许人,岂不惹火上身?”
只见东郭寿淡然朝贾嫣一瞥,旋又面向华云龙,意似不屑。

  贾嫣却觉得他目光如电,她虽天不伯,地不怕,也不由一凛。但听东郭寿道
:“这位小姑娘练的是「姹女心法」,闻说当年掘宝,「姹女心经」为顾鸾音取
走,想是顾鸾音门下了?”

  华云龙对他目光之锐,也暗暗佩服,淡淡一笑,道:“教主找的是华家的人,
他人何必多问。”

  东郭寿嘿嘿冷笑,道:“不愧华家子弟,英气豪爽,老夫也佩服得很。”倏
地神色一弛,道:“华公子,恕老夫托大一句,令尊虽功力绝世,仍属晚辈,那
位小姑娘说得对,老夫再不顾身份,也不该向你出手。”

  忽听贾嫣娇笑道:“我姓贾名嫣,谁小来着?”

  令狐佑怒道:“丫头闭口……”

  东郭寿哈哈一笑,道:“四师弟不必多言。”银髯一拂,对着贾嫣道:“诸
位姑娘的芳名,老夫倒要请教请教了。”

  贾嫣格格娇笑一声,道:“这才像是一代宗师的气度,像刚刚那一种气吞河
岳的声势……”娇笑一声住口。星宿派的人,一听语带讥讪,无不怒目相视。

  东郭寿却不以为意,笑道:“姑娘请说。”

  华云龙暗道:“她如此不慌不忙,意态闲散,想来是胸有成竹。”

  转念间,但听贾嫣银铃般的声音,媚态横生的将那十余位少女的名字说出,
皆是姓贾,名字中皆有女旁,东郭寿不由暗道:“她适时说有二名,则贾嫣之名,
分明是假。”想着哈哈一笑,道:“诸位姑娘姓贾,名字谅也是假。”

  贾嫣吟吟一笑,道:“大千世界,一切皆假,何况于我们这一行,更是虚情
假意,自是什麽都假。”

  蔡薇薇突然问道:“嫣姊姊,你是干那一行的?为什麽虚情假意?”

  贾嫣风情万种的瞟了华云龙一眼,笑道:“这个我可不敢说,说了你龙哥一
定会生气。”

  蔡薇薇樱唇一抿,望向华云龙,华云龙的确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笑道:
“别听她的,你这位嫣妹姊是游戏风尘,一切事都真真假假。”望着东郭寿,淡
然道:“东郭教主既不愿对晚辈出手,然则奈何?”

  东郭寿捻髯笑道:“连老夫也是煞费踌躇哩。”

  华云龙移目他背后那鬼气森森的老者,道:“是否由教主身后那位高人动手?”
那鬼气森森的老者自入场中,一直立于东郭寿身旁,默然不语,眼下分明听见了
华云龙的话,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东郭寿闻言,突然仰天大笑,半晌始止,华云龙不动声色,等他笑毕,道:
“不知何事惹得东郭教主如此好笑?”

  东郭寿捻髯一笑,道:“连老夫也不愿对你下手,这位是老夫师兄申屠主,
武功高过老夫百倍,如何能向你这晚辈的下手?”

  华云龙暗道:“他此言虽有夸大,只是这个申屠主武功不在他之上,东郭寿
也不会这般说了。”朝申屠主望去,见他始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知道愈是如
此,愈是难以揣测。

  蔡薇薇也暗暗心惊,她却不愿东郭寿倚老卖老的样子,樱唇一撇,道:“教
主的师兄弟辈,倒也领教过三位了,好像没有什麽了不得嘛。”

  令狐兄弟勃然大怒,令狐佑生性爆燥,厉声道:“臭丫头……”

  蔡薇薇截口道:“这就是前辈高人的吐辞?”

  东郭寿呵呵一笑,道:“四师弟的确该炼炼火气了。”接着朝蔡薇薇笑道:
“姑娘是……”

  忽听贾嫣娇声介面道:“这位姑娘可是有天大来历的,别的不说,论武功,
怕教主也无法稳操胜券……”

  东郭寿将蔡薇薇从头至足,仔细打量了一番道:“老夫老眼未花,这姑娘的
功力,焉有看不出之理。”

  贾嫣笑道:“论姿容嘛,有如月殿仙子,瑶池玉女,与我们这批凡俗的女子,
更是有云泥之判了。”抿嘴一笑,倏然住口,说了半天,连蔡薇薇的名字都未说
出去。

  蔡薇薇赦然一笑,道:“我丑的很,诸位姊姊才美呢。”

  只见令狐祺忽然闪身向前,将蔡薇薇及适才的事,低声禀告东郭寿。东郭寿
面色微变,望向蔡薇薇,道:“若老夫猜测不错,蔡姑娘想是武圣之后。”东郭
寿久不见答,乾笑一声,道:“好娇憨的丫头。”

  华云龙双眉一耸,正欲答话,贾嫣格格笑道:“教主怎麽漏掉了这位仙姑不
问?”说话中,纤指一指程淑美。

  东郭寿看了程淑美一眼,淡然道:“关外高人,早已认识。”程淑美冷冷一
哼,默然不语。

  华云龙一心宕时,忙道:“既然教主与令师兄俱不屑动手,则今日的事,是
否就此了结?”

  东郭寿微微一笑,道:“今日玄冥教与敝派倾力而来,却虎头蛇尾,华公子
请讲,传出江湖,人们要如何说话?”

  华云龙暗道:“他言辞反覆,不知存有何意?”心念连转,不禁冷冷一笑,
道:“教主之意,在下不解。”

  东郭寿沈声一笑,道:“华公子真的不知?”

  华云龙也沈声道:“请教。”

  东郭寿忽变悠闲,手捻银髯,笑道:“华公子也不是不知,大概因令尊华大
侠谦恭为怀,以致让华公子忽视了华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令尊高不可测的武功,
如今再加上武圣嫡传……”

  他捻须含笑,华云龙却听出他语中杀机,暗忖:“原来是蔡家与我们华家站
在一起,故令他不顾一切,欲抢先下手,如此看来,魔教这番高手云集江南,果
是想先对付蔡家。”

  他忽然觉出形势的险恶,东郭寿既已杀机大动,凭已方三人,就算搭上了倩
女教一群,也是以卵击石,自己死了也罢,蔡薇薇、程淑美、贾嫣那十余名少女,
却是为己拖累,尤其元清大师,功力盖世,不是为己迫毒输功,何惧之有?华家
纵有通天之能,眼下却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心急电转,脱口道:“教主是真要与
华家一拚了?”

  东郭寿目光倏然一冷,道:“这也仅是迟早之事而已。”华云龙见话已至此,
拖无可拖,暗暗一叹,就待出言挑战,好歹想办法扣住东郭寿,一场一场较量,
则至少可多挨些时辰。

  忽听洞中传来一个清越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

  这佛号好生怪异,全场的人都觉得声音似不由耳中传入,而由心中响起,且
感心胸祥和一片,那批玄冥教徒及星宿派弟子,执剑之手,竟不由缓缓下垂,功
力稍差的,不由失手,一时啷呛之声,纷纷传来。那东郭寿的师兄,申屠主忽改
要死不活的样子,细目一睁,精光暴射,直似烈日金芒,令人不敢逼视。

  华云龙、蔡薇薇、程淑美就在他对面,更觉一惊,知道此人功力,果胜东郭
寿不少。东郭寿双眉微耸,道:“好高明的「叩心锺」神功,是那一位高人,东
郭寿拜见。”

  洞中传来元清大师的声音,缓缓说道:“不敢,老衲元清拜见东郭教主。”
声甫落,洞口碧萝无风自动,只见一位骨瘦磷峋,满面皱纹的灰衣老僧,倏然而
出。

  ※※※※※※※※※※※※※※※※※※※※※※※※※※※※※※※※※
※※※※※霎时,全场一片死寂。东郭寿,这一个盖世魔头,令狐兄弟,这两个
绝世凶人,端木世良、孟为谦等心机深沈,驰骋江湖的草莽人物,无不瞪口咋舌,
只有那申屠主,死板板的面上微有抽动,瞬又恢复原状。原来元清大师,并非步
出山洞,而是盘膝而坐,若下有莲座,浮空三尺,缓缓飘来。

  华云龙忽然惊觉,侧行三步。元清大师却飘至东郭寿身前三丈,即口宣佛号,
缓缓降落,宝相庄严,神仪湛然,几令人疑真佛下凡。东郭寿已知元清大师这麽
一个人,却未料到元清大师功力高到如此地步,他乃一代枭雄,怔了一瞬,狞声
一笑,道:“「莲台虚渡」与「叩心神」,两般绝世神功,东郭寿算开了眼界。”
目光一转,朝申屠主微微示意。

  申屠主突然跨前一步,一声不响,右臂一伸,五指箕张,隔着二丈余远,虚
虚抓向元清大师。他这一抓,毫无啸锐风声,如同儿戏。元清大师面容一肃,合
什胸前的双掌,微张又吸,只是除了少数高手之外,余者均未看见这微乎其微的
动作。众人方自讶异间,却见立足元清大师与申屠主周遭的人,衣袂猎猎,直向
外飘,忽又向内一收,始知二人已较量了一招。元清大师上身转仰,旋又竖立如
山。申屠主目光一变,身躯前倾,竟前移半步。

  华云龙大感兴奋,暗道:“瞧这光景,明是申屠老怪败了。”

  申屠主虽然败了,却无半分激动之色,回过身子,生硬冰冷的道:“走。”

  东郭寿一怔,随恍然想道:“老和尚功力奇高,何苦硬拼。”他转念下,顿
萌退走之心,拱手一礼,道:“今日看在大师面上,就此了结,希望来日能再见
大师神功绝艺。”东郭寿顿了一顿,一捻银髯,道:“愚意江湖中杀戮连绵,血
腥遍地,华家久霸武林,同道好友,受欺非一日,业已忍无可忍,八荒四海,无
数高人奇士,而今群策群力,欲共歼灭华家,覆败已在近日,这场杀劫,无不避
免。大师世外高人,理当啸傲烟霞,枕流漱石才是。”语下之意,是要蔡家退出
武林。

  华云龙因事关蔡元浩安危,虽听他指鹿为马,却默不作声。元清大师不动声
色,静静听他说完,淡然道:“教主美意,老衲十分感激,只是我佛有言,我不
入地狱,谁入地狱?江湖纵然扰攘,岂容老衲抗志山栖,除魔卫道,人人有责。”

  东郭寿暗道:“这老和尚顽固之极,倒不可操之过急。好在双方辞俱隐约,
犹未各走极端。”拱手一礼道:“既然如此,没有什麽可说的,告退了。”

  元清大师合什相送,端木世良与孟为谦,虽心有未甘,震于元清大师绝世神
功,也不得不见风收帆,孟为谦喝道:“走。”率领玄冥教徒离去。

tbfz100qazwsxed 2008-7-23 22:43

            第廿二章淫母荡女齐上阵

  蔡薇薇莲足直跺,道:“公公怎麽放走东郭寿他们?”

  元清大师微微一叹,却不答话,转面向程淑美道:“道友……”

  程淑美微微一欠身,道:“大师齿德俱尊,程淑美不敢当得。”语音微顿,
道:“请恕晚辈犹有他事,就此告退。”

  华云龙急声道:“前辈……”

  程淑美冷然道:“我在山脚候你顿饭工夫,你如有几分情义,就速速赶来。”
拂尘一摆,驰下山去。

  华云龙转向元清大师,欲言又止,元清大师一摆手,道:“你也等等。”双
眉微耸,对着竹林道:“林中两位施主,可否劳驾一会?”

  林中传来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大师之命,晚辈本应遵从,唯另有要
事,请恕违命之罪。”

  贾嫣与那十余名少女,闻声齐唤道:“师父。”

  华云龙也听出是方紫玉口音,暗道:“凭公公功力,决不致听错,另一人是
谁?”心念一转,想起长恨道姑,脱口道:“顾姨。”

  只听方紫玉道:“大师如肯慈悲嫣儿,略施教诲,其余人就由媛儿领回总坛。”

  其中一位绿衣少女,正是方紫玉的次徒贾少媛,急躬身道:“是。”

  又听长恨道姑的声音道:“龙儿,顾姨原来不愿让你知道我来了,想不到又
给你猜到,顾姨也不忍心置之不理,不过你也不必妄费心机,顾姨不会听的。”

  蔡薇薇急道:“顾姨,你不喜欢我了?为何不理我?”

  只听长恨道姑笑声道:“你这孩子鬼的很,顾姨怕上当,所以不理你了。”
声音渐传渐远,显然人已离去。

  元清大师转面向贾嫣:“贾姑娘,令师既然有言,你愿意随老衲几天否?”

  贾嫣欠身道:“前辈垂青,这是小女子大大福缘。”

  忽听蔡薇薇道:“公公,你怎麽放过魔教的人?”

  元清大师微微一叹,不答反问道:“微儿,你自信能对付几人?”

  蔡薇薇略一吟哦,道:“那两个姓狐的老鬼,微儿自信还接得住。”

  华云龙暗感焦急,忖道:“阮红玉师父,对我似有不满,迟了更是火上添油,
只是……”

  忽听元清大师道:“龙儿,你敌得住东郭寿麽?”

  华云龙赧然道:“龙儿虽蒙公公成全,自知还差上一截。”

  元清大师一扫贾嫣与贾少媛等十余少女,道:“诸位姑娘……”

  贾嫣螓首一摇,道:“前辈千万别算上小女子,我们只可以摇旗呐喊,对付
魔教教下的罗喽而已。”

  元清大师莞尔一笑,道:“姑娘客气了。”微顿一顿,又道:“那位道友,
不是老衲小覰了,怕也远非东郭寿敌手,如此焉能留下魔教的人,况玄冥教也不
会坐视。”

  蔡薇薇讶声道:“公公忘了自己哩?”

  元清大师苦笑一声,道:“老衲如今已无能为力了。”

  此语一出,蔡薇薇与倩女教的少女们,全满面诧色,华云龙面露惶恐,呐呐
道:“一定是龙儿害的……”

  元清大师蔼然道:“五阴本空,一切风真,有什麽害不害的?龙儿但知努力,
也就不枉这一番因缘了。”

  华云龙唯唯受教,蔡薇薇急声道:“公公,究竟是怎麽了?”

  元清大师淡然道:“也没有什麽,休息一阵也就可以了。”手一挥,道:
“那位道友要你去,你可以走了。”

  华云龙躬身应是,却又嗫嚅道:“只是公公而今……”

  元清大师淡淡一笑,道:“老衲很好。”

  华云龙不再疑迟,回身望着蔡薇薇,口齿启动,却说不出话来,一狠心,道
:“薇妹珍重。”转身向贾嫣诸人绕行一礼,道:“嫣姊姊、诸位姊姊,临危援
手,彼此谊属一家,兄弟也不谢了。”

  忽听蔡薇薇促声喊道:“龙哥,你快去吧。”华云龙又瞥了蔡薇薇一眼,疾
奔而去,展眼不见。

  ※※※※※※※※※※※※※※※※※※※※※※※※※※※※※※※※※※※※※※

  且说华云龙奔至山麓,已见程淑美正伫立一株槐树之下,他正想开口招呼,
程淑美冷冷瞥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转身驰去,只得咽下,默默跟随。一直到
渡了长江,两人踏上北上淮阴的官道,依然未交一语。华云龙闷了半天,终于忍
不住问道:“前辈,阮姑娘如何了?”程淑美恍若未闻,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华云龙暗忖:“这位前辈好像对我深怀忿意,不只因生性孤僻……”华云龙
碰了一个钉子,不再多问,低头疾赶,只见官道上,一先一后,两道轻烟,疾驰
而过,两人武功均齐顶尖高手之流,普通人仅觉清风过身,抬起头来,两人正似
风驰电击,冲出数十丈外。

  此际,烈日当空,午末未初。程淑美忽然慢下脚步,冷冷说道:“贫道记得
前面有家酒店,进餐后再赶。”

  华云龙也慢下步子,道:“晚辈不饿。”其实他自昨夜已来,连番搏战,已
略有饥意。

  程淑美冷然道:“你不饿,我饿。”

  华云龙微微一怔,旋又晒然,忖道:“这位前辈虽是冷僻,倒是很体谅人。”
一会,已望见绿阴深处,挑起酒廉,两人随放慢脚步,像常人般走入,随便寻一
张桌子坐下。这种荒村野店,虽是粗竹搭成,器物简陋,但绿阴清风,却是颇为
舒爽。

  华云龙目光微转,巳看出座中尽是商旅农夫,并无一个武林人物,那般人见
到一位俊美无俦的少年与一位中年清丽道姑入内,静了一瞬,旋又吃喝起来。店
小二虽觉扎眼,却瞧出两人是江湖人物,忙不叠送上酒菜。华云龙边吃边道:
“前辈今后欲居何处?若无他事,可否枉驾寒舍?”

  程淑美放下筷子,冷然道:“关外。”

  华云龙怔了一怔,放下碗筷,道:“前辈不是与玄冥教已扯破脸了?瞧端木
世良与孟为谦,似已对前辈万分恨毒?”

  程淑美道:“你放心,贫道虽居虎口,安若泰山。”垂首进餐,她虽无法号,
仍属三清弟子,荤酒俱禁,饭量也不大,略进些许,便掷筷抬头。

  华云龙食量虽大,吃起饭却很快,早已吃饱,店小二虽送来一壶酒酿,他也
善饮,碍着程淑美在侧,也就未动,摺扇轻摇,默然等候。正欲启齿,忽听一阵
马蹄杂着鸾铃之声,隐隐传来,瞬息之间,蹄声铃声,已是震耳,瞧那来势,分
明是匹日行一千两头见日的精驹。

  武林中人,爱名驹不下宝剑,华云龙与程淑美不禁皆转目望去。只见黄尘滚
滚中,一骑如飞,似风驰电掣般冲过,以华云龙目力,也仅看出那匹马毛色如墨,
鞍上的人,体态婀娜,裙袂飘扬,似是一位少女,至于那少女的容貌,却因马行
太速,又属侧面,却未看清。

  酒店中人,听得蹄声有若擂鼓,也纷纷扭头望向店外,凭他们这些村夫俗汉,
更是仅见黑影扫过,马上依稀有个人影。黑马一过,立刻议论纷遝,吵成一片。
华云龙想起自己那匹「龙儿」,在荆门被贾嫣所掳之后,便莫知下落,但他并不
担心,自信那匹「龙儿」,性已通灵,常人驾御不住,高手不忍心伤害,同道好
友,识者不少,决然无虞,说不定这时已回到了落霞山庄了。

  忽然程淑美「噫」了一声,道:“这丫头为何也来了……”语未罢,右掌一
按桌面,人如巨鸟,已然出店。

  华云龙急声道:“前辈……”

  只听程淑美道:“你等贫道一下。”

  华云龙站起身了,随又坐下,心道:“我既未曾看清楚,她功力不在我上,
想也强不过多少,这少女定是她熟人,始可一瞥之下,便知是谁。”满座食客全
都目瞪口呆,偷眼覰着华云龙,似是怕他变鸟飞走,一时间,鸦雀无声。

  华云龙对那般村汉旅客的目光,视若无睹,候了片刻。程淑美仍未回来,百
般无聊,便自斟自饮起来。那一壶酒盛量不多,一会便已喝光,当下扬声道:
“小龙哥,再来一壶。”那店小二早候在侧,闻唤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忙不叠
的送来一壶酒,将空壶拿走。

  华云龙见他满面惶恐,蹑手蹑脚的样子,笑道:“我是煞神?何必如此?”

  那店小二急声道:“爷是煞神……”他本待说不是,不料忙中有错,反说成
华云龙是煞神了,一时面如土色。

  华云龙哈哈一笑,掏出一锭银子,抛在桌上,道:“拿去,免得你以为我是
白食的。”

  店小二弯腰哈背道:“不要那麽多。”眼睛却偷覰着那锭银子,恨不得一把
拿过。

  华云龙将手一挥,笑道:“赏你的,拿去。”店小二连忙探手拿过,弯腰不
叠的谢了,屁股一扭,急急奔向店后,似怕华云龙反悔。

  华云龙微微一笑,转面向店外路上瞥去,忽见一条纤影,勿勿躲入绿荫幽篁。
他一眼便已认出是薛娘小主人,那迄今不知的玄衣少女,欲待追去,忽然想道:
“她已看见了我,这般躲避,显然不欲相晤,追上前去,既不好强逼,也没什麽
结果,若错过了程前辈,岂非得不偿失?”这麽一想,顿时重又回座。

  他所行所为,旁若无人,满座的人,窃窃私议,只是聚蚊成雷,那声音也就
可观了。过了片刻,华云龙已渐感不耐,暗道:“阮姑娘的师父当然不会跟那匹
神驹赛脚程,必是出声召唤,难道要与那姑娘谈偌久……”沈吟未已,忽听程淑
美的声音,由路上传来,道:“华云龙,上路了。”

  华云龙闻唤,身形一长,已扑出店外。只见程淑美当他掠出店门,即身形展
动,疾驰而去。他忙跟上,高声叫道:“前辈,那姑娘是谁?”

  程淑美身形不停,冷声道:“你就会问人家姑娘。”

  华云龙啼笑皆非,道:“干麽这样急?”

  但听程淑美道:“还要快,要赶五百里。”

  华云龙举步若飞,猛然冲上,道:“到那里?”

  程淑美道:“淮阴。”回目瞬地一眼,黛眉一蹙,道:“省些力气,这一段
路不短。”

  华云龙笑道:“不打紧,小子撑得住。”程淑美哼了一声,倏地加速。华云
龙也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气运转,迸力追赶。两人这一阵疾驰,快逾飘风,跑到
日暮,全部喘息有声,减慢脚步。

  忽听程淑美道:“华云龙,你要不要歇息?”

  华云龙道:“不必,晚辈能支援到淮阴。”

  程淑美道:“好。”倏地脚步加快,向前疾奔。

  华云龙紧随在后,忖道:“她原来未尽全力,看来这位前辈功力虽不及东郭
寿,轻功却可一较。”

  ※※※※※※※※※※※※※※※※※※※※※※※※※※※※※※※※※
※※※※※丑牌时分,前面黑黝黝的夜色中,矗立着一座城池,正是南北咽喉,
江浙要冲的淮阴古城。程淑美香汗淋漓,忽然煞住脚步,喘然道:“华云龙,咱
们先调息一阵,恢复功力,再行入城。”

  华云龙急欲见到阮红玉,当下道:“晚辈不累,前辈可否告知令徒居处,让
我先见阮姑娘。”

  程淑美转目望去,只见华云龙虽亦满头大汗,喘息却微,尤可怪的神采亦亦,
反胜午时,与自己疲惫欲绝,大不相同,暗暗讶道:“就算玄冥教主或申屠主,
也没有在五百里长驰后,反而精神益长的道理。”她不知道元清大师以佛门「圆
光莅顶」大法,增益华云龙功力,这番奔跑,反而渐渐与华云龙己身真气,互相
融合,获益匪浅,故暗暗讶异。华云龙虽知此事,也未料到收效如此,心中暗暗
感激元清大师。

  程淑美想了一想,道:“既然你不累,咱们这就进城。”

  “前辈……”

  程淑美截口道:“少罗嗦,话可说在前头,遇上敌人,你上前拼命。”纵身
上了城墙,华云龙连忙跟上墙头。

  只见城内屋宇鳞比,在月光下,沈沈一片,除了深巷犬吠,寂无人声。程淑
美喘息一声,道:“玉儿住在城北一座「玄妙观」中,那观中的主持静逸道姑,
是贫道之友。”

  华云龙随口道:“那位观主,想来也是高人。”

  程淑美道:“你猜错了,她不会武。”顿了一顿,道:“华公子,现在我和
你说正事,你既然和红玉已经……,就不应该「始乱终弃」,弃红玉于不顾?”

  华云龙大惊道:“前辈何出「始乱终弃」之言,我和红玉是真心相爱,到底
红玉怎麽啦?”

  程淑美叹口气道:“红玉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她去找你,却发现你和蔡家丫
头双宿双栖,所以伤心而回。老实说,我们红玉是比不上蔡家丫头。”

  华云龙大吃一惊道:“前辈,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我早跟红玉说过,一待事
了,我就带她回云中山,她怎麽这麽傻呢?”

  程淑美闻言面色一喜道:“这麽说,你要我们红玉?你是真心的?”

  华云龙苦笑道:“前辈,我华云龙怎麽会言而无信,前辈,你放心,我不会
辜负红玉的。”

  程淑美转颜为喜道:“这麽说是红玉自己死心眼,我就说嘛,这就好了,你
见着红玉把话说清楚就行了。到时候,你要敢不要我们家红玉,我就找白君仪去
评理。”

  华云龙也笑了,程淑美突又黯然道:“其实我是红玉亲娘,我一直没敢告诉
红玉。”

  华云龙大吃一惊道:“为什麽,伯母?”

  程淑美道:“只怪我遇人不淑,他狠心的爹不堪忍受清贫的隐居生活,舍不
得花花世界,在红玉周岁时丢下我们娘俩,后来死在江湖上。我含辛茹苦把红玉
拉扯大,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红玉再走我的老路啊。”

  华云龙心中也是无比同情,接道:“伯母,我希望我和红玉成亲之后,您能
住到我们「落霞山庄」,这样红玉也能长见着您。”

  程淑美道:“真的?不怕到时候你欺负玉儿的时候我帮玉儿的忙?”

  华云龙心中一动,道:“娘,您说笑了。”

  程淑美浑身一震,愣住了:“你叫我什麽?”

  华云龙道:“我叫您娘,有什麽错吗?”

  程淑美惊喜地道:“你肯叫我娘,我当然高兴。”顿了一顿,又道:“红玉
还不知道此事,我……”

  华云龙道:“娘,这件事情您早就应该告诉红玉,不应该瞒着她,要不,我
去告诉她。”

  程淑美沈吟一会道:“嗯,红玉跟着我也受了不少苦。”

  华云龙道:“娘,其实您才真的受苦呢,就让龙儿来孝敬您后半生吧。”

  程淑美感动得眼泛泪光,激动地道:“龙儿,你真是个好孩子。”顿了一顿,
接道:“我们快去见红玉吧。”说话中,二人已踏着栉比的房舍,来至一栋碧瓦
红墙,修竹精舍的道观,虽无广厦高堂,却是清幽一片,确是养病善地。程淑美
领他至后院,道:“夜阑人静,敲门徒然扰人清梦,还是自行进入。”

  华云龙点一点头,翻墙至一栋荷池假山,花木扶疏的精舍之外。抬眼一望,
不禁泪盈满眶,心弦震动。只见神舍内火烛犹明,窗户敞开,阮红玉玉手支香腮,
玉容清减,目噙清泪,疑疑的望着中天皓月,神情凄绝。华云龙心中暗喊:“她
瘦了,为什麽……”

  忽听阮红玉凄声自语道:“今夕何夕?云龙……你在哪里?也会想我麽?”
螓首一摇,又自语道:“不,我不要你想我,只要你快快乐乐活着,我……忘了
我也行。”断断续续的数语,包含了说不尽的情爱,那一种至情至性,浑然忘我
的感情,又何必斤斤计较对方的反应?

  华云龙再也忍不住,泪水籁籁流下,低声呼道:“红玉……”

  阮红玉闻声一惊,霍然转头望向他,只是她内功散失,别说华云龙立于花荫
之中,即使伫立旷地,也难看清,看了半晌,她凄然叹道:“唉,我思念太过,
竟幻出他的声音来了。”倏然低首,幽幽吟道:“红楼日晚流春水,柔魂常欲绕
瑶台,如何梦为相逢少?怕我愁多不肯来。”

  古今诗词,至于魂梦相通,已是至情,如今反成微不足道,尤其她一脸缠绵
徘恻,神思迷惘,就算铁石人,也得动心。华云龙泪如泉涌,悄然越窗,行至阮
红玉身后,伸手轻抚她的秀发,柔声唤道:“红玉。”这一连串列动,阮红玉功
力已失,毫不知晓,直到他轻抚阮红玉秀发,阮红玉始霍然惊觉。

  她回眸凝视华云龙,良久,始才疑疑说道:“你昨天已来过了,不该再来了,
来的次数太多,薇妹会不高兴。”

  华云龙忽然感到心中一痛,暗道:“她还以为这是梦中,连在梦中她都顾虑
薇妹,我实在是薄情之人。”他乃重情尚义之人,一激之下,险险一口鲜血吐出,
急忙提起真气,运功一周,始平定血气,柔声说道:“薇妹不会不悦的。”

  阮红玉螓首一点,疑笑道:“真的?是真的?”继而美目一阵眨动,皓腕一
伸,似欲碰触华云龙身体,以证实是否真的。只是,忽又一缩,但恐证实是假,
她魂牵梦萦,念念难忘之人,伫立眼前,只不过是幻影而已,那时心碎肠断,更
是难耐。

  华云龙噙住眼泪,虎躯微俯,轻搂住阮红玉的纤腰,柔声道:“你信了?”

  阮红玉娇躯一颤,突然哭道:“云龙。”娇躯一侧,偎入华云龙怀中。她惊
喜交集之下,又觉悲不可抑,亟欲痛哭一场,紧紧抱住华云龙,低声啜泣,刹那
泪水已湿透了华云龙的衫袍了。

  华云龙手抚她的秀发,柔声劝道:“不要哭,不要哭……”一时间,他也浑
忘所以了。

  半晌,阮红玉始逐渐恢复平静,埋头问道:“你好吗?”

  华云龙垂首道:“我很好,你也多多保重。”见她仍旧紧抱住自己,仿佛只
要一松手,自己便会杳然而逝,遂又说道:“我们坐下来说。”

  阮红玉在他怀中点一点头,缓缓松开藕臂,目光转动,已见这间屋子似是明
间,一桌四椅,桌上燃着一根细烛,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十分萧条。华云龙强笑
道:“夜已深了,你这样于体有损。”

  阮红玉淡淡一笑,道:“我不想睡。”顿了一顿,道:“其实也没有关系,
你看我不是很好。”

  华云龙凝视着她清减至极的玉靥,心中又痛又怜,怔了半晌,道:“你瘦了
不少。”阮红玉淡然一笑,摇一摇头。

  华云龙道:“红玉,你怎麽这麽傻,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一待事了,我们就
一起回云中山?”

  阮红玉低下头道:“你和那位蔡姑娘才是天生一对,我实在是比不上她。”

  华云龙低声道:“傻子,在我心里,你们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重要,你
莫要看轻了自己。”

  阮红玉抬头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真不知道你这个小脑袋里怎麽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我千里
迢迢,风尘仆仆地赶来,还以为出了什麽大事,你师傅也不说,害得我担心得要
死。”华云龙苦笑道。

  阮红玉也意识到是自己多心了,闻言歉然道:“龙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别生我的气。”

  华云龙道:“我不是生你这个气,而是生你不知爱惜自己的气,你知不知道
这样对待自己,我多麽痛心麽?不为别人,为了我,也该保重自己啊。”

  阮红玉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龙哥……”扑进华云龙的怀里,吻
向雨点般向华云龙脸上吻去……

  ※※※※※※※※※※※※※※※※※※※※※※※※※※※※※※※※※※※※※※

  华云龙立刻抱住阮红玉亲吻起来,吻着她的额头,她那紧闭的双眼,鼻尖,
和那微微张开的樱唇。华云龙一边吻着阮红玉,一边将她的衣服脱掉,也解掉了
肚兜,顿时阮红玉的玉乳,又呈现在华云龙的眼前,看到这对白嫩的乳房,华云
龙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阮红玉也想迎合华云龙,但是地只挺了两下,就任由华
云龙的吸吮。

  华云龙这双魔手,在她的背上、腋下、小腹,来回的抚摸,在不知不觉的情
况下,华云龙和阮红玉已是一丝不挂了。阮红玉的肌肤是那麽的润滑、细腻,摸
起来真的好舒服。华云龙把阮红玉放倒在床上时,也开始了交欢前奏曲──爱抚。
华云龙侧身偎着她,一只手搓揉着乳房,另一面嘴轻含着另一乳房,手轻轻的扣
弄着阮红玉那最敏感的地带,伸了进去,淫水在她的小穴里,也开始慢慢的增多
了。

  顺着奶头吻下去,到了阮红玉那丰满而又色丽的阴户,舌头轻巧的舔着阴唇,
阴蒂一和阴唇的内侧,阮红玉全身上下敏感的抖了好几下,下体更是时而抬高,
时而挺送,配合着华云龙的舌攻。淫水汨汨流了更多,她口中在这时也发出了声
音。

  “嗯……嗯……龙哥哥……好哥哥……红玉好美……嗯……好舒服……好哥
哥……嗯……红玉的穴好爽……嗯……嗯……红玉的穴好美……”

  “哦……嗯……不要再舔了……嗯……嗯……红玉的穴好痒……哦……哥哥
……嗯……小穴好痒……嗯……又痒又舒服……嗯……”

  “哦……不要舔了……嗯……再舔下去妹妹会受不了……嗯……”阮红玉的
手,此刻猛拉华云龙的头,一下往下按,一下又往上提。

  “好哥哥……红玉的小穴好痒……用你的大宝贝……好哥哥……不要……求
求你……用大宝贝来干红玉……快……不要舔了……嗯……”

  “嗯……嗯……好舒服……小穴好奇怪……嗯……好哥哥……呐……”

  华云龙慢慢的往上再吻同去,终于四张唇又胶合在一起,他的大宝贝并不急
着进去,他还要逗她。华云龙把大宝贝头,整根宝贝,来同地在她阴蒂上面磨擦,
直弄得阮红玉不停的浪叫:“好哥哥……嗯……快点进去……嗯……不要再逗我
……嗯……”

  “嗯……快点放进去……嗯……嗯……不要磨了……小穴痒死了……”阮红
玉的屁股,情急拚命似的,一直往上顶,可是大宝贝始终就是不进去。

  “龙哥哥……求求你……快点干小穴……小穴痒死了……嗯……嗯……嗯…
…大宝贝哥哥……快一点干我……嗯……嗯……”

  “嗯……我受不了……嗯……小穴痒死了……嗯……”听到她如此的浪叫,
如此的淫荡,华云龙将大宝贝移到洞口,滋的一声,大宝贝整根入底,紧紧的美,
又是一种肉碰肉的滋味。

  “啊……啊……小穴美死了……好哥哥……红玉爱死你了……嗯……”华云
龙的大宝贝插入穴洞之后,立刻探取慢工出细活的办法,慢慢的抽送,慢慢的干
着她,让她好好享受被干的滋味。

  “嗯……好美……嗯……小穴好舒服……嗯……哥……嗯……好人……嗯…
…我好痛快……嗯……好美……嗯……”

  “哦……哦……红玉……呷……小穴真美……小穴真好……嗯……”

  “大宝贝哥哥……好哥哥……嗯……你的宝贝真好……嗯……好哥哥……红
玉太爽了……红玉要好好的爱你……喃……”

  “啊……啊……小穴要美死了……小穴痛快死了……咧……啊……好哥哥…
…啊……小穴要升天了……啊……我美死了……啊……”

  阮红玉的胴体痉挛再痉挛,阮红玉有气妩力的呻吟叫:“好棒……哦……小
穴爽死了……哦……太爽了……”

  “红玉,你舒服吗,哥哥干的好不好。”

  “好哥哥,你干的红玉美死了,红玉好爽。”

  华云龙轻轻的含着她的奶子道:“红玉,我们再换个姿势好不好?”

  “好,我们换什麽姿势?”

  “狗爬式,就是你跪在床上,头低下去,屁股翘超来。”

  “这样的姿势,会爽吗?”

  “好妹妹,等一下你就会知道”

  阮红玉照着华云龙所说的,把姿势摆好,华云龙轻抚着她那雪白的大屁股,
大宝贝狠力的往穴内一插,华云龙的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腰,一送一放的开始干了
起来。

  “啊……啊……大宝贝干得真好……啊……真舒服……啊……”

  “好妹妹……怎麽样……滋味不错吧……哦……哦……”

  “嗯……嗯……我的小穴好舒服……好棒……好哥哥……嗯……你太会干了
……”?

  “哦……哦……我爱你……妹……妹……我要让你美死……哦……”

  “大宝贝哥哥……嗯……小穴让你干……永远……嗯……我也爱你……嗯…
…”

  “嗯……小穴真爽……喃……嗯……小穴爽死了……嗯……”

  “好小穴……你的穴美死我了……大宝贝好舒服……哦……哦……”这时侯
的华云龙,依然采慢工出细活的办法,大宝贝尽根到底,又慢慢的全部抽出来。

  “哦……好哥哥……你太会干穴……嗯……干的小穴快升天了……嗯……嗯
……龙哥哥……你真会搞我……嗯……我会爽死……嗯……”

  “好哥哥……快一点……红玉又要泄了……快……大力一点……哦……大宝
贝哥哥……用力干我……小穴要升天了……啊……啊……我……哦……哦……好
哥哥……红玉又升天了……我好爽好爽……哦……”

  华云龙又是缓缓地拉出大宝贝,这一拉出来,立刻带出了不少的淫水,阮红
玉好像太舒服了,整个人倒在床上,娇喘嘘嘘,不停的喘气,脸上身上流着渗渗
大汗。华云龙亦是如此,唯一的不同的,就是大宝贝仍然硬挺挺的,好不威武。

  ※※※※※※※※※※※※※※※※※※※※※※※※※※※※※※※※※※※※※※

  沈寂了好一会儿,阮红玉才又说话:“龙哥哥,我今晚真的是升天了,我太
舒服,太幸福了。”

  华云龙笑着道:“现在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害得娘多为你担心。”

  “什麽娘?龙哥哥,你说什麽?”阮红玉诧异地道。

  华云龙叹口气,将程淑美是她娘的事情告诉了她,阮红玉眼泪又出来了:
“娘原来是个苦命人,娘为什麽不告诉我呢?”

  华云龙安慰道:“红玉,娘是为了不让你伤心,娘真是煞费苦心啊。”

  阮红玉含着泪道:“我以前太不懂事了,我们以后一定要孝敬娘,不要再让
她操心。”

  华云龙点点头,沈默一会,华云龙笑着道:“别再说这些事了,搞得气氛怪
怪的。”阮红玉羞笑不语,华云龙接着笑道:“红玉,你先休息一下,我们等一
下再继续的玩,等一下的味道,会和先前大不相同。”

  “龙哥哥,玩了这麽久你还是没泄,可是我已经泄了两次,我真服了你。”

  “红玉,你的穴真美,大宝贝插得实在好舒服。”

  “龙哥哥,我真的好爱你,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你。”听到阮红玉所说的这
些话,华云龙感动也冲动的抱住她,深深的给她一吻。阮红玉的性趣似乎又来了,
她的手,抓住了华云龙的大宝贝来回的套弄。

  “你们男人,就是这根东西让我们女人心服口服。”

  “红玉,你们女人的小穴一不是一样,让男人想要猛往里面钻。”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永远都打不完的战争。”

  “红玉,哥哥想再干你的穴。”

  “你上吧,就这样子吗?”

  “不,妹妹,你靠近床边躺下,脚向上抬起来。”

  魁梧而又火烫的东西大宝贝,这次的干穴,将使出混身解数,不同于前几次
的温和。华云龙要尽所有的力量、摧残、狠干,把小穴给捣穿。所以华云龙告诉
阮红玉:“红玉,你要忍着点,哥哥用的力量会很大。”

  “好哥哥,我知道,我想那可能是另一种舒服。”大宝贝先是慢慢的在小穴
中抽插,让淫水多流一点,免得小穴多受皮肉之苦。

  “嗯……嗯……好美……好舒服……嗯……嗯……好哥哥……嗯……美死了
……嗯……我爱你……嗯……喃……哦……小穴好舒服……嗯……”

  华云龙看着阮红玉那如疑如醉的神情,口中轻声的淫叫,华云龙看了一下大
宝贝在小穴中进出的情形,他知道,要开始疯狂了,要大干一场了。慢慢的提出
大宝贝,拍的一声,揭开了疯狂的序幕。

  “啊……啊……你的力量好大……啊……小穴有点受不了……啊……好哥哥
……轻一点……啊……轻一点……啊……不要那麽大力……”

  “红玉……你忍着点……过一会儿就好了……”

  “啊……哥哥……慢一点……啊……不要用那麽大的力……啊……”

  “哦……妹……忍耐一下……哦……大宝贝会爽死你……哦……”华云龙的
大宝贝每一下都插到底,每一下都相当相当的重,干,干,干。

  “啊……啊……大宝贝哥哥……小力一点……啊……小穴会痛……龙哥哥…
…小力一点……小穴会受不了……啊……啊……”

  “好哥哥……啊……我会痛死……啊……小穴痛呀……”此时的华云龙,已
失去理智,已失去怜香惜玉之心,全然不埋会她的嚎叫。就这样狠插猛干的干了
一百多下,华云龙已是大汗淋漓,阮红玉呢,已不在喊痛,反而是舒赧、痛快的
呻吟。

  “吗……哼……好……哥……哥……啊……小穴美死了……哼……大宝贝哥
哥……我好痛快……我好爽……哼……好爽……”

  “红玉……妹妹……哦……你爽了吗……哦……你舒服了吗……哦……”

  “哼……哼……你真会干阮红玉……干得我舒服透了……美上天了……好哥
哥……大力的插小穴……哼……大力的干我……哦……让红玉去死吧……”

  “大力的干……哦……哦……哼……哦……大力用力的插穿小穴……哼……
快……快……再快……哦……再快……小穴要美死丁……哦……大宝贝……用力
使劲的干……哼……快……快……哼……”

  “……好小穴……屁股顶上来……哦……让大宝贝插到花心……挺上来……”
华云龙汗水如下雨般流着,宝贝、小穴的淫水也小停的流着,拍,拍,又是一挺,
干得阮红玉爽到天边去了,插得阮红玉的穴,不停的抽搐。

  “红玉……哦……妹……屁股顶上来……哦……妹……我爱你……”

  “哼……哼……红玉快不行了……哦……红玉实在是好过瘾……哦……哥哥
……你快大力用力的干我……哦……小穴美到了顶点……哦……”

  “哦……我要泄了……妹……快顶……哦……快顶……哦……”

  “快……大宝贝……用力……啊……哦……红玉也要……哦……”

  “啊……啊……妹……妹……我爱你……啊……妹……妹……啊……啊……
妹。”

  “哦……哦……我……泄了……好哥哥……哦……红玉爱死你了……哦……”

  一场人类最原始的战争,就如狂风暴雨后的晴天,整个停下来。沈重而又急
促呼吸声,在他们的耳边传送,汗依然是流着,可是华云龙和阮红玉却因为高度
的满足而为它流,满足后的瘫痪,满足后疲乏……

  ※※※※※※※※※※※※※※※※※※※※※※※※※※※※※※※※※※※※※※

  渐渐的,汗水不再继续的流,呼吸也正常多了,华云龙轻吻着那已湿的发梢,
吻着那享受高潮后的眼神、樱唇……

  “龙哥哥,我们一块去洗澡,刚刚流了太多的汗,该去洗一洗。哥,你刚刚
真的把我干上了天边,我今天真的是好过瘾,好爽。”

  “红玉,你能过瘾是我最大的心愿,也是我的义务。”

  “你真会说话,走,妹帮你洗澡去。”

  “哎哟。”

  “红玉,你怎麽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小穴会痛,可能是你刚刚插我时的力量太大了。”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没关系,红玉不会怪你,走吧,进去洗澡。”

  阮红玉替华云龙洗澡时,真是细心,身上每一部位,一寸一寸梳洗乾净,洗
得华云龙通体舒泰,混身上下好不舒服。

  “红玉,我也替你洗一洗。”阮红玉的肌肤好白好嫩,竹笋般的乳房,丰满
而又圆厚屁股,阴毛适中而肥厚的阴户,这些华云龙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藉着洗
的机会好好把玩一番。

  “龙哥哥,你怎麽跟小孩子一样,那麽顽皮。”

  “没办法,谁叫妹妹长得那麽漂亮,个性又温柔体贴,爱乌及屋嘛,我然也
喜欢它们。”

  “少在那里油腔滑调,快点洗。”洗完了澡,整理一下战乱后的现场,华云
龙拥着阮红玉,在她温软的胴体下,一起寻梦,共同入睡。

  他们倒是睡着了,可有一人却睡不着了,谁?当然是阮红玉的母亲程淑美了。
她就在隔壁,时时刻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生怕华云龙和阮红玉再闹出什麽不愉
快。及至听到后来,阮红玉的呻吟声由隔壁房传了过来,程淑美不由脸一红:
“红玉也真是的,叫得这麽大声,一点都不怕羞。”心中不由一动。她已经守寡
了十多年,乍听此鱼水欢浓声,不由心旌动摇,再也忍不住。

  程淑美心神荡漾,悄悄来到外间,从那纸窗中向房内一瞧。这一瞧,只瞧得
她面热心跳,春潮泛滥。那房中,华云龙,真是好一个风流俊俏的人物,除了有
一张令异性动心的脸之外,尤其那腿下之物,粗壮长大,红通通光亮亮的大龟头,
直挺的摇摆不停。程淑美心神一荡,欲念横生,娇身发软,抖颤若倒,淫液直流,
暗思天下有这样的粗壮长大宝贝,挺硬之式,令人心动神摇,其威武之势,定使
人乐疯了。房内阮红玉骄哼浪吟,房外偷看的程淑美也是涨红了脸,夹紧了大腿。
听得一会,程淑美只觉欲念如潮,再也不敢听下去,赶紧溜回屋去,可是隔壁的
骄哼浪吟仍是不绝于耳。程淑美有如万蚁穿心,浑身酥痒,恨不能冲进屋去,代
替女儿的位置。好不容易,隔壁终于沈寂下来,但她的心却是有如一池平静的春
水,扔进了一个石子,荡起无数涟漪,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

  不知过了多久,华云龙醒了过来,外面依然是黑黢黢的,屋内一烛如豆,看
着身旁的阮红玉,依然是睡得那麽香甜,沈稳。华云龙用手撑着头,仔仔细细的
看着阮红玉,她那美好的脸蛋,白里透红的皮肤,可说是吹弹欲破,凝脂如玉。

  华云龙情小自禁的低下头吻上她的脸颊,吻上她的鼻尖,并在她唇上轻轻点
了一下。突然阮红玉一把勾住华云龙的头,自动的献上香唇香舌,于是华云龙又
倒下压在阮红玉的身上,肌肤的磨擦,手的爱抚,又激起他们的欲念。

  “红玉,我又要。”

  “哥哥,你真是急性子,色鬼。”

  “红玉,你在上面,套弄我,好不好?”

  “我没有用过,不过我试试看。”阮红玉跨上华云龙的大宝贝,只见她用手
握住华云龙的大宝贝,慢慢的张开阴户坐了下来。

  “啊……啊……哥哥……你的大宝贝好烫……烫得小穴好温暖……”

  “红玉,你一上一下的套弄,我在下面会配合你的。”

  “啊……啊……怎麽大宝贝每下都顶到花心……啊……我要美死了……”

  “好红玉……小穴要用力夹紧……对……就是这样……”

  “哥哥……嗯……嗯……红玉的小穴太美了……嗯……”

  “嗯……嗯……我好美……哦……好舒服……嗯……嗯……”

  “哦……哦……妹……屁股要转几下……哦……”

  “嗯……好舒服……哥哥……红玉的小穴好舒服……嗯……”华云龙看阮红
玉,此刻已是淫娃,他的双手也伸向她那挺立如竹笋般的奶子。

  “嗯……嗯……怎麽会是这麽舒服……嗯……怎麽会是这麽美……嗯……大
宝贝哥哥……嗯……小穴美死了……嗯……”

  “哦……哦……妹……妹……你套得我好舒服……好美……哦……”

  “嗯……哥哥……红玉才舒服……哦……小穴爽死了……嗯……好哥哥……
红玉的小穴痛快死了……嗯……嗯……”

  “好小穴……哦……用力夹紧大宝贝……哦……”

  “红玉……屁股要转……才会舒服……哦……对……对……”

  “嗯……好……你真会干穴……小穴会美死……嗯……”在下面的华云龙,
一面挺送着宝贝,配合着阮红玉的套弄,华云龙的手不时的给予她的乳房轻捏或
重压,以增加刺激她的快感。

  “嗯……哦……我舒服死了……哦……小穴太爽了……嗯……”

  “红玉……哦……大宝贝让小穴夹得好痛快……哦……好痛快……”

  “嗯……我的好哥哥……我永远爱你……嗯……嗯……小穴快要美死了……”

  “大宝贝哥哥……你快点动……哦……动快……一点……哦……小穴……”

  “好红玉……你多转几下屁股……哦……哦……对……转几下……”

  “啊……小穴要泄了……小穴……啊……啊……小穴升天了……啊……啊…
…好舒服……哦……小穴好爽……哦……哥哥……哦……红玉泄了……嗯……”

  “红玉……你再多套几下……哦……等会儿……我们再换个姿势……哦……”

  “好哥哥……你真行……红玉服了你……红玉爱死你……哦……”

  “红玉……你下来……下来嘛……红玉……你躺着……背着我……让我的手
伸过去……好把脚抬起来……对……就这样……红玉……这个姿势……你满意吗
……大宝贝干得舒不舒服……”

  “哦……好哥哥……红玉又开始舒服了……又开始痛快……哦……啊……轻
一点……哥哥……你抓痛了我的乳房……喃……好美……”

  “好小穴……这样好受吧……哦……哦……红玉的穴我干的好舒服……”

  “我好像腾云驾雾……又舒服又过瘾……嗯……嗯……”

  “大宝贝哥哥……哦……哦……我好爽好爽……嗯……”种背后侧交的姿势,
最让女人舒服了,手不但可以扣弄着乳房,而且也可以撩挖阴蒂,大宝贝进出抽
插,直接由两瓣阴唇紧紧的夹着,紧紧的磨擦,女人当然好不快感了,好不舒服,
阮红玉当然也不例外。

  “哦……我的好哥哥……红玉美死了……哦……小穴好痛快……”

  “哥……你的宝贝真够力……干得小穴美上天了……哦……嗯……”

  “好骚穴……哦……大宝贝被小穴夹的好舒服……叹死了……哦……”

    “嗯……快一点……哦……快……红玉又要……哦……快……

  “好哥哥……啊……爽……爽死了……咧……红玉升天了……”

  “啊呀……哥……我……嗯……我要……丢了……我的……亲哥……啊……
我……流出来了……龙哥哥……我要死了……喔……喔……”忽然阮红玉全身无
力倒在床上,她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小穴内肉壁痉挛着,一股热流喷向华云龙的
龟头,喷的华云龙的宝贝更加的膨胀着。

  ※※※※※※※※※※※※※※※※※※※※※※※※※※※※※※※※※
※※※※※看着阮红玉再次的高潮后,整个人几乎在半醒半醉之间的瘫痪着,华
云龙强忍着更加兴奋的情欲,低下头,用舌尖轻轻地在她的唇上搅动着,他吻着
她的唇,将她的舌头吸到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刮着,华云龙的手又握着她饱满的
丰乳,一重一轻的压揉着……

  隔了一会儿,阮红玉慢慢地睁开眼睛,楚楚动人深情地望着华云龙说:“哥,
你真强。”华云龙吻着她前额上的汗水,她双手在华云龙的背上抚摸着。

  渐渐地,阮红玉的呼吸又开始急促着,她羞答答地在华云龙耳边说:“哥,
你还没有完吧?红玉还可以……”她又开始不安份的扭动着。

  华云龙听到阮红玉的话后,浸在阴道里的宝贝,不禁更加坚硬的跳动着,阮
红玉的双手紧紧地按着华云龙的腰下,向前压挤着。华云龙一次又一次地,慢慢
的提起宝贝退出到小穴口,扭动着屁股,再慢慢的、将宝贝深深挤入阴道,直到
宝贝根部碰到穴口,旋绕在阴道里面的宝贝,在四周刮动,再慢慢退出到小穴口,
由慢渐渐加快,弄得阮红玉阴道淫水泛滥,口中大气直喘,秀发淩乱,全身不断
的扭摆着。

  “龙哥哥……啊……你的大……宝贝……要插死……我……了……啊唷……
我又忍不住了……要丢了……喔……丢了……哎唷……”平时温柔的她,如今像
荡妇般风骚入骨,令人色欲飘飘,华云龙的抽插动作也由慢而越来越快。

  “哥……龙哥……哎唷……啊……啊……啊……红玉又丢了……丢了……喔
……又丢了……哎……唷……娘……救我……啊唷……我受不住了……娘……你
……救……救我……”阮红玉忽然用手轻轻地捏了华云龙一下,用娇媚的眼神向
华云龙瞟了一眼,然后,往房门斜望着,她半闭着双眼,整个人像似无法动弹般
的躺在床上。

  “龙儿……你太粗鲁了,红玉身体这麽虚弱,受不了你的折腾……”程淑美
不知什麽时候战在了门口,她走到床前,带着怜惜又娇羞的眼神,满脸涨的红通
通的埋怨着。

  此刻的程淑美已经脱去了道袍,只穿着紧身的白色亵衣,曲线毕露,像未经
人事的少女一样。欲火沸腾得如火山将要爆发的华云龙,看到程淑美,猛地挺起
身体,伸出双手,猛然的抱住她的腰,她措手不及的跌坐在床上,华云龙翻身紧
紧地搂着她。

  程淑美欲拒还迎的轻轻挣扎着,这时躺在身边的阮红玉忽然坐起,满脸泛红
的将衣服穿好,瞅着华云龙,含羞带笑娇媚地说:“龙哥,娘为了我们,实在是
受苦了,你替我好好孝敬娘吧。”“阮红玉说完就下床离开了,到隔壁去睡去了。

  “红玉太乱来了,哪有母女共一个男人的,会羞死人的……”程淑美羞红着
脸挣扎着说道:“龙儿……你……不要……不行……龙儿……我是你的……唔…
…不……唔……”

  欲火焚身的华云龙,无视她的惊慌,一只手紧紧勾着她的头部,火热的双唇
紧紧盖住她的嘴,一只手慌乱的在她丰满的胸部抓捏。程淑美惊慌的扭动,挣扎
的想推开华云龙,但华云龙却搂得更紧,手很快地、往下滑入了她的亵衣裙腰里,
光滑的肌肤散发出,女人芳香的体味。

  华云龙的手伸在她两腿间,不断的抚摸,坚硬的宝贝在她的大腿侧,一跳一
跳的往复磨着。渐渐的,程淑美挣扎的身躯,逐渐缓和了下来,呼吸也逐渐急促
着,华云龙轻柔地含住她的耳垂。程淑美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口中也发出细细的
呻吟声,华云龙扯开她的亵衣和肚兜,饱满的乳房,顿时就像皮球似的弹了出来。

  华云龙本能的低下头来,一只手搓揉着丰满的乳房,舌头在另一边乳房前端,
快速地舔吮着。程淑美的乳头,被华云龙那贪婪的嘴唇玩弄、翻搅,忍不住的发
出呻吟:“龙儿……不行……我……不……龙儿……不……不……不要……”

  华云龙将半裸的程淑美环腰托抱着,腹下硬梆梆的宝贝,隔着短裤顶在她的
小腹下,感觉她已湿淋淋的内裤,贴在华云龙的小腹上,她把头靠在华云龙的肩
上,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华云龙将她推倒在床上,程淑美忽然羞愧的、将双手掩
住胸部,紧紧闭着眼睛。华云龙迅速的压在她的身上,扳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
扯去她的亵衣,张开嘴压在乳房上,把乳头含在嘴里吸吮着。

  “不要……龙儿……这样不行……我是红玉的娘……龙儿……不要……哎…
…唔……这样会……羞死人……哎……求求你……不要……啊……唔……”程淑
美羞愧的、将双手掩着脸,身体无力的扭动抵抗着。

  程淑美含羞挣扎的神情,华云龙一手扳开她双手掩住的脸,抬头将嘴迅速盖
住她的嘴,一只手更用力搓揉着她丰满的乳房。华云龙用脚撑开她的双腿,腹下
越发膨胀的宝贝不停的在她的双腿间抽磨着。渐渐地,程淑美摇摆着头,嘴里不
断发出咿咿唔唔性感的呻吟声,双手也移向华云龙的下腹,不停的摸索着。华云
龙连忙将她身上衣物扒掉,又迅速的压在她的身上,而程淑美似乎也欲火高涨了,
一伸手握住华云龙的宝贝。

  “哎呀……龙儿……你的好大……好硬……”程淑美的手碰到华云龙的宝贝
时,低声的叫了起来。虽然如此,但她的手仍然引导着它指向穴门。

  华云龙感觉程淑美的阴道有点紧迫,于是抽出宝贝,挺起身子,再一次进去,
就很顺利的深入了,温热的肉璧包裹着华云龙的宝贝,一阵阵热电流不断由下体
涌上,兴奋刺激不断的升高、再升高。华云龙慢慢的来回抽动,程淑美的脸涨的
通红,双手用力抓住华云龙的肩膀,指甲都陷入了肉里,嘴里一声声不断的淫叫
:“哎……哟……龙儿……你的……太硬了……哎……哟……好硬的宝贝……哎
……唉……美……好美……哦……爽死了……”

  渐渐地,华云龙增快冲刺的节奏,程淑美也更加淫荡的叫着:“哦……哦…
…龙儿……你好大的宝贝……太硬了……喔……爽死了……喔……好美……哼…
…哼……小穴好涨……舒服……娘被干得……太舒服……快……快……又顶到花
心了……我……爽的快死了……哎……唉……”

  华云龙的宝贝在程淑美的小穴里,不停的抽插着,感觉到它是越来越湿。程
淑美的呻吟声,越来越高亢,忽然,程淑美双手紧紧的勒着华云龙的背部,仰起
上身不断的颤抖:“龙儿……不行啦……要泄……泄了……喔……喔……”

  华云龙感觉到小穴中一股湿热喷向自己的龟头,紧窄的阴道剧烈的收缩着,
宝贝就像是正被一个小嘴不断地吸吮着似的。看着程淑美脸颊泛红,人无力的倒
在床上,华云龙忍不住又是一阵猛烈的抽送,一边捻着她的耳垂,一边揉捏着她
的乳房。

  渐渐的,华云龙感到一股热流急欲冲出,抽插愈凶,抽插愈快,倒在床上的
程淑美,呻吟声又渐渐地高亢:“龙儿……不行了……我又要泄……哎哟……不
行了……又泄了……不行了……我要死了……哎……唷……喔……”

  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布满全身,华云龙顿时感觉全身发麻,滚烫的精液像火
山爆发般的,用力的射进她的体内,一次又一次的激射。程淑美的身体在剧烈的
颤抖着,华云龙也飘飘欲仙,舒服的趴在程淑美身上……

  ※※※※※※※※※※※※※※※※※※※※※※※※※※※※※※※※※
※※※※※一阵休息后,华云龙睁开双眼,仔细的看着被压在身下沈睡的程淑美。
白皙中带点粉红的艳丽脸庞上,那俏丽的黑痣,在微微上翘的嘴边,显得更加挑
逗,伴着均匀低微的呼吸声中,半球状的丰满乳房上、葡萄大的乳尖,骄傲的起
伏着。

  华云龙的欲火又起,宝大贝仍然坚硬的塞在程淑美阴道里,硬梆梆的宝贝又
开始顽固的跳动着,本能的,华云龙两手又开始抚摸着程淑美丰满的乳房,舌头
埋在乳沟中慢慢地舔着,下体也再开始慢慢的上下抽动。

  “龙儿……,哦……你又要了……哎……你……太强了……哎……唷……喔
……”程淑美从睡中醒来,虚脱的又开始低声的呻吟着。

  她的叫声逗得华云龙、像头野兽般的,欲火更加高昂,华云龙起身跪着,将
她的双腿分开高架在肩上,提起宝贝,全根尽没猛力插入。程淑美眯着双眼、长
喘了一口气,轻声哼着:“龙儿……我的龙儿……喔……唔……天啊……太美了
……我……痛快死了……我……我又……要升……天了……”

  这时的程淑美面泛红潮,娇喘浪声哼叫,嘴边俏皮的黑痣,透露出淫荡春情,
胸前丰满的乳房,随着华云龙一次次用力抽插,不断的上下晃动着,看的华云龙
欲火更旺,抽插速度也越快。

  “啊……啊……龙儿……我……从来没有……这麽……痛快……我……舒服
……死啦……可……重一点……快……我……又要泄了……”

  平常如长辈般的程淑美,随着华云龙次次尽底的抽送,变的如此风骚入骨、
娇媚淫荡,挺着屁股,恨不得将华云龙的宝贝都塞到阴户里去。华云龙次次到底、
奋力的抽插推送,但由于刚泄了一次,所以这次可以抽插得更久。程淑美被华云
龙插的死去活来,似乎有些承受不了。

  “龙儿……喔……我爽死了……好龙儿……求求你……你快泄吧……我已经
……不行了……我……要泄死了……哎……唷……要泄死了……”

  浪叫声渐渐低微,人似乎陷入昏迷,阴道里连续阵阵的颤抖,淫液不断的喷
流着。华云龙的龟头被热滚滚的阴精,喷的猛地感到阵阵快感袭上身来,人不禁
也一抖索的,热烫的精液又由龟头急射而出,直射的程淑美又不断的颤抖。当充
分满足后的宝贝,滑出程淑美下体后,华云龙也迷迷糊糊的,躺在程淑美身边睡
着了。

  ※※※※※※※※※※※※※※※※※※※※※※※※※※※※※※※※※
※※※※※华云龙半夜时忽然醒来,发觉程淑美已不在身边,只听到浴室传来冲
水声。华云龙起身走向浴室,发现门是虚掩的,并未上锁,随手开门后,原来程
淑美正在洗澡。她被华云龙突然闯入吓的愕然呆住,瞬然脸泛粉红,转身含羞的
低下头:“龙儿……是你……”

  程淑美仍然溅着水滴的背部,看起来非常细腻滑润,也许因为正在洗澡的缘
故,在日光灯下雪白的皮肤中有些微粉红。华云龙眼便看见程淑美胸前两颗肥嫩
的胸脯,而丰乳上两点粉红尖挺的乳蒂更是娇艳欲滴。由下一瞧,那整理乾净的
茂盛阴毛覆盖在程淑美幼嫩的肉穴,显得格外的淫猥性感。此时的程淑美因受了
温水的滋润,她那雪白的胴体宛如是被泄上一层粉红色底,更是被衬托得娇媚。

  程淑美的脸蛋、姿色,宛如是天仙般的美貌,她的姿色充分的显示出少妇的
成熟抚媚,而程淑美那肥嫩硕大的丰乳,并未因年纪增长而下垂,她那高耸柔嫩
的乳房依然足以令男人疑醉。华云龙再往瞧着,自己下半身仍维持着那水蛇般的
细腰,而在细腰小腹之下的三角地带,有着一排茂密的黑色嫩草,正覆盖着足以
使男人疯狂的肉穴。而往后一看,形状美好的肥硕臀部正丰满的挺立着。

  华云龙觉得程淑美并未因岁月的摧残而显衰老,反倒是经历了时间的美饰,
变成一个风姿卓约的性感少妇,这份成熟娇媚的美更是年轻女子所比不上、学不
会的,何况程淑美今年芳龄也只约莫三十五、六岁左右,而她受尽多年苦难的折
磨,使得程淑美在气质上更有着一股令男人忍不住想要怜要她的特殊气息。

  华云龙得血脉贲涨,刚刚熄灭的欲火,又熊熊燃烧着。他伸出双手,从程淑
美的腋下穿过,握着她丰满的乳房,轻轻地捻着,他的宝贝又兴奋勃起的贴在她
的臀部上,轻轻跳跃着。

  “不要……龙儿……不要了……”程淑美颤抖地、轻轻的挣扎着:“不行了
……龙儿……我们这样不对……我是红玉的娘……这样不行的……龙儿……你不
要了……”

  “我要你,娘,从此以后就是我的女人,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会给你快乐…
…”华云龙温柔地在程淑美耳边说着,手指捏着她两个乳尖、慢慢地捻着,宝贝
顶在程淑美两腿间跳动、摇摆着。

  “不要这样……龙儿……这样不好……哎……唷……你不要……啊……我…
…哎……龙儿……你又……喔……”程淑美乏力的一手按着墙壁、一手按着浴桶,
华云龙膨胀坚硬宝贝,从她两腿间,熟悉的顶进温软的肉穴中,又开始慢慢的抽
送。

  “哎……哟……龙儿……你又硬的……好大……娘……不要……喔……太硬
了……龙儿……我……又荡了……龙儿……你……害了娘……喔……我……又要
……淫荡了……”

  “快点……用力……重一点……喔……哟……我……太……痛快了……你快
把……我干死了……啊……啊……娘又要……丢了……又丢了……喔……娘……
今晚……太爽了……”

  程淑美阴道内淫水在泛滥着,口中大气直喘,秀发淩乱,全身不断的扭摆着,
股股的淫液不断的延着大腿往下流,人也无力的滑到地上。华云龙已是欲火高烧,
干的正起劲,于是,华云龙将她抱到房内床上去。双膝翻入她的双腿内,把她的
双腿分开,华云龙跪着身体,挺着火热的宝贝,屁股猛然用力一沈、猛力直插。

  “哎呀……冤家……好龙儿……你真……会干……娘……我……我痛快……
干的……我……舒服极了……哎……唷……又要泄了……”

  “哎呀……插死我了……我要一辈子……让你插……永远……让你插……我
……今晚……要被你……干死了……你干死我了……太痛快了……哎……唷……
又泄了……”

  程淑美被华云龙干的七晕八素,像发狂似的胡言乱语、欲火沸腾,下体急促
的往上挺,不停的摇头浪叫,痛快的一泄再泄、全身不断的抽搐着,人像已陷入
虚脱、瘫痪。虽然华云龙正干的起劲,但看到程淑美如此疲惫倦态,华云龙抽出
依旧昂然竖立的宝贝,放下她的双腿,轻轻的把她拥入怀中,吻着她的额头、脸
颊。

  ※※※※※※※※※※※※※※※※※※※※※※※※※※※※※※※※※
※※※※※程淑美在华云龙温柔的抚慰中,慢慢地从虚脱中醒来,感激般的回应
着华云龙的轻吻,慢慢地俩人四片嘴唇紧紧地合一起了。程淑美用她的舌头,在
华云龙的唇上舔舐着,她的香舌尖尖的又嫩又软,在华云龙的嘴边有韵律的滑动,
华云龙也将舌头伸入程淑美口内,用舌头翻弄着,她便立刻吸吮起来。程淑美吐
着气,如兰似的香气,又撩起华云龙的性欲。她的脸颊,渐渐地变的粉红,她的
呼吸也渐渐地急促着。

  “龙儿……你太强了……”忽然程淑美翻身将华云龙压着,两团丰满的肉球
压在华云龙的胸膛,她低着头用舌尖,从华云龙的脖子开始,慢慢地往下撩动着,
她两团丰满的肉球也随着往下移动。

  程淑美用手托着她丰满的乳房,将华云龙硬梆梆的宝贝夹着上下套动,她用
舌尖舔着正在套动中的龟头,弄得华云龙血脉贲涨、欲火焚身,华云龙两手不自
禁的、插到程淑美发中用力压着,嘴里不禁也发出「喔」、「喔」的叫声。

  程淑美一手握着华云龙的宝贝,一手扶着华云龙的卵蛋轻轻地捻着,她侧着
身低头用嘴、将华云龙的宝贝含着,用舌尖轻轻的在龟头的马眼上舔着,慢慢吸
着、吻着、咬着、握着宝贝上下套动着,弄得华云龙全身沸腾,不断的颤抖,双
手猛力的拉着她往上提。

  程淑美看到华云龙情形,她起身骑在华云龙的身上,像骑马似的蹲了下去,
双手握着华云龙的宝贝,对准了她的穴口,身子一沈,向下一坐「滋」地一声,
华云龙的宝贝已全被她的小穴给吞了进去。

  “这次换娘好好服伺你吧……”变的淫荡的程淑美说着,她双腿用力屁股一
沈,把宝贝顶在她的花心上,紧窄的阴道肉壁剧烈的收缩着,夹的华云龙全身麻
的发软,真是美极了。

  “龙儿……现在换娘插你……舒服吗……”程淑美娘半眯起眼睛,淫态毕现,
一上一下的套着宝贝,看着她春意荡漾的神色,华云龙连忙伸出双手,玩着她那
对丰满的乳房。眼睛看着程淑美小穴套着宝贝,只见她的两片阴唇,一翻一入,
红肉翻腾,华云龙的快感逐渐上升着。

  “嗯……啊……我的好龙儿……娘插……得你痛快吗……娘插龙儿……好过
瘾喔……你要泄了吧……龙儿……你痛快吗……哎……唷……娘又要泄了……”

  程淑美一边浪叫着,一边上下用力套动着,一刻之后,猛地感到她一阵抖索,
一股热滚滚的阴精,直喷而出,浇在华云龙的龟头上。她长喘吐了口气:“啊…
…娘美死了……”整个人伏在华云龙的身上。

  华云龙也被那股湿热,喷的只感到腰身一紧、一麻,火热的阳精,全部射在
她的身体内……

  ※※※※※※※※※※※※※※※※※※※※※※※※※※※※※※※※※
※※※※※窗外的鸟鸣声,将沈睡中的华云龙吵醒,已是午正。正在疑惑,程淑
美端着一碗汤进来了,娇媚的看着华云龙、轻声的笑说:“你睡醒了,这有碗汤,
你先喝了吧。红玉昨天太过度了,现在还躺着呢,你呀……”她话说完,娇靥一
红,含羞的低下头笑着,那神情真像一位新婚的小媳妇,看得华云龙不禁心神荡
漾。

  “我还不饿……我……”华云龙靠近她,伸出双手将她抱进怀里,她丰满的
双乳顶在华云龙的胸膛,华云龙的宝贝又开始膨胀着。

  “你昨晚太累了,年轻轻的,也不知要爱惜自己身体,你先坐下把汤喝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程淑美说完,一只手将华云龙正在膨胀的宝贝,轻轻的一捏。
一只手轻轻的将华云龙顶开,脸色涨得更红,低着头,人又吃吃地不断的笑着。

  程淑美将华云龙推着坐下,将汤放在他面前,人也挨着华云龙坐下,华云龙
看是一碗龙眼乾煎蛋煮的肉块麻油汤,于是扭头问着:“娘,这……”

  华云龙话没说完,程淑美已低着头,在华云龙手臂上钻,用手在华云龙的大
腿上轻轻地拧着,她的脸红得更厉害,口中又吃吃地笑着嗲声说:“傻瓜,不要
问嘛,赶快喝了它。”人像软糖般的黏在华云龙身上,她的神情,让华云龙看的
真想伸手立即将她抱在怀里消消欲火。

  程淑美推开华云龙、挺身坐直,等华云龙吃完汤后,她靠着华云龙坐在床上,
轻轻的说:“龙儿……我本想红玉的终身有靠……我就可以放心了……没想到…
…昨晚……娘……却和你做出这种羞耻的事……”

  程淑美说着,眼眶有点湿润润的,声音也渐渐的沙哑。见到华云龙疑疑看她
的眼神,程淑美暂态脸颊又红通通的低下头:“龙儿……你……唉……真是作孽
……”

  “娘,我爱你。”华云龙将程淑美揽进怀里,她稍微挣扎着,最后还是靠在
他的胸前:“娘,我要你,你是我的,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会给你快乐……我会
带你回「落霞山庄」,到时候呢和红玉就可以和我永远生活在一起了。”

  “龙儿……昨晚娘也太糊涂了……必竟我是你的长辈……而且是红玉的娘…
…却和你……发生这种羞耻的事……”程淑美声音嘶哑着:“龙儿,你才十七岁,
娘已经三十六岁了,虽然现在还有些姿色,但隔几年后、娘老了会变丑,你会后
悔……”

  “再说,娘怎麽有脸跟你回「落霞山庄」,娘跟你在一起会害了你……”依
偎在华云龙怀里的程淑美,声音呜咽着。

  “娘,你听我说,我爱你,我要你,你不用担心我的家人,你听我说……”
华云龙一只手紧紧的抱着程淑美说着,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将在
华家的事情告诉了程淑美。

  “什麽?”程淑美简直是惊呆了,她不能相信华天虹的早逝,不能相信华云
龙和自己母亲、姐妹的恋情。好半晌,才回过神道:“龙儿,你就不怕……”

  华云龙声音渐渐地激昂的说:“娘,我既然要你们,我就不信、也不怕会遭
到什麽报应。娘,我不后悔,就是明天我会死……”

  “龙儿,你不要乱说……”程淑美慌张的用手掩住华云龙的嘴,泪眼盈眶的
抬起头望着华云龙说:“龙儿,娘不值得你这样做,你还年轻……这样……娘会
害了你的……唔……”

  程淑美那梨花带泪的神情,让华云龙忍不住的托起她的脸,激情的吻着,她
仰面靠在华云龙的臂弯里,柔顺的任华云龙的嘴吻遍她的脸。最后,当华云龙吻
上她的嘴唇时,她也紧紧抱着华云龙,热情地回应着。一阵缠绕对方热烈的长吻
后,又勾起了华云龙的欲念,蠢蠢欲动的宝贝,开始不安份的顶在程淑美的背部
膨胀、跳动着。

  “龙儿……不……不要了……哎……唷……你怎麽又硬了……唔……大白天
的……哎……哟……冤家……我……羞死人了……你要……害死娘……喔……”

  “冤家……哎呀……你……要插死我了……哎……你……太硬了……我……
要……哎……我又……痛快……我……美死了……哼……唔……”

  “哎……教我心疼的……冤家……我……这滋味……真美……好久……没这
样了……唔……我好……好爽……哦……宝贝顶得好深……嗯……嗯……哎唉…
…顶到花心了……我……”

  “哎呀……又顶到花心了……唔……我的冤家……你好坏……快……快……
我快忍不住了……哼……喔……爽死我了……唔……我不行了……哎……要丢了
……啊……丢啦……啊……我快泄死了……”

  程淑美神情放浪,腰不住的摆动着,似乎完全沈醉在性爱的欢娱中。华云龙
被湿热的肉穴包住的宝贝,在程淑美深处变得愈来愈硬,他感觉程淑美的肉穴阵
阵的抽搐着。

  这时隔壁的阮红玉,又满脸绯红的走进来,她脱光衣服后,就躺在华云龙的
身旁。她伸手摸着程淑美的一只大圆球,一面用嘴吸吮着程淑美的大乳房,这些
情景让华云龙的动作更加疯狂,用劲的抽插。程淑美上面被阮红玉吸吮,下面被
我华云龙猛攻,她全身不停的哆嗦着,人像虚脱般的躺在床上。

  华云龙正干得兴起,看到程淑美的情形,就把程淑美放下,转身又压到阮红
玉身上,把更坚硬的大宝贝塞进阮红玉早已湿淋淋的阴道里,然后用力的抽送。

  “哎……唷……龙哥……啊……红玉又浪了……我的小穴……痒……嗯……
你……快……大宝贝……太棒了……哼……小穴好涨……哦……插死妹妹了……
哼……再用力……快……我快……忍不住……哼……哼……红玉又丢了……快泄
死了……亲哥……哦……”

  阮红玉玩弄的性趣正浓,刚好接着华云龙发飙的疯狂抽插,次次都碰及花心,
强烈的高潮,使得原本抬起的屁股更高高挺起,雪白的下体一阵颤抖后,跌落在
床上,人也不禁的阵阵的颠抖。

  华云龙的龟头受到阮红玉滚烫的阴精一波又一波的喷射、子宫强烈的收缩,
我觉得腰部麻酸,禁不住的大力的抽送了几下,龟头一麻,一股热烫的精液,由
龟头急射而出,直射在阮红玉的穴心深处,人也脱力的趴在阮红玉身上。

  华云龙的手伸到躺在阮红玉身旁的程淑美丰满的乳房上,享受着这雨过天晴、
得来不易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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